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4章　恨如春草，漸遠還生

　　處置完潘姨娘，謝老太太又轉頭，嚴厲的看向謝知蘭：「至於你，從明天起，每日早晚到榮暉院來，我親自問你的規矩，再出一點錯誤，就給我也搬到山裡去！」

　　謝知蘭嗚咽著磕頭：「蘭兒謝過老太太。」

　　自始至終，她卻都沒有、或者是不敢看一眼潘姨娘。

　　沉香使了一個眼色，立刻有兩個婆子上來，一左一右站到潘姨娘跟前：「姨娘，請跟奴婢們下去吧。」

　　潘姨娘戀戀不捨的看著謝知蘭，謝知蘭卻只是低著頭嗚嗚咽咽的哭，始終沒有抬頭。

　　最後，還是梁氏看不過眼，輕聲開口道：「你只管放心去山莊，二小姐在府裡，必不會受委屈的。有什麼話，等一會兒二小姐回了荊香館再說。」

　　潘姨娘又是怨恨、又是感激的看一眼梁氏，然後重重的給謝老太太磕了三個頭，乖乖跟著兩個婆子下去了。

　　秋風乍起，她咳嗽幾聲，有意走的很慢，孤單的身形顯得分外的淒慘。

　　謝老太太的情緒也不由有些低落下去，但知道潘姨娘不情不願的走出去，她也沒有改口。

　　等潘姨娘走遠了，謝老太太才吩咐碧玉去叫來抬椅，把謝知鳳抬到她的榮暉院養病，然後又強打精神囑咐了幾句，讓梁氏好好看顧月晗，接著就示意沉香扶著自己，往外走去。

　　謝知蘭忙從地上爬起來跟上去，可憐兮兮的開口：「老太太，讓蘭兒服侍您回去吧。」

　　謝老太太淡淡的看了看她，顯然對這個生性涼薄的孫女兒沒什麼好感，冷冷的開口：「就算今天的事是你姨娘的主張，她生養你一場，明天要走了，你還不去跟她說幾句話？！」

　　說完，謝老太太就不再看她，吩咐梁氏一聲道：「把那個丫鬟滿兒賣了，回頭我親自給她選丫鬟伺候她，免得再出么蛾子！」

　　梁氏忙答應一聲，就去送謝老太太出門。

　　屋子裡，一時只剩下幾個僕婦，和臉上一陣紅一陣白的謝知蘭。

　　「哈！」侍立在月晗身邊的繡鸞，突然一聲怪笑。

　　正站在那裡，走也不是、留也不是的謝知蘭，聽到這聲笑，眼裡的怨毒一閃而過。

　　她回頭瞪著躺在床上的月晗，沉沉開口道：「都給我滾出去！讓我和我的晗姐姐好好說幾句話！」

　　屋裡的僕婦們似乎什麼也沒聽到，一個個都像木頭人一樣，垂首站在那裡。

　　謝知蘭又氣又惱，卻也知道沒了潘姨娘撐腰，又少了謝老太太的庇佑，她在府裡的地位，真的是一落千丈了。

　　就在她要甩手出去的那一刻，躺在床上的月晗突然虛弱的開口了：「沒聽到二小姐吩咐嗎？你們先出去吧。」

　　「晗姑娘。」一個殷勤的僕婦忙開口：「您可不能太好性子了……」

　　月晗抬眼，淡淡的掃了那僕婦一眼。

　　那僕婦頓時心裡咯噔一聲，沒想到一個十三四歲的小姑娘，眼神竟然如此有威勢。一時間再不敢囉嗦，趕緊行了禮，帶著幾個僕婦出去了。

　　繡鸞卻逕自守在月晗床邊，挑釁的看著謝知蘭。

　　「你故意的！」謝知蘭眼睛噴火，怒瞪著月晗：「你們主僕倆故意的！」

　　月晗緩緩從床上坐了起來，繡鸞忙給她墊上靠枕，又給她掖好被角：「姑娘別再著了涼。」

　　月晗看著謝知蘭：「什麼故意的？九月份的池水很舒服嗎？要不你也下去試試？」

　　謝知蘭打了一個冷戰，眼睛裡的怨毒卻越濃了：「哼！你別得意！今天我輸給你，回頭我早晚能把老太太的心捂回來！」

　　月晗淡淡一笑：「老太太喜不喜歡你，和我有什麼關係？」

　　謝知蘭一向覺得月晗應該羡慕她謝家親生女兒的身份的，這會兒看到月晗淡淡的神情，頓時覺得自尊心受挫了，上前一步，低低詛咒道：「早晚你會後悔！你弟弟妹妹、還有你娘都留在這裡呢！」

　　下一刻，她只覺得眼前一花，忙捂著臉退後幾大步！

　　一股淡淡的、若有若無的味道從她面前飄過，很快又消失了。

　　謝知蘭睜開眼睛，卻發現月晗還好端端的半躺在床上，繡鸞也依舊侍立在原來的地方。

　　謝知蘭只當自己方才眼花了，才要開口，卻見月晗面無表情的盯著她：「有沒有聽說過？做錯了事的人，會內疚的睡不著覺？！」

　　「什麼？」謝知蘭以為自己聽錯了。

　　月晗卻懶得再跟她廢話，開口道：「繡鸞，讓人送二小姐回去！還有，把二小姐方才的話，都告訴榮暉院的碧玉姐姐，麻煩她轉告老太太。」

　　「痴心妄想！」謝知蘭罵道：「楊月晗！你以為這府裡上上下下都是站在你那邊的嗎？」

　　月晗唇邊綻放出一個絕美的笑顏：「是啊，我憑什麼以為這府裡上上下下都會站在我這邊？還要謝謝蘭妹妹你提醒。」

　　說著，月晗冷冷的吩咐繡鸞：「告訴碧玉姐姐，她要是忘了轉告這話，那我就會去求老太太查一查，今晚為什麼潘姨娘會來的那麼及時！」

　　謝知蘭倒吸一口冷氣，再也不敢說話了！

　　繡鸞大聲的答應一句「是！奴婢記住了！」，然後，就解氣的看向謝知蘭：「二小姐，奴婢還要去傳話呢，是不是一塊服侍您出去？」

　　「你。」謝知蘭咬咬牙，終於低聲道：「算你狠！」

　　她不甘心的看著月晗：「為什麼？！為什麼你專門跟我過不去？！你是繼女，我是養女，咱們才應該聯起手來對付謝知鳳才是？！你為什麼偏偏聯合她對付我？！」

　　月晗心裡默默說一句：你一個庶出小丫頭，又一再給我下絆子，有什麼值得我聯合的？

　　不過，嘴上卻開口道：「因為大姐姐和你相比，善良了很多。」

　　謝知蘭冷笑：「善良？在這府裡，善良能當飯吃？！你娘夠善良吧？可要是沒有你幫忙，她早不知道被多少人踩下去了！沒用的人才善良！」

　　月晗有些悲憫的看著面孔有些神經質的謝知蘭：「在我的眼皮子底下，盡我最大的能力，我也不會讓禍害遺千年。」

　　謝知蘭被她神情震懾，一時間，竟然說不出話來了。

　　月晗看著她，淡淡道：「你才十三歲，以後安分守己，老太太和我娘自然不會難為你，潘姨娘為了你，把所有罪名都攬過去了，她還指望你將來嫁一個好夫婿，能孝敬她呢，你若還有點良心，就想想我說的話。」

　　謝知蘭臉色漲得通紅，咬著牙道：「你哪隻眼睛看見她是替我攬罪的？！」

　　月晗不再看她：「隨便你承不承認，不過，以後別想著打我娘和我弟妹的主意，還是那句話，做錯了事的人，可是連覺都會睡不著的！」

　　謝知蘭瞪了月晗半晌，奈何月晗連看都不再看她，繡鸞又上來催她走，她只能怒氣沖沖的拂袖而去！

　　一路氣呼呼的回了荊香館，只見大丫鬟蓮葉正哭哭啼啼的給潘姨娘收拾包袱，潘姨娘則失魂落魄的坐在床上，直到看見謝知蘭進來，一雙眼睛才恢復了一點神采。

　　謝知蘭心底閃過之前月晗說的「潘姨娘為了你，把所有罪名都攬過去了」的話，臉上頓時有些不自在起來。

　　她猶豫片刻，磨蹭著到潘姨娘跟前坐下，低著頭道：「這次是我莽撞了，卻害你受苦了……」

　　潘姨娘的眼淚一下子落下來了，嘴上說著「沒事，沒事」，卻轉身背過去擦起眼淚來。

　　謝知蘭看她哭起來，頓時又有些煩躁的開口：「別哭了！我還不是看著蓮葉一直不動手，沉不住氣，才這麼辦的嗎？！」

　　說著她瞪一眼蓮葉：「都是你這丫頭，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蓮葉唯唯諾諾的答應著，卻飛快的包了一個包袱出去了。

　　潘姨娘這才回過頭來，拉著謝知蘭的手道：「以前都是我太嬌慣你了，沒有教會你什麼叫『小不忍亂大謀』，以後我不在府裡了，你要好自為之。」

　　潘姨娘頓了頓，又給謝知蘭打氣道：「謝知鳳和楊月晗很快就要進京，鈺姐兒還小，到時候滿府裡也只有你一個孩子，能承歡老太太膝下。你記得老太太喜歡吃玉米做的各類湯羹和小點心，記住老太太喜歡點檀香，喜歡誦讀《金剛經》，喜歡爽脆的性格，到時候水磨工夫慢慢打熬，老太太總會再喜歡你的。」

　　謝知蘭的眼睛慢慢亮起來，一張原本也算清秀的臉，卻滿是惡狠狠的神情：「好！等我重新得了老太太的喜歡！看我怎麼收拾梁氏她們！」

　　潘姨娘眼睛裡也閃過一絲嫉妒的光芒：「梁氏那邊……她懷了身孕，就沒法伺候老爺了，我和陳姨娘又前後腳的出事，你只管到時候在老太太跟前進言，說老爺身邊沒人伺候，那老太太要麼會把我重新放回來；至不濟，也會再給老爺安排幾個房裡人，你那時候就只管看新人和梁氏鬥就是了，要知道女人生產可是一道鬼門關，只要有人算計，梁氏能不能闖過去還不一定呢！不過姑娘你千萬記住，不要再親自出手了。」

　　謝知蘭重重點頭：「梁氏要是有個三長兩短，楊月晗和謝知鳳就都得守孝三年！哼！我看到時候還有什麼好人家等她們！」

　　……

　　和潘姨娘商量了一陣，謝知蘭心裡的鬱氣總算消散了一些，眼看天色不早，她吃了點東西，就上床睡覺。

　　然而，奇怪的是，這一晚，她在床上翻來覆去，一直折騰到東方見白，居然怎麼都睡不著了。

　　「做錯了事的人，可是連覺都會睡不著的！」

　　月晗那淡淡的聲音，不期然又在謝知蘭腦海中響起，謝知蘭頓時覺得全身冷汗都下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