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城主5
鐘子淵那一擊,雖然讓楊達受傷,可終究錯過了最佳殺死楊達的時機。岳崖山機關眾多,乃是楊達的老巢,狡兔三窟,趁幾人不備,楊達竟借助此地機關逃跑了。
衛一問道:「主人,密道的方向似是通往雲影宮。」
「莫留後患。」百里瑾頓了頓,又道,「下追殺令。」
「是!」
而這邊,鮮血直流的場面讓鐘子淵全身都顫慄起來。他低垂著頭,神色嗜血而冰冷。聽到百里瑾的聲音,驀然回眸之間,已經掛上乖巧害怕的表情:「哥哥可以放過他嗎?」
鐘子淵竟然會有這樣的想法?百里瑾狠狠皺眉,道:「理由。」
他抿了抿嘴,小心翼翼的看了百里瑾一眼,長長的睫毛微微的顫抖,半真半假的說:「我想親手殺了他!可是……他畢竟是我的師父。」
說著說著,鐘子淵竟然哭了起來。
那姿態看上去十分可憐,小小的啜泣著,肩膀抖動得像只小動物。
百里瑾的眉頭慢慢鬆開了。
他畢竟只有十歲,做不到斬草除根。或許是自己救下他的原因,這小傢伙的品性裡還依然保留了善良,不是原著的那個受盡侮辱折磨的鐘子淵。
百里瑾揉揉他的腦袋,口氣有些僵硬的表揚:「你師父,該死;你,不錯。」
鐘子淵幾乎眼神一亮:「大哥哥真好~」
小眼神裡全是孺慕之情,百里瑾道:「願意跟我回天璣城嗎?」
他抬頭望了百里瑾一眼,又快速收回自己的眼神,害羞似的說道:「大哥哥,你是說……我能……跟著你?」
「是。」
依舊是平淡而冷漠的聲音。
「嗯!我跟著大哥哥!」
多年後的鐘子淵只記得,那年的岳崖山,美人無雙,風華絕代。脈脈的微風拂過百里瑾的衣襟,帶起幾絲青絲飛揚。白衣無暇,黑髮如墨,那是年少的鐘子淵心頭,最美的兩種色彩。
…………
………………
馬車轆轆前行,風景不斷倒退,不出一天,便已抵達天璣城。
鐘子淵的傷口和長期以來的精神緊繃竟讓他發起熱來,這一病,來得十分猛烈,睡夢中的他不安的皺著眉,高熱燒得他的小臉通紅。
「回稟城主,小公子的病無礙。我給他開個方子,吃下去就好了。」
百里瑾點點頭,望向床上冒著冷汗,皺著一張小臉強忍著痛苦的鐘子淵,又問道:「他為何會如此?」
「哎,只怕小公子是受了不小的驚嚇。」醫者父母心,秦大夫有些躊躇忐忑的說,「城主大人若是能找個小公子平日依賴的人照顧著,興許能好些。」
百里瑾皺眉:「行了,你下去吧。」
「是。」
等秦大夫走後,百里瑾深深的看了床上的鐘子淵一眼。這就是那個以後由於奪取雲影宮而製造大片殺孽,甚至伏屍百萬的鐘子淵嗎?
眼下的他如此脆弱不堪,若是脫離了他的保護,甚至一個小小的雜碎都能殺了他。
想起原文裡那個殘暴又陰暗的鐘子淵,竟是受了那般磋磨。百里瑾心中憐惜,認命的走到他的床邊。
鐘子淵的軟糯的聲音帶著一絲痛苦,竟開始說起胡話來:「不……」
那日一戰,楊達生性狡猾,為自己留了許多後路。雖憑藉著岳崖山機關得以逃脫,卻終究身受重傷,又被鐘子淵一劍廢了雙手,已是活不長久了。也是他太過大意,讓楊達逃脫。可見到鐘子淵被噩夢所魘,又覺得這個孩子和自己有些同病相憐,心中存了憐惜,便越發厭惡起楊達來。
「別怕。」
心中一股酸澀,百里瑾摸上他燒得發燙的額頭,像是感覺到身邊的人熟悉的氣息,鐘子淵終於安靜了下來,似乎從噩夢之中脫離一般。
手心微冷的溫度讓鐘子淵舒服得蹭了蹭他的手,竟十分乖巧的露出一個笑容。
「大哥哥……」
百里瑾一愣,用內力將身上的溫度逐漸降低,然後將鐘子淵抱入懷中。
一股熟悉的冷香鑽入鼻中,鐘子淵在他的胸口蹭了蹭,小臉說不出的滿足。
百里瑾不禁勾了勾嘴角:「真像只小動物。」
幾日後,鐘子淵的病情慢慢緩解。
鐘子淵醒來,發現自己竟睡在一張極大極軟的大床上,他不禁皺眉,下意識便要尋找百里瑾。
床前的丫鬟歡兒發覺鐘子淵醒來,連忙走上去笑道:「小少爺醒了?」
鐘子淵見不是百里瑾,他的眼神一暗,卻變臉似的立馬收起自己暴虐的眼神,笑得玉雪可愛:「小姐姐,這裡是哪裡啊?」
「嗯,已經不燒了。」歡兒摸摸鐘子淵的額頭,笑著說道,「這裡是天璣城城主府,昨天晚上你發起高燒,是百里大人照顧了你一宿呢!」
不過說來也驚奇,歡兒進城主府那麼多年,從未見過百里瑾對哪個人這麼上心過。
聽到歡兒的話,鐘子淵眼神一亮,又裝作羞澀的低下頭去:「那哥哥人呢?」
「城主大人現下正在休息。」
鐘子淵不動聲色的用手擦了擦剛才歡兒碰觸的地方,掩去自己萬般嫌惡的表情:「我……我已經不燒了,多謝小姐姐照顧。哥哥既然在休息,那我就不便打擾了……」
鐘子淵的話,逗得歡兒咯咯直笑:「小少爺哪裡話。」
城主大人從來都是如冰如霜,高不可攀。難得有幾分生氣,這也是多虧了眼前這個少年。
等歡兒離去,鐘子淵一個人呆呆的坐在床上。床上有暖暖的被子,房間裡也十分溫暖。不用擔心每一日的毒蟲,不用擔心楊達,這是他想也不敢想的日子。
但是,也太巧了。
他雖十分眷唸著百里瑾,可是他的內心卻清清楚楚的知道,百里瑾來岳崖山的時機太過巧合,讓他心生疑惑。
……
…………
回到天璣城已是三日了,月光清冷的籠罩著寢殿,外面亭台樓榭,是一片好大的蓮池。春去秋來,只剩下一池枯榮,卻散發著蓮蓬的餘香。想來來年盛開的時候,定是極為好看。月下,百里瑾獨自喝著酒,望著窗外格外明亮的月色,百里瑾忽然勾起一個淺笑。
將那個孩子帶回來已有三日,他不管不顧的,只是將他安置在客房小院裡,想必那孩子定是十分焦躁。若是一味的對他無微不至的好,只怕剛剛經歷過楊達這種禽獸的鐘子淵,會忍不住懷疑他別有用心。
百里瑾知道,即使自己已經對他許下承諾,那個孩子也不會完全對他放鬆警惕。他自小流離失所,嘗盡世間百味。若是自己刻意的對他好,只怕這份不純粹,會被他一眼看出吧。
況且他也並非是那種刻意的去討好一個人的性格。
「宿主你這是消極怠工!」湯圓在腦海裡抗議著。
雖是初冬,可寢殿裡面卻感受不到絲毫寒氣,炭火把人烤得懶懶的不想動彈。百里瑾沒有理會湯圓的抗議,只是飲下手中的一杯酒,眼神帶著微微的醉意,慢慢走向窗邊。接著微涼的寒風,他的醉意稍稍減退。
「城主大人。」嫵幽恭敬跪在一旁。
「何事?」
「小公子……他……」嫵幽做出有些為難的神色,「小公子正在外面,想要見您。」
沒想到鐘子淵竟自己找上門來了,百里瑾把玩著手中的玉珮,輕輕一笑:「如此,便讓他進來吧。」
「是。」
鐘子淵走進來的時候,一直低著頭。等嫵幽將門關好,又聽著那人懶懶的,帶著幾分醉意和勾人的聲音:「你找我……有何事?」
鐘子淵忍不住抬起頭,只見百里瑾滿是慵懶的用手撐著頭,眼神裡更帶著幾分醉意。月光使得他的臉龐格外柔和,那雙桃花眼裡,含著笑意。一室酒香,如斯美人,好不醉人的畫面。
鐘子淵的眼神一暗,只落在百里瑾可愛的唇上。
已經三天了,他都沒有喚來前來。他一邊裝乖賣傻,一邊打探著有利的情報。他以最惡意的方式揣測著百里瑾,企圖找到什麼他為什麼救他的理由,可仍對百里瑾此人參悟不透。
越是回憶,他便越是能想到當日的場景。鐘子淵的心終於一軟再軟,他……甚至控制不住自己想唸著他。
百里瑾勾了勾嘴角,對他招手:「過來。」
鐘子淵就這麼直直的看著他,也不言語。見他不似平日,帶著笑意喚他,乖巧的走上前去,坐在他身旁的位置。百里瑾眯了眯眼,揉著他的腦袋:「乖。」
他的手很冰,揉著他腦袋的手力道也很輕,鐘子淵卻忽然心悸得厲害。
沒想到這個孩子竟然主動找上門來了,真讓他……有些意外。百里瑾問道:「小淵,想跟我學武功嗎?」
鐘子淵一愣,心中的陰暗慢慢湧了出來。他垂下頭去,讓百里瑾看不到他那張快要抑制不住扭曲的臉,鐘子淵悶悶的問道:「哥哥是想讓我拜你為師?」
這個人難道真是為了他的玄昭之體?他明明和他非親非故,不然,為何要對他這麼好?
百里瑾搖搖頭:「不。」
「那……為何?」
「不為何,只是,眼之所及。」
聽到這句話之後,鐘子淵的表情卻忽然大變,慢慢動搖起來:「你這麼想幫我?為什麼?」
他只是一個平凡的人,唯一不平凡的地方,就是玄昭之體。
他倆萍水相逢,天下攘攘,皆為利來。天璣城的百里城主?到底圖他什麼?
「願你有個倚仗,不被世人輕易踐踏欺凌,僅此罷了。」
似乎是因為百里瑾的表情太過溫柔,月下,鐘子淵聽見自己的心臟,止不住的狂跳起來。
百里瑾勾起一個淡淡的笑,揉了揉鐘子淵的頭:「別怕,無須顧慮,只管回答。」
這句話彷彿在說,若自己不願隨他習武,他也一樣教養著自己長大似的。
鐘子淵抿了抿嘴,心中的溫暖逐漸擴大。望著百里瑾那雙含笑的眸子,彷彿一切都是那麼美好。
只那一瞬,百里瑾便收回了笑容,彷彿剛才的他只是一場虛影。又變得高高在上,清冷如月:「如此,你可願?」
「我願!」他聽到自己失神的說道。
那一瞬間,幾乎所有的心防都被擊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