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你為什麼在這里?」
「問得好,我也有一樣的疑問。你又為什麼在這里?」
兩人瞪著對方,在漸漸濃重的暮色里,都有種超現實感。
真的很詭異,詭異到……在楚恆眼中,她居然還是閃閃發光。就像前幾次看到一樣,不管是在人很多的店里,在大雨傾盆的街頭,還是在鬼屋一般的老房子正中央。
是因為那張雪白的臉蛋嗎?還是那雙瞪圓了就變好大的眼晴?甚至是……
手里緊握著的那罐,很令人起疑的東西。
「你手里那個,在臺灣合法嗎?」他忍不住問,「你該不會……想要拿那個噴我吧?」
應該是防狼噴霧,但也大罐得太驚人了吧,有如家庭號--
「差,差一點點了。」顏雅淇一開口,聲音還小小的在發抖,可見得他把她嚇壞了。
楚恆靠近一步,終於看清楚了,卻更加不可置信,「你隨身攜帶這麼大罐的殺蟲劑?為什麼?」
「以防萬一嘛。」她強辨著,看他眉毛越挑越高,滿臉不以為然,忍不住又小聲嘀咭:「我是怕有蟲。誰知道有個不知是人是鬼的突然跑出來--」
「你以為我是鬼嗎?」他的聲調跟兩道濃眉一樣,難得拉高了,「那你難道覺得殺蟲刊有驅鬼的效果?鬼難道怕殺蟲劑?」
「我……我……」小姐語塞了。誰知道鬼到底怕什麼?她只是只身在空屋里突然聽到有聲響,嚇得把所有能防身的武器--雨傘、新買的殺蟲利等等,全都拿出來使用。
楚恆笑了。完全被她尷尬到無地自容的模樣給逗樂。
這是第一次看到他笑。顏雅淇有些目眩。
他不走豪邁路線,不是會哈哈大笑的那種男人,可是笑容散髮百分之百成熟魅力,連眼角的一點點細紋都無比性感。
她是在那一瞬間發現他的魅力的。是瞎了眼嗎?在這大雨天,暮色漸深,光線漸漸不充足的室內,她居然被他的眼角細紋電到。
而且,他還跟落湯雞一樣,應該是很狼狽的才對啊!
說到這個--
「你冒著大雨來這里做什麼?」顏雅淇回神,正色問。
他先不回答,瞄了一眼手中的傘,意有所指的又看看她。
冒著大雨?這是誰害的?
「啊,不好意思。」她看懂了他指責的眼神,立刻氣短,連忙說:「剛好把傘還你,謝謝。本來今天晚一點就是要去你的酒吧還傘的。」
有這麼剛好!再掰啊。
顏雅淇表清很微妙,她回避他含笑的視線,低頭把殺蟲劑塞回肩上背的大包包里,然後,摸出一條小毛巾給他。
楚恆接過了,一面擦臉,一面嘲譫:「你到底帶了多少行頭?那個背包跟離家出走的行李差不多大了吧,居然還有毛巾。」
她沒多說,只是眼晴亮亮的、滿懷期待看著他。等他擦干了臉,才說:「毛巾的話,用一次算你五千就好。」
這叫什麼?這就叫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楚恆聽了,整個人靜止不動。還按在臉上的毛巾,過了幾秒之後開始顫動。他又在笑,而且是大笑,勉強用毛巾掩飾住。
等他控制住自己,毛巾放下來對,又是一張表情淡然的俊臉。
「嗯,五千還算良心價。」他眼中還是閃爍著笑意,片刻,才正色問:「先不管那些了,你為什麼在這里?你還沒回答我。」
「你也沒有回答我啊!」這簡直是鬼打墻了,你問我我問你,沒人先回答。顏雅淇狐疑地打量他,「我是來看看房子而已。你呢?」
「我也是來看房子的。」楚恆考慮了一下,老實說了:「沒什麼問題的話,我打算買下來,改建成酒吧。」
顏雅淇安靜了幾秒鐘,大眼晴眨啊眨的望著他,又望望破舊的房子內部。
這種鬼樣子,居然,會想到要改成酒吧!這人腦袋壞掉了嗎?
「你要在這里開酒吧?這里?」她的口氣居然充滿崇敬,「這里真的可以開酒吧嗎?先不管這房子怎樣,這後面是什麼你知道嗎?」
「一片墓地。我當然知道。」回答非常冷靜,胸有成竹的樣子,「這附近比較荒涼,但相對來說停車方便,又不怕吵到鄰居。」
她噗哧一聲笑出來,「鄰居?你是說好兄弟?那他們真的不怕吵。」
楚恆對她的取笑不以為意,長腿邁開,領著她往里面走,一面熟練地繼續講解:「而且這一帶房子雖老,曾經也是還不錯的地段,是有錢人住……」
跟在他身後,她很不服氣地反駁:「拜、托!那已經是非常久以前的事了,大概是我阿公那個年代吧?!」
楚恆還沒聽出端倪,只是回頭瞄她一眼,有點沒好氣。這小妞不能好好聽人講話嗎?!他可是難得有興致講解這麼多耶!
伸手敲了敲剛撞得他眼冒金星的門框,繼續諄諄教誨,「所以房舍本身材科應該很好,只是年久失修而已。你看這門框,用的是很好的木頭。還有格局方正,也很開闊,客廳進來是飯廳,還有這邊的隔間--」
「不要再過去?!」顏雅淇突然阻止。
「為什麼?」楚恆沒在意,繼續往前走,念頭很直接也很簡單:想要讓她看到更多、想解釋更多……是想得到她的認同嗎?
他準備打開門,「如果房仲幫我找的籃圖沒錯的話,這邊出去應該可以看見後院--」
「等一下!」
雖然緊張大叫,卻還是來不及阻止,因為楚恆一拉,那年久失修翱,居然整扇往他們兩人的方向倒下來!
顏雅淇反射動作是抱住頭彎腰閃躲,但下一瞬問,厚重門板在她頭頂上方幾公分處倏然停住了,連碰都沒碰到她。
因為楚恆幫她硬生生擋下了那扇門。
「F……!」楚恆實在忍不住,英文臟話差點飆出口。
「你、你還好吧?」顏雅淇嚇得臉色發白,連忙動手幫他撐住門板,「沒事嗎?有沒有撞到哪里?這門好重!」
「當然有事。」媽的!這用料還真實在,這一下撞得他眼冒金星,肩膀好像被火燒一樣。
短短一個小時之內就被暗算好幾次,今天到底是怎麼回事?諸事不宜?
還是,難道這房子真的有什麼邪門?
非常好,他就是不信邪!
之後幾天,楚老板身邊多了個跟班。
之所以說是跟班,而不是女伴,倒不是因為對方水準降低,而是,這兩人雖然同連同出,但看起來不像在約會。
「咦咦咦,這位是誰啊?不就是--」兩人雙雙走進酒吧,有著性格小胡子的酒保立刻眼晴一亮。
「她是衰神。」楚恆冷冷回答,自顧自在吧臺前坐下。
顏雅淇可不就跟在楚恆身後,非常認命的樣子,一手幫他提著公事包,另一手則是拎著他的西裝外套,手腕上還掛著一把傘,任勞任怨。
她跟小胡子酒保自然是見過的,當初她的名片可是酒保大哥收下的呢。每回碰面,酒保總是很愉悅。
因為看到她真是令人精神一爽。圓圓的眼晴笑起來卻彎彎的,長得那麼甜美偏偏又很有禮貌、沒有嬌氣,對麻煩事似乎非常認命,比如之前收拾表妹喝醉的殘局,或是現在被楚老板奴役、指使--
「剝毛豆。」老板就是老板,派頭很大。酒保上了一盤毛豆,楚恆直接推到顏雅淇面前,簡單下令。
顏雅淇乖乖放好幫忙拿的東西,開始剝。
「顏小姐要不要喝點什麼?我來幫你調一杯一-」
「不用給她喝太貴的,不然,從你薪水扣。」老板冷不防插嘴警告。
酒保不去管他,笑瞇瞇安慰顏雅淇:「你盡管喝沒關系,老板不會計較這種小錢的。」
「我就會。小錢不計較的話,就賺不到大錢。」他很大爺地接過她剝好的毛豆,「而且這個人沒有理財觀念,她欠我很多錢,你不要幫她負債更多。給她一杯水就好了。」
「是。」顏雅淇被講得抬不起頭,「我喝水就好了。」
楚恆哼了一聲,表示滿意。
酒保笑瞇瞇地倒好水送上,杯子還故意從老板面前經過,慢慢放下。
很好,沒反應。老板只是挑了一下眉,俊臉上表情莫測高深,不過沒坑聲。
這可不是普通白開水,而是一杯價格不菲、店里最貴的進口氣泡礦泉水。
他在倒的時候楚恆可是看在眼里。
說真的,老板真的超口是心非,分明就是知道顏小姐只喝水,不碰別的飲料嘛!何必這樣故意多繞一個圈子,不老實幫她點杯水就好?
顏雅淇當然沒注意到他們的眉來眼去,先幫大爺剝好毛豆之後,又在她的大包包里翻找,找出一包藥,開始勸楚恆吃。
「為什麼要吃這個?」冷眼質疑。
「這個很有效,對筋骨酸痛超有用哦。」她眼睛睜得圓圓。
「你省省吧,我自己就是醫生,這種來路不明的藥我不吃!」他悍然拒絕,還余怒未消地責備她:「上次拿來的膏藥味道超重,我整個診問都是那個味道。讓病人知道我身上貼了膏藥看診,成何體統?」
「你是牙醫,又不是真的醫生。」此話一出,她當然立刻被兇悍的眼波砍了好幾次,不過暫時不管,她略略傾身向前,好認真地勸說:「你看,都已經好幾天了你還是這里痛、那里痛的,真的,去看看醫生好不好?我一定陪你去,請假也沒問題呀。我會負責到底的。」
在一旁調酒也順便偷聽的酒保,噗喃一聲差點笑出來。被老板一瞪才趕快轉頭掩飾,也順便對另一邊遠處的兩位年輕辣妹放電,電得人家嬌笑連連,媚眼一直拋過來。
這邊的小姐不會拋媚眼,只是超認真的勸說著。楚恆因為她而受傷,這件事讓她良心超級不安,這幾天一直把照顧他當作自己的責任,然後呢,有人就像投資客看到一支績優股一樣,毫不猶豫地抓緊機會!
但遠遠看來這兩人還真是賞心悅目,燈光美,氣氛佳,音樂傭懶優美,俊男美女好像在談心似的,靠得好近--
「但我不想去看醫生。我也沒時間。」楚恆還是決絕地搖頭。不過搖頭這動作似乎對負傷的頭來說太激烈,他扶住額頭。
「看吧看吧,頭又痛了?」她擔心地又在包包里翻找,找出藥膏,「我,我幫你按摩一下好嗎?」
「不要亂拿東西出來!」皺眉。
「那熱敷一下呢?我請酒保大哥倒熱水--」
「不用!」誰要在高雅酒吧里熱敷?
「要不要吃止痛藥?我有帶很多種,你看……」
「就說我不吃來路不明的藥了--」他頭好像更痛了,修長手指按揉著太陽穴,不耐煩,「你冷靜一點行不行?」
她的臉色在昏暗燈光下都看得出慘白,是真的很擔心。還俯過身伸手捧住他的臉,直直看進他眼晴里。
兩人靠得很近,凝視著對方,真是花前月下--
「要不要拿手電筒來照?」突然,楚恆冷冷說。他當然知道她在做什麼;檢查腦震蕩征兆。
「瞳孔大小有一致嗎?有放大嗎?」
「是沒有,可是--」她急促地說:「這都很難講的,我就知道有人受撞擊後以為沒事,檢查也無大礙,但一個禮拜之後就因為腦出血而死。」
他聽出了她語氣中不尋常的緊張,以及那張雪白臉蛋上的深深憂慮神情。
拉下她的手,淡淡反問:「‘有人’是誰?你的親人?朋友?」
顏雅淇咬住下唇,大大的眼睛望著他,沒回答。
是這個時刻嗎,發現自己的心跳突然怪怪的?是漏了一拍,還是突然加快?
邪門。不對勁。跟那棟詭異的房子一樣。
他微微一笑,因為靠得近,所以嗓音也跟著壓低,「不能說是誰!你的秘密還真多。」
「也不是什麼秘密,那人……就是我父親。」她抿了抿紅潤的唇,像是壓抑又像是在賭氣,「所以你相信我了嗎?我親眼見過,不是亂說的。」
「我知道你沒有亂說。我只是在告訴你,我沒有腦震蕩。」
「可是--」
「咳咳。」突然,酒保的咳嗽聲突兀地出現,打斷兩人的互訴衷情。他也是千百個不願意,但……不得不啊!
「老板。」酒保低聲提醒,使個眼色。
楚恆表面不動聲色,但放開了她的手--是,剛剛一直抓著沒放--隨即離開了座位,消失。
「你呀,看不出來,很?唆呢。」酒保過來幫她續了一杯水,取笑,「我們老板最討厭人??唆唆管太多,他沒罵你嗎?」
「罵是沒有罵,不過……」不過,他明顯覺得她很煩吧。顏雅淇不甘願地告起狀來,「他真的好愛訓人,你們怎麼受得了他啊?而且使喚人超順超自然的,他好像以前的軍閻或王爺哦。」
酒保還是微笑。他們這位楚老板確實有點霸王風范,對女人也是一樣;當後宮滿滿都是繽妃、任他選擇對,他才不會多費口舌、浪費時間在誰身上,一覺得煩一定就馬上抽手走人。
可不是隨口亂說的,當下眼前就有個受難者。一頭長發、穿著飄逸長裙的氣質美女站在酒吧門口,好像迷途羔羊誤入猛獸躲藏的叢林,一直望著這邊。
正確來說,是一直望著顏雅淇。
在酒保眼神示意下,顏雅淇回頭看了看,當然注意到那位美女和異常專注的眼神。可是,她不認識這人啊。
轉回頭,她困惑地問酒保:「是你的朋友嗎?她為什麼一直看著我?」
「是老板的……前任約會對象。」酒保好像在揭曉謎題似的,開心宣布,然後揚聲往她身後招呼:「林小姐,請要喝點什麼嗎?」
「楚恆呢?剛剛似乎看到他在這邊?」
林小姐近看更漂亮,五官無懈可擊,講話又不慍不火,氣質絕佳。原來楚恆的女友是這麼高水準啊。
「啊,我們老板有點事,先走了。」酒保對誰都笑瞇瞇。
「這位是……」林小姐又盯著顏雅淇,以及還放在她身旁椅子上的外套、公事包,分明是認出了那是楚恆的東西。
顏雅淇真的很想學楚恆,回她「衰神」二字。不過看在這位林小姐不像是可以隨便亂開玩笑的類型,顏雅淇吞了水,老老實實回答:「我是楚醫師的跟班,幫他打雜的。」還很想在最後加一句「請不要誤會」。
「啊,就是助理嘛。」林小姐松了一口氣,美麗臉蛋上緊繃的神情也明顯地放松了,變得親切,「你是從診所過來的?新來的對嗎?我沒印象見過你呢。」
一提到診所二字,顏雅淇突然靈光一閃,整個都清楚了!
這位,不就是上次在診所眾人面前演出八點檔,最後還大哭跑走的氣質女主角嗎?顏雅淇可是親眼目睹呢。
嘩,楚老板的日常生活,真的好精采啊!
下一瞬間,顏雅淇都還沒回神,林小姐就突然緊緊抓住她的手臂。沒想到那麼秀氣的人,抓人抓得這麼痛。大眼睛逼切地望著顏雅淇,超認真地問:「那,最近楚恆跟誰在一起?他有新女友了,對不對?他是不是變心了?」
「呃,這個……」她不知道啊!怎麼會來問她?
「最近我們老板,都是跟這位跟班在一起。」酒保忙完別人點的酒,飄回來她們面前,狀甚愉快地插嘴代答。
「我不是要問新助理,我是要問他的新女友。」林小姐眼眶又紅了,「我想知道,他到底為了怎樣的人拋棄我、跟我分手?我們明明是那麼相配的一對,從一開始就很投機,興趣跟嗜好都很投合,你知道嗎?他是唯一能了解我、深入我內心的男人--」
就這樣,林小姐像抓著浮木一樣抓著顏雅淇,聲淚俱下地傾訴了好久好久。
這還不是最荒謬的。
最荒謬的是,顏雅淇居然從頭到尾都耐心聽完了!
「然後呢?」
周末的下午,顏雅淇和表妹約好去逛街放松一下,也正好聊一聊最近的混亂狀況。倪夏生本來很安靜在聽,聽到最後林小姐出現這段,終於忍不住了。
「沒有什麼然後啊,那天看她很難過的樣子,我就聽她講完了,還交換了手機號碼,這樣而已。」
倪夏生盯著表姊,還伸手摸摸她的頭。
「撞到頭的是楚醫師,不是你吧?怎麼連你都變笨了?」倪夏生痛心地說:「像這種心機女,你還跟她變成朋友?」
顏雅淇皺眉,「應該還好吧,她只是想找人講講--」
倪夏生又憐憫的看著表姊。
「你明明比我聰明,書也讀得比我好,為什麼常常在很奇怪的地方變好笨呢?」
其實不是笨,而是,顏雅淇遇到弱者就完全沒有抵抗力。倪夏生從小就非常清楚這一點,多年來也一直很適當地利用著表姊這個弱點--
但她們是家人,別人不可以!
「別擔心啦,你看過林小姐就知道,她很有氣質、很漂亮的。大概是跟那個楚大醫師,大老板談戀愛太辛苦了吧。我一點也不驚訝,他確實有能才把人逼到瘋掉。」顏雅淇一臉悻悻然。
「大王人挺好的啊,對了,他不是要買你的房子嗎?你跟他談價錢了沒?」
顏雅淇不作聲了,繼續在周末逛街的人潮中前進。
是的,這就是真相。那棟楚恆看上了,想要改建成另類酒吧的房子……其實就是外公留給她的遺產。
這燙手山芋她根本不想要,也抗拒接受;對於外公莫名其妙的遺囑,她根本是憤怒多於感謝。這老頭,生前制造多少混亂,連過世之後都要留下這麼大的麻煩給她!光想到房屋稅,贈與稅,維修……種種問題,她就頭大得要命。
「你的臉色好可怕啊。」每次提到房子的事,顏雅淇就是這種表情,倪夏生都看習慣了。她生性樂天,挽著表姊的手,興高采烈游說著:「這麼討厭,那你就把房子賣給楚醫師嘛!又不用去住,還可以拿到錢,不是超棒的嗎?」
「我也很想賣,可是手續還沒完全辦完,舅舅又好像在找建商,想要重劃那一整區,改建之後轉賣嫌錢的樣子。」說到這里,她的表情更不悅了,「真的很麻煩,每次要簽什麼文件,繳什麼錢,就輪流來吵我,我一點都不想管啊!」
「舅舅跟表哥,他們那些人……」倪夏生打個冷顫。她超慶幸自己不用卷入這些,因為她們的舅舅、表哥們,可都是繼承了外公會傳下來的「家業」--
就是那種會有小弟跑腿、常常要「喬事情」的家業。她們的外公,以前可是當地無人不知、無人不曉,超有名的大、流、氓!
說到這里,表姊妹兩人又是相對無言,只能把注意力轉移到花花綠綠的各式漂亮衣服上。她們試圖逃離過,最後還是又回來了。也以為外公過世後一切就會平靜下來,但,偏偏顏雅淇被塞了一個這麼麻煩的燙手山芋。
「既然這樣……」倪夏生拿著一件洋裝在表姊身上比了比,自己搖頭。顏雅淇不適合這麼花的衣服,因為長了一張乖媳婦臉,穿太花很像是要去出墻的不良主婦。她繼續翻找,一面小心地說:「既然這樣,那你要不要跟楚醫師講一下?因為房子好像也不可能賣給他啊。」
沒回答。顏雅淇低著頭,好認真的翻著襯衫,像是一定要找到一件似的。
這個沉默有文章。倪夏生起疑了。
「你該不會是……你在想什麼?」
「沒有呀。」她還是不看倪夏生。
「雅淇--」
「啊,有電話。」幸好手機鈴聲此對清脆響起,解救了她。放下手中選了半天選到的襯衫,從巨大的包包中辛苦的撈出手機,一面往店外走,「等等哦,我接一下。」
接起來,是那個近來已經聽熟的嗓音,低沉中帶著無法忽視的霸氣,「你在做什麼?有空嗎?」
「沒什麼啊,就逛逛街,你呢?要干嘛?」
不知內情的人聽起來,絕對會以為是男女朋友在通電話,彼此報告行蹤吧,可惜事實並不是這樣。
「我現在有空檔,要去處理房子的事情,你沒事的話來幫我開車。」
差遣得順口,果然立刻變身成大王模式。顏雅淇反問:「為什麼不叫計程車呢?55688很方便--」
「我也很想,不過頭有點暈,萬一在人家車上吐了……」故意沒講完,楚恆很奸詐的停下來,等著。
一秒,兩秒……
顏雅淇嘆口氣,「好吧,我過去就是了。在診所對嗎?」
她看不到對方,但可以想像此刻楚恆眼角笑痕一定又是若隱若現。那種帶點脾睨的得意微笑……很容易就讓人心煩意亂!
二十分鐘後,她趕到了漂亮得像五星級飯店的牙醫診所。一小時之內,他們又回到了老房子所在地。
「到底還要看什麼呢?」在高大的他身後嘀咕著問。看看他步伐穩健迅捷,根本沒有一點頭暈虛弱的樣子,她心里也在犯嘀咕。
他當然知道小姐在嘀咕。快步走在前面,就是不想讓她看到自己臉上詭計得逞的偷笑。
特地叫她來當司機其實一點也不省時,完全違反了他凡事講求效率的原則,但是,很有趣啊。看她的反應、聽她講話,甚至只是看到她……都有好多讓他想發笑的地方。
反正這位小姐什麼都會質疑,但只要講到頭痛、頭暈等相關字,她一定會馬上讓步。雖然有點卑劣,用這招每次都會成功。
「上次因為下大雨,只看了房子內部。我想看看附近環境。」楚恆率先轉進巷子,回頭不大滿意地看看她……的腳,語帶責備,「能走嗎?穿那樣的鞋。」
鞋子是很美,但是是一雙高跟涼鞋,看起來就是要在地毯上或室內穿的。
「我不知道今天會跟你出來嘛。」她沖口而出。說完,兩人都愣了一下。
這語氣和對話,實在太像男女交往,男生抱怨女生、女生和男友在撒嬌了。
兩人沉默地繼續前進。這附近其實都是一條條長得很類似的巷子,有點眷村的感覺。走著走著,其實顏雅淇也有點陌生,畢竟她只是小時候很偶爾回來,小學畢業就出國了,印象早已模糊。
「你應該不是真的想買這里的房子吧?只是看它便宜?」不知情的楚恆有意無意地打聽著,「上次說來看房子,只是隨便看看?還有看別間嗎?」
「嗯……」
「你看隔壁這間號,更像鬼屋--」
說到這里,他的手臂和身側感覺到一股溫軟,因為本來跟在他身後的顏雅淇快步迎上來,挽住了她。
她抱著他的手臂,依偎在身旁。她身上極淡的香氣傳來,楚恆在那一瞬間突然真的有一點頭暈了。
「你--干什麼?」怕鬼嗎?怎麼剛講到鬼屋兩字,就突然這樣?現在可是光天化日大白天呢,她也不像膽子小的女生啊。
「沒事啊,就走走看看嘛。」
卜通卜通、卜通卜通。心跳加快,手心冒汗,緊張感越來越強--
正與巷子里迎面而來的幾個男人擦身而過時,他感覺到身邊的人兒明顯地不對勁。
「約會哦?」領頭那位突然開口,語氣輕佻。
「男朋友?很帥嘛。」
楚恆臉色一沉。
顏雅淇拉得更緊,小小聲說:「不要理,快走。」
沒想到--
「不介紹一下嗎,小淇?」那幾個男人干脆停步了,流里流氣地上下打量著楚恆,「怎麼了,在男朋友面前,不好意思介紹表哥?」
「我們不是那種表哥--」語氣曖昧下流,說著又是一陣哄笑。
楚恆詫異了,濃眉一挑。
這些人……真是她的表哥?還剛好在這里遇見?
無論如何,他們看起來並非善類,而且並不友善的樣子。楚恆毫不猶豫地擋在她身前。
這一切,只能說,太詭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