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這一雙如水般的美眸,是他無比熟悉的,然而,此時此刻,除去了總是盈滿於眶的淚水之外,只剩下了天真與不解的空洞。
你是誰?
這是她醒來見到他的第一句話!
他是誰?難道她會不曉得嗎?!她怎麼可能會不認識他?!胤焰不敢置信地瞪大了雙眸,震驚地看著坐在暖炕上,以一副陌生眼神凝望他的女子,他深吸了口氣,試圖鎮靜自己,然而,他發現自己幾乎做不到。
“蝶兒,不要跟我開這種玩笑,我承認自己以前太傷你的心,但,請不要說你忘了我,千萬不要!”
“你是誰?我又不認識你,為什麼要跟你開玩笑?”皇蝶搖了搖頭,笑著對他說道。
“蝶兒,你在胡說些什麼?!你怎麼可能不認識我呢?”他猛然上前半步,發現她立刻退縮進暖炕的角落,不願親近他。
她很認真地搖頭,噘起了紅潤的小嘴兒,“你不要一副好象深受打擊的樣子嘛!也不過就是我不認識你,又不是我欺負你,再說,我們體型懸殊這麼大,我怎麼也欺負不過你呀!”
“不,你是在懲罰我,蝶兒,我知道你只是在使脾氣,不是真的忘了我,對不對?”
皇蝶被他沉痛的語氣給弄糊塗了,這時,金曜與木鐸興高采烈地走了進來,才正想開口叫喚,就被皇蝶充滿敵意的語氣給打斷。
“你們怎麼會在這裏?!你們休想欺負我,我父王不會饒了你們的,他常說你們是大壞蛋,你們對我一定有不良意圖,對不對?!”她看了難胤焰,又瞧了瞧金曜,一張蒼白的小臉激動得漲紅。
她也忘了他們了!不,應該說,現在的她只記得他們是青龍國的頭號大敵人,忘記了在不久以前,他們與她是無話不說的忘年好友。
“不!你在說謊!不可能,我們之間的羈絆如此之深,你怎麼可能輕易將我忘掉?!蝶兒,你一定還記得我,是不?”胤焰大掌擒住她纖細的手腕,不斷地進逼道。
“不不不不!你走開……你看起來好可怕的樣子,走開!”說著,她感覺到胸口傳來一陣撕扯的痛楚,虛弱地喘息著。
“焰帝,冷靜一點,蝶ㄚ頭的傷還沒好呢!”一旁的人連忙上前阻止他,防止皇蝶的傷勢加重。
胤焰被這麼一題醒,警覺地抽回了手,暗恨自己的粗心大意,咬牙匆匆地轉身出門,不願再讓自己內心的衝動傷害了她!
“他原本應該是中原的皇帝,可是……”
“是你救了他,不記得了嗎?聽說你在雪地裏跪了三天三夜,才替他求到靈芽,把他硬是從黃泉路上拉了回來……”
“他說不想娶你,結果,你好生氣,說寧可死也不願意再見到他了。”
金曜等人從一早就拉著皇蝶說話,你一語、我一句地像在玩著文字接龍遊戲,終於在過了兩個時辰之後。將她所遺忘的記憶統統補回去。
“那,你現在重新愛上他了嗎?”幾個老老少少的尊者無不是一臉興奮期待的看著她,想要驗收一下勸說的成果。
聞言,皇蝶幾乎是迅雷不及掩耳地往後暴退數步,在她的臉上非但沒有小兒女的羞怯之情,相反地,她彷佛看見了什麼可怕的東西一樣,佈滿了恐懼害怕的神色。
“蝶ㄚ頭,你跑到那麼遠的地方去做什麼?剛才的問題你還沒回答我們呀!你到底重新愛上——”
“怎麼可能?!我怎麼可能會喜歡上像他那麼壞的男人,不可能!不可能!那是絕對不可能會發生的事情!”她一連說了好多句“不可能”,一張粉嫩的小臉被嚇得慘白無比。
結果,幾位尊者的臉色比她更難看,簡直只能用錯愕來形容,不管他們是否說錯了什麼,這下子事情絕對是大條了!
之後,胤焰選擇單獨見她,在他的心裏無不希望,然而,在眾尊者的知情不報之下,他完全不知道現在的皇蝶非常怕他。
“你知道自己是誰了嗎?”
“嗯,他們統統都跟我說了。”皇蝶點了點頭,一顆小腦袋依舊低低地垂著,不敢瞧他,更別說看見他此刻臉上溫柔的神情了。
“那……你也知道我的身分了嗎?”胤焰走近了她半步。
她怯怯地抬起美眸,趁他不經意時,偷挪開兩步,小心地瞥了他一眼,“嗯,他們也都說了。”
她以為他沒注意到嗎?他怎麼可能沒發現她在躲他呢?胤焰唇畔不禁泛起一抹苦笑,“那……你還怕我嗎?”
她抬眸深深地注視了他一眼,抿著櫻唇,用力地搖頭,漲紅的小臉彷佛有著什麼難言之隱,憋在心裏不敢說出來。
“不怕?”
她還是搖了搖頭。
那就還是懼怕他嗎?胤焰從她的面前退開了兩步,忍住苦笑,柔聲道:“如果,我答應什麼事都不對你做,你能夠留在我身邊嗎?”
起初,她很用力地搖頭,卻又立刻點頭,兩片緊抿的瑰麗唇瓣彷佛上了鎖般,藏了好多話不敢說,或者……不敢對他老實說。
“你的回答呢?”他低沉的嗓音微微地急促,不料,這就教她頓時如驚弓之鳥般,定定地站在原地不敢動,話也不敢說。
見狀,他忍不住輕歎了口氣,才想伸手輕撫她,教她別太緊張之時,皇蝶忽然就像翩然起舞的蝶兒般從他面前跳開,拔腿就跑。
“蝶兒!”
“我要回家,我不要在這裏,他們都在說謊,我不可能會愛上你!我絕對、絕對不可能愛上你!”她回頭朝他吼完,不忍看他一臉受傷的表情,迅速地跑得遠遠的。
胤焰心痛地閉起雙眸,臉色鐵青至極……
古人有雲:亡羊補牢,猶未晚矣。
此時此刻,所有人——除了皇蝶之外,大概都希望這句話不是古人隨便拿來信口開河的胡言亂語。
幾位尊者簡直就是使盡了全力,輪番上陣,盼望能夠早日喚回皇蝶的記憶,今天首先出馬的是老大金曜。
“不要說焰帝對你一點都沒有感覺,在他的心裏,你這個小公主可是比誰都重要。記得咱們還在青龍國時,有一回你自作主張去找烏圖就勸說,要他認清時勢,早日投降,可卻被他反過來利用拿來威脅焰帝;那時,這個消息一傳到焰帝的耳裏時,你知道他的臉色有多難看嗎?”
雖然,老是跟秦雨渺不正經地胡鬧,可是,皇蝶愛得死心塌地,以及胤焰總是藏在不言中的溫柔,他可是一雙火眼金睛,全看在眼底了。
“他不喜歡人家威脅他,是不?”她只有這個猜測,心裏可是一點兒都不會感到高興。
“或許吧!可是,焰帝所下的第一個命令,就是派人告訴烏圖就,說如果敢動你一根寒毛,焰盟十萬大軍會踩平他的領土,大軍所到之處,將不會留下任何生靈,你敢說那時在他的心底沒有你的存在嗎?”
“他真的這麼說嗎?”她不信。
“嗯,雖然那時他責駡了你,教你不許再自作主張扯他後腿,可是,你自己仔細想想,那何嘗不是他私心底不希望你拿自己的性命去冒險呢?”
“那他為什麼不明白告訴我呢?”
“或許,他並不希望被別人看出來,還有一種可能,那就是他根本就不願意承認自己喜歡上你了。”
“愛上我,有那麼難以啟齒嗎?”
“對曾經被信任的手足背叛的焰帝而言,是的!他害怕再度失去,所以,在失去之前,他就自己先放開手,寧願自己從來沒有得到過。”金曜說完,忍不住搖頭歎氣之餘,偷偷觀察皇蝶的反應。
只見她沉默不語,彷佛陷入了深思,嘿嘿,這個反應好,表示她開始有一點點在回想的意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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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蝶靜靜地站在他的書房門畔,站了好久、好久;而胤焰早就發現了她悄聲走進來,卻一句不發,依舊坐在案前研讀著兵書,等著她先開口。
“在我昏迷的時候,你都跟我說了些什麼?”她進了門,走到他的面前,偏著小臉好奇問。
被這麼突如其來地一問,胤焰起初頓了一頓,爾後,他揚起劍眉,平靜地笑睨著她,“你記得嗎?”
她老實地搖頭,唇際彎起一抹稚氣的笑,“我什麼都不記得了?可是,他們告訴我,在我昏迷的那整整一個月裏,你都在我身邊守著,不斷地在我耳邊低語,試圖喚醒我,甚至……甚至於你還……還……”
說著,她雪頰泛起兩朵嫣紅,似乎有什麼難以啟齒的事情;可是,她只要一想到他在她重傷昏迷時,親自為她拭身,夜夜擁她入眠,一顆心就忍不住燥熱起來,這……教她如何說得出口呢?
“我還怎樣?”
“沒什麼,我聽說你曾經有一個未婚妻?你喜歡她嗎?”
“無論我喜不喜歡她,都已經不再重要了,她現在已經是另一個男人的妃子,再也不是我的了。”
“所以,你就把愛施捨給我嗎?”
“你說什麼?”他略微嚴厲地蹙起眉心。
“你把愛施捨給我,要我當她的替身嗎?不,我不要當她的替身,我不記得你了,這證明我們之間的牽絆不如你想像的那麼深。”
“你不是她的替身,蝶兒,你聽我說我……”
“你說她愛上了別的男人,不再喜歡你了,所以,你想把我當成是她的替身來喜歡,是嗎?不!我不要、我不要、不要、不要……”一股沒由來的激動情緒,教她不停地掩耳吼著,一張小臉蒼白卻又倔強萬分。
看著她這副模樣,疼痛彷佛利刃般一刀刀劃進他的心坎,胤焰長臂一勾,將她擁進懷裏,彷佛她是一隻脆弱的寶貝般緊緊地擁著,嗓音懊惱而且沉痛,“該死!你總是不肯原諒我!”
皇蝶不情願地在他強健的懷抱裏掙紮著,呐呐地抗議道:“是你太過分,太強人所難了……”
關於他,她什麼都記不得了!可是……為什麼當他將她擁入懷裏時,在她的心裏總是不由自主地泛起一絲熟悉的悸動呢?
究竟……他曾經將她傷得多深呢?當她試圖回想時,總是心痛得無法承受,痛得淚止不住,淚珠一串串地落下,就好象她心裏流淌的鮮血一樣。
皇蝶發現自己根本就掙不開他有力的鉗制,只好認命卻又埋怨地抬起螓首,悄悄地窺望了他一眼,看見他似乎很悲傷的樣子。
這時,胤焰懷抱著懵懂的她,忍不住閉起一雙黑色的眸子,沉重地歎了口氣,在他的心中縱有千言萬語,也無人說去。
“相信我,你不是替身,你是我心中無人能夠取代的寶貝。”他將一腔柔情化成了沙啞的低喃。
“是嗎?如果,你真對我那麼好,可為什麼……我記得所有人,卻唯獨把你給忘了呢?”她推開他,靜靜地問道,並且以一雙無邪的美眸望著他。
而她的無邪卻彷佛利刃般剜痛了他的心,胤焰被她給問怔了,他發現自己無法辯駁,清楚所有的錯都在自己身上,而她唯一的錯誤,只是曾經死心塌地愛上了他。
而上天……只不過是把這個錯誤還原了而已!祂彌補了自己的錯誤,讓皇蝶收回了她對他的愛,一份他自恃永遠都不會失去的強烈愛意。
然後,卻在這時殘忍地讓他覺醒到一件事,那就是他寧可死去,也不願失去她的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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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他該有所決定了!
“焰帝,你找我來有什麼事情嗎?”金曜在胤焰的傳喚之下進到書房,只見他臉色凝重,似乎心裏有事。
“加派人馬,送蝶兒回青龍國。”胤焰說出了自己的決定。
“焰帝?!”
“我不想將她扯進危險之中,如果能夠,我想保護她不再受到一絲傷害,而現在唯有將她從我身邊送走,對她才是最好的。”
“可是……她願意嗎?”
“她既然已經忘了我,想必,也不會有什麼捨不得吧!”說完,胤焰苦笑了聲,揚袖轉身入內。
從今一別,或許,他們這輩子都不可能再見了!
櫻正繽紛,一片片的櫻雪飛撲在他兩人身上,胤焰與皇蝶面對面地站著,他憐愛地捧起她小巧絕美的臉蛋,泛在俊臉上的笑容溫柔得教人心碎,他凝視著她,試著將她一舉一動、一顰一笑都記在心底。
在她的身後,是一群隨行的將士,他們奉了他的命令,無論如何都一定要將皇蝶平安無事地送返青龍國。
是的,她將要離開他!而可笑的是,此刻心如刀割的他,卻正是整件事情的策畫者。
“我知道你不喜歡說再見,可是,這次咱們真的要說再見了。”他撫著她柔順烏溜的發絲,目光有片刻停留蠆她發間那根栩栩如生的蝴蝶發簪上,忍不住失笑歎了聲。
還記得那天,他就是被同一只蝴蝶給擾得心煩意亂,說不出的悵然教他一顆心都愁沉了,沒想到……
“嗯,後會有期,我們……”她似乎有話想說,然而,字句到了喉嚨卻又像被哽住了一般。
“上車吧!時候不早了,再不趕快出發,就趕不上在入夜之前抵達第一個驛站。”他將她抱上了馬車,情不自禁地在她的唇畔一吻,“經此一別,希望我們還能再見。”
“我……”她真的有好多、好多話想說呀!皇蝶發現自己的心快被想說的話塞滿了,然而,空白的腦海裏卻理不出一個思緒。
“出發!”胤驗向前面的領隊揚聲命令,溫柔地微笑目送載著她的馬車緩緩駛離,她小臉探出車窗,不舍地回首,四目相交,彷佛訴說的千言萬語,然而,她心底真正想的,他卻都不知道!
她離開了。
他會慢慢習慣……習慣在沒有她的世界裏,一個人活下去,胤焰如此告訴自己,帶著一顆沉重的心回到書房。
就算心如刀割,他想,自己應該能夠慢慢地學回如何不去想她;然而,可笑的是,才不過剛與她分開,一顆心竟然為再也見不到她而感到著急,不知道沒有她的日子該如何繼續!
蝴蝶兒飛去,心亦不在……
心都不在了,他拿什麼或下去?!不!他不能夠失去她!如果留在他身邊,真的會教她遇上危險,那他就用生命保護她!
胤焰咬牙嘶吼了聲,飛快地轉身奔出房門,卻在回首之際突然靜止了身影,愕然地瞪大雙眼,不敢置信自己眼前所見……
他說那句話是什麼意思呢?
為什麼……為什麼當她聽到他說“再見”的那一刹那,心底彷佛被人深深地撼動了下,彷佛有一種藏在心底深處的悲傷被他給喚醒了!
只不過是一句道別,她又何須如此在意?
馬車隨著路面的崎嶇不平而晃動,搖得她一顆心也跟著錯亂了起來,莫名地,她一雙白嫩的手心疼痛了起來,彷佛被擦傷般灼熱。
隱約中,她記起了自己曾經苦苦追趕,那時,她到底在呼喚著誰呢?只記得自己的心好痛……覺得自己或許再也見不到那個人了!
“公主,你在想什麼?”同樣也乘坐在馬車中的索蘭看見主子出神的模樣,不禁納悶地問道。
皇蝶抿著紅嫩的唇瓣,並不回答索蘭的問題,只是一昧地沉浸在自己的回憶之中,她想起了……想起了那個她苦苦追趕的男人,是他!
“公主,你是不是哪裡不舒服,要不要索蘭叫馬車停下來?”索蘭看得心慌意亂,總覺得主子的神情異常地蒼白古怪。
不,他不曾停下來!不曾駐足回首看她一眼;皇蝶回想到那一瞬間自己的傷心落淚,她這雙手還因為跌倒在地上擦破了皮,哭得像個被拋棄的娃兒,卻還是不能教他回頭。
然而,比起疼痛,她卻更記得有一種說不出來的冰涼感覺,那是裝在一隻小小玉瓶裏的創傷藥,是他差人送回來的。
那時,是誰替她上藥的?
她記得不是索蘭,那名替她擦藥的女子不停地在責駡她,說她不懂得及時把握,如果她說想要跟著一起去,無論如何,他們九位元尊者都會把她給藏到車子上,她又何必到了最後一刻才後悔,並且把自己給弄傷了呢?!
是了!是九尊者秦雨渺!
她記起來了!比起雙手掌心火熱的疼,在她的記憶之中卻更記得當那藥粉擦上了肌膚時那,一陣陣的冰涼觸感,以及心窩兒底暖洋洋的感覺,因為,她知道他依舊是關心她的!
所以,就算他沒有回頭,她卻依舊選擇繼續死心塌地愛他,並且為了幫助他洗雪沉冤,得回帝位,決定遠嫁到天朝來和親,只為了接近他的敵人;所以,她在這裏,在他的身邊……
如今,她為什麼沒有在他身邊呢?她想的……她總是希望自己能夠陪在他的身旁,為什麼此刻她卻一個人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