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2章　帝崩（上）

　　一場秋雨，淅淅瀝瀝下了一夜，等臨近天亮的時候，秋雨終於停了，彰京城大大小小的溝渠都灌滿了雨水，皇宮午門之外的金磚也被雨水洗的錚明瓦亮，幾乎能映出人的影子來。

　　一層秋雨一層寒，又是黎明前最寒冷的一段時間，因此立在午門外等候上朝的官員們，不約而同的都加了一層衣裳，但還是忍不住拱肩縮背，眼巴巴的盼著宮門早點打開。

　　內閣大學士方堃的轎子，是最後一個到的，一看到他的轎子出現，他的門生、親信都呼啦啦圍了上去。有眼尖的人敏銳的發現，方閣老的臉上雖然一貫的無喜無怒，但是左手拇指卻下意識的掐在食指上：這是方閣老心情不好時的習慣性動作。

　　方堃方閣老今日的心情的確不算好：他本來是清貴翰林出身，為人謹慎，在治國政務上並沒有多少建樹，然而去年天佑帝一病昏迷，大學士蔣景山連同四皇子趁機作亂，失敗被誅，牽連郭焱和何敦平兩位閣老也被下了詔獄，一時間內閣山中無老虎，方堃就被提了上來。

　　一開始，方堃還很享受這種百官之師的威風，但天佑帝大病之後性情越來越多疑，方閣老是動輒得咎。好在天佑帝前些日子又突然暈倒了，一時間方閣老成了香餑餑，幾位爭儲位的皇子紛紛試探他的口風，方閣老正盤算著自己貨賣哪位皇子家呢，沒想到天佑帝竟然又晃晃悠悠的醒過來了……

　　唉……

　　方堃一想到自己前幾日和幾位皇子走動密切了一些，就生怕天佑帝今日早朝，要朝他大興問罪之師。

　　正在胡思亂想的功夫，早朝的時間到了，午門打開，靜鞭三響，方閣老只能鎮定心神，帶著文武百官向大殿行去。

　　就在他步入宮門的那一刻，忽然聽到身後響起一陣奔雷一般的馬蹄聲！

　　方閣老倏然止步，回頭看去，只見一個騎士正伏在馬背上疾馳而來，那騎士顯然是長途跋涉而來，衝到宮門前下馬的時候，幾乎是從馬上滑了下來，從懷裡掏出一份摺子遞給持刀圍住他的大漢將軍，說了一句「皇子遇刺」，就暈了過去！

　　「皇子遇刺？！哪位皇子？！」

　　聽到聲音的文武百官登時亂了起來，紛紛交頭接耳。

　　方閣老也被這個消息震驚了，先是一怔，隨即心頭就閃過一陣暗喜：有了這個消息，陛下恐怕就沒時間找我麻煩了吧？

　　一念及此，方閣老頓時沉聲道：「肅靜！把摺子給本官拿來，既然著報信的武士暈過去了，那就由本官代為上奏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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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殿上，天佑帝巍然端坐，聽到文武百官山呼萬歲的聲音，他枯瘦的臉上不由露出一份笑容：多少年了，每回聽到這個聲音，他還是覺得心醉不已，這個位子，實在太誘人了啊……

　　「眾卿平身。」天佑帝揚聲道：「朕前幾日小恙，未能早朝，不知這幾日京城內外可由大事發生？……咦？方閣老，你哭什麼？」

　　方閣老方才已經匆匆看了那封皇子遇刺的奏摺，這會兒為了避免被天佑帝問罪，他特意擺出一副心有戚戚焉的表情，這會兒一見天佑帝果然上鉤，主動問他為什麼哭，卻忘了斥責他，他心裡暗喜，面上淚水卻落得更急了，出列跪下，哽咽道：「啟奏陛下，方才有武士飛馬來報，說……說五皇子遇刺了……」

　　「哦。」天佑帝舒出一口氣，淡淡道：「你是說軒兒遇刺的事啊？朕已經知道了，三個時辰前已經派御醫前去探視，你是一國宰輔，應當處亂不驚，怎麼能在大殿之上哭哭啼啼，難不成朕這個親生父皇還不如你掛念軒兒嗎……」

　　「主子。」侍立在天佑帝身後的楊全小聲道：「主子，方閣老說的是……是五皇子……」

　　「五皇子？徹兒？！」天佑帝一下子挺直了身子，失聲道：「徹兒遇刺？！」

　　大殿裡徹底亂了，吏部天官董波顧不得君臣禮儀，昂首望向龍椅上的天佑帝，揚聲問出了文武百官的疑問：「陛下，三皇子也遇刺了嗎？」

　　天佑帝坐在寶座上，只覺得眼前一黑，險些暈過去，三皇子夜鵬軒遇刺，是他安排好的，故而今日雖然假惺惺的難過，但心裡是有準備的。可是，五皇子夜鵬徹怎麼也遇刺了？是誰這麼大膽？！

　　「陛下！」方閣老震驚之後，忙拱手大聲道：「朗朗乾坤之下，我朝兩位皇子竟然接連遇刺，此事實在太過詭異，臣以為此事必須徹查！」

　　「臣附議！」

　　「臣附議，同時提請刑部尚書譚文清負責追查此案！」

　　「臣附議！」

　　一時間，文武百官紛紛站出來，義憤填膺的請旨：要知道大燕朝這些年來儘管也時時會有匪患，但都是發生在邊塞地區的，彰京城是一國心臟，三皇子、五皇子又是天潢貴胄，好端端的，怎麼會同時遇刺？這是對大燕朝威嚴的最大挑戰！

　　天佑帝看著大殿裡烏壓壓的人群，只覺得眼前一陣陣金星亂冒，心臟也砰砰砰跳的似乎要炸裂一樣。他強自按捺住不適，注視著方閣老，儘管心裡已經有了不好的預感，還是抱著萬一的希望，開口問道：「徹……徹兒現在怎麼樣了？」

　　方閣老渾身一哆嗦，跪地哭泣：「請陛下節哀！」

　　「哐啷！」

　　天佑帝手裡的玉如意一下子摔到了地上！

　　五皇子夜鵬徹，生性好武，聰敏機警，一直也是天佑帝二十幾個兒子中，比較出類拔萃的一位。天佑帝儘管生性涼薄，但對夜鵬軒、夜鵬徹這幾個比較優秀的兒子，平素還是高看一眼的，這會兒聽說夜鵬徹竟然遇刺身亡，還是讓老皇帝心頭一陣疼痛，險些就緩不過氣來了！

　　「誰？！是誰？！」天佑帝拍著龍椅扶手大怒：「是誰喪心病狂，竟敢刺殺五皇子？！給我查！給我重重的查！」

　　老皇帝不可遏制的憤怒了，發飆了，因為在心疼之餘，他腦海裡浮現出一個可怕的想法：他剛剛讓七皇子夜鵬禎暗算了三皇子夜鵬軒，該不會……該不會是七皇子昏了頭，想趁亂再下一城，所以趁機又暗害了五皇子吧？

　　天佑帝在發飆，大殿之中的文武百官裡，卻有心思通透的，開始激靈靈打冷戰了：明明三皇子、五皇子同時遇刺，為什麼皇帝卻只對五皇子遇刺意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