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深宮風雨夕

第332章　天佑

　　臘月十七子夜時分，隨著一場大雪鋪天蓋地的落下，九重宮禁裡，昏迷了七天七夜的天佑帝，終於緩緩睜開了一雙眼睛。

　　他虛弱的瞇著眼睛，漸漸適應了滿室昏黃的燭光，神智也漸漸恢復了清醒，這才發現是夜闌人靜。

　　吃力的蠕動著嘴唇，他開口道：「什麼時辰了？」

　　話一出口，天佑帝才發現，自己的聲音竟是那麼微弱，弱到連他自己都幾乎聽不清楚。

　　然而，就在他以為所有人都沒有聽到他的問話時，一個清泠悅耳的聲音卻在床側響起來：「啟稟皇上，現在是子時初刻。」

　　那清泠好聽的聲音，如山間汩汩流淌的小溪水，讓天佑帝的喉嚨一哽，隨即又覺得越發乾澀起來。

　　這一次，不用他張口要水，那侍立在床側的女孩子似乎又明白了他的需求，小心翼翼的端起龍榻旁小几上的一個玉碗，輕輕攪動裡面的湯藥，然後輕聲道：「皇上，您已經昏睡了七天七夜，如今精神不濟，請先服下益中丸，再召見眾人吧。」

　　朕已經昏迷七天七夜了？！

　　天佑帝心裡閃過一陣驚訝，然後，他努力讓眼神聚焦，終於模模糊糊的看清楚了那個女孩子清麗的身影，他的目光在女孩秀美絕倫的臉上定格了片刻，眼神中閃過一抹驚異。這個女孩，竟然是寧安侯太夫人曾經帶進宮來拜見景妃的女孩！叫什麼來著？謝月晗？

　　這是怎麼回事？！

　　天佑帝倏然一驚，自己的寢宮裡為什麼沒有別的御醫、沒有內侍、沒有妃嬪甚至沒有皇子伺候，反倒只有這個女孩子在這裡？

　　由不得他多想，只見面前的謝月晗已經用小勺攪動玉碗中的湯藥，然後輕巧的舀起一勺湯藥，送到天佑帝嘴邊，想給他餵下去。

　　天佑帝拼盡了最後的力氣死死閉住嘴，臉上閃過一抹恐懼的光芒：他是九五之尊！怎麼能喝來路不明的東西？！萬一有人想害他怎麼辦？！

　　月晗讀懂了天佑帝的擔憂，盈盈一笑，將那勺湯藥自己喝了下去，又有些頑皮的吐吐丁香小舌，讓天佑帝確認她真的咽下去了，這才開口解釋道：「皇上，這是益中丸，已經被太醫院檢查過，沒有毒，所以才在貴妃娘娘、齊國長公主殿下、二十多位皇子和四位內閣大學士的集體許可下，給您服用，坦白說，您能昏迷七天七夜還保留性命，這個益中丸功勞不小。」

　　天佑帝下意識的抿了抿嘴唇，臉上的神情已經緩和下來，不知道為什麼，在看到月晗吐出小舌頭的時候，天佑帝忽然間閃過一個念頭：這丫頭性子中似乎閃動著純良無暇的光華，讓他不由自主的相信，她不會害自己。

　　月晗又舀起一小芍藥，一邊往天佑帝嘴裡送，一邊柔聲道：「我知道您現在肯定在懷疑，為什麼身邊沒有人伺候，反而只有我在身邊？其實很簡單，現在子時剛過，正是人最渴睡的時候，而且所有人都相信，您要到明天早晨辰時初刻才能醒過來，所以現在大部分人都打瞌睡了，當然，不包括楊全公公，他是連續多日不眠不休的守著您，太累了，所以支撐不住睡著了……」

　　天佑帝凝神聽著月晗一張小嘴叨叨叨叨的解釋，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他居然在這個小丫頭的嘮叨聲裡，不知不覺連喝了兩小勺益中丸！

　　意識到月晗未經他允許，居然就給他喝藥，天佑帝眼睛一瞇就要發怒，但是下一刻，他的臉色重又緩和下來，因為他驚訝的發現，隨著那兩小勺湯藥滑下喉嚨，他的身體居然真的舒服了不少，連原本暈暈沉沉的頭腦，都似乎清醒了許多。

　　能給固執又陰沉的老皇帝餵下藥，月晗也鬆了一口氣，放下玉碗，然後輕輕為天佑帝擦去額頭的虛汗，這才退後一步，跪在龍榻之下的錦墊上，輕聲道：「皇上，您剛才應該聽到了：您本該是明天一早醒過來的，但是現在提前醒來，是因為民女私下又給您施了一次針灸，民女冒犯龍威，還請皇上恕罪。」

　　天佑帝眨了眨眼，卻沒有說話，等著月晗的解釋。

　　月晗語速快而清晰：「幾天前，因為皇上您一直昏迷不醒，宮中徵召民間高手為您治病，民女和師傅芸姑機緣巧合，來到宮裡，經民女師傅為您診治調理後，您的病情漸有好轉，但是，在這樣的情形下，宮中有貴人抓走了民女師傅的夫君，以此要挾民女師徒，恐有不臣之舉。民女迫於無奈，才斗膽讓皇上提前醒來，請您決斷。」

　　「誰？！」一旦涉及到皇權統治，天佑帝的鎮靜就消失不見了，他聲音短促的開口，虛弱的語氣裡充滿憤怒。

　　月晗搖搖頭：「對方從沒有直接和民女師徒接觸，總是出其不意的用物件傳遞信息，最缺德的一次，是用薄冰刻字放在民女師徒門外，我們剛剛看清楚上面寫的字，根本來不及向貴妃娘娘呈供，那冰就已經融化了。」

　　天佑帝聽到對方如此狡猾，臉上更陰沉下來：「刻了什麼字？」

　　月晗一雙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大膽的望著天佑帝，一字一句道：「山陵崩！」

　　這三個字，如同驚雷，炸響在天佑帝的耳邊，更炸響在天佑帝的心裡！

　　山陵崩，帝王逝！

　　那要挾月晗師徒的人，竟然想要他這個皇帝的命！

　　天佑帝的呼吸不可控制的越來越急促起來！

　　月晗忙按住他的脈息試了試，急聲道：「求皇上穩住心神，您剛剛醒來，不能動怒。」

　　說著話，月晗手中銀針一閃，已經連連在天佑帝幾處穴道上下針，強行將他排山倒海的怒氣進行紓解。

　　天佑帝漸漸冷靜下來的，臉上卻閃過一絲無奈：這個丫頭無論是給他餵藥，還是給他下針，似乎都沒想過徵求他的意見啊！

　　「一點都不像！」

　　天佑帝喃喃了一句。

　　月晗好容易才聽清楚他的嘟噥，不由怔了怔：「什麼一點都不像？」

　　天佑帝卻閉上了眼睛，懶得給她解釋：你現在的膽大妄為，和之前進宮時表現出來的小家碧玉、溫婉恭謹一點都不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