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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渡夫(來自地府的你之五)》第12章
第十章

  韋平強渡忘川之後,玉環一靠岸就吐了個天昏地暗,就連她害喜害得最難過的時候都不曾吐得這麼慘。

  「玉環,快點站起來,我們只差最後一步了。」韋平一面拍撫著玉環的背一邊鼓勵道。

  過了忘川,他們幾乎已經算是成功了。忘川要回復到其他鬼差可以渡過還要至少一個時辰,他將兩人的身軀放在離鬼門只有一炷香時間的距離,到時他們再追上來也阻止不了兩人還陽。

  「唔……惡……」玉環吐完了肚子裡所有食物,還不斷幹嘔著,雙腿也軟得站不起來。

  韋平見她這樣不是辦法,便轉身將她背了起來,一路往著鬼門的方向奔去。

  現在正值七月,他們出鬼門不會受到任何盤查。韋平踏出鬼門的瞬間感動得眼淚都要掉下來了,一路飛奔也不覺得疲累。

  「就在前面了……呼呼……玉環……我們可以回去……回去了……」韋平邊跑邊喘,連一句話都沒有辦法說完。

  韋平太過興奮,以至於沒有發覺這一路上有什麼怪異。

  兩人到達韋平置放身軀的空廟時,韋平雖然心中閃過一抹異樣,卻還是被興奮之情蓋了過去。

  「他們……追不到了!」韋平背著玉環,一直衝進廟門裡。

  「韋郎,我好難受……」玉環被放下來時還一直幹嘔。

  韋平拍撫著她的背道,「玉環來,先還陽吧。」

  韋平扶著玉環走到她的身軀前,玉環看見地上居然躺了「自己」,而且還是她剛剛過世時十六七歲的年輕模樣,氣色健康、唇紅發黑,就像睡著似的,不禁大吃一驚。「這是?」

  韋平也是大吃一驚,不過原因與她不同。他錯愕地發出一聲,「咦?」

  「怎麼了?」玉環看他臉色瞬間鐵青得可怕,急忙問道。

  「我的身體……我的身體……」韋平急著四處張望。那原本該躺在玉環身旁,屬於他的「韋平」的身體,居然不翼而飛。

  這是怎麼回事?韋平急得都有些慌了。

  南山居士給他的靈符明明可以切斷外界與空廟的連系,任外面如何風吹草動皆不能進入廟中,又有誰能動他身軀?

  「你的身體?」玉環也急得四處張望,沒有看到除了「她」之外的其他身體。

  韋平讓玉環自己站好,他自己在廟裡找。這廟本也不甚大,不一會兒就前前後後繞了好幾回。

  沒有。就是沒有韋平的身體!

  「可惡!」韋平急得罵了一聲,一拳槌了牆壁一下,沒想到原本平整的牆面居然崩落了一些沙土。

  不對!韋平至今終於發現了異處。

  這廟壁為何如此脆弱?他明明只是一個生靈,就算是半虛半實之體,也不可能撼動一面實牆,除非……

  「韋郎,怎麼了?」玉環不知發生了什麼事,只是她從未見過韋平臉色這麼難看,不禁擔憂地急問。

  「沒事的,你等我一下。」韋平知道自己嚇到了玉環,趕緊擠出笑容回答。「你再等我一下。」

  韋平安撫完玉環,便將整間廟裡裡外外都探查了一遍。

  爛了,全都爛了!

  韋平發覺整間廟從裡到外幾乎全都嚴重腐朽,牆面、屋瓦、地板……幾乎無一例外。

  之前他雖然沒有像現在這麼仔細查看過這間空廟,但他可以確定之前這廟沒有這麼老舊。他不可能把玉環的身軀放在一間隨時會垮的危屋裡。

  查看完廟宇,韋平又走到外面去,挑了個高處四處探望了下,這才又走進來,過去看了看玉環的身軀。

  玉環看不懂他在做什麼,忍不住又問了聲,「韋郎,你究竟在做什麼?你的身軀呢?」

  數也數不清的龐大記憶在腦海中一一閃現,就像飛快旋轉的走馬燈過而不停,韋平終於明白了許多過往想不通透的事。

  「哈哈哈……」他仰天大笑,搖著頭嘆了口氣,連說了兩句,「原來如此!原來如此……」

  「韋郎?」玉環這時好多了,走過去拉住他衣袖。「你跟我說,別淨嚇唬我。」

  「沒事沒事。」韋平拍著她的手笑道,「我只是想透了許多過往所不清楚的事情而已。」

  「什麼事?」玉環不懂他究竟是怎麼了,怎麼會像是看到了什麼可笑的事,又像是放下了心中重擔,顯得一派輕松,其他再無重要。

  「沒什麼。」韋平拉過玉環,讓她陪著自己在牆角坐下。「來陪我說說話吧,好久沒能與你好好聊聊。」

  玉環不懂韋平為何突然不急著要她還陽了,卻還是順從地陪他坐了下來。

  「好啊。要聊什麼呢?」

  「玉環,我真的好喜歡你。」毫無預兆地,韋平突然一口直白的情話就冒了出來。沒有什麼深情款款,只有簡單的平鋪直述。

  「你……羞死人了!」玉環嬌嗔地瞪了他一眼。

  韋平也不說話,只一雙眼瞧著玉環不放。

  玉環從沒見過他這麼纏人的模樣,心中又羞又喜,低低應了他一聲,「我也喜歡你。」說著說著,竟有些新婚之夜那種羞得不知所措的甜蜜感覺。

  「你給我說說,你是如何喜歡我?」韋平要求道。

  「人家……講不出來啦!」玉環覺得自己的臉都快羞炸了。

  「我喜歡你,喜歡到希望與你永遠在一起。」韋平見她不肯說,便自己先說了。「還記得那片茶園嗎?有時我真想能與你這樣手牽手,永遠迷走在那片迷宮似的茶園裡,永遠不要出來。」

  初見的第一天,兩人就在茶園裡迷了路,怎麼走怎麼轉,就是繞不出那片比他們還要高的茶園。之後餓了、累了,兩人就一起靠在樹下休息,然後在不知不覺間都睡著了。

  他一直都記得那天她穿了件紅衣服,可愛的小臉頰旁垂著兩條小辮子,還有那只繡在手帕上的蝴蝶。

  「……我也是。」玉環聽他說起兩人初見面時的情況,也是一臉懷念。雖然她記得不如韋平清楚,也還一直記得他保護了她。「我也曾偷偷想過,希望能與你走那條梅山的路,永遠走不完。」

  在被許給趙家公子的那段時間,她唯一能做的事就是偷偷想著韋平。在無數個夜裡,她不斷想著要是時光可以永遠停留在那條梅山的山路上,不知該有多好。

  「說起梅山……」韋平想著笑了一下道,「我還記得那年夏天,梅子產季到了未期時,你天天哭鼻子,連梅山的工作都不肯去了。」

  「還不是因為他們太過分了!」玉環見韋平笑她,便忍不住辯駁,「居然用竹篙在梅樹上敲啊敲,把鳥巢都打了下來。那些死掉的小鳥與破掉的蛋好可憐呢!」

  玉環向來善良又心軟,一見梅樹下滿地黃梅中竟混著鳥巢與羽毛未豐便摔死的雛鳥,當下便哭著跑下梅山。

  「好了,不笑你了,別氣。」韋平輕輕拍撫玉環的手背,又道,「不能見你那段時間真的好難過。」

  「我也是。」玉環從未與韋平說過那時的感覺。「我當時常常盼著能在窗臺看見草籠,結果你前前後後也只送了兩次。」

  「那時我已回到紅花渡捕魚為生,少到鎮上來。況且……也是怕你為難。」韋平道。當時她畢竟還是趙家公子的未婚妻,兩人相見總是有損她閨譽。

  「我知道。」玉環點頭。她知道韋平這個人總是護著她、為她著想的,所以不論韋平要去哪,她都願意跟他走。

  就算是盲目,她也能隨著他到天涯海角,到哪兒都不怕。

  「能娶到你是我這一生中最幸福的事。剛成婚那段時間,我常常半夜裡突然醒來,看著你在身旁,就覺得好像在作夢一樣。」韋平回憶著笑道。

  那時他常覺得一切都不是真的——他怎麼可能娶得玉環這麼好的女孩!還曾因為太害怕身旁的睡顏突然消失,居然就盯了一夜不敢睡覺,直到天亮了,陽光灑在玉環腳邊,見她仍是沒有消失,他才敢相信是真的。

  「我也一直覺得能夠與你成親,是我這輩子最幸福的事。」玉環低聲道。

  雖然他們能成親最大的原因是她被趙家退親,害得她聲譽掃地,但她還是覺得能與韋平成婚真是太好了。

  可是若要她「父親的性命和韋平的婚事」只能二選一,孝順的她就算明知自己會痛苦一輩子,怕也是會選擇父親。只能說幸好她不需做這麼殘酷的選擇。

  「與你的婚姻生活非常非常幸福,每天醒來都覺得天空藍得不可思議,飯菜前所未有的香。只可惜……太短暫……」韋平說著,聲音突地開始微顫,「真想與你多過幾天日子……多聽你唱一次歌、再與你喝一次梅酒……」

  與玉環一起生活的日常,柴米油鹽皆滋味……點點滴滴都能反復品嘗。

  「韋郎?」玉環聽他聲音變了調子,擔心地問,「你怎麼了?是不是傷口疼了?」說著就想去給韋平吹傷口。

  「玉環你聽我說。」韋平按住玉環的雙手,望著她的雙眼道,「我們搭船渡過的那條河叫忘川,我會在那裡等你。」

  「你在說什麼?我聽不懂!」玉環慌亂了起來。

  不是說沒事了嗎?剛才他不是已經說過沒事了,追兵不會追上來了嗎?現在又是如何了呢?為什麼他要說這樣不吉的話?

  玉環心中慌亂,釐不清千頭萬緒,只知道剛才韋平明明說過……說過……

  空廟四周荒廢已久,原本十分寂靜,玉環卻聽見外面傳來奇怪聲響,像是馬蹄聲,又像是鐵鏈摩擦的聲音,由遠而近直逼過來。

  「別看。」玉環想查看門外,韋平卻擋住她的視線,拉著她站起來,不由分說將她拉到她的身軀旁。「過來,我有話跟你說。」

  「韋……」

  「噓。」韋平伸出一指按住她的唇,用自己的身體擋住她的視線。「你聽我說,不論多久我都會等下去,所以等你的時間到了的時候,記得一定要來找我。」

  廟外的聲響愈來愈大、愈來愈近。玉環顫著唇,想對韋平說「我想跟你在一起,在哪都可以」,韋平卻一直不給她說話的機會。

  「不用為我擔心,我最擅長的就是等待……」韋平溫柔而堅定地望著玉環,輕輕在她額上吻了一下,嘆息似地道,「我等得起。」

  「韋……」玉環正要開口,突地一陣破門聲傳來,她還來不及看到韋平身後的情況,就被他重重地推了一把——

  玉環被韋平推了一把之後就失去了意識,待她掙紮著起身之時,才發覺自己已經回到了肉身上。

  四周一片寂靜,哪有韋平的身影?

  「韋郎!韋郎……」玉環急得不斷哭喊,沉睡多時才剛蘇醒的身軀卻沉重得連聲音都發不太出來,她只能用崽貓啜泣般微弱的聲音,無助地哭喊著丈夫,耳畔仿佛還回蕩著韋平最後交代的話語。

  ……不用為我擔心,我最擅長的就是等待。

  我等得起。

  手銬、腳繚……韋平可以說是被五花大綁捆回了冥府。除了稍微能走、能夠說話,綁得著實與粽子差不多。

  綁成這樣倒不冤枉。韋平犯的罪,不論是私放枉死城居民、讓已死之人還陽,還是火燒佛塔,這一項項、一樁樁,哪個不是滔天大罪?原本該立即受審,偏偏最近不知出了什麼事,整個冥府裡居然連一個能主事的都沒有,只能將韋平暫且關押起來,等候主事者回來給予發落。

  韋平被關進了重牢裡,誰都不給探望。

  歷來會被關進重牢的,沒有一個有好下場。別人聽了要進重牢,那可都嚇得站不直,十個有九個半是被拖進去的!哪像韋平,聽到要進重牢也是不驚不懼,身子一彎自己爬進去了。

  有鬼差見韋平著實反常,忍不住問他,「你不怕嗎?」

  「怕什麼?」韋平躺在地上,遠看像只翻了肚的蠶蟲,反問那鬼差。

  「你犯的可是重罪,別逞口舌之快。」鬼差警告他不要胡亂說話。

  「也許我註定合該犯下這些滔天大罪呢?」韋平又問。

  「我呸!」鬼差啐了他一口,滿臉不屑地走了。

  鬼差以為韋平亂說話,但韋平心中卻清楚,他並沒有亂說話。他這一生,的確就是要來擾亂一次天理循環。

  在廟裡的時候,韋平弄懂了幾件「阿灰」一直沒弄懂的事。好比……

  為何阿灰會一直守在忘川旁?

  為何阿灰始終不懂自己為何而等?

  為何阿灰見到沿岸開去的彼岸花會想到火海與血海?

  還有阿灰的灰衣、灰發,與臉上的疤究竟何來?

  一切的一切都很簡單,唯一的理由就是「阿灰」本來就不是一個完整的存在,相同的「韋平」也不是。只有他們兩人的記憶融為一體,「他」的記憶才會完整。

  南山居士曾警告過他,天理循環自有定數,打破定數會遭天譴!

  韋平確實打破了天理循環,而他遭受到的天譴就是被拿走命中的因果。

  必須要有打破天理循環的韋平,才會有被罰守忘川的渡夫阿灰,必須要有守川千劫的阿灰,才會有轉世成人的韋平。

  韋平與阿灰之間,沒有因、沒有果;同時卻也皆是因、皆是果。

  韋平與阿灰的時間無法分前後,但有一點韋平很清楚,那就是玉環不能跟著他回來,因為阿灰身旁沒有這個人。

  他們的每一個舉動不止能影響未來,也能影響過去。因此玉環若跟來就會破壞原本既定的循環因果,到時他們別說相守,能不能相識都是問題。

  會發現這之中因果混亂還有另一個原因,就是南山居士給他貼在空廟門上的那張符。

  空廟中,韋平在找不到自己的身軀時將整間廟裡外查了一遍,發覺四周地勢改變、房屋風化,顯然過了極為漫長的時間。

  韋平因而判斷出那道靈符只能切開人世空間、無法切斷時間,所以地形、房屋與韋平的身驅不斷受到時光侵蝕消磨。房屋是土石建造自然留得久,韋平的身軀怕是消磨得連骨頭都不剩。

  廟中只有玉環的身軀與她身上的衣物受金丹保護不損不壞,因此韋平大膽猜測玉環命不該絕。

  在弄懂這些之後,韋平不再害怕。他不知道自己還有多久的刑期,但他知道只要等下去,他一定能再見到玉環。因為他們之間——

  情,不為因果;

  緣,註定生死。

  冥府裡有條河,分隔此岸與彼岸。河岸上有個灰衣灰發的擺渡人,大家總叫他阿灰。

  阿灰總是穿著灰衣、頭戴鬥笠,鬥笠下隱約可見灰發。肌膚倒不顯老,只是右耳下一塊疤有些嚇人。

  他鮮少主動說話,一開口嗓音沙啞,語氣平淡,倒容易讓人心情平和。

  阿灰本姓韋、單名平,很順耳的名字,可惜沒什麼人喊。

  當年韋平擾亂天理循環,被抓回冥府,所受刑罰便是漫長的勞役,在忘川旁為人擺渡,不知何時刑滿。

  韋平乖乖接受了刑罰,千年萬年守在忘川邊為人擺渡,生生把自己從韋平等成了阿灰。

  沒事的話大家不愛來忘川,所以阿灰平時大多一個人。有人曾問他,「你一人在此孤不孤單?」

  阿灰輕輕道,「不孤單。」

  那人又問,「何以不孤單?」

  阿灰回道,「心裡想著妻子,不孤單。」

  阿灰不孤單,因為他雖是一個人,心中卻始終有妻子在身旁。真正孤單的,是心裡空蕩蕩,無人可想。

  阿灰癡心,歲歲年年、暮暮朝朝,地老天荒地等著他心愛的妻子。

  有人看他等得實在太久,便問他,「你妻子會來嗎?」

  阿灰聽了也不氣惱,只答道,「會來的。」

  「何時來?」那人又問。

  「不知道。時間到了她就會來。」韋平的聲音淡然而堅定。

  阿灰等得太久,看盡癡男怨女。能勸的他就勸,勸不動的就隨他去。

  一日,岸邊來了個小娘子,左顧右盼、不肯上船。阿灰苦勸多時無果,最後那小娘子為等得夫君,立誓願化為石,只盼能等盡海枯石爛。

  之後小娘子如願化成了忘川旁的一顆石。

  等啊等……等啊等……與阿灰一般,千秋萬載地等下去。

  忘川旁有無數石子,沿著河岸向天際鋪去,無邊無際,數也數不過來,全是癡情人的化身。

  拾起一顆細看,能見到石上刻著某某人的名字。

  自陽間歸來之後,阿灰除了擺渡又給自己多找了一份工作。他每天在岸邊撿石頭,小心將石上的泥土給擦乾淨,好讓有心人看清石上的名字。

  眾人都笑阿灰傻。這忘川旁堆了何止千年,積了何止千萬,他就是日日擦也不過杯水車薪。

  更何況,一個人若能被記得,如何會等成石?若早被遺忘,又等誰人來尋?

  阿灰不答話,只是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地沿著河岸擦過去。因為他終於明白,河岸邊這些灰撲撲、不起眼的一顆顆石子,都是無數個阿灰。

  他們等的不是千秋菩提,他們等的是一個人、一句話,一聲……

  「韋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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