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4章　搬起石頭砸自己腳（下）

　　路師太說的一臉莊重，但是謝建文早已經聽的不耐煩：他好歹也是顏山城的一府通判，平日裡掌管訴訟、最重視官家體面的，今天一大早卻聽長女謝知鳳來稟報說有人在門前鬧事，他匆匆招了下人去問，沒想到卻是新夫人梁氏的前夫家裡來鬧事！

　　本來這種事情，謝建文是不願意出面的，正準備讓人喚回梁氏來，偏偏那看門人期期艾艾了半天，最後說知府夫人的轎子好像也被堵在門口了，謝建文嚇了一跳，這才不得不親自出來，沒想到卻看到這一場所謂「杏花神跡」的鬧劇。

　　他是讀書人出身，本就對鬼神之說不感興趣，要不是因為路師太背後跟著的是知府家的兩個管家婆子，方才只怕他就要將路師太轟出去了。

　　這會兒聽見路師太還在他面前喋喋不休，他忍不住臉色一沉：「兩個孩子年紀還小，經不得路途顛簸，師太還是趕緊奉著知府夫人、小姐趕路吧！」

　　路師太被他一噎，頓時有些訕訕的，偏偏崔楊氏還不死心，卻不敢自己出頭，只是躲在路師太身後悄悄拽她的衣襟。

　　路師太也覺得有些騎虎難下，但想想崔楊氏給的那白花花的八百兩銀子，只能清清嗓子，硬著頭皮再次開口：「大人雖然執意不肯讓楊少爺楊小姐跟貧尼回去，貧尼出家人，卻容不得邪祟害人，請大人吩咐周圍人等退後五步，讓貧尼小施法術，燒那邪祟吧。」

　　這話一出，周圍眾人頓時大嘩：「真的有邪祟啊？」

　　「怎麼燒邪祟啊？！」

　　一片嚷嚷聲裡，沒等謝建文開口，周圍人都已經齊刷刷後退，謝府門前剛剛還擠得水洩不通，這會兒轉眼空出一塊地來。

　　謝建文眉頭皺了皺，吩咐身後的婆子：「扶大小姐進去！」

　　「爹爹，女兒帶著帷帽呢……」謝知鳳剛嬌嗔一聲，就見謝建文臉色不善，她只好心不甘情不願的扶著丫鬟往府裡走。

　　這邊路師太悄悄捏了捏衣袖，隨即回身從跟著她的一個管事婆子手裡接過一柄拂塵來。

　　然後，她左手單掌行佛禮，右手拂塵緩緩舞動，垂下眼皮喃喃的念起經文來，一邊念一邊在謝府門前台階上來回踱步。

　　周圍人都瞪大了眼睛，好奇的看路師太又要使出什麼神通。

　　謝建文則背著手沉著臉站在一邊：路師太一口一個「邪祟」，這話傳出去，以後顏山城官宦人家要如何看待他們謝家？！又有誰敢來上門拜訪？

　　眾目睽睽之下，路師太口中的經文越念越急，右手拂塵舞動也越來越快，腳下步伐也走的雲山霧罩，左轉三圈，右轉三圈後，她突然厲喝一聲「邪祟哪裡逃！」

　　緊跟著，她手中拂塵用力一揮，那拂塵尖端竟然唰的閃出一道藍色火焰，帶著尖銳的「呲呲聲」衝向謝府內宅的方向，瞬間消失了！

　　圍觀的人們「哇」的一聲尖叫出來！

　　路師太則收了架勢，雙手合十低低念誦經文閉目調息，胸脯急劇喘息，仿佛方才的一幕耗費了她很大的精神！

　　「嗚嗚嗚嗚……」清脆的孩童哭聲突然從謝府大門裡頭響了起來！還有少女的一聲短促尖叫！

　　乍聽到這哭聲，不說圍觀的人們，謝建文額頭上也差點滲出汗來，蹊蹺的是，正一副閉目調息狀的路師太，似乎也身上顫動了一下。

　　謝建文掃一眼路師太、以及站在路師太身後那兩個目瞪口呆的知府家管事婆子，沉聲衝著府門裡頭喝問：「怎麼回事？！」

　　方才少女的叫聲雖然短，謝建文卻聽出來那分明是剛剛走進去的長女謝知鳳的聲音！

　　這次大門裡面靜默了一會兒，眾人才看到大小姐謝知鳳身邊的丫鬟晨露戰戰兢兢的出來，向謝建文俯身行禮後，稟報道：「啟稟老爺，方才……方才梧桐帶著弟弟在門裡等著小姐，說是……說是有個小戲法要給小姐看……」

　　「胡鬧！」謝建文臉都要黑了：「變什麼戲法非得堵著大門口？！」

　　晨露被嚇得渾身一哆嗦，嘴皮子反倒溜了起來：「是梧桐的弟弟說，這戲法必須在大門後，一來昏暗一些，二來有風，才能變成功，她們又聽說大小姐就在門口，所以興沖沖的趕過來獻寶。誰知道梧桐的弟弟剛剛變出一團藍色火焰來，大門口突然又衝進來一團藍色火焰，事出突然，小姐和奴婢們都被嚇到了，才失聲叫了出來……」

　　「藍色火焰？」謝建文低語了一句，隨即掃一眼臉上表情有些不太自然的路師太，他想了想，揚聲道：「讓那梧桐的弟弟出來回話！」

　　隨著他的語音剛落，大門後面就冒出一個小男孩頭髮亂蓬蓬的腦袋來，似乎有人在背後推了一把，那小男孩才趕緊出來跪下，砰砰磕頭道：「奴才給老爺請安，奴才叫牛娃，娘是後廚房的劉婆子，姐姐梧桐在大小姐房裡伺候，奴才年齡小，還沒有當差……」

　　謝建文見他雖然不過七八歲，但口齒倒還清晰，就放緩了語調問道：「你是怎麼變出藍色火焰的？給我從實說來。」

　　那牛娃咽了口唾沫，回稟道：「回老爺的話，奴才昨天去後廚房找我娘，正好聽到有人說，把童子尿烤乾了，剩下一些白色的東西能點火，最好是像府門後面那樣既黑又通風的地方，要是做好了，沒準可以用來做火燭賣錢，奴才一時好奇，就偷偷試了一下，沒想到真能冒出藍火來。」

　　謝建文沒想到牛娃會說「童子尿中烤出東西」的話，嫌惡的皺皺眉頭，再回頭深深掃一眼路師太，路師太這回像是見了鬼一樣，瞪著那個跪在地上的牛娃。

　　謝建文回想一下路師太方才拂塵突然冒出火焰的情形，摸了摸鬍子，問牛娃：「那白色東西要怎麼才能著火？還是冒出藍色火焰？」

　　牛娃磕個頭：「回老爺，奴才一開始也不知道怎麼才能著火，用火摺子試了兩次，一點就著，後來奴才不小心把一塊掉到地上，沒想到『蹭』一下就著火了……奴才覺得稀罕，這才想給奴才姐姐變個戲法……後來……後來就……」

　　他囁嚅著不說了，謝建文已經明白定然是牛娃的姐姐看了也覺得新鮮，又想討好大小姐，才有了方才那一幕。

　　謝建文沉吟片刻，問牛娃：「你身上還有那種白色東西嗎？」

　　牛娃機靈的磕個頭，說了聲「有」。

　　隨即他就從身上拿出一個細細的竹管，倒出一點白色的粉末來，快速用手搓了幾下，往地上一扔，果然，那白色粉末「蹭」的竄起一陣藍色火焰，和剛才路師太拂塵上發出的火焰一模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