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陰沉母女

　　當潘姨娘跪在謝老太太腳下瑟瑟發抖的時候，正房旁邊的偏廳裡，月晗正輕聲逗著小包子楊月昇，一起背誦《弟子規》。

　　姐弟倆正背的不亦樂乎的時候，謝知蘭不和諧的聲音突然中插進來：「晗姐姐，昇哥兒，求你們幫幫我姨娘吧！」

　　月晗和小包子楊月昇聞聲抬起頭，只見謝知蘭站在她們面前，咬著唇，一臉可憐兮兮的樣子：「晗姐姐，昇哥兒，你們也看到了，方才我姨娘是不小心才把湯碗落到大姐姐身上的，可是她身份卑賤，蘭兒只怕她會被老太太和大姐姐處罰的很慘……」

　　說著，謝知蘭眼裡落下兩滴淚來：「方才蘭兒想求情，可是被老太太趕出來了，晗姐姐，你一向聰慧，昇哥兒又最得老太太歡心，你們如果能去幫著說句話，那肯定比十個蘭兒去求情都強，求求你們了！」

　　小包子楊月昇看看謝知蘭，又抬頭，用眼光詢問姐姐應該怎麼辦？他來到謝府之後，和謝知蘭走動並不多，但是卻多多少少知道，潘姨娘對梁氏不太恭敬，因此這會兒他也不知道該不該去求情。

　　月晗心裡嗤笑，這謝知蘭求起人來可真是甜言蜜語張口就來，自己姐弟倆現在不過寄人籬下，哪裡就成了最得謝老太太歡心的人？這會兒真要是信了謝知蘭的攛掇，傻乎乎的去求情，不碰一鼻子灰才怪呢！

　　想歸想，她也體諒謝知蘭可能是為了自己娘親才動這點小心眼，因此也不翻臉，而是摸摸楊月昇的頭，這才開口對謝知蘭道：「蘭妹妹，我和昇哥兒身份尷尬，實在是不好開口，再說，潘姨娘是府裡的姨娘，老太太又最是善心體下，這會兒不過是訓誡潘姨娘幾句，免得她下次再犯錯，哪裡會真的處罰潘姨娘，你儘管放心吧。」

　　小包子楊月昇聽了，也覺得月晗說的有道理，就點頭道：「就是啊，小孩子犯了錯還要挨訓呢，潘姨娘是大人了，挨兩句訓，也不會哭的，要不然可就羞羞了！」說著，他還笑著用手指劃劃自己的小臉蛋。

　　謝知蘭眼見月晗神情含笑，但是回話卻滴水不漏，知道她不是個好對付的。於是，謝知蘭低下頭，集中火力對準了剛剛五歲多、更容易挑撥的小包子楊月昇：「昇哥兒，你不知道，雖然老太太不會輕易處罰人，可是……可是我姨娘這次燙到的畢竟是大姐姐，大姐姐的性子……」

　　她用帕子擦了擦眼睛：「大姐姐一向嬌貴，有半點不順心都會大發脾氣，別說我姨娘只是一個奴才的身份了，就連夫人，不也常常被大姐姐訓斥嗎？記得昇哥兒你跟晗姐姐剛進府那天，大姐姐連你們都要打的……想來我姨娘這次落到她手裡……那……」

　　她很有技巧的不再說下去，而是用袖子捂著臉，嚶嚶的笑聲哭了起來。

　　小包子楊月昇卻被她的一番話說得同仇敵愾起來，頓時從椅子上跳下來，攥著小拳頭漲紅了臉：「姐姐！她說的對，那謝知鳳最喜歡欺負人了！我們不能讓她得意！」

　　說著，他就抬頭去看月晗：「姐姐，咱們去正房那邊看看吧？」

　　這一抬頭，楊月昇卻愣了一下，因為在他眼中一向溫和可親的姐姐，這會兒卻臉上寒若冰霜，一雙黑白分明的清水眸子裡含了怒氣，正看向捂著臉小聲哭的謝知蘭。

　　「姐姐……」楊月昇喃喃的叫了一聲，剛剛升騰起的那股子勁頭，突然有些縮回去了。

　　月晗確實生氣了，她冷冷的打量掩面假哭的謝知蘭：這小姑娘也不過才八歲，身量還未長開，怎麼心眼已經這麼陰毒了？

　　這會兒她哪裡是因為擔心自己的姨娘，分明是時時刻刻都不忘挑撥她們母子三人和謝知鳳之間的關係，這壓根不是什麼自保，而是赤裸裸的添油加醋挑弄是非了！

　　這會兒她能在自己姐弟面前，說謝知鳳如何如何，那麼轉過身去，她是不是馬上又回去挑唆謝知鳳來對付她們？！

　　謝知蘭用袖子捂著臉嚶嚶了一會兒，終於聽到對面的月晗和小包子楊月昇傳來輕微腳步聲，她心裡一喜，頓時把袖子挪開一線，卻意外的發現，月晗正拉著小包子楊月昇的手起身，可是卻沒有像她想的那樣出門去求情，而是走了幾步，到偏廳一個角落的椅子邊重新坐下了，一副要遠遠躲開她的樣子。

　　謝知蘭一時忘了裝哭，情不自禁的張口問：「晗姐姐，你這是？」她使勁落下兩滴淚來：「晗姐姐，昇哥兒，你們是怕受牽累，才躲開蘭兒的嗎？嗚嗚嗚嗚，那蘭兒也不怪你們……」

　　月晗冷冷的看她一眼：「想讓我們去給潘姨娘求情，你不妨先給我解釋一下，那天晚上你突然拽著我說悄悄話，卻又讓人同時給我娘送去湯藥，是什麼意思？」

　　「我……」謝知蘭張了張口，隨即眼珠一轉：「晗姐姐，蘭兒不明白你的意思，什麼湯藥？是老太太讓人賞給夫人的那道枸杞茯苓湯嗎？呀！」

　　謝知蘭驚叫一聲，隨即捂住嘴，一臉怕怕的神情：「晗姐姐，你總不會懷疑老太太賞給夫人的湯藥會有問題吧？」

　　月晗不說話，而是瞇起眼睛來，看著謝知蘭，謝知蘭被她寒冰一樣的目光看得渾身不自在，僵持了一會兒，還是本著「好漢不吃眼前虧」的原則，尷尬的笑一笑：「蘭兒說錯話了，晗姐姐別生氣。」

　　月晗懶得再跟她廢話，從剛才謝知蘭準確叫出那道「枸杞茯苓湯」的名字，月晗已經相信，謝知蘭對避子湯的事，起碼是知情的。

　　她悄悄握了握拳頭，心裡發狠，既然你和潘姨娘一塊算計我娘，那接下來的事，就是你們咎由自取了。

　　又坐了一會兒工夫，月晗就起身，藉口要淨手，讓丫鬟繡鸞跟著出去，等她淨完手出來，趁左右沒有其他人，她就悄悄吩咐了繡鸞幾句話。

　　……

　　偏廳裡恢復了一片安靜，正房起居室那邊，謝老太太又疾言厲色的訓誡了潘姨娘一番，這才稍稍放緩了口氣：「你是伺候我多年的，沒有功勞也有苦勞，我也知道你性子要強，一時間轉不過心思來，覺得梁氏年輕不能持家，這倒也不算大錯，可也不能忘了我們書香門第的規矩體面。」

　　潘姨娘聽到謝老太太話裡有了一絲鬆動，忙抬起頭來，一臉委屈謹慎的開口：「老太太，老爺要讓夫人管家理財，奴婢倒不敢替自己覺得委屈，可是，這莊戶人家都說『有了後娘就有後爹』，要是讓夫人掌了家，那些下人們還不得一窩蜂的都趕著去奉承夫人和她帶來的孩子，要是怠慢了您這邊，或者讓大小姐二小姐受了委屈，可怎麼是好？說來說去，您才是這府裡的老太君啊……」

　　謝老太太垂下目光，轉著手裡的佛珠，念了一會兒經，才開口道：「咱們謝府是最重規矩的人家，你今天犯了錯，我會教訓你，要是梁氏犯了錯，我自然也會訓誡她。」

　　潘姨娘聽到這兒，立刻喜上眉梢，忙低下頭道：「老太太說的是，奴婢這就放心了。」

　　「不過。」謝老太太又補上一句：「說到規矩，雖說梁氏安排了你和陳姨娘侍寢的日子，但是你們也得悠著點兒，不到萬不得已，我可不想要個庶出的長孫！」

　　這話戳的潘姨娘心窩子都疼，不由對梁氏的恨更加深了幾分，卻又不敢跟謝老太太駁嘴，只能唯唯諾諾的答應下來。

　　好不容易聽謝老太太教訓完，潘姨娘又扶著謝老太太去探視謝知鳳，謝知鳳果然像謝知蘭預想的那樣，對著潘姨娘就是一頓怒吼，只把潘姨娘罵的憋了一肚子氣，她才不耐煩的喝斥潘姨娘出去。

　　潘姨娘從榮暉院退出來，那真是窩了一肚子的火！一回了棠梨院，剛關上東廂房的們，她就揚手「啪啪」扇了丫鬟萍兒兩個巴掌。

　　萍兒知道自家姨娘受了氣，這是拿自己洩憤，因此挨了打也不敢吭聲，好不容易等到二小姐謝知蘭也回了屋，她才敢悄悄鬆一口氣。

　　謝知蘭顧不得萍兒在場，氣哼哼的把方才在偏廳裡月晗和小包子楊月昇不願去求情的事跟潘姨娘說了一遍，最後還補充一句：「呸！她這還沒有改姓、不算我謝家的嫡出小姐，居然就敢擺起姐姐譜來教訓我！要是回頭爹爹讓她們姓謝，這府裡還有我這個二小姐的立錐之地嗎？」

　　謝知蘭的話像火上澆油，讓潘姨娘真是新仇舊恨一併勾起來：「這府裡誰也甭想踩在咱們娘倆頭上！」

　　說著，她看一眼萍兒，萍兒老老實實侍立在旁邊，一句話也不敢說。

　　潘姨娘忽然嘆口氣，變了一副臉色，拉過萍兒的手來：「你這孩子，就是太老實，方才是姨娘氣得狠了，才打你兩下，這會兒臉還疼嗎？」

　　萍兒渾身一顫，忙搖頭：「不疼了，一點都不疼了，姨娘打奴婢那是應該的，只要姨娘別氣壞身子就好。」

　　潘姨娘從荷包裡掏出一個銀錁子，放到萍兒手裡：「這府裡頭，也就是你和我們娘倆貼心，這點銀子拿著吧，回頭去買點脂粉，十七八歲的大姑娘了，也該好好打扮打扮自己了。」

　　眼見萍兒誠惶誠恐的接過銀錁子連聲道謝，潘姨娘這才接著吩咐：「萍兒你過來，我跟你說幾句話，你一會兒洗洗臉，再去廚房囑咐一下。」

　　萍兒俯身到潘姨娘身邊，聽潘姨娘吩咐完了，這才答應一聲，匆匆洗了把臉，敷上點粉蓋住被打的地方，這才出了門，左右看看院中無人後，匆匆向專門給老太太供奉飲食的小廚房走去……

　　她心裡裝著潘姨娘囑咐的話，不由有些心不在焉，因此一路上，竟然沒有注意到，有條小尾巴就若隱若現的跟在她後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