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7章　獨家生意（下）

　　聽趙夫人說寧國長公主曾經引領起一股「雲沁紗熱潮」，把五兩銀子一匹的雲沁紗炒作到二百兩銀子一匹，月晗也不禁眼睛一亮：「要是內畫瓶也能引起搶購風潮，那一年的收益，絕對不止五千兩銀子！」

　　趙夫人呵呵一笑，提醒月晗道：「可是這雲沁紗也不過就熱乎了兩年，兩年之後，價格就回到五兩銀子一匹了。」

　　月晗笑道：「夫人不用擔心，內畫瓶做出來之後，先送給達官貴人們打開知名度是第一步；等需求的人多了，我們的量也跟上來了，這是第二步；但是，這種內畫瓶不是紡紗織布，能做好的人，終究是少數。

　　比如同樣是瓷器，尋常人家用的瓷碗不過十文錢就能買一大摞，但是一個哥窯冰裂紋的海棠碗，卻要五十兩銀子一個，就是這個道理。

　　我們招募來的第一批內畫瓶匠人，過上一年半載之後，他們做出來的內畫瓶就會慢慢有差距，到時候夫人不妨將他們細分一下，手藝一般的匠人，就專門做流通到市面上的普通內畫瓶；

　　夫人再從中挑出幾個手藝高超的匠人，專門供養起來，不求他們做的數量多，只求精工細作，每只內畫瓶還可以有他們私人的款識，假以時日，想必識貨的人，都會追捧這幾位名家的內畫瓶，那這生意就可以長長久久的做下去。」

　　月晗一口氣說完，正想喝口茶潤潤嗓子，沒想到趙夫人卻衝她招招手：「月晗，你到我跟前來。」

　　月晗有些疑惑的走過去，腦子裡還在琢磨自己方才是不是說錯了什麼話，沒想到趙夫人卻是一把拉住她的手，笑瞇瞇的點點她的額頭：「讓我好好看看，你這孩子的腦門是怎麼長的？怎麼生就了這麼一副玲瓏剔透的性子？」

　　她說的風趣，月晗和梁氏不由也跟著笑起來，梁氏看一眼月晗，忙謙遜道：「夫人千萬別誇她，她小小年紀，那擔得起您這麼誇讚。」

　　月晗擺出一副哀怨的神情：「娘，晗兒這段時間常常被人欺負，好歹得府尊夫人一點誇讚，您還不讓誇了……」

　　看她一臉委屈的樣子，趙夫人和梁氏、還有乖巧坐著的小包子楊月昇憋不出，都大笑起來。

　　月晗也陪著她們樂呵。

　　趙夫人笑了好一陣子，才一邊抽出帕子擦眼淚，一邊笑著道：「說起大事來頭頭是道，這到了撒嬌的時候，就跟你那倩玉姐姐一模一樣，猴兒一樣。」

　　笑完了，趙夫人才正色看了梁氏一眼，又看看月晗：「這內畫瓶的生意，我看可以做，招匠人、找窯爐、開鋪子，你們母女倆要是放心，就都交給我這邊來運作，畢竟我家老爺對我的話還能聽進去幾分。梁妹妹你這邊，雖然謝老爺對你很體貼，但是畢竟上面還有一位老太太，怕是不能自主。」

　　梁氏聽趙夫人說的直白體貼，忙從椅子上起來道謝：「多謝夫人體恤，不過妾身於生意一道絲毫不通，手頭也沒什麼本錢，再一個，也怕家裡老爺、老太太怪罪妾身，所以從沒想過做什麼生意……」

　　趙夫人寬和的笑著拉了梁氏坐下，乾脆轉身跟月晗談起了條件：「你娘性子是個綿軟的，我問她還不如問你，月晗，咱們要是這鋪子能開起來的話，兩家四六分成可好？」

　　梁氏惶恐的又要推辭，月晗已經笑著開口：「夫人太過仁厚了，再則我娘說的對，月晗和娘親都不懂做生意，昇哥兒又小，也不能在這鋪子裡出什麼力，說到底，這生意要是真能做起來，那挑選匠人、培訓、開鋪子、還有掌櫃伙計什麼的，肯定都得夫人您來操心。讓我們一文錢不掏，卻白白拿四成的利潤，實在說不過去。」

　　趙夫人眼裡閃過一絲喜悅，這門生意十有八九能做成，她倒不介意讓月晗母子多拿些好處，但是月晗能清楚知道這份好意，還是讓人心裡很舒服。

　　月晗看向梁氏：「娘親，您看這樣好不好，這生意做起來的話，掙來的銀錢，我們厚顏要一成五的利潤可好？」

　　梁氏沒想到月晗一個閨秀女兒家，竟然真的要跟趙夫人收錢，這實在是有違她素來的行事準則，不由漲紅了臉喝斥一聲：「晗兒！」

　　趙夫人也搖頭：「只拿一成五，太低了，不然咱們三七開吧。」

　　月晗笑著搖搖頭：「其實晗兒和昇哥兒現在隨母親住在謝府，衣食用度都已無憂，至不濟也還有娘親剩下的一份嫁妝可以貼補，所以現在用不著錢。

　　可是，昇哥兒將來長大了，終歸要娶妻生子，他本來能有我爹爹留下的遺產，但是現在這份遺產都扣在姑媽手裡了，將來於情於理，都不能讓謝府來給昇哥兒出娶媳婦的錢，也更不可能讓昇哥兒身無分文的娶媳婦……」

　　梁氏攬過一直乖巧坐在一邊聽大人說話的小包子楊月昇，眼圈已經紅了，再也不忍心喝斥月晗。

　　趙夫人也慈愛的看著月晗：「你放心，我一定把每年的利潤都給你們算出來，讓你娘存好了，將來讓昇哥兒風風光光娶媳婦，也給月晗你攢一份嫁妝！至於利潤，就有我來做主，三七開，不要再爭了！」

　　月晗向趙夫人深深拜了一拜：「夫人，月晗還有一個不情之請。」

　　「什麼事？」

　　月晗鄭重的開口：「如今昇哥兒還小，所費不多，而這內畫瓶生意新做，一切都需要投入，所以月晗想，這前五年的收益，無論多少，還請夫人幫著掌管，或者投入鋪子中繼續擴大生意，或者找家可靠的錢莊幫忙存起來，免得月晗母子不善打理銀錢，只怕反而白白浪費了。」

　　她這話說得委婉，卻是分明等於前五年一分錢不拿，趙夫人沒想到她一個小女孩竟然有這樣的眼光氣度，竟愣了一下。

　　倒是梁氏，聽到月晗的說法，忙不迭點頭：「夫人，晗兒說得有理，我們母子三人平日裡根本用不到額外花費，這錢還是先請夫人收著吧。」

　　趙夫人想到謝家那複雜的人事關係，終於點點頭：「也好，到時候有了收益，我先替你們找一家錢莊存起來，銀票我會讓胡媽媽給你們送過去，梁妹妹你也是一家主母，月晗和昇哥兒年歲小，處理不了這些銀錢的事，你來掌管就好。」

　　梁氏還囁嚅著想推脫，趙夫人口氣裡已經帶了一點教訓的意思：「雖然府裡都有月例，可是誰家主母和哥兒姐兒是光指望著月例來過日子的？月晗年紀再大點，就得買胭脂水粉、昇哥兒回頭上學堂也要吃個點心，不都得用錢嗎？

　　你不收著這錢，那難道還要月晗小小年紀，就要繼續操心你們娘仨的日常用度，算計怎麼給她弟弟攢一份家業？！」

　　梁氏被趙夫人的話說得滿面通紅，但是趙夫人這一席話也像是醍醐灌頂，讓她驚醒過來，又是羞愧又是心悅誠服的向趙夫人施禮：「妾身謝過夫人教誨。」

　　趙夫人換上笑容拉起她來：「行了行了，用不著這麼如對大賓一樣，說起來好笑，咱們這生意還沒開始做呢，倒為了怎麼分錢先要打起來了！」

　　她這麼一說，不光月晗，連梁氏都忍不住「噗嗤」一聲笑出來，小包子楊月昇看看大人們，也跟著拍著手笑起來。

　　幾個人笑了一會兒，這才重新分賓主坐下，趙夫人看看天色，將那畫紙收起來，然後揚聲吩咐外面守門的姨娘，去後花園將趙倩玉、謝知鳳、謝知蘭等人請回來喝茶吃點心。

　　等著謝知鳳等人過來的功夫，趙夫人笑著對梁氏和月晗說道：「謝家那兩位姨娘我沒見過，不過謝家大姑娘卻是個脾氣暴躁的，我本來還想跟你們說幾句過日子的話，不過今天看看，月晗是個玲瓏性子，有她在，你們娘仨想來也吃不了大虧。」

　　頓了頓，趙夫人又說道：「這居家過日子，一個鍋裡攪馬勺，難免有磕磕碰碰的時候，有些小誤會，排解開了就沒事了，不過，要是遇到有人故意欺負你們，那你們不妨來告訴我，我自然會幫你們討個公道。」

　　她說的認真，顯然不僅僅是客套，而是真把梁氏和月晗、小包子楊月昇當成了自己人。

　　梁氏忙拉著小包子楊月昇一起起身，向趙夫人行禮道謝，月晗也乖巧的跟著行禮，心裡卻已經偷偷樂了起來：這門生意做的划算！

　　的確，這個時代沒有內畫壺，她如果不是現在才八歲的年齡，而是一個成年男子的話，完全可以獨立攬下這門生意，狠狠發一筆財；

　　但是，現在境況就是如此：她只是一個沒有多少本錢的小姑娘，大宅門裡規矩多，謝老太太一個「孝」字壓頭，就可以輕輕鬆鬆滅了她和梁氏、小包子楊月昇等人；就連謝家嫡出大小姐謝知鳳，心情不好的話也可以順手一抬，就給梁氏扣上一定「不慈」的大帽子，更不用說還有那個一直對她們娘仨虎視眈眈的狠心姑母崔楊氏……

　　這種內憂外患的局面下，如果僅僅是依靠謝建文對梁氏的那點寵愛，顯然是不夠的，她必須得考慮再找一棵大樹替她們母子三人遮風擋雨。

　　原本遠在池州擔任巡鹽御史的舅舅梁君玉也是一個不錯的選擇，但是一來池州和顏山城隔了兩三天的路程，梁君玉又是巡鹽御史，公務繁忙，不可能謝府這邊每次稍有點風吹草動就趕過來；更何況從這幾天的蛛絲馬跡裡，月晗也能感受到，梁氏和她的嫂嫂、梁君玉的夫人之間似乎有些芥蒂……

　　既然不能像謝知鳳那樣依靠外祖母家的勢力，那月晗只好就近尋找，反覆琢磨之下，縣官不如現管，知府趙夫人正是最好的選擇！

　　退一步手，這內畫瓶生意真想做起來，徵召匠人需要官府勢力、開鋪子需要有人管理、將來如果生意發達了，還需要應付方方面面的關係甚至敲詐，這顯然不是現在的楊月晗和梁氏能應付的了的，某種意義上，她楊月晗只能看著那張內畫瓶的圖「畫餅充飢」。

　　所以，把內畫瓶生意拱手交給趙夫人，一方面可以讓「畫餅」變成實實在在的利潤，另一方面更重要的是，可以換來趙夫人的庇護，這樣算下來，這筆生意最賺的，就是她們母子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