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8章　風刀霜劍嚴相逼

　　寧安侯府前廳裡那雞飛狗跳的一幕，也很快傳到了月晗的耳朵裡，不過這對於月晗來說，已經沒有什麼太大意義了。因為當她在丫鬟婆子們的簇擁下，突然出現在清萌館門口的那一刻，曹芳雅臉上震驚的神情，已經說明了一切。

　　看到月晗居然沒有死在馬蹄之下，反而活生生的回來了，曹芳雅大驚之下，手裡的狼毫一下子戳在紙面上，霎時間把一朵剛剛畫好、傲雪凌霜的菊花給染得面目全非。

　　而侍立在曹芳雅身後的丫頭詩雲，更是嚇得捂住嘴，直愣愣的看著月晗，一副見了鬼的樣子。

　　月晗停下了腳步，第一次收斂了平日的溫婉低調，目光冷冷的和曹芳雅對視著。

　　在月晗冷冰冰的目光下，曹芳雅竟然情不自禁的顫抖了一下，但隨即，她就意識到自己氣勢太弱了，於是高高的昂起頭，冷冷的看著月晗：「你這麼看著我，是什麼意思？」

　　為了彌補剛才輸的那點氣勢，曹芳雅又低頭看看紙上那朵毀掉的菊花，皺眉怪罪道：「好端端的一朵花都被你毀了，我還沒怪你呢！唐突丹青，真是罪過！」

　　月晗揮手擺開扶著自己的婆子，一步步向站在畫案前的曹芳雅走去。

　　那些跟著過來的丫鬟僕婦們一時都面面相覷，儘管感受到兩位姑娘間劍拔弩張的氣氛，但是居然都沒人敢上去攔住月晗：沒辦法，這會兒的晗姑娘氣息渾身冷冰冰的，氣勢實在是太懾人了，她們還真不敢上去擋其鋒芒。

　　曹芳雅沒想到一向和善好說話的月晗，這會兒居然像變了一個人一樣，面對自己的怪罪，非但不賠笑解釋、包容自己的小脾氣，反倒就這麼一步步走過來，她一時間想退回去，又覺得那樣會顏面盡失，於是乾脆貝齒緊緊咬住嘴唇，狠狠瞪著走過來的月晗。

　　清萌館的院子並不大，月晗從院門口走到曹芳雅跟前，也不過十幾步的距離，但曹芳雅卻覺得如同過了一個世紀一樣。

　　終於，月晗在她面前停下了，曹芳雅這才發現，月晗的衣衫上還有幾處蹭破的地方，額頭也隱隱有些青紫，她不由倒吸一口冷氣，終於相信最壞的結果發生了。馬真的驚了，月晗卻沒有摔死或者被馬踩死，反而活著回來，並且猜出了罪魁禍首是誰！

　　這個認知，讓曹芳雅瑟縮一下，原本高傲如公雞的氣勢頓時弱了幾分，一雙大眼睛緊緊盯著月晗，生怕月晗下一刻，就會撲上來跟她拼命。

　　月晗卻只是冷冷的看了她一會兒，然後收回目光，朝那盆擺在書案上的菊花伸出手去。

　　「你幹嘛？」曹芳雅看她碰那盆自己精挑細選出來的菊花，不由下意識的問了一句。

　　院子裡所有人的目光，也都集中在月晗伸出去的那隻手上，只見伊人纖手如玉，在那金黃色菊花的映襯下，那隻手柔若無骨，手指細長，竟比那千嬌百媚的重瓣菊花，還有嬌美幾分。

　　下一刻，只見那隻柔弱無骨的手微微一彎，也沒見怎麼用力氣，那朵碗口大的金黃色菊花，竟然就被她輕而易舉的折了下來。

　　「你！」曹芳雅驚呼半聲，又在月晗涼如冰雪的目光下，硬生生的咽了回去。

　　月晗低頭看一看那朵價值不菲的名種菊花，然後抬頭，忽然微微一笑，對著曹芳雅道：「曹姑娘不是一直想讓我作詩嗎？今天月晗就送你一首可好？」

　　聽到這句話，曹芳雅的臉色才恢復了幾分正常，有些不相信的看看月晗：「你會寫詩？」

　　無怪乎人家不相信，實在是之前的時候，曹芳雅希望用詩詞結交月晗，可是月晗推脫半天，最後只是拿一首《塵緣》來抵了，雖說那首《塵緣》曲調新鮮哀婉，詞句直抵人心，但是畢竟不是格律詩，對曹芳雅來說，只是當做一首民歌對待。潛意識裡，她也就把月晗當成了一個不諳詩詞的普通閨秀，和才女隔了足足十萬八千里的距離。

　　月晗低下頭，只當沒看到曹芳雅眼睛裡的懷疑和鄙視，冷冷一笑，右手持花，左手卻將花瓣，一穗一穗的摘了下來！

　　這種暴殄天物的舉動，偏偏她做起來冷則冷矣，又透著異樣的美感。

　　剛剛還傲立九秋的菊花，在月晗素手之下，很快變成了一片片殘碎的花瓣，零落地上。

　　月晗摧殘完那朵菊花，才抬起頭，看著曹芳雅，緩緩吟誦道：「一年三百六十日，風刀霜劍嚴相逼，明媚鮮妍能幾時，一朝漂泊難尋覓……」

　　曹芳雅看看地上那零落漂泊的菊花，張了張口，才想說話，就聽到月晗聲音清泠，又繼續道：「試看菊殘花漸落，便是紅顏老死時，一朝秋盡紅顏老……」

　　月晗看著曹芳雅，嘴角露出一個凜冽而絕美的笑容，一字一句的念出最後一句：「花—落—人—亡—兩—不—知！」

　　隨著她最後一個字念完，曹芳雅臉色慘變，倒退一步，竟然腿一軟坐倒在畫凳上！

　　「小姐！小姐！」眼看曹芳雅一屁股坐下，詩雲終於回過神來，忙撲上去扶著曹芳雅連聲呼喚，又怒氣沖沖的對著月晗大喊：「你好大的膽子！竟敢嚇唬我們小姐！小心我回頭去稟報夫人，把你趕出府去！」

　　一直站在月晗身後的竹苓和清芬終於也回過神來，竹苓幾步上前，毫不示弱的回嘴：「惡人先告狀！有本事你就去啊！我倒要看看這府裡還有沒有王法！你們這幫歹毒之人，也不怕天打雷劈！」

　　清芬雖然是太夫人身邊的大丫鬟，素來性情持重，但是半個時辰前她才剛剛從驚馬蹄下死裡逃生，這會兒也不由冷笑道：「詩雲姑娘不用口口聲聲拿大太太壓人，要知道大太太再威風，這府裡做主的也還是我們太夫人！」

　　清芬三言兩語，可比竹苓那幾句對罵展現出來的威脅力大多了，詩雲心裡有鬼，也不敢再回嘴，只是低頭去晃自家姑娘：「小姐，小姐，您別嚇奴婢啊……」

　　曹芳雅這會兒也緩過神來，「唬」的一下站起來，認認真真審視一番月晗，才開口道：「花落人亡兩不知，晗姑娘好狠毒的心腸，居然這麼詛咒人！」

　　月晗眼神已經凜冽，緩緩道：「曹姑娘你覺得，這只是詛咒嗎？」

　　曹芳雅又是一怔，月晗已經回身拂袖而去！

　　竹苓緊緊跟在月晗後面，清芬微微怔了一下，也轉身跟著月晗往西廂房走去。

　　路過那群看熱鬧看傻了的僕婦跟前的時候，月晗淡淡開口：「還愣在這裡幹什麼，沒看到曹姑娘還要作畫嗎？還不過去伺候？」

　　一群婆子被她的氣勢震懾，先是傻呵呵的答應「是」，隨即又醒悟夠來，趕緊紛紛搖頭撇清道：「奴婢們不敢，奴婢們不敢！」

　　開玩笑，雖然方才晗姑娘念得詩文縐縐的，她們也聽不懂什麼意思，但是帶眼睛的都看的出來，這兩位姑娘分明是掐起來了，這時候誰敢去蹚渾水？

　　雖說曹姑娘有大太太撐腰，這些日子又蠻討太夫人喜歡，可是那位晗姑娘前些日子也被太夫人當成了掌上明珠，再加上今天這麼霸氣的一出招，誰還敢去拂她的面子，自討沒趣？

　　不理那群點頭又搖頭，亂作一團的僕婦，月晗徑直回了她住的西廂房。

　　一關上門，剛剛還凶巴巴的竹苓頓時鬆了一口氣，滿眼崇拜的望著月晗：「姑娘，您方才好……好……好威風！奴婢看的都要醉了！」

　　看著竹苓幾乎兩眼冒星星的樣子，清芬不由抿嘴偷笑起來。

　　月晗手指一曲，本來要敲一下竹苓的額頭，但是看到她額頭上那塊青紫，她不由又收回手來，從袖子裡掏出一個小小的鈞窯瓷瓶：「這是三王爺剛才賞的宮中御藥，可以祛除一切疤痕，你們趕緊抹上吧。」

　　說著她把小瓷瓶塞到竹苓手裡，自己則親自去倒了一杯白水，坐在桌子邊邊喝水邊想起心事來。

　　方才她表現的太霸道了，只怕不光曹芳雅回過神來要去告狀，就算那些看熱鬧的僕婦，恐怕也會議論紛紛的。

　　可是，她今天很生氣！就是很生氣，氣得剛才恨不得捏死曹芳雅！

　　從之前她被關在柴房裡，有人潑冷水，再到送飯的婆子在熱湯裡摻了毒藥想毒死她，再到今天的驚馬殺人，這樁樁件件的事情裡，都少不了曹芳雅的影子，而且她一招緊似一招，分明是招招想要人命，絲毫沒想過給她留一點活路！

　　月晗一想到之前自己還把這個飽讀詩書，看起來特立獨行的女孩子當成孤標傲世的林黛玉，就恨不得抽自己兩巴掌，呸！真是侮辱了仙姿玉質的林姑娘！

　　捫心自問，她能理解一個美貌姑娘為了在選秀中脫穎而出，而使一些小手段，但是，當這種手段陰損到會害人性命，尤其是要害她月晗這條命的時候，她神經再大條，也沒法保持寬容和理解了。

　　月晗慢慢啜飲一口滾熱的白水，正好看到自己光潔如玉的一雙手，眼神中閃過一道冷冷的光芒：剛才她面對曹芳雅，一點一點撕毀那朵菊花的時候，心裡真是動了殺機的，但是頭腦中僅剩的那一線清明，讓她沒有順風下毒，但是已經下了決心，只要曹芳雅進宮，她一定會全力破壞曹芳雅的所有計畫！保證讓曹芳雅孤零零的老死宮中！

　　哼，我學了六年的醫術，還有來自後世最先進的醫學知識，要是還對付不了你一個傲嬌的官家小姐，那我還不如早點撞死，免得丟了穿越人士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