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藍天翔擔任總經理一職，雖然工作忙碌，但他游刃有餘，時常出國洽公，總不忘帶些稀奇古怪的小禮物回來博她一笑。

　　虞亞蘋真的無法相信她母親的話，她不認為他對她會只是玩玩而已。

　　可是她母親不接受他，她真的毫無辦法。

　　「天翔，我可以問你一件事嗎？」

　　「妳有什麼事想問？妳直說吧。」

　　「你姓藍……我聽過一個名字叫藍海生，你認識嗎？」

　　「他——」他眼神驚異了一下，「他是我二叔，在澳洲定居，已經不打算回台灣了。妳知道他？」

　　「只是聽過而已。」她訥訥不安。

　　藍海生真的跟他有血緣關係……

　　「我知道我二叔的風評不佳，不過那都是過去的事了，而且他是他，我是我，妳可不能因為我們都姓藍就混為一談喔！」

　　她內心一驚。他這麼說是不是聽到了什麼風聲？

　　藍天翔淡然一笑，握住她的手，鄭重的說，「執子之手，與子偕老。雖然妳還不想讓我跟妳家人見面，但我想找時間讓妳正式的見見我的父母，他們很喜歡妳。」

　　「我……我配不上你……」她害怕見他的父母。「你現在的身份、地位已經不一樣了，你可以遇到更多更好的對像。」

　　「不要把我往外推，我的心會哭的。」他目光溫柔，言語肯定。「我只要妳。」

　　可是……她要不起他啊……

　　她瞅視著他，眼裡似有千言萬語，卻道不出來。

　　他見她無助而迷惘，輕攬著她的肩頭，「妳要相信我，我只想娶妳。」

　　她淚眼濛濛的瞅視著他，自責卻有自知之明，「我……我不能幫你什麼，我覺得我應該跟你分手，對你會比較好。」

　　他臉色丕變，眼裡明顯受傷，「不要把分手放在嘴邊，我不想聽。」

　　「我對你的事業沒有幫助……」

　　「我的事業不需要企業聯姻，妳可以穩定我的心，對我的事業當然有幫助。」

　　他幽啞的聲嗓裡有著明顯的愛意，她不禁哽咽。

　　她就要離開他了……

　　她好捨不得啊……

　　一個月的期限就要到了，她不能不離開。

　　「天翔，如果你遇到比我更好的對像，進而喜歡上她，我不會介意的。」

　　「妳今天是怎麼了？怎麼盡把我往外頭推？」他的聲音裡有點悶，有點苦澀。

　　「對不起……」她也不想啊！但她沒辦法……

　　見她掉了淚，他的心顫悸了一下，「我不是在責備妳，我只是不希望妳急著要把我往外推，我並沒有做錯事。」

　　是啊，他沒有做錯事，她也沒有。

　　他們只是相愛而已。

　　而他們的愛，她母親不相信是真愛。

　　而她，又不敢，也不能夠違逆母親大人的意思……

　　她胸口發燙，淚眼汪汪的凝視著他，依偎在他的懷裡。「天翔……」

　　那曾經是溫暖安全的避風港，卻即將不再屬於她……

　　虞亞蘋不見了！

　　她的房子退租了，她的工作辭職了，她的手機號碼變成空號……

　　藍天翔找不到她，也不知道她南部家裡的確實住址，更沒有人知道她去了哪裡。

　　她不要他了，他被甩了！

　　藍天翔由氣憤、傷心到失望、灰心。

　　他深愛的女人，卻傷他最深——

　　他選擇用工作來麻痺自己，即便他的家人要求他參加聚會，藉機要幫他牽線，他也只會臭著一張臉，臉上寫著「拒絕」兩個字！

　　直到——

　　他的女兒出現。

　　虞亞蘋竟然讓婦產科的護士打電話給他，要他抵達婦產科。

　　當他接到這通電話時，起初還以為是詐騙集團。

　　「喂，你好，請問是藍天翔先生嗎？我這裡是婦產科，你的女兒現在在我們診所裡，希望你能過來一趟。」護士禮貌的說道。

　　「我沒有女兒，詐騙小姐。」他冷著聲音回答，對於詐騙集團竟能神通廣大到知道他的私人手機號碼感到不悅。

　　「不可能啊……產婦虞亞蘋小姐說你是她女兒的生父啊……」護士在彼端驚慌叫嚷著。

　　一聽到「虞亞蘋」三個字，他激動的從位子上站起來，「她在哪裡？給我你們診所的住址！」他暴吼一聲。

　　護士小姐顫顫驚驚的念出住址，藍天翔神色匆忙的立刻從辦公室離開。

　　當他來到婦產科診所時，虞亞蘋四天前就離開婦產科了。

　　細問之下，他得知虞亞蘋自然產，因為產後虛弱，在這私人婦產科裡住了十天，而嬰兒住到今天是第十四天，因為今天臍帶掉了通知產婦要來帶回家，卻發現打去的手機號碼變成空號……只好打虞亞蘋當初所留的緊急電話聯絡他。

　　「她留在你們這裡的資料呢？給我看。」他急道。

　　他想循線去找，但是她留的是她以前租住地方的地址跟電話，而這支新手機號碼護士打去已成空號，全都沒用！

　　「她有一些費用還沒付清……她當初來我們診所時怕自己難產，有留了一封信指名要給你。」

　　「費用我會全額繳清，信給我。」他從護士手裡接過信，迅速拆閱。

　　我生了一個女兒，雪兒是我幫她取的名，如果你還記念著與我之間的情分，就請你好好撫養她長大成人。

　　我有難言之隱，無法跟你們團聚，但我很愛她，真的很愛很愛！

　　你的小蘋果上

　　藍天翔拿著信紙傻愣愣的怔了幾分鐘。

　　真的是她的字跡！

　　「孩子呢？孩子在哪裡？」

　　「在保溫箱裡。」護士帶他去看。

　　孩子出生才剛滿兩周而已，是個小龍女……

　　她怎麼會這麼狠心？

　　是什麼難言之隱讓她這麼狠心？狠心的離開他，也狠心的拋棄了他們襁褓中的女兒……

　　「她是一個人來待產的嗎？」他眉心緊攏，想瞭解她的近況。

　　「是，不過之後有跟她年紀相仿的人來陪她，離開時她們是一起離開的。」

　　「那個人叫什麼名字？」

　　「好像是秀妍什麼的吧……她們說話都小小聲的，我沒有聽得很清楚。」

　　秀妍是誰？他完全沒印像，也沒聽她提起過。

　　她為他生了女兒，卻還是不願見他……

　　她以為她可以這樣子隨心所欲，繼續傷他的心嗎？

　　他們既然連孩子都有了，不管她有什麼難言之隱，他不要她再一個人面對。她忘了嗎？她有他，他是跟她站在同一陣在線的，有任何難題危險，他都會擋在她的身前幫助她！

　　他絕對不會棄她於不顧的！

　　離職退租後，虞亞蘋並沒有回家跟父母團聚。

　　她留在台北，卻是躲在高中同學韓秀妍租來的房子裡寄住待產，她沒有讓任何人知道，她的好友韓秀妍也幫她保密，並且不逼她說出她的苦衷。

　　當她生完雪兒，不顧虛弱的身子請韓秀妍帶她離開，韓秀妍才從她口中得知了兩家人的恩怨，與她身在其中的無奈。

　　韓秀妍建議她既然跟藍天翔連孩子都生了，應該要把她離開他的苦衷讓他知道，他也有知道的權利，並且，他若深愛她，一定會幫她一起求得她家人的原諒，尤其是她母親。

　　虞亞蘋很清楚自己的母親要原諒藍家人不是一件容易的事，而要藍天翔吃苦代替他二叔父藍海生被她母親大罵一場，她捨不得。

　　她卡在母親的要求與對藍天翔的愛之間，情願苦自己。

　　要他撫養女兒是她的選擇，但當女兒真的不在她身邊了，她每次脹奶每次哭，愈來愈覺得生活沒有寄托，日子過得灰心喪志，不知不覺的，竟得了產後憂鬱症。

　　當韓秀妍有次從外頭回來時，發現虞亞蘋竟在浴缸裡放滿一缸水選擇割腕自殺，她看到那缸血水，簡直嚇壞了。

　　幸好發現得早，虞亞蘋的命救了回來……

　　她弟跟她到醫院去，看到虞亞蘋喪失活著的意願，罵她不能再讓虞亞蘋這樣子繼續下去，要不她就成了罪人了！

　　虞亞蘋的老家電話她是知道的，她趕緊通知她的父母北上來帶她回去。

　　產後憂鬱症的虞亞蘋日子一天比一天了無生機，短短時間裡就瘦了一大圈！

　　韓秀妍知道虞亞蘋心裡的最愛是藍天翔，每每打電話過去問虞母虞亞蘋的病情，虞母就不停啜泣著，教她心生不忍。

　　明明她答應過虞亞蘋絕對不會跟藍天翔聯絡，但她身為虞亞蘋的好友，不能看著虞亞蘋的生命跡像一天弱過一天……

　　她敵不過良心的譴責，還是打電話給藍天翔，並且鉅細靡遺的告訴他虞亞蘋的心結。

　　虞亞蘋愛他，但她的母親不能接受他，所有原因都從他的二叔開始……

　　藍天翔知道一切後馬上要向藍父請假，藍父知道因果之後就准了假。

　　第一次到虞家，虞母看到一表人才的藍天翔心生一喜，知曉他的身份後馬上變臉。

　　她當然不會讓他見虞亞蘋，甚至拿著掃把作勢要打他。

　　第一次他離開，幾個小時後他買了禮盒跟鮮花過來，虞母見他又來，真的拿掃把打了他，並且把鮮花踩爛，把禮盒砸在他身上。

　　他沒有生氣。他是懷著負荊請罪的心而來，以謙卑贖罪的心態面對這一切，不怒，不怨。

　　「虞媽媽，請讓我見亞蘋，我想見她一面。」

　　「我們亞蘋就是被你害成這樣的！她沒生孩子沒事，生了孩子就產後憂鬱了……」

　　「孩子在我那裡，我想娶她。」

　　「我們不要！」虞母啐罵著，「你們藍家人已經毀了我一個小妹，不要再來害我的寶貝女兒！」

　　「我愛她。」

　　「愛她就不要來打擾她……」

　　「如果她不要見我，請讓我見見她，我要聽她親口告訴我。」

　　「不見就是不見！」虞母見他又打又罵就是死皮賴臉不走，害她罵到口乾舌燥，乾脆門一關，來個眼不見為淨。

　　他不屈不撓，在她家門口從站到跪，那晚還忽然颳風下起大雨，他寧願跪著淋雨，也要虞母原諒。

　　隔天一早，雨停了，虞父偷偷從二樓窗戶往下看，他還直挺挺的繼續跪著。

　　虞父看著這一切，語重心長的對著生悶氣的妻子說道，「藍海生再怎麼不好，都已經過去了，而且，妳也看到了，當年藍海生哪肯這麼做？這個小子跟他的二叔不同，我們家亞蘋有眼光！亞蘋現在最需要的就是他。」

　　「誰知道他是不是做做樣子……」

　　「當年的藍海生連做做樣子都不肯，他肯放下身段，又被妳打，又被妳罵，要不是深愛著我們家亞蘋，他大可一走了之而不是留下來受委屈。」虞父大嘆一聲，「他們連女兒都生了，亞蘋需要他，我也想看看我的外孫女。」

　　虞母不置一詞，還不想太輕易放過藍家人。

　　「亞蘋都已經奄奄一息了，妳這個做母親的還一意孤行，不願意放過她嗎？」

　　「我怕他會成為藍海生第二。」

　　「我有看人的眼光，他不會。」虞父非常堅持，長吁一口氣，「老婆，妳再這樣子下去，我們女兒就要死了，我們外孫女就沒有完整的家了。」

　　虞母心一驚，面色發白。「我……」

　　虞父知道當年的事，「妳應該沒忘，當年妳小妹除了遇人不淑以外，有一半責任也是因妳而起，她就是因為被妳一語成讖，沒臉回老家，一時想不開才會自殺死的，妳要亞蘋也跟她一樣死去嗎？」

　　虞母看得出來藍海生對她家小妹只是逢場作戲，執意要她家小妹遠離，一心一意的逼迫之下，甚至弄得她家小妹以為家裡的人都不要她了，才會情場失意之際，想不開而選擇自殺，這是她心中的最慟，她一直不願意再想。

　　虞父的話堵得她啞口無言。

　　她現在的作風，為了不讓自家人跟藍家人有牽扯，跟當年相似……不，是比起當年有過之而無不及哪！

　　「門外的藍天翔妳應該給他機會，他跪了一夜，也算是有心了。」虞父中肯的說，「我只想要亞蘋的病情能夠好起來，既然我們怎麼做都沒有用，不如交給他試試看。」

　　虞母沒有辯駁，神色灰敗，輕輕點頭，算是同意了。

　　藍天翔濃烈的關愛與衣不解帶的二十四小時照護，讓虞亞蘋重新復活了。

　　她的臉色一天比一天紅潤，笑容也一天比一天燦爛。

　　藍氏夫婦帶著小雪兒登門造訪，以一顆真誠的心為當年藍海生的錯誤向虞母道歉，請求她的原諒。

　　錯的人並不在他們，他們只是藍海生的親人，並不能夠代表做錯事的藍海生。而老天開眼，藍海生也得到了報應，虞母心中的結更因為藍氏夫婦誠心誠意的想要化解而打開了。

　　冤家宜解不解結，虞母的父母已經因病過世了，虞母代替自己的雙親接受藍氏夫婦的歉意，也讓他們去祭拜她的小妹，之後，藍父作主將小雪兒留在虞家，他們兩人因為工作關係先回台北。

　　照顧多天下來，虞亞蘋的憂鬱症不藥而癒，但藍天翔卻因體力不支而病倒了。

　　虞母從頭到尾看著藍天翔對女兒的深情寵愛，連她都感動了。

　　她要女兒好好照顧藍天翔，等他們都恢復健康，家裡也該辦喜事了。

　　虞亞蘋喜不自勝，感動得熱淚盈眶。「媽，謝謝妳。」

　　「把眼淚收起來，妳趕快去照顧我未來的女婿。」

　　虞母不得不承認，她之前都做錯了！

　　她不該自作主張要把這一對有情人拆散，幸好，她沒有一錯再錯。

　　回到客廳，她看著丈夫抱著可愛的小雪兒含飴弄孫，小雪兒天真的嘻笑著，看上去兩人祖孫情深。

　　「小雪兒好可愛啊，我也要抱。」她已經當外婆了！

　　虞母搶著要抱，可是虞父不讓她抱。

　　「妳差點讓我見不到可愛的外孫女，我才不讓妳抱。」

　　「你——」

　　「怎樣？發現藍天翔真的愛我們家亞蘋了吧？等妳答應他們的婚事了，我才要讓妳抱雪兒。」

　　「我剛才已經跟亞蘋明示過了……我算是已經答應了，孩子給我抱。」

　　「妳再去跟他們說詳細一點，天翔還不曉得不是嗎？雪兒長大要是知道妳為難她的父母，一定不會喜歡妳這個外婆的。」

　　「我……好好好，我去！」

　　就是因為她的固執，才會讓她的女兒飽受情愛煎熬，她也感到非常歉疚。

　　走近房門，打開，看到虞亞蘋正在喂藍天翔吃藥，兩人的眼裡只有彼此，她選擇把門關上。

　　還是等一下再告訴他們，她已經答應他們的婚事了……

　　「我已經答應了，我要抱雪兒。」

　　「妳真的有說嗎？怎麼這麼快？」虞父疑慮。

　　虞母想搶過外孫女，「我要抱雪兒！」

　　「雪兒長得太像亞蘋小時候了，我還要再抱一下。」虞父不讓。

　　兩個年過半百的老夫妻爭相要抱一個可愛的娃兒，而娃兒卻笑得無比燦爛，好像擁有了全世界……

——本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