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6章　啞謎

　　天佑帝突然昏迷不醒的消息，一開始兩天被宮闈內部嚴密封鎖，但是，隨著這位四十年來一直勤勉不倦的皇上連續三日不上朝，民間也漸漸開始出現了議論，尤其是臨近年底，大家還都盼著萬歲爺能在除夕當夜，像往年一樣出現在五鳳樓上與民同歡呢，現在朝野間卻開始瘋傳皇上突然生病，這讓掌握內情的內閣大臣、宮闈一時間十分被動，憂心忡忡。

　　天佑帝御極近四十年，天下萬民早已經習慣了他的統治，他在還沒有指定繼承人的情況下就突然昏迷，這讓普通百姓如喪考妣，但對於那些早就惦記著擁立太子的各大豪門來說，在皇帝連續昏迷兩天一夜都沒有醒來的情況下，他們卻忍不住暗流湧動，悄悄謀劃起下一步的打算來了。

　　更何況這兩年來，天佑帝正大刀闊斧的推行軍隊的換血，不但支持內閣將西南統帥元潔生下獄問案，還將幾日前將西北奉威將軍穆世清也調職回京，引得軍隊和武官世家都一片喧嘩，在這樣的風口浪尖上，他突然昏過去，一下子就把文武官員的鬥爭形勢給顛倒了過來：要知道國家穩定的時候，是以文馭武，清貴的文官可以高高在上駕馭武官，但是當一個朝廷有可能又面臨新舊交替的時候，那說到底，還是誰掌握軍隊，誰才擁有話語權啊！

　　因此，從皇上昏迷的第三天傍晚，幾乘沒有任何徽飾的轎子，就趁著夜色，很低調的先後來到寧安侯府，希望面見剛剛卸下西北兵權的奉威將軍穆世清，探聽一下他對當前世事的態度。

　　但是這些代表各方勢力而來的神秘來客注定都失望了，因為穆世清在皇帝昏迷的第二天，就被太夫人派出了城，名義上是去巡視城外的莊子，實際上就是要避開這場風波。他剛交了西北軍權，現在又還沒有到南雍學宮去赴任，正是處境最尷尬的時候，實在不方便去貿然發言，不然的話，萬一皇上醒過來，他就很可能因為貿然站隊，而被皇上秋後算帳。

　　侯府緊張而又些詭異的氣氛，讓寄居在這裡的謝老太太等人也都緊張起來，謝老太太先把謝知鳳打發了回去，自己則每天很勤快的去和寧安侯太夫人聊天，希望能多探聽到一點內幕，但都被太夫人給不動聲色的擋了回來。在沒頭蒼蠅一般碰了幾次軟釘子之後，謝老太太也就知趣的不再打擾太夫人，而是退回清舒齋，重新專心謀劃起幫謝知鳳爭寵的事來。

　　月晗聽到這個消息，心裡驚訝之餘，倒是很快放鬆很多。因為按照慣例，如果一旦皇帝駕崩，出現君權交替，那新君繼位之後，就要大赦天下，更需要穩定政權和邊境，在這樣的情況下，靖遠將軍元傑生膠著許久的案子就很可能會出現轉機；

　　當然，如果皇上這次迅速能醒過來，那對於一個接近暮年、又從鬼門關走一遭回來的皇帝來說，很可能會變的更加喜怒無常，讓元傑生的案子雪上加霜。

　　但是，月晗憑藉自己的醫術來判斷，卻有八成的信心，皇帝這次昏迷不醒，很可能要拖上一段時間，起碼不會迅速醒過來，一旦出現皇帝久久昏迷的情況，那就會迎來另一種大赦。內閣和宮廷會聯手下令全國大赦，為老皇帝祈福。這種情況下，對元傑生的案子同樣是個好消息。

　　說到底，大燕朝還是一個皇權至上的國家，那些內閣大學士無不是經過科舉拼殺、宦海浮沉，才爬到今天簡在帝心的位置，成為天佑帝的左膀右臂，要讓他們在這個節骨眼上放棄舊主子直接改換門庭，還是稍微有點心理障礙的，更何況一旦新君繼位，就會有自己的班底，不一定都會留用老臣，所以閣老們哪怕為了自己的利益，也肯定要想方設法去救回皇帝的性命。

　　在眾人焦灼的期盼下，又過去了一天一夜，天佑帝還是沒有甦醒，而太醫院只能診斷出皇上是「臟腑積熱，邪毒內侵，風痰上湧，以致昏迷不醒」，但是當皇上連湯藥都喝不下去，金針刺激也沒有效力的情況下，御醫們就真的束手無策了。

　　到了第四天傍晚，三皇子府上的盧嬤嬤，忽然又來送禮物給月晗了。

　　往常盧嬤嬤來給月晗送賞賜的時候，為了避嫌，寧安侯太夫人都不會和盧嬤嬤照面，以免讓自己背上「慫恿民女和皇子私相授受」的名聲，但是一連四天皇上都昏迷不醒，景妃娘娘又一直沒有再傳遞出消息來，也不知道是被困住了，還是遇到了別的情況，這樣風雨飄搖的時刻，太夫人也沉不住氣了，聽到盧嬤嬤到了月晗的清萌館，她很快也趕了過來探聽消息。

　　然而來到之後，太夫人卻失望了，因為自從皇帝昏迷後，包括三皇子在內的幾位皇子，就都被皇貴妃娘娘招進宮裡侍疾，名義上是盡孝，實際上也是防止他們在外面折騰出事來。這幾天來，幾位皇子誰也沒有離開過皇宮一步，生怕萬一皇上突然賓天的話，自己不在跟前，就被其他兄弟占了便宜。

　　太夫人屏退了下人，和盧嬤嬤面對面坐了片刻，最後終於開口問道：「三皇子進宮這麼多天了，難道……難道就不掛念府裡情況，一點消息都沒有傳出來？」

　　盧嬤嬤無奈的指指月晗面前的三個錦盒：「主子爺還沒成親，府裡除了他之外也沒有別的主子，想往外傳訊息也沒有理由啊，奴婢在佛前跪了兩天了，好歹今天才收到宮裡送出來的這幾個錦盒，說是主子爺侍疾之餘，偶爾看到這幾件古玩比較風雅，所以讓送給晗姑娘賞玩。」

　　說著，盧嬤嬤眼巴巴的望向月晗：「晗姑娘，雖然別人多說主子爺性子跳脫，不按章法出牌，可是奴婢知道，主子爺他內秀於心，主意大著呢，您一定要看出來他是想傳遞什麼消息啊！」

　　月晗一直在對著那三個錦盒發呆，聽到盧嬤嬤哀求的聲音，她也壓力頗大。如今皇上病重，朝野之間都很關注幾位皇子的一舉一動，三皇子這時候冒天下之大不韙，送東西給她賞玩，至少要被御史彈劾一個「迷戀女色，荒唐無道」的罪名，如果他想傳遞的意思，又沒有被猜出來，那就更得不償失，甚至耽誤大事了。

　　太夫人見月晗柳眉緊蹙，也好奇的看過來，只見三個錦盒一字排開，第一個錦盒裡，是一個古色古香的鎏金銅缶，那銅缶圓樽方足，身上已經起了斑斑銅銹，顯然年代久遠；第二個錦盒裡，裝的則是一枚殷紅如血的雞血石印章，一看那鮮紅的顏色，就是上品印章，太夫人心裡一動，忙把印章拿起來翻看底部，卻隨即失望了：這竟是一方還沒有篆刻任何字跡的印章！

　　懷著最後的期望，太夫人看向第三個錦盒，這個錦盒裡盛著的，則是一方羊脂玉鎮紙，那羊脂玉雖然光澤瑩潤細膩，但是在見慣了好東西的太夫人眼裡，也並不算驚豔。

　　鎏金銅否、雞血石印章、羊脂玉鎮紙……

　　這究竟是傳遞什麼意思呢？

　　太夫人也懵了，她想了想，又不甘心的拿起來幾件古玩，翻來覆去的看，想看看裡面有沒有機關。

　　盧嬤嬤看到太夫人茫然的神情和不甘心的動作，苦笑道：「沒用的，這三件東西一送回府裡，府裡的幾位先生們早就仔仔細細檢查過了，根本沒有夾帶私貨，就是很普通的三件古玩。

　　而且據說這東西往外送的時候，皇貴妃娘娘、榮妃娘娘都派人檢查過，連七皇子也一個不小心，撞了那送東西的太監一下，分明也是想看看虛實的，那些貴人都是多麼精明的人物，要是有蹊蹺，早就被她們看出來了。」

　　皇貴妃娘娘雖然無子，但是出身高貴，這些年來一直統攝六宮，皇帝昏迷不醒之後，也是她在宮中掌握大局；榮妃娘娘則是四皇子的親娘，四皇子的叔外祖是文淵閣大學士蔣景山，一直支持四皇子奪嫡，是三皇子最大的競爭對手，至於七皇子，雖然年紀小了幾歲，但因為背後有勳貴支持，也一直對皇位野心勃勃，有了這三路人馬的監視，三皇子別說想用古玩夾帶消息，就是送隻蒼蠅出來，都能被她們認出公母來！

　　太夫人不甘心的把三樣東西輪流瞧了半天，把一雙老眼都瞧花了，果然也沒看出問題來，只能把東西放下，無奈的揉揉額頭：「難道，難道真的是三皇子一時興起，想月晗了，所以賞賜東西？」

　　盧嬤嬤一臉的苦笑：「要真是這樣，主子爺的名聲也就毀的差不多了，更何況，說句不怕晗姑娘生氣的話，難道主子爺想不到他這麼做，會惹得英國公府大小姐不高興，將來讓晗姑娘嫁進皇子府也難做人？」

　　月晗微微點頭：不錯，於情於理，夜鵬軒都不會做出這麼沒腦子的事來，所以，他送這三樣東西，肯定是有深意的。但是，他究竟是想說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