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24

　　屋子外面的響聲輕得不能再輕，成成光著腳在家裡的地板上，做什麼事情都是快速而小心的。刷牙吐水聲，擰動護膚品瓶蓋的聲音，以及收拾東西推門而出的聲音，輕到程寒瀧都幾乎感覺不到成成的存在。

　　程寒瀧坐在最好的角度往外望，正好能看到成成的側影，他臨走前到了程寒瀧睡得那間的屋子門口站了站，看了很久。他知道自己什麼也看不到，如果門不打開，連門縫都幾乎可以忽略，更不要提高強度的隔音效果了。

　　只是這樣自己就覺得安心一點兒，就好像心裡面能感覺到程寒瀧的呼吸一樣。成成在門口微微皺皺眉，為什麼總感覺今天屋子裡的程寒瀧並沒有睡的很好，低頭看了看錶，雖然很早，但是已經超出了成成這幾天離開家裡的時間，於是成成趕緊提著書包走了出去。

　　這一切都收入了程寒瀧的眼底，程寒瀧忽然間覺得自己真的有點兒不理解這個孩子了，他的一舉一動都讓自己覺得心慌。程寒瀧不明白成成為什麼要這樣做，只知道兩個人的心裡面都是難受著的。

　　程寒瀧在陽臺上看到了成成下了樓，他也跟著走了下去。漆黑的夜空中只有成成一個身影，成成在社區的超市站定，進到裡面買了兩塊麵包，程寒瀧看不清是什麼樣的，只是感覺比家裡的東西要普通很多。

　　成成在微冷的夜風中站著，一邊吃著麵包一邊等車，有些顫抖著。程寒瀧心裡微微一疼，大步走了過去，想把他抱進懷裡。公車駛來又開走，成成已經上了那輛車，程寒瀧撲了一個空。

　　車號在車上顯示得很清楚，憑程寒瀧的瞭解，這輛車根本不直達他的學校，如果他要上學，自己還要走很長一段路程。

　　程寒瀧站在原地心裡很不是滋味。成成這次竟恨到如此地步，不坐他的車，拒絕他的所有好意，甚至連早餐都在糊弄著。如果他真的是為了懲罰自己，這些事也應該在程寒瀧面前做，做給他看才對啊。

　　程寒瀧還是開了車庫的門，擰動鑰匙把車開了出去。車子直達成成學校的那個方向，程寒瀧快速地開著，這個時段路上車輛還不多，開車可謂暢通無阻。沒過多久，程寒瀧就發現了不遠處成成的身影。

　　這麼大的人了，還背著一個大書包，像是一個小學生一樣在路上走著。程寒瀧開著車慢慢地在後面跟著，成成沒有察覺，程寒瀧也沒有叫他。不時一陣晨風吹過，成成用手搓搓胳膊，程寒瀧在後面心頭一緊。

　　學校門口，成成一個人依舊站在漆黑的夜裡，學校還沒有開門，此時才6點而已。成成一個人孤單地站在校門口的大樹下，往裡面望著，程寒瀧終於從車上下來，朝成成走了過去。

　　一個瘦弱的身軀背著一個大書包，站在明知道不會打開的學校門口靜靜守著，連頭都沒有回。也許 他根本不會覺得有人會在這個時候來找他，程寒瀧大概有些明白成成為何這些天要這樣做了。

　　成成站在門口麻木地望著學校裡面的教學樓，什麼時候才能離開這裡，真的好想趕快畢業，哪怕只有一個月也難以承受。真想就這麼放棄自己，可是一想到程寒瀧，又不由自主地綁住了自己。

　　成成握住了學校大門口的立柱，忽然感覺到有人抱住了他。他的第一反應本來是想掙扎，卻聞到了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氣息。成成不敢相信地回過頭，看到了程寒瀧的臉，眼淚止不住就掉了下來。

　　“嗚嗚嗚……”成成抱著程寒瀧大哭了起來，像是在學校受了委屈回到家見到父母的孩子一樣。

　　程寒瀧不知道該說什麼，一心疼乾脆把成成抱了起來，抱到了車後座上，程寒瀧心疼地看著成成的臉說：“今天不讀書了，回家去。”

　　“嗯，不讀了……嗚嗚……”成成依舊哭著，似乎對這個學校充滿了厭倦和恐懼，程寒瀧把他抱在懷裡安慰，好久才平息下來。程寒瀧這才感覺到成成的額頭有些燙，他掀開成成的外套，才發現裡面只有薄薄的一層襯衣。

　　“為什麼不多穿點？”程寒瀧一邊給他擦眼淚一邊問。

　　“因為我的薄毛衣都放在你睡的那個屋子裡，我不知道這兩天變天。”

　　“那你就不知道去我屋子裡拿麼？”程寒瀧一想起這事就來氣，沒等成成說話，程寒瀧就趕緊到前面開車，把他送到了家裡。

　　醫生過來的時候，成成已經在被子裡快睡著了。臉潮紅發燙，呼吸聲中帶著很重的鼻音。大概是真的幾天沒有好好休息了，現在精神一鬆弛，成成立刻就睏了，使勁睜了兩下眼都沒睜開，最後還是睡著了。

　　試了一下表，真的發燒了。大夫給成成打了一個退燒針，程寒瀧過去幫忙把成成翻了個身，成成朦朧地睜開眼睛，就感覺屁股上一陣刺痛，他剛要掙扎，就被程寒瀧按住了。

　　過了大概幾分鐘，大夫又給成成打了點滴，這兩下都沒有把成成的睏意紮過去，成成依舊躺在被子裡面呼呼睡著。

　　“程總，今天您不是說九點鐘有個會要開麼？您還不過來麼？”

　　“不去了，取消，今天一天你幫我盯著，我可能暫時去不了公司。”

　　“那好……”

　　輸液到一半，大概是藥水的作用，成成想去衛生間。他掙扎著醒來，發現程寒瀧還在旁邊坐著，感覺到他的動靜，程寒瀧趕緊轉過頭來看他，問道：“怎麼了？”

　　“我想去衛生間。”成成紅了臉。

　　程寒瀧有些想笑，去個衛生間有什麼不好意思的。他拿著輸液瓶，扶著成成到了衛生間。成成在那裡站了很久，也不見他脫褲子，程寒瀧都有些焦急了，“你怎麼還不快點兒？這麼冷趕緊解決好回被子裡面。”

　　“你……你出去，別看我，要不……我尿不出來。”成成結結巴巴地說，連耳根都紅了。

　　程寒瀧終於忍不住笑了出來，“好了好了，我把液體給你放到架子上，一會完了你別忘了叫我，不要亂動，小心回血。”

　　成成點點頭，程寒瀧這才走了出去，成成終於長出了一口氣。解決完畢，成成自己提著液走了出去，程寒瀧趕緊走了上去，生怕有個閃失，還朝他的胳膊看了看，確定沒事才鬆了口氣。

　　又沉沉地睡了幾個小時，成成終於在睡夢中徹底醒來。液已經輸完了，程寒瀧卻還坐在那裡，成成小聲地叫了一句哥，程寒瀧回過頭，摸了摸他的額頭，發現燒已經退了。就把立櫃上放好的藥遞給他，成成乖乖地吃掉了。

　　吃過了藥，成成見到程寒瀧疲倦的面容，坐了起來抱住了他的腰，把臉貼在了他的後背上，好久才說出話來，“哥，對不起。”

　　程寒瀧沉默了許久說：“不用和我說對不起，只要以後你自己好好的就成了，別再為了躲我不好好吃飯，不好好睡覺，最後受罪的還是你。”

　　程寒瀧感覺到自己的後背有些濕熱，成成沙啞著嗓子說：“你說你不想見到我，我就努力不讓你看見，我怕你看了煩。”

　　程寒瀧一下子明白了這麼多天成成到底是在糾結什麼問題了，原來就是自己那不經意的一句話。只是想讓他有個自己的空間去讓他好好想想，卻忽視了自己說話的方式，結果讓兩個人誤會了幾天。

　　程寒瀧轉過身，捧著成成的臉看了許久，好像是想把自己的所有意志傳達給他。成成的大眼睛紅通通的，每隔幾秒鐘就會有一顆大大的淚珠滾下來，程寒瀧心疼了，捧著他的臉親了許久，每一滴眼淚都輕輕地吸進嘴裡。

　　“為什麼這麼傻？我能不想見你麼？我就說你一句你就把自己弄成這樣了？你說你該不該打？”程寒瀧溫柔地說著，拉著成成的手輕輕地往成成自己的臉上拍了一下。

　　“我不知道，現在我都不知道到底自己什麼樣了，我什麼都不好，什麼都做不成，你說什麼我都沒法去思考到底是什麼意思了，我對自己已經完全沒有信心了。”

　　“好了，成成……”程寒瀧打斷了成成的話，用自己的額頭頂著他的額頭，一本正經地對他說：“你還是沒明白你到底是為什麼學習，你告訴我為什麼？”

　　成成想了許久，最後抬起頭小聲說：“為了和你一樣優秀。”

　　“呵……”程寒瀧不禁笑了出來，“我就猜你會這麼說，成成，你對學習認識得太少了。現在我參加工作了就明白了，學歷不過是一個臺階而已，你沒有那麼長的腿，還是邁不上去。學習不過就是豐富一下你的知識儲備，不要把它當成一個任務，更不要當成衡量一個人的唯一標準。最起碼在很多地方，你都比我優秀。”

　　“真的麼？”成成睜著濃黑滾圓的大眼睛望著程寒瀧，一副震驚的摸樣，“我還有地方比你優秀呢？”

　　“你比我心細，做事情比我有耐心，而且很有韌性和毅力啊。”

　　“哦……”成成才精神起來的臉又蔫了下去，他有些悶悶不樂地說：“這哪能叫優點啊？就是因為我比較笨，所以才勤勞一點兒，如果我再不堅持，可能就什麼都沒有了。”

　　“你就不能往好處想麼？”程寒瀧歎了口氣，接著說：“優點和缺點只是我們自己定的標準，聰明算什麼優點，很大一部分是天生帶來的。你有的東西才可貴，因為你的才是後天慢慢培養出來的，這才需要功夫呢……”

　　成成的心一點點就疏通開了，以前老師也說過這些話，只不過聽在成成的耳朵裡就是死板的教育。只有程寒瀧的誇獎和認可，成成才能感覺到自己不是一無是處，以前程寒瀧總是很少誇自己，成成一直認為在他眼裡自己是很差的。

　　“哥，我有那麼好麼？”成成一下子就來了精神，和前幾天判若兩人，主動膩到了程寒瀧的身上，想再聽一些好聽的。

　　程寒瀧一見他恢復了生機，便不再想說剛才的那些話了，只是哼一聲代表無視。成成在旁邊糾纏了好久，軟磨硬泡，最終程寒瀧還是敗下陣來，連說了好多聲“好”。

　　心病一解除，成成的身體也開始恢復正常，主動說餓了。程寒瀧趕緊叫人準備飯菜，看著成成大口大口地在那裡吃飯，程寒瀧不禁一陣陣心疼，也不知道餓了幾天了，這種韌性真不知道是好事還是壞事。

　　成成看著程寒瀧注視自己的目光，有些不好意思，開始低下頭細嚼慢嚥。程寒瀧忍不住就笑了，“你還裝什麼裝啊？都吃了這麼久了，現在快飽了斯文起來了。”

　　“嘻嘻……”成成咧開嘴笑了起來，程寒瀧看著他都把飯粒吃到臉頰上了，伸出手幫他輕輕擦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