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8章　攤牌（下）

　　夜鵬軒繼承了母親成妃出眾的相貌，又遺傳了天佑帝的硬朗，這會兒縱然被按倒在塵埃中，依然不掩他的俊美。

　　「月晗。」夜鵬軒努力仰起頭，面對月晗那雙黑白分明的眸子，一貫沉穩的聲音裡竟然也隱隱多了一絲波動：「這一針下去，就是山河變色，你……」

　　「砰！」

　　沒等夜鵬軒說完，四皇子夜鵬璋已經惡狠狠的一掌砍在他後頸上：「你活膩歪了！還敢大言不慚！」

　　「軒兒！」成妃尖叫一聲，撲過去想護在自家兒子，卻被身後的太監死死拉住衣袖，按倒在地。

　　夜鵬軒方才挨了那一掌，腦袋昏昏沉沉的，但是看到柔柔弱弱的成妃被摁在地上，他還是睚眥欲裂：「夜鵬璋！你給我放開她！」

　　夜鵬璋冷哼一聲，正要再教訓夜鵬軒，卻聽到月晗淡淡開口：「四皇子，你看刺在此處可好？」

　　夜鵬璋頓時目光被吸引回龍榻上，只見月晗素手撚針，正對著天佑帝左胸方位。

　　看著那似乎隨時都會刺下去的銀針，再看看天佑帝微微起伏的胸口，夜鵬璋忍不住咽口口水：「胸口見鐵就死……還是……還是不要在這麼明顯的位置……」

　　月晗秀眉微微一皺，也不反駁，只是往旁邊微微側了半寸：「這裡呢？」

　　夜鵬璋狠狠心，一點頭：「行！」

　　他話音未落，就看到月晗已經手起針落，那根一寸半長的銀針，已經徑直刺進天佑帝的身體，天佑帝原本的軀體突然大大的顫抖一下，隨即就僵直不動了！只留下一點點針尾露在皮膚外，還兀自微微顫抖著。

　　夜鵬璋情不自禁地哆嗦了一下，看起來嬌滴滴的月晗，下手竟然這樣狠辣，他喃喃道：「這就好了？」

　　月晗微微屈膝行禮：「民女幸不辱命。」

　　夜鵬璋遲疑了一會兒，才抖著手放到天佑帝鼻翼下，試了試那裡，只見鼻息全無，他這才相信，那個幾十年來一直壓在頭頂、總是批評他「昏庸無能」的父皇，真的龍馭上賓了！

　　一時間，夜鵬璋一張臉扭曲的厲害，又想要哭，又想要笑，踉蹌退後了兩步，雙目僵直的回頭看看乾清宮裡幾十號人，狼嚎一樣大呼道：「父皇賓天了！」

　　乾清宮裡是一片可怕的死寂，無論是榮妃、蔣景山、御林軍付統領等夜鵬璋的死黨，還是徐貴妃等或伏或倒在地上的人，聽了這話，都呆滯了片刻，最後才不約而同的發出大哭聲！

　　震天的哭聲，傳出了乾清宮，傳出了三大殿，彌漫在臘月的禁宮上方，不知何時，陰沉沉的天空中開始飄起鵝毛大的雪花，飄飄灑灑的雪花，很快給茫茫山河蒙上了一層縞素般的白色……

　　乾清宮裡，一片痛哭聲中，四皇子夜鵬璋卻渾身打擺子一樣的顫抖，看看匍匐在地痛哭的一群人，他站在那裡，覺得金光閃閃的龍椅已經在向自己招手，但是與此同時，他卻不得不咬緊牙關，拼命克制住自己要大笑的衝動：

　　因為多年正統的皇家教育讓他明白：武力或許能一時震懾住局面，將他送上九五之尊的位置，但是，要想穩穩的、長久的坐好那把龍椅，他還是要依靠眼前這幫文武百官、勳貴權臣的支持。

　　想明白了這一點，夜鵬璋不自覺把目光投向叔外祖蔣景山，只見蔣景山垂著頭跪在那裡，卻神奇的感受到他的目光，食指和大拇指圈在一起，比劃了一個寫字的姿勢。

　　夜鵬璋立刻清了清嗓子，等把諸人的目光都吸引過來，他才擦了擦並不存在的眼淚，開口道：「父皇已去，按制應有內閣大學士代為草擬遺詔，現在郭閣老和蔣閣老、何閣老都在，還請你們移步書房，為我父皇代擬遺詔吧。」

　　大學士郭焱藉著方才痛哭的時間，早已經把前後情形都盤算了一遍，深深感覺這份遺詔他不能寫，不然一旦傳出去，恐怕會留下千古駡名，但是他又不敢強項對付夜鵬璋，因此只能一臉悲痛的垂淚道：「先帝驟然賓天，老臣悲痛至極，這遺詔……遺詔……」

　　他說到這裡，忽然身子晃悠幾下，然後就頭一歪，直挺挺的倒在了金磚鋪就的地面上，發出「咚」的一聲響，赫然竟是暈了過去！

　　夜鵬璋咬牙切齒的看看倒在地上的郭焱，知道他是裝暈逃避草擬遺詔的任務，深吸一口氣，夜鵬璋把目光投向另一位閣老何敦平，嘲弄的開口：「何閣老，郭閣老悲痛到不能握筆，莫非你也痛心到不能提筆？」

　　那位何閣老跪在地上，大冷的天裡，額頭竟然涔涔汗下，只恨自己演技不如郭閣老精湛，怎麼沒有搶先一步暈過去。

　　蔣景山見此情形，悠悠一嘆：「青州公，這擬遺詔，既是為先帝總結一生功過，收拾人心，更是助新君順利登基，傳遞施政方略，是我輩文臣無可推卸的責任，還請青州公展布大才，遵聖意擬出遺詔。」

　　月晗眼尖，只見蔣景山這話說完，不只是何敦平臉上微微變色，連那暈倒在地的郭閣老，眼睫毛都飛快的顫抖了一下，她不由暗笑：郭閣老這是有些後悔了，要知道誰能草擬遺詔，那對於新任君王來說，就不啻於擎天保駕的功勞，而且也能把自己的治國方針借助遺詔的形式昭告天下，無形中就為自己的仕途鋪平了道路。

　　像郭焱這樣，為了順從天佑帝心意，就能不過青紅皂白，毫不留情打壓靖遠將軍元傑生的人，真的能抵制住執筆擬遺詔的誘惑嗎？這不僅是緩和與夜鵬璋關係的機會，更是保證他自己閣老地位的捷徑：有道是「三年不改父政」，郭焱如果能把自己的治國方針寫入遺詔，那起碼幾年之內，夜鵬璋都必須和他有商有量的辦事，更不可能廢了他這個先帝托孤重臣，這段時間，就足夠他郭閣老在新一個時代裡鞏固勢力，保住家族、門生的前程了……

　　「啟稟皇子。」月晗想通了這一層，就向四皇子夜鵬璋深施一禮，開口道：「民女可以幫郭閣老針灸醒來，共同擬遺詔。」

　　「大善！」夜鵬璋撫掌大喜：「快快去給郭閣老針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