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26

　　程寒瀧小心翼翼地從口袋裡拿出七八顆蒜苗。又匆忙從別的花盆裡挖出一些色澤看著差不多的土，挑了三顆大蒜放了進去，長短不一，程寒瀧只是依稀記得中間的那個長的快一些，就挑了一顆最長的種子進去。

　　看著和先前差不多的花盆，程寒瀧終於長出了一口氣。他低頭看了一下錶，頓時暗叫糟糕，再看看外面，天空已經開始變得黑了。成成已經放學有一段時間了。程寒瀧這才收拾東西準備出門。

　　忽然間門就被撞開了，程寒瀧猛地一轉頭，成成正在那裡喘著氣。成成看到了程寒瀧完好無損地站在屋子裡，漸漸平復了下來。他在離程寒瀧不遠的地方站了好久，並沒有走過來。

　　“你怎麼不進來啊？賭氣了？我今天有點兒事，先回了趟家，有點晚也沒和你說。”程寒瀧笑了一下。

　　成成搖搖頭，提著書包慢慢地走了進來。坐在沙發上 顯得無比沉默。程寒瀧接了一杯水走了過來，彎下腰看著他的臉說：“在學校受什麼委屈了麼？還是快考試了有壓力了？”

　　“沒有……”成成抬起頭，對著程寒瀧關愛的臉問道：“哥，和我在一起是不是挺累的？”

　　程寒瀧皺了一下眉，拍了他的頭一下問道：“你又瞎想什麼呢？現在你就想著好好高考，別的什麼都不要想。”

　　“是不是我平時太小心敏感了，給你平白添了很多煩惱，就連……”

　　“你又自己在那嘟噥什麼呢？”

　　“沒什麼，哥，我這幾天好好準備，一定考出個好成績來。到時候我們就自由了，我也不用再做那麼多作業，我們就可以到處去我玩了。”成成忽然間的振奮讓程寒瀧有些摸不著頭腦，說完這句話，成成就蹦蹦跳跳地跑進了屋子裡。

　　一連幾天，成成都沒有去注意那盆蒜，程寒瀧鬆了一口氣。現在的蒜已經長得很結實了，下麵的土硬邦邦的，也看不出來是重新移過去的，成成一直表現得很穩定，沒有出現什麼緊張的情緒，程寒瀧心裡面徹底放心了。

　　“哥，我們明天就高考了。”成成在衛生間裡洗手，探出頭對程寒瀧說。

　　“明天就高考了啊？”程寒瀧衣服很詫異的樣子，然後輕描淡寫地說：“那挺好啊，好好考。”

　　成成甩甩手上的水，從衛生間裡走出來，賭氣地走到程寒瀧面前大聲地說：“我明天要高考了！”

　　程寒瀧笑了一下，抬起頭略帶戲謔地說：“你是想和我強調你馬上就被我吃了麼？”

　　“不是，我是想說我很緊張，我害怕考不好。”成成使勁打了程寒瀧的腿一下，大眼睛哀怨地看了他一眼。

　　“你別這樣勾引我。”程寒瀧翹起腿，依舊是玩味的表情。成成臉一紅，自己大步走回來自己的屋子，攤開書翻來翻去，明天就高考了。還覺得自己什麼都沒做，什麼都沒複習好呢，成成歎了口氣，對著一座山一樣的書本發呆。

　　程寒瀧收起玩味的笑容，表情開始變得嚴肅。成成要高考了，這可是一件人生大事，想自己那個時候似乎都沒有太多這方面的感悟，就覺得要考了。但是成成不一樣，他對這個很看重，到底應該用什麼態度在旁邊支持他呢？是雲淡風輕，讓他也為之輕鬆？還是倍加關愛，在旁邊也給他鼓動呢？

　　成成把課本扔到到處都是，怎麼辦？越是覺得什麼都沒看越是什麼也看不下去。成成一個人在屋子裡面轉圈，思量來思量去，總覺得怎麼待著都不舒服，屁股上像是長了一根刺，紮得心裡面無比難受。

　　“成成要高考了吧？”杜攻坐在程寒瀧的辦公桌上，痞裡痞氣的在那裡抽煙。

　　“你給我下來。”程寒瀧冷冷一說，杜攻單腿跳了下來。

　　“要是考不好複課不？”杜攻看著程寒瀧認真地問道。

　　程寒瀧一聽這話反應極大，“絕對不能複課！”

　　杜攻挑著眉毛說道：“你還挺心疼他？”

　　“我不是心疼他，我是心疼我自己，他如果複一年課，他不跨我都垮了。他鬱悶了我得哄著，挫敗了我得鼓勵著，這些都不說，每天晚上耗到那麼晚，再起那麼早我就受不了，考多少分我都高興，只要能走。”

　　杜攻哼笑了一聲，“感情是自己不樂意了。”

　　程寒瀧看見杜攻從進這個屋就一直沒停止過做動作，裝得無比瀟灑，邪惡，就忍不住心裡面作嘔。他敲敲桌子問：“你累不累？大早上到現在就一直在那裡得瑟。”

　　“你說小溪怎麼還不來？我這都準備好久了。”杜攻一臉疲倦。

　　程寒瀧頓時一臉黑線，“小溪昨天請了假，今天一天都不來。”

　　杜攻一聽這話，立刻又恢復無精打采的本質，懶洋洋地從程寒瀧身邊走過，推開門走了出去，臨走前還不忘說了一句“明天注意給成成吃點好東西，要不然考場一緊張容易拉肚子。”

　　程寒瀧看著他的背影，心裡更加沉悶了。杜攻自打來到他的公司一直這種狀態，做事情的倒還不錯，就是天天看著像是一幅陽氣不足的樣子，唯一的癖好就是沒事去調戲小溪，不聽她罵自己一句心裡不舒服。

　　晚上，成成什麼都收拾好了，早早地就在床上坐著，愣愣地看著床單。他已經把所有的東西檢查了不止十遍，可以確保萬無一失，可就是覺得有什麼東西忘了，眉毛已經皺了好幾個小時。

　　程寒瀧再旁邊看著他，也鬱結了好久。趕快考完吧，考完了就自由了，我在旁邊再忍一天，高考的孩子最大麼！他要是生氣，發脾氣什麼的我就好好忍著，回頭再一併算這半年的帳，最主要的，禁欲了這麼久終於可以為所欲為了。

　　帶著不一樣的想法，程寒瀧和成成相擁而睡。成成躺得無比老實，程寒瀧知道，成成肯定沒睡著，他若真是睡著了，就會亂動了。此時的成成和小時候的成成已經大不一樣了，小時候他睡覺像是一塊雕塑，放在那裡就不會動彈，如今卻喜歡到處亂紮，踢被子，說夢話是常有的事。

　　半夜，朦朦朧朧中，程寒瀧感覺成成起身了，他閉著眼睛，沒有把他叫回來靜靜地聽著外面的動靜，他怕自己的強制反而會讓成成變得更加緊張。

　　外面傳來一陣陣腳步聲，平緩而且又節奏，程寒瀧拿起手機，使勁眯眼阻攔那一道強光，已經是午夜兩點鐘，成成還在外面不停踱步。程寒瀧睡意全無，擔憂地望著天花板。

　　一連串的腳步越來越急促，程寒瀧聽到一個身體接觸沙發的聲音，還好，總算是坐下了。然後又一陣慌亂的聲音，不知道在幹什麼，忽然間“匡當”一聲，很明顯是刀子在茶几上切東西，程寒瀧心下不妙，趕緊開門沖了出去。

　　外面，成成一臉坦然地在那裡吃西瓜，還充程寒瀧揮了揮手，“來，你也來吃一塊。”

　　程寒瀧氣結，撞了們又躺回床上。閉著眼睛不再去管外面發生什麼。不一會兒，程寒瀧還是聽到一陣陣的腳步聲，這次走的時間更長，大概得有半個小時都沒有停下來休息，程寒瀧有些躺不住了，剛要起身，聽到刀子在茶几上“?當?當”連著五聲，程寒瀧還是給嚇到了，又沖到了外面。

　　成成的面前擺著一排切好的西瓜，一共六片，成成正在那裡扯保鮮膜，把每片西瓜都包好。程寒瀧愣愣地看著他，成成抬起頭，沖他溫柔一笑，“我就是把西瓜切好，回頭吃的時候方便。”

　　程寒瀧走了過去，摸摸成成的頭柔聲說：“走，和我回去睡覺。”

　　成成搖搖頭，依舊認真地在那裡包西瓜。

　　“跟我回去！”程寒瀧有些怒了，拉著成成就往裡屋走，成成在後面掙扎著，有些不樂意。

　　程寒瀧把他推到在床上，厲聲說：“就這麼一個高考就把你折騰成這個樣子？大晚上穿這麼點兒到外面去撒歡？”

　　“我沒有緊張，我只是想走。”成成解釋道。

　　“傻東西，那就是緊張。”程寒瀧看了看他，臉色柔和了下來，“你不要覺得最後考不好就是對你人生的多達否定，就算一次考試，考不好也不要覺得冤，你學的東西在腦子裡是不會變少的。”

　　“可我們老師說以前的一切都是零，什麼都不算，最後一戰要是打不好都白搭。”

　　“你們老師那是扯淡！”

　　“……”

　　成成坐在考場上，心怦怦亂跳。第一場是語文，他接過卷子，接過磁條的手一直在抖。看了前面的選擇題，好像都不難，可是一道都拿不准，成成覺得大腦裡面一團漿糊，平時學的東西好像都沒用上，最後題是答完了，卻完全不知道自己答的是什麼。

　　下午一場的數學，題目似乎有些難了，成成做到選擇題第十道題的時候忽然間覺得腹痛，他看了看錶，時間和急迫，自己已經滯後了。成成一著急，豆大汗珠順著額頭流了下來，他用手按著肚子，強忍著看下一道題。

　　如果一道題目做的順利，成成就會覺得腹痛好一些，只要一卡，立刻就會加重疼痛的感覺，成成有幾次甚至感覺到這種疼痛讓他有一種想放棄的感覺。他咬著牙，想著平日里程寒瀧對自己的鼓勵，逼迫自己把注意力放在題上，不要慌張。知道交卷，他有兩道大題根本都沒有來得及看。

　　考試鈴聲一響，周圍唏噓聲一片，成成默默地走出教室，心裡很沉重。正好前面有兩個同學正在那裡對題，說到一致的答案都在那裡驚呼，成成聽著自己做出來的一道大題又白白丟了分，感覺自己已經完全沒有了思考能力，麻木地朝著外面走著。

　　成成忽然間有一種不想回家的衝動，此刻程寒瀧不管以一個什麼樣的表情迎接他，他都覺得難受。他想起來這些日子以來程寒瀧對自己的那種照顧和支持，雖然程寒瀧嘴上不說，但是其實他也很重視自己的成績吧。成成望望考場外面的太陽，忽然間覺得有些刺痛，忍不住想流淚。

　　“回家吧！”程寒瀧什麼都沒提，就當什麼也沒發生一樣地開車送他回家。

　　第二天程寒瀧看著時鐘清晰地指向下午五點，心裡一下子鬆了口氣。他考試，我竟然感覺比我那時候考試還緊張。程寒瀧想著，就匆匆解決了公司的事情，開車趕到了成成的考場。

　　考場外面人山人海，在這裡找成成的身影似乎有點困難。程寒瀧想起自己高考的時候，成成從一個校門裡面鑽進來，大汗淋漓的，自己還把他罵了一頓。雖然已經接近傍晚，但是人多的緣故，程寒瀧才一出汽車就滿頭大汗，但是他還是想第一時間走到成成的面前。

　　人潮都散去了，程寒瀧才在一個籃球架的地下看到成成的身影。他一個人坐在一個矮石墩上，旁邊是他的書包。夕陽已經灑下，成成的影子打在地上，落寞而悠長。程寒瀧從遠處慢慢走過來，靜靜地站在他的身邊。

　　很久之後，程寒瀧還沒開口，成成一個轉身抱住了程寒瀧，在空曠的操場上靜靜的擁抱在一起。程寒瀧心裡面開始難受，他慢慢地拍著成成的背，柔聲說道：“乖，回家吧！”

　　“哥，我沒考好……”成成抬起頭，眼裡是無盡的失望和悲痛。

　　“沒事，已經考完了，結果什麼樣我們都要接受。就算考不上，我也能養你一輩子。”

　　成成沒有說話，程寒瀧把手搭在成成的肩膀上。兩個人默默地朝著外面走著，不知道還會不會回到這裡，成成回了一下頭，望著高大的教學樓，心裡面無限恐懼。真的，不想在那種壓力下再生活一次，只是不知道，命運會不會又要和自己開一次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