【第二卷】醫女初長成

第156章　楊家醫女初長成

　　六年後……

　　「……凡欲治病，先察其源，先候病機，五臟未虛，六府未竭，血脈未亂，精神未散，服藥必治。若病已成，可得半癒。病勢已過，命將難全……」

　　寂靜的午後，一個女孩柔和清泠的讀書聲，在顏山城一條僻靜小街的院子中響起，她念誦的是醫家必備的《神農本草經》中的內容，原本教授治病救人知識的冷冰冰語句，在女孩柔和的聲音裡，卻如同四月的春風一樣，舒朗清新，讓人聽了，一顆心不知不覺就慢慢安靜下來……

　　已是暮夏天氣，院子裡桂花樹上，花蕾初成，棗樹上青色棗子探頭探腦，映襯著坐在樹下、一身杏子紅紗裙的女孩，格外嬌豔。

　　「行了行了！別背了！給我把酸梅湯端一碗過來！記得多多放冰！」

　　偏偏坐在院子中的另一個白衣女子，卻是脾氣火爆，不耐煩的喝斥一聲，打斷了女孩的讀書聲。

　　紅衣女孩也不著惱，笑盈盈的答應一聲，就放下手中的醫書，起身去井邊轉動轆轤，「吱呀吱呀」，把一個冰鎮在井水中的木桶搖上來。

　　「謝月晗！」白衣女子聽到轆轤聲響，頓時有些惱火了：「我說了！要的是加冰的酸梅湯！誰讓你去井邊的？！」

　　紅衣女孩也不著惱，手中不停，頭也不回的回答：「師傅，你身子弱，不能吃冰的東西，這桶裡的酸梅湯在井水裡冰了一上午了，這會兒肯定也涼颼颼的，您還是嘗嘗這個吧。」

　　女孩嘴上是商量的語氣，但是行動上卻沒什麼商量餘地，她看起來嬌嬌柔柔，一雙手纖細白皙，但卻頗有力道，三下五除二把木桶搖上來，取了青花瓷的小碗，就細細盛了一碗酸梅湯，遞給她的師傅，當然，連一塊冰塊都沒有放。

　　白衣女子只好心不甘情不願的接過酸梅湯，悻悻的念叨幾句：「小氣鬼！喝涼水！」

　　那杏紅衫子的女孩，也就是白衣女子口中的謝月晗，正是已經十四歲的楊月晗。

　　自從當年謝家大開祠堂，鄭重宣布將月晗姐弟收入家門之後，外界眾人再稱呼他們，就成了「謝二姑娘」、「謝家昇少爺」。

　　而那不情不願喝著酸梅湯的白衣女子，就是月晗的醫女師傅芸姑了。

　　六年時光如水，昔日的八歲女童長成了娉娉婷婷的少女；而當年清秀傲氣的芸姑臉上，則隱隱多了幾絲歲月的痕跡，不過，相較於同齡人來說，她還是顯得要年輕許多。

　　六年來，雖然芸姑嘴巴尖刻依舊，月晗性子仍舊不溫不火，但是師徒倆的感情，卻已經和當年不可同日而語。她們相處起來，既像師徒，又有些閨蜜的感覺。

　　「小氣鬼！喝涼水！」

　　那放在井中冰鎮過的酸梅湯，其實冰涼酸甜，喝起來正舒服，但是芸姑性子彆扭慣了，一邊喝，一邊還忍不住碎碎嘴的念叨！

　　月晗自己也盛了一碗酸梅湯，舒舒服服的喝了兩口，才笑盈盈的看著芸姑：「孫先生每天早晨走，都會清點一下地窖裡還有多少塊冰，師傅你不怕挨駡，儘管自己去取就好。」

　　每回只要月晗搬出孫子羽來，芸姑都會立刻氣餒，這一次情況也不例外，她躺在樹下的竹榻上，嘟噥一句「地窖那麼陡，我又看不見，怎麼下去？！」就不再繼續這個話題了。

　　一時間，院子裡只有師徒倆舒舒服服喝冷飲的小口啜飲聲。

　　「咚咚咚！咚咚咚！」

　　一陣慌亂的砸門聲，突然響了起來。

　　月晗忙放下碗：「我去看看怎麼回事。」

　　芸姑皺皺眉頭，囑咐道：「戴好帷帽！到門口聽一聽，要是不認識的人，就不要搭理……」

　　芸姑話音未落，外面已經傳來一個婦人撕心裂肺的喊叫聲：「孫娘子！救命啊！孫娘子！快開開門救命啊！」

　　「是劉大嫂子！」月晗聽出來那婦人是芸姑家隔壁院子劉大嫂的聲音，顧不得戴帷帽就忙快步走了出去，只留下芸姑在後面憤怒的念叨：「誰是孫娘子？！口嘴裡吐不出象牙來！」

　　月晗快步走到院門口，已經聽到門外除了劉大嫂子的哭喊聲，還夾雜著一個小童斷斷續續的哭聲，月晗忙利索的撥開門閂打開門：「劉大嫂子，是小囡病了嗎？」

　　「韓姑娘？！」那劉大嫂子又驚又喜，脫口喊了一聲。

　　月晗微微點頭，這幾年來她總是孤身一人來芸姑這裡學醫，雖然行蹤謹慎又帶著帷帽遮掩容顏，但是時間長了，總逃不開鄰居們的注意，再加上她學醫小有所成之後，孫子羽也有意的讓她給四方街鄰看病攢經驗，因此大家也都知道孫子羽和孫娘子有一個小徒弟。

　　只不過，大家聽孫子羽喊過一次「晗姑娘」後，就會錯了意，以為月晗姓韓，紛紛稱呼其「韓姑娘」來，月晗倒也樂意，就默認了這個錯誤。

　　「韓姑娘。」那劉大嫂子雙手緊緊抱著一個四五歲的女童，哭著道：「快救救小囡吧，她方才在午睡，我去十字巷買東西，耽誤的時間長了點，沒想到回來一進院子，就看到兩條蚰蜒在她臉上爬！我嚇得喊了一聲，結果一條蚰蜒鑽到小囡的耳朵裡，另一條鑽到她嘴裡了！」

　　月晗聞聲忙看向小囡，只見小囡雙目緊閉，小臉皺成了一團，也不知道是痛的還是嚇的，已經有些發青了。

　　月晗忙打開門：「劉大嫂子，快把小囡抱進來！」

　　劉大嫂子六神無主的抱著小囡進來，嘴唇顫抖的問月晗：「韓姑娘，那蚰蜒會咬人嗎？會不會一直鑽到小囡的腦子裡？」

　　她越問越是慌亂，想到小女兒萬一腦子裡進了蟲子，恐怕不死也要傻了，頓時哇哇大哭起來。

　　「閉嘴！」

　　內院裡，芸姑眉頭緊皺一聲清吒：「她還沒死呢，你嚎什麼喪？！耽誤了診治怎麼辦！？」

　　劉大嫂子趕緊用力捂住嘴，但是黃豆大的淚珠一個勁的往下落，可憐巴巴的看看月晗和芸姑，芸姑冰山萬丈的神情讓她覺得害怕，因此她最終還是把希冀的目光投向和善的月晗：「韓姑娘……」

　　月晗已經把自己方才坐的那張竹榻收拾來，她不贊成的看一眼凶巴巴的芸姑，就衝劉大嫂子安撫的一笑：「嫂子別怕，這是小事兒，先把小囡放到榻上吧，讓頭空在外面。」

　　說著，她匆匆抓起一個預備盛酸梅湯的乾淨小碗，跑向芸姑住的內室。

　　劉大嫂子惶恐的抱著女兒坐在竹塌上，眼巴巴的看著內室的方向，只聽裡面一小陣叮咚聲後，緊跟著月晗就端著那個小碗跑出來，小碗裡盛著一些液體，陽光一照，反射出耀眼的光芒。

　　「劉大嫂子，小囡哪隻耳朵進了蚰蜒？」

　　「韓姑娘，是右耳朵！」

　　月晗點點頭，把小碗放在身邊，然後從劉大嫂子手裡接過渾身發抖臉色鐵青的小囡：「我給小囡灌藥，麻煩嫂子你去廚房，拿兩個銅盆過來。」

　　「銅……銅盆？」

　　劉大嫂子張大了嘴看看月晗，不知道她這會兒要銅盆幹什麼。

　　不過，看到月晗清麗的小臉上滿是嚴肅，劉大嫂子愣了一下，還是乖乖跑去拿盆去了。

　　院子裡，月晗讓小囡橫躺在竹榻上，但是頭部小心翼翼的放在自己的膝蓋上，露出右耳，然後動作輕柔的把小碗裡的液體緩緩倒了幾滴到她右耳朵裡。

　　緊跟著，她起身，輕輕把小囡翻了個身，讓小囡橫躺在竹塌上，右耳懸空，朝向地面的方向。

　　這時候，劉大嫂子也拿著兩個銅盆過來了。

　　月晗吩咐一聲：「劉大嫂子，你來托著小囡的頭，記得不要捂住耳朵。」

　　看劉大嫂子托穩小囡頭部之後，月晗騰出手來，一左一右拿起那兩個銅盆，深吸一口氣，對著小囡耳朵的方向，使勁「砰！砰！」敲了幾下銅盆！

　　那銅盆嗡嗡的響聲，震得一直緊閉雙眼的小囡身子不安的扭動起來。

　　月晗見狀，立刻放下銅盆，半跪在地上，衝小囡喊道：「小囡，我是你晗姐姐！你現在聽姐姐的話，自己嗑牙齒！就是上牙磕下牙！快！」

　　劉大嫂子的汗都已經落了下來，緊張的看著手中女兒的小臉：「小囡！小囡！快嗑牙！」

　　小囡雖然還閉著眼睛，但是聽話的上下牙碰撞，叩起牙齒來！

　　神奇的事情發生了，隨著小囡不斷的叩齒，她的右耳中，緩緩淌出一些滑滑的液體，緊跟著，一條土黃色、細細長長的蚰蜒，從小囡的耳朵裡，慢慢爬了出來……

　　劉大嫂子驚喜之下，連聲音都變調了：「出來了！出來了！」

　　月晗微微一笑，忙伸出一隻手幫她托住小囡的頭，免得劉大嫂子激動之下，脫手摔了小囡。

　　等那條蚰蜒鑽出大半截身子，月晗就出手如電，兩指夾住那條蚰蜒拽出來，遠遠扔到了花叢裡！

　　劉大嫂子長舒一口氣，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月晗又托著小囡的頭，空了一會兒，看耳朵裡再也不往外滴東西了，這才把小囡放在榻上安頓好，又用手帕，細細的把小囡耳朵中滴出來的液體擦乾淨。

　　看到劉大嫂子好奇的目光，月晗溫和的解釋道：「我剛才給小囡的耳朵裡滴了幾滴水銀和豆油，都是用來潤滑的，這會兒已經都淌出來了，不會留下什麼問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