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6章 牡丹國色
一陣颯颯寒風吹過,牡丹花馥郁的香氣從春滿居的院子裡吹進正堂,香氣濃郁的讓人的頭腦都有些暈暈沉沉的。
長公主靜靜的審視著月晗,那麼一番長篇大論、陳年隱情傾瀉出來,顯然讓月晗一時間有些恍惚,在牡丹花香裡,月晗依稀看到曾經那個一心想爬上去做正室的女人,懷揣著火熱的野心或者說夢想進府,卻很快被冷冰冰的現實打倒在地,最後身敗名裂,死的悄無聲息,要不是齊國長公主出於對駙馬的愧疚留下了她的女兒,只怕她連在這個世界上存在過的一絲一毫信息都消散無蹤……
左姑姑侍立在長公主身後,臉上是難以掩飾的敬仰。還是公主高明啊,這麼一番話說下來,可比直白的去威脅謝月晗好多了!哼!我們家姑娘是公主養女,駙馬留下的唯一骨血,算起來也是郡主的身份,自然是要做正室的,你不知難而退的話,就等著被收拾吧!
「這院子裡的牡丹,基本都是霍姨娘當年千方百計搜求回來的。」長公主的聲音又緩緩在室內流淌:「可惜斯人已逝,這滿園花香,也與她無關了。」長公主的聲音裡帶了幾分淡淡的嘲諷之意:「如果她知道,後來有無數人都稱頌,說這些牡丹與我才相襯,不知道她在九泉之下,會不會痛哭流涕?」
月晗下意識的望望長公主裙子上巧手繡製、肆意盛開的牡丹花,的確,一介小門小戶出身的妾室,和金枝玉葉的公主相比,誰才是真正國色天香的牡丹,不言而喻……
「敢問殿下,元修何在?」不知過了多久,月晗的聲音終於有些飄忽的響起,卻不是痛哭流涕的悔過,而是詢問元修的去向。
長公主臉上閃過一絲波動,隨即就低下頭,撥弄著自己長長的指套,回答道:「西南大營那邊傳來消息,郫秋部的首領願意進京為元大將軍作證,證明元大將軍曾經分別交給他和另外十個部落的首領各兩萬兩銀子,幫助他們疏通道路、並要求他們跟朝廷保持一致。不過,從西南到京城兩千餘里路,元修怕有人不願意看到這位首領進京作證,所以親自去西南接這位部落首領了。」
「什麼時候去的?」月晗情不自禁站了起來,失聲問道。
長公主看看她:「已經走了有一個月了。」頓了頓,長公主又開口道:「娟兒那個傻丫頭,知道這一趟兇險萬分,哭著來求我,非得陪元修一起去,元修也感動於娟兒的千里相隨一片痴心,所以答應了。不過你放心,我還給她們撥了二十個武藝高強的侍衛護送,自然會保證他倆的安全。」
月晗心裡閃過一陣酸澀。不知道元修是不是在聽說三皇子看中她之後,才會做出這樣的選擇,離開京城,並且是帶著另外一個愛慕他的女孩離開京城……怪不得這些日子一來,她望穿秋水,都再沒有元修的一絲消息……
勉強壓下這陣酸澀,月晗穩住聲音開口道:「那西南距今兩千餘里,殿下又是怎麼判斷出,真的有一個郫秋部首領願意作證?而不是有人故意設下的陷阱?」
長公主臉上肌肉一緊,但隨即嗤笑道:「這你不用瞎操心,消息是元大將軍最信賴的副將胡萬清傳過來的,元墨在西南時,也和那位首領打過交道,知道對方是一個心腸火熱的漢子。」
月晗下意識的咬住唇瓣。聽起來一切事情都順理成章,但是她卻隱隱有些不好的預感,難道,真的是自己對元修的離去太過在意,所以才會胡思亂想?
長公主被月晗一問,其實心裡也隱隱有些不安,雖然她之前也通過自己在西北的關係,反覆求證過,但是世事無絕對啊!
想到這裡,長公主一時間也沒有了繼續長篇大論訓導月晗的興致,但面上還是一派智珠在握的神情,揮揮手道:「沒有其他事情,你就回去吧,安心在侯府待選就是。有些事情,沒有緣分的,就不要強求了。」
這最後幾個字,一字一句打在月晗身上,如同六月天裡一場冰雹,聽得左姑姑心裡暢快不已,打的月晗卻心臟如墜冰窟……
她面色黯然的遲疑了片刻,不知何時,蒼白的指甲已經將手心掐破了,滲出來的血和刺痛感,總算讓她的神智稍稍恢復,她和元修之間,不管是有緣無分,還是能終成眷屬,都是兩個人之間的事,需要她向不相干的外人交代嗎?
月晗目光清冷,望望坐在上首的長公主,又掃過一臉快意的左姑姑,一字一句的輕聲道:「民女,多謝殿下教誨……民女現在只祈禱,元公子和柳姑娘能平安回京。」
說著,月晗轉頭看看那滿院牡丹花,嘴角泛起淡淡一絲笑意:「其實何必在意天下人如何評論呢,在柳駙馬的心裡,誰是真正的牡丹,才最重要吧。」
「放肆!」左姑姑被月晗大膽的言論驚得差點掉了下巴,隨即就大喝起來:「你竟敢出言不遜誣衊公主!」
月晗福身行禮,臉色雖然有些蒼白,卻沒什麼畏懼之色:「民女一家之見而已,姑姑何必生氣。」
長公主顯然也沒想到月晗敢出言如此大膽,但她隨即就把更不滿的目光投向身邊的左姑姑:笨蛋,人家還只是一句評論,你直接一蹦三尺高,分明是覺得在過世的柳駙馬心裡,人如牡丹的還是霍姨娘啊!
左姑姑也意識到自己冒失了,承受著長公主不滿的目光,她只能硬著頭皮衝月晗吼道:「還不自己掌嘴!不然我把你交到有司懲罰,你要知道一旦被有司懲罰,你就會直接被剝奪了選秀的名額!」
「嗯……」長公主已經無奈的去撫自己的額頭了,心裡呻吟:你豬啊!你看這丫頭的樣子,像是眼巴巴想去參加選秀的嗎?要是真被剝奪了選秀名額,只怕她謝你都來不及呢!
不忍心看自家這個忠心卻直脾氣的丫頭繼續嚷嚷,長公主終於開口向月晗道:「你膽子確實夠大的,不過你放心,有我在,元修面前的牡丹,就只能有一株,那就是娟兒!」
月晗沒再說話,又盈盈向公主行了一禮,然後退出春滿居正室,才轉身向外走去。
雖然方才一副強項的樣子,但其實轉過頭的那一刻,月晗眼中的淚就再也忍不住,很快洶湧的落了下來,但是她的脊背,卻依舊挺得筆直……
正廳裡,長公主遙遙望著那嫋娜的身影漸漸遠去,終於幽幽嘆息一聲:「小左,你說,誰才是駙馬心裡的牡丹?」
……
已經走到春滿居院子裡的月晗,自然不知道在她身後,長公主和左姑姑的對話。事實上,她已經自顧不暇了,來到這個時空六年後,她第一次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緒,淚珠滾滾而下,難得的失態了!
元修,你這個王八蛋!你居然連一個讓我解釋的機會都不給,就帶著別的女孩卿卿我我千里相隨!笨蛋!你覺得哪個女孩子都會對皇家王子投懷送抱嗎?!你不知道我寄人籬下,不可能直接跳出來去打一位皇子的臉嗎?你前頭剛表示喜歡我,轉頭就不問青紅皂白,更沒想過幫我遮風擋雨,帶著別的女孩子就走了!你這個笨蛋,不要讓我再看見你!
心裡埋怨著,月晗眼淚落得更急了。這一去,關山萬里,險阻重重,誰知道他一路能不能平安?過完年,自己就要進宮選秀了,西南大營距今兩千餘里,他又有美人相伴,怎麼能趕得回來?難道這一生,真的就要宮牆隱隱,再見無期嗎?
早知來此要傷心,不如當初不相思……
心裡一個個念頭紛繁斷腸,臉上淚水像斷了線的珠子一直滑落,月晗有些木然的穿過那一叢叢一簇簇的牡丹,一直走到春滿居的院門口,才望著那漆黑色的院門,停下了腳步。
她面對緊閉的院門,閉上眼睛強迫自己深呼吸,如是再三,才總算把自己的眼淚硬生生憋了回去,讓氣息慢慢恢復平穩。
然後,她掏出帕子,飛快的沾一沾臉上的淚痕,心裡閃過一個有些荒謬的念頭:要是屋裡的長公主和左姑姑還一直在看著她的話,那先前假裝出來的所有堅強都白費了,非得讓人家笑話死不可!
拭去臉上的淚痕,月晗低低頭,深呼吸幾下,最後平息一下自己的情緒,然後才抬手,推開了春滿居的院門。
一走出春滿居的門,月晗的眼睛就下意識的瞇了一下。只見春滿居外,清芬和竹苓兩個丫頭正守在不遠處等著她出來,但是陪兩個丫鬟站在那裡的,卻不是公主府的婆子丫頭,而是一個身高七尺,溫潤如玉的男子。
月晗怔了怔,對面的男子看起來二十來歲,一身白色長袍,鬢髮墨黑,一雙眼睛湛如秋水,仿佛看透了世情一般,含笑站在一株梅樹下,望著走出來的月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