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禁足

　　謝老太太裹著厚厚的披風，坐在一把抬椅上，由兩個三等婆子抬著到了綠靜軒，椅子一落下，隨侍在一邊的馮嬤嬤就趕緊小心翼翼的攙著她，並且連聲吩咐：「快拿燈籠照清楚台階，別絆著老太太！」

　　夜色之下，謝老太太果然如同盲人一樣，靠謝建文和馮嬤嬤一左一右攙扶著才上了台階，進正房坐下。

　　儘管眼睛不太好使，進屋後費了好一會兒功夫才能看清楚東西，但是謝老太太的臉色卻是一貫的威嚴：「我方才問了馮嬤嬤半天，才知道你們這邊出了事情，那汗巾子呢？拿來給我看看！」

　　月晗聽她這話，忙擔心的看一眼馮嬤嬤，畢竟主子最不喜歡的就是敢欺瞞自己的奴才，要是馮嬤嬤因為幫她，而讓謝老太太覺得不高興了，那這人情就欠大發了。

　　馮嬤嬤眼睛看著地，卻似乎已經知道月晗的心思一樣，微不可見的搖了搖頭，示意自己沒事。

　　另一邊，陳姨娘忙恭恭敬敬的把那條大紅色鴛鴦戲水的汗巾子呈上去，她看了謝建文一眼，又趕緊輕聲把方才月晗盤問那年輕媳婦的情形簡單說了一下。

　　謝老太太拿著那塊汗巾子，瞇著眼睛翻來翻去看了一會兒，然後才陰沉著臉看向月晗：「你還有什麼要問的？」

　　月晗想了一下，那個遠在南方的人，實在是她鞭長莫及了，因此只能搖搖頭：「回老太太的話，月晗暫時沒有其他問題要問了，不過，求老太太派一個信得過的家人，去一趟南方，問這年輕媳婦的哥哥是不是見過這樣一對如意簪。否則天長日久的話，月晗怕會出現變數。」

　　謝老太太面無表情的點點頭，吩咐馮嬤嬤：「記下這件事來。」

　　馮嬤嬤忙俯身行禮答應。

　　謝老太太又看看梁氏，聲音依舊冷冰冰的：「這件事沒弄清楚之前，你就先安心在綠靜軒待著吧，府裡的事，我這把老骨頭還能找到人擔的起來。」

　　謝老太太這話一出，不光屋裡的僕婦婆子臉色都是一變，連謝建文神情都微微一僵，只要謝知鳳眉開眼笑的讚揚：「祖母，您真厲害！」而一直低著頭的陳姨娘，臉上也飛快閃過一抹喜色。

　　梁氏則身子一晃，要不是程媽媽扶住了，只怕當時就摔倒了，謝老太太這話的意思，分明是要暫時要把梁氏軟禁了！

　　月晗趕緊過去幫著扶住梁氏，程媽媽把梁氏交到月晗手裡，自己就撲通一聲跪下了，使勁磕頭：「老太太，我們夫人是冤枉的！奴婢看著夫人長大，她素來安分守禮有分寸，絕不會做出這樣的事情！何況，奴婢從來沒見過夫人繡過這樣的汗巾子啊！」

　　謝老太太有些厭惡的皺皺眉頭：「清者自清，濁者自濁，既然心裡無愧，那就等著水落石出好了。」

　　說著，老太太伸出手：「文兒，扶我起來，送我回去，你也早點休息吧，明日還得去衙門辦差。」

　　謝建文忙答應一聲，然後神情複雜的看一眼梁氏，就躬身扶著謝老太太：「夜寒風重，還要勞動母親過來，兒子實在是罪該萬死。」

　　謝老太太對別人嚴苛，對自己這唯一的兒子卻是看成了眼珠子，這會兒心疼的看著兒子：「白天在府衙裡忙，回了這內宅，還一個兩個的讓你不省心！」

　　她說著，看一眼乖乖站在一邊的陳姨娘，隨口吩咐道：「陳氏倒還算是個膽小不著事的，這些日子讓她多伺候你吧。」

　　謝建文輕聲答應一句，就扶著謝老太太往外走。

　　「老太太。」月晗追上半步，開口道：「晗兒原本後天要開始給您供奉飯菜，不知道這次我娘禁足的話，晗兒和昇哥兒是否也一併禁足？」

　　謝知鳳一聽，頓時大叫起來：「祖母，這不公平！鳳兒的藥材是被人更換了，這才沒能給祖母治好病，鳳兒要重新計數，還要給您供奉十天飯菜！」

　　月晗立刻點頭：「大姐姐說的是，那請老太太看看，十天之後是否讓晗兒來供奉？」

　　謝老太太聞聲點點頭：「我老婆子還不會株連九族，你該幹什麼就還幹什麼，不用禁足。」

　　月晗和梁氏聽了，都頓時鬆了一口氣，這樣的話起碼她們還有一定的自由，要是真的把綠靜軒上下都圈禁起來，那時候萬一有什麼事，想和外界聯繫，可能都會被有心人割斷掉。

　　謝老太太走了一步，想起什麼，又回頭加了一句：「不過這些日子，府裡你可以隨意走動，就不要擅自出府了。」

　　月晗知道謝老太太這是怕她會去找知府夫人求援，這才把她限制在謝府。當下也沒有提出異議，乖巧的答應了。

　　接下來的兩天，謝建文果然沒有再來過綠靜軒，梁氏每日裡雖然還強撐著給月晗、昇哥兒指點認字，但是身形卻迅速消瘦下去。

　　月晗除了勸慰梁氏，一時之間，卻也想不出什麼好辦法來，她也就自覺的不出綠靜軒院子，整日裡拽著小包子楊月昇，一塊纏著梁氏，免得她空閒下來發呆。

　　雖說謝老太太說了綠靜軒除梁氏之外，其餘上下人等都不禁足，但是這幾日程媽媽和繡鸞只要一出門，卻總會有人鬼鬼祟祟的跟在後面，顯然是還有人不放心她們，故意打心理戰：你去哪兒我都知道！不要想著能暗地裡搗鬼！

　　在這樣的情況下，繡鸞和程媽媽只能帶回來寥寥的、而且是闔府上下都知道的公開消息：

　　潘姨娘自從那一夜之後，就被謝老太太留在榮暉院了，據說是潘姨娘主動提出來要給老太太祈福，這些日子一直就吃住、誦經在榮暉院的小佛堂，連女兒謝知蘭去求見，都沒能見到，只讓人傳話給謝知蘭：什麼時候老太太眼睛好了，什麼時候才會出來。

　　月晗和梁氏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第一反應就是，潘姨娘顯然也被謝老太太給關起來了，只不過謝老太太對待這個伺候自己多年的奴才終究念舊，沒有直接處罰潘姨娘，反倒還給她留了一點顏面。

　　與之相比，在謝府十來年一直默默無聞如同隱形人的陳姨娘，這些日子的地位卻明顯上升，謝建文晚上除了留宿書房，就是去她那邊；而且謝府內宅不能沒有女主人操持內務，所以在謝老太太的授意下，陳姨娘開始陪著大小姐謝知鳳打理謝府的中饋……

　　聽繡鸞說到這些打聽來的消息的時候，程媽媽氣得往地上「呸」了一聲：「山中無老虎，猴子稱大王！陳姨娘真是咬人的狗不叫！」

　　月晗聞言看看梁氏，梁氏只是懶懶的坐在窗戶邊，看楊月昇學著寫毛筆字，她也不說話，似乎已經沒有心情搭理外面的任何消息。

　　月晗不由暗暗憂心：梁氏顯然是視夫君如天的那種傳統女人，夫君一冷落，她就只剩自怨自艾了，要是一直這樣下去的話，鬱結於心，沒準那天就這麼病了、甚至再嚴重的後果都有可能……

　　想到「生病」，月晗頓時眼前一亮，不由轉頭上上下下打量起梁氏來：梁氏身形本就窈窕若風拂柳，這兩天又憂思不斷，不思飲食，更是清瘦了幾分，看起來我見猶憐。

　　月晗腦海裡閃過「讓梁氏裝病，吸引謝建文來」的念頭，但隨即又自己否定了：謝建文是個十分孝順的人，如果梁氏這一招惹煩了謝老太太的話，那只怕謝建文也會謹遵他老媽的旨意，徹底冷凍綠靜軒了。

　　怎麼才能既不惹謝老太太的厭棄，又化解現在被軟禁的局面呢？

　　「夫人，中午了，哥兒得去睡覺了。」

　　孫媽媽的聲音突然響起來，打斷了月晗的思緒。

　　月晗扭頭打量孫媽媽，這個看起來樸實麻利的年輕媽媽，這些日子來負責照顧小包子楊月昇，雖然不是打小的乳母，但是能看出來，她對小包子楊月昇還是真心喜歡的。

　　可是，月晗瞇一下眼睛，想起了那套被人偷偷塞到自己書箱裡的柳條小編筐：她住的東廂房平日裡能自由進去的丫鬟僕婦不少，但是能有機會一個人進去做手腳的卻不多。

　　這些日子以來，月晗反覆思索這件事，排除了繡鸞的嫌疑之後，那剩下的最大嫌疑人，無疑就是這位孫媽媽了：她陪著楊月昇就住在東廂房的碧紗櫥後面，完全有充足的時間自己行動，去做一些事情。

　　有了這層懷疑之後，月晗就向繡鸞打聽孫媽媽的背景情況，得知這孫媽媽一家不是謝府的世僕，前幾年的時候顏山城鬧過一次災荒，她們一家斷了糧，只好投奔在謝府當差的連襟謝三，經謝三求肯後，成了謝府的僕人。

　　因為孫媽媽手腳麻利乾淨，人又老實，加上是謝三的親戚，所以才被派到內院，做一些比較精細的活兒，這次小包子楊月昇來到謝府需要一個乳母，橫豎他又不吃奶了，潘姨娘就隨口一聲，把孫媽媽派了過來伺候楊月昇……

　　月晗腦子裡念頭急轉，另外一邊，梁氏已經把小包子楊月昇交給孫媽媽，讓孫媽媽帶著去午睡，孫媽媽接過楊月昇來，轉身就要走。

　　「孫媽媽，你稍等一下。」

　　月晗出聲喊住孫媽媽，只見孫媽媽溫順的停下腳步：「晗姑娘，您有什麼吩咐？」

　　月晗看著她的眼睛，和顏悅色的開口：「你這兩日見到後門上守門的謝三了嗎？」

　　孫媽媽聽了，臉上微微露出一點愁容：「回姑娘的話，奴婢這幾天沒見著，不過五天前我姐姐咳嗽的厲害，我去看了一趟，正好碰上姐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