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6章　試藥，施恩

　　三粒殷紅如同珊瑚珠的藥丸，即使用溫水化開了，也不過才一小勺湯藥的劑量，眾目睽睽之下，被喚來試藥的兩個太監，每人分下來，不過一人喝了一小口。

　　「這藥……」邱太醫職業病發作，小聲問月晗：「我看您這藥方，都是一些溫補的藥，連人參都沒放，藥劑量也還不到平常湯藥的二十分之一，能有用嗎？」

　　月晗對這位執著醫術、又沒什麼架子的御醫印象頗好，見貴妃等人都全神貫注的觀察那兩個試藥太監的反應，她就輕聲回答邱太醫：「皇上昏迷多日，如果貿然用大劑量的補藥，只怕虛不勝補，對身體無益，這『益中丸』我平日裡是做了來提神的，所以藥量不重，先給皇上徐徐補養，把皇上體內的元氣培養起來，才有可能受得了針灸治療。」

　　「你師傅的針灸，真的那麼厲害？」一個聲音冷不丁在月晗和邱太醫身後響起，兩個人被嚇了一跳，忙回頭去看，只見不知道什麼時候，三皇子夜鵬軒已經踱到他們身後。

　　月晗咬咬唇，和夜鵬軒對視一眼，儘管夜鵬軒臉上沒什麼神情，但是他眼中卻分明帶著一點歉意：不好意思，把你拖到這個危局中來。

　　月晗眼波流轉，向他釋然一笑，口中卻恭謹的回答：「民女師傅芸姑，曾經眼盲多年，因為眼盲不能視物，無意中也鍛煉出格外靈敏的感觸力，如果說有誰能有把握在皇上的百會穴上下針的話，那除了芸姑師傅，民女不敢做第二人想。」

　　他們倆的一問一答，聲音並不算小，尤其是四皇子夜鵬璋等人，一直各懷心思的留意著他們，聽到兩人的對話，成妃娘娘都不由有些憐憫又驚訝的開口：「你師傅是個盲人？」

　　月晗俯身行禮，回答道：「回娘娘的話，民女師傅的眼盲並非先天形成，症狀頗為特殊，後來被民女的師公、也就是孫子羽孫先生巧手施治，已然復明。不過，這也算是機緣巧合，並不是說所有盲人就都可以恢復視力。」

　　成妃見她對答落落大方，口齒清晰明白，加上又是自家兒子夜鵬軒推薦的，也就格外寬容幾分，加上聽月晗方才那麼說的那麼謹慎，分明是怕這個消息傳出去之後，那些家裡有眼疾病人的人家，會蜂擁找上門去麻煩孫子羽，因此成妃也就含笑點點頭，知趣的不再追問。

　　夜鵬軒見其他人臉上還有疑惑之色，就淡淡開口解釋道：「今年中元節前後，我去顏山城查案的時候，曾經調查過這樁事情，她說的是真的，秋鴻先生也可以作證，錦衣衛的暗探應該也有記錄。」

　　聽說名滿天下的秋鴻先生和錦衣衛都能作證，其他人這才相信了，貴妃更是忍不住念了一聲佛：「好，一個是眼盲心亮，一個是能讓盲人復明，有這麼大的本領，或許就是佛祖特意降下來救治皇上的。」

　　見貴妃給予的評價這麼高，夜鵬璋等人撇撇嘴，不好當面反駁了，但是七皇子夜鵬禎卻悄悄使了一個眼色給旁邊一個小太監，然後就神態自然的向外走去，那個小太監略等了一會兒，就一揚手中拂塵，悄悄跟了出去。

　　乾清宮外，夜鵬禎靜靜賞玩了一會兒廊下的一株菊花，然後，才頭也沒回的淡淡道：「設法扣住一個，只送一個進宮來就好。」

　　「這……」跟在身後的小太監遲疑道：「陸公公已經親自去傳貴妃諭旨了……」

　　夜鵬禎聞言，伸出修長的手指，碾碎了幾瓣嬌嫩的金色菊花，淡淡道：「報個重病就是了，嗯，留下那個男的，只送女的進宮吧，快去辦。」

　　「是。」小太監不敢再囉嗦，匆匆施了一禮就走了。

　　七皇子夜鵬禎又在菊花前站了一會兒，這才轉身又回到乾清宮內，他一進門，就發現三皇子夜鵬軒敏銳的轉頭看他一眼，夜鵬禎迎著夜鵬軒的目光，用手揉揉小腹歉意一笑，示意自己方才是出恭去了，然後才重新安安靜靜的回到一堆皇子之中。

　　夜鵬軒把目光從自己這個一向溫文爾雅的七弟身上收回來，微微猶豫一下，就也向外走去，離開月晗身邊的時候，他拋下了非常輕的三個字：「對不起。」

　　月晗垂首安靜的站在那裡，心裡細細咀嚼那三個字：對不起，是因為他把自己拖到了這個漩渦裡而表示歉意？還是因為他一直讓她的師傅還有孫子羽待在詔獄裡，沒有解救，所以表示歉意？

　　月晗低頭看著自己纖細修長的手指：無論是哪一種情形，對不起三個字其實都沒有實在意義，對她來說，無論是救芸姑師傅和孫子羽，還是救自己，這時候，都不能指望別人了。

　　這一番折騰的功夫，已經過去了兩柱香的時間，那兩個試藥太監看看時辰已到，就雙雙跪下，第一個先開口道「奴婢只覺得小腹熱乎乎的很舒服，頭腦也更清明，沒有不適的感覺。」

　　第二個太監也開口道：「奴婢身上也沒有不舒服的感覺，原本守夜過後有些疲憊，現在感覺疲憊感稍稍減輕了一些。」

　　幾個太醫聽了這話，商量一下，才有崔太醫拱手向貴妃等人稟報道：「娘娘，這藥應該是溫補的，萬歲爺可以嘗試服用。」

　　貴妃聞言，又看看其他妃嬪、皇子和幾位內閣大學士，見都沒有人提出異議，於是點頭道：「那就給萬歲爺用藥，再讓御膳房在偏殿準備點心素齋，請各位閣老、皇子用膳，榮妃、成妃、景妃的膳一塊送到這裡來，和本宮一起用。」

　　說著，她向著月晗和善的一笑：「給幾位太醫和這個小神醫送些點心來，讓他們先墊一墊。」

　　當下殿裡眾人謝恩的謝恩，去傳膳的傳膳，月晗和幾名太醫因為要隨時觀察皇上的情況，就只能還是守在這裡。

　　在月晗的指點下，楊全楊公公親自用棉棒蘸了溫水化開的藥液，小心翼翼的抿到皇上幾乎沒有血色的嘴唇上，月晗則拿出銀針，經莊太醫等人確認無毒後，就在皇上的啞門穴、人迎穴等幾個穴位下針，果然片刻之後，皇上嘴唇微微蠕動，那唇縫中的一點藥劑就咽進了嘴裡。

　　眼見這法子有效，楊公公自然大喜，趕緊又麻利的再蘸了藥液放到嘴裡，這一次，月晗沒有再用針，藥液就很順利的順著皇上微微翕動的唇縫滲了進去。

　　如法炮製幾次之後，那三粒溫補藥丸化開的一小勺湯藥，就都被餵進了皇帝嘴裡，皇上雖然還是昏迷不醒，但是呼吸卻似乎更平穩了一點。

　　楊公公不由高興的感嘆：「這法子真好！幾位太醫怎麼就沒想到用針灸刺激皇上用藥呢！」

　　崔太醫等人頓時大汗，苦笑道：「公公，這法子用來餵皇上喝幾口藥還好，要是一海碗湯藥的話，那還不得把龍體扎成……」

　　雖然最後那「窟窿」兩個字咽了下去，但是楊公公已經明白過來，不由笑道：「是啊，雜家一時糊塗了，還得虧這小神醫想出來辦法。真盼著您師傅趕緊來，把萬歲爺給救醒！」

　　話雖如此，但是接下來足足又過了小半個時辰的功夫，皇子後妃、內閣大臣們也都用膳回來了，但是卻還是沒見到月晗的師傅芸姑和孫子羽。

　　眼見月晗已經有些著急，貴妃鳳眉微皺，問道：「去詔獄傳個人，怎麼還要這麼久？」

　　眾人面面相覷，最後還是七皇子夜鵬禎含笑回答：「貴妃娘娘莫急，從詔獄中出來的人，總要梳洗一番，去去身上的晦氣，才好來見駕。」

　　這個理由入情入理，月晗原本擔心孫子羽和芸姑會出什麼事，聽了這個解釋也不由放下心來，她無意中一抬頭，卻見那位七皇子正看著她微微一笑，倒仿佛剛才那個解釋，就是專為她而說的一般。

　　月晗怔了怔，就緩緩低下了頭：不知道為什麼，她對這位憑著聲音就能認出她的七皇子，總覺得有些隱隱的懼怕。

　　就這樣，眾人又足足等了半個時辰，才見那去傳旨的公公匆匆回來，先附耳向著貴妃說了幾句話，貴妃聽後，鳳眉就蹙了起來。

　　月晗心裡登時「咯噔」一下，差點就站不住了，幸好貴妃隨即道：「你別怕，剛剛詔獄那邊傳來消息，你的芸姑師傅已經被帶過來了，只不過那位孫子羽孫先生，前幾日剛剛生了一場風寒，現在還沒有康復，怕他進宮來會過了病氣，所以暫時沒有帶進來。」

　　貴妃說到這裡，頓了頓，又吩咐那個傳旨的公公：「吩咐下去，縱然那孫大夫不能進宮為皇上治病，也將他先從詔獄裡挪出來，好好休養，等皇上的病好了，一塊封賞。」

　　月晗忙跪下道：「民女代師傅、師公謝過貴妃娘娘恩典。」

　　貴妃笑著點點頭，就吩咐那傳旨公公：「把那位芸姑神醫帶進來吧。」

　　月晗倏然轉頭往向宮門口，只見守門的宮娥挑起珠簾，然後，一個月晗熟悉的、現在變得更加清瘦的身影，緩緩走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