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啪、啪、啪!
一聲聲堅持無比的敲門聲。
“花雁……”一聲聲像哀號的叫喊。
相較之下西廂內大門緊閉,一點聲息也沒有。
一個時辰後——
啪……啪……
越來越有氣無力的敲門聲。
“開門哪……”越來越有一搭沒一搭的叫喊。
除了齊壬符的聲音,西廂靜得連根針掉地都能聽見。
“花……”
“王爺甭喚了,紫陽若是鐵了心是決計不會開門的。”綠映款步朝他走來。
“綠映姑娘。”齊壬符見著她,也只能苦哈哈地笑,“沒關係,我再等等。”
“王爺打算這麼喊到入夜?”綠映絲毫不懷疑他能做得到。
“那時她會出來嗎?”齊壬符眼裏閃著光芒,似乎只要綠映點頭稱是,他便會當真這麼做。
綠映逸出一陣輕笑,“誰知道呢。”
齊壬符有片刻神情失落,卻又很快振作起來。
“好吧,那我再試一下子好了。”話落,他當真又要開始喊了。
被噪音吵得不得寧靜睡不著才過來的綠映,怎麼能在沒製止他之前離開。
“慢!”綠映伸手製止他,語氣有些高亢,當然她也馬上察覺了自己的失態,輕咳了幾聲,“我是說,王爺有沒有想過紫陽為何會拒絕你?”
齊壬符張嘴,愣了愣,隨後搔搔頭,傻笑,“老實說我沒想過。”
“這就對了。”綠映開始對他曉以大義,“人家說,知己知彼,方能百戰百勝,若王爺仔細思考並且思索出紫陽拒絕你的原因,再做出最有效的……”
她一時找不到適合的詞彙。
“攻擊?”齊壬符不確定的答腔。
“嗯……就某方面來說,是的。”媚眼流轉,想不出更好的詞了,綠映聳聳肩接受。
齊壬符冷靜下來。
“我想我知道紫陽拒絕你的原因。”綠映突然又說。
“真的?!”娃娃臉上出現驚喜的表情,“快告訴我!”許是太過急切想知道原因,齊壬符忘了禮貌,連聲問。
綠映遲疑了片刻,思索著這兩個給她找了這麼多麻煩的家夥,要是太輕易告訴齊壬符,讓她有些不甘願,可不說的話……麻煩大概又是落在她身上。
最後,她還是選擇說,“問題應該是在王爺身上。”只不過不急著說完。
“我身上?”
“沒錯,王爺難道不覺得自己可能會有問題?”
“我有問題?哪裏?”他開始尋找自己身上哪兒不對勁。
綠映偷偷翻了個白眼,轉眼間又恢複笑容,“或許是紫陽身上。”
“花雁有問題?”齊壬符的焦點立刻被轉移。
“可能。”綠映的眼神滴溜溜地轉著。
如果齊壬符仔細看就會知道是綠映耍著他玩的,偏偏他一點感覺都沒有。
“是什麼問題?”
要耍一個人如果太簡單一點也不好玩,綠映便是因此感到無趣,只能說齊壬符太天真,深信人性本善,其他人說什麼他都相信。
“唉,簡單地說就是王爺非娶兩個老婆的問題。”嫌無趣,綠映也懶得兜圈子了,直接告訴他。
“是一妻一妾。”孰料,他很認真地糾正綠映的說詞。
聞言,綠映真想兩手一攤,不再插手。
“都一樣,紫陽就是不想和人共事一夫。”
“你是說……只能娶她……”他的話尾聽不出情緒。
“沒錯,要娶就只能娶一個。”綠映賠笑道。
“但我是個王爺,於理我不能只娶一個,於情只多娶一個不超過吧。”齊壬符臉上的表情是嚴肅的。
他生於皇家本就有很多壓力,只娶兩個的傳言進到他皇兄也就是當今聖上的耳裏,已經好幾次宣他入宮碎碎念了,若只娶一個,他真不知道下場會如何。
綠映心下有些驚訝。
她頭一次見識到齊壬符屬於皇室霸氣,和對於自己身為皇族所該負的責任與義務的認知。
“這……”綠映愣了愣,旋即又露出笑容,“紫陽也是知道的,只是身為一個女人,又有誰希望和別人共享一個丈夫呢?這是心裏清楚卻辦不到的事呀!”
倚門賣笑的女人約莫只剩小妾的命,要當上正室是難事,尤其是成為皇親國戚的妻子更是難上加難,綠映也知道紫陽的要求是不合身份的,但打狗也要看主人,鏡花樓的當家畢竟是富可敵國的水銅鏡呀!
“難道妥協的就只有她嗎?”齊壬符露出淡淡的苦笑。
綠映了解他的為難之處,終於沉默了。
“你走吧。”始終躲在西廂內偷聽的花雁行這才開口。
她只聽得見對話,看不見他的表情,以為他是在嘲諷她看不清事實,要求過高,心裏的怒氣立刻張揚。
突然眼皮子直跳,綠映察覺花雁行的語氣不對勁,連忙跳出來緩和氣氛,“紫陽好妹子,你這是什麼話,人家王爺有心要娶你,不看僧面看佛面這道理你總是懂得。”
“今日我說不嫁,就是皇上發了詔書我也不嫁。”心一橫,花雁行把話說得決絕。
綠映暗在心裏氣得直跳腳。
如此擔心自家姑娘嫁不出去的,大概也只有她這個苦命的“老鴇嬤嬤”了!
“紫陽!”
“沒關係。”齊壬符突然製止了綠映。
綠映這下真的要叫苦連天了,要是花雁行今年嫁不出去,就不知道水銅鏡會如何責怪她辦事不周。
“王爺,您先聽我一句話……”
“花雁。”他再度揚手阻止綠映開口,知道裏頭的花雁行有在聽,“倘若皇上真的下詔書,你能不嫁嗎?”
屋裏,花雁行窒了窒。
若皇上親下昭書,她不嫁便是誅九族,雖然長安京知道她過去身世的人沒幾個,但若波及到鏡花樓甚至豔府水家,她該怎麼辦?
綠映在一旁見了齊壬符閃著異樣光芒的眼光,漸漸了解他在打什麼鬼主意了,於是選擇按兵不動。
隔了好久,門板後才傳出聲音——
“我知道你請得到詔書,當然我也無力反抗。”看來花雁行也知道他撥的算盤。
齊壬符像是被人狠狠打了一拳,臉色有些難看。
他是想用詔書來脅迫她沒錯,這種想法有多卑鄙他也知道,但……情難自禁呀!
“我……”
“沒關係,你請得到詔書,你請吧!但是我有三個要求,這三個要求在你走出鏡花樓以後世人全都會知道。”他想用皇上的力量,那她就借用民間的力量。
只要齊壬符離開鏡花樓去請詔書,她自然有辦法讓這三個要求在一個時辰內傳遍整個長安京。
“三個要求?”論才智齊壬符終究比不過花雁行。
“首先,我的丈夫必須學富五車、才高八鬥。”
學富五車、才高八鬥?綠映懷疑的目光忍不住打量起齊壬符。
“我可以!”他想也不想立刻答應。
“再者,必須腰纏萬貫,不要求富可敵國,至少得擁有不愁我吃穿的能力。”
“沒問題!”齊壬符的眼裏出現勢在必得的光芒。
“最後,我的丈夫必須只忠於我一人。”繞來繞去,又回到最原始的問題打轉。
齊壬符思索片刻。
“只要我辦得到以上三點再加上皇上的詔書,你就會嫁給我?”
“絕無第二句怨言。”花雁行很幹脆。
“是你說的,綠映姑娘也聽見了。”他立即尋找證人。
“當然當然,綠映願意替王爺做擔保。”橫豎也要他辦得到才行,此事成了合她意,不成也沒有太大的損失。綠映抱著看戲的心態,順口答應下來。
反正,總會有辦法向水銅鏡交代的。
“那好,你等我。”
匆促地留下這句話,齊壬符快步朝皇宮揚長而去。
不出兩個時辰,長安京上下沸沸揚揚地討論起齊壬符和花雁行的事。
華燈初上,歌舞升平。
花雁行踏出了西廂來到花廳等著。
她知道那個男人一定會來。
“聽說你已經被逍遙王爺贖身,準備嫁做人婦了。”孟少陵一身俊雅翩翩的氣質緩步踏進花廳,沒有任何的格格不入,甚至沒人會覺得他不請自來討沒趣。
“是真的又如何?假的又如何?”花雁行比平時還要鎮靜許多,從容地泡著茶,既不承認也不否認。
“你準備把我們之間的小秘密告訴他?”他揀椅坐下,立刻有杯茶送上面前。
“說了又怎樣?不說又怎樣?”她還是同樣的問句。
孟少陵沒喝茶,只是瞅著她瞧。
“嗬嗬。”半晌,他輕笑出聲,“你也懂得打迷糊仗了。”
花雁行勾起一抹隱隱的笑痕,這次她半句話也沒說,神情態度卻好像在問“那又如何”。
“我要到邊關走一趟。”轉瞬間,孟少陵掌握了主權,將話題帶往他處。
心跳漏了一拍,她為突如其來的轉折感到擔憂。
她該聽他的話還是不聽?如果他又透露了什麼秘密給她怎麼辦?
但表面上她仍保持一副平靜如水的模樣,“敢情孟公子近來有這番雅致閑遊天下了,回來之時,千萬勿忘到這兒來坐坐,喝杯茶,告訴雁行有關邊關的趣事。”
孟少陵莫測高深地看了她一眼。
花雁行迎上他的眼,眼底是一片的波瀾不興。
“你變了。”他幾乎可以肯定她會將所有事情全盤托出,傾訴的對象不用說,就是那個逍遙王爺。
“我只是福氣好,找到一個肯相信我的人。”說到齊壬符,花雁行的眼神不自覺放柔許多。
“就因為他說相信你,你寧可冒險去嫁給一個注定有一妻一妾的男人?”孟少陵雲淡風輕地提起。
花雁行心中對不忠貞的男人有多憤恨孟少陵最是清楚,所以才故意去戳她的痛處。
在她的眼裏,不忠就代表謊言,代表欺騙,上過一次當的她當然會有忌諱。
花雁行臉色微微一變,霎時找不到話反駁。
雖然齊壬符離去前的語氣信誓旦旦,她也絕對相信他,但對於自己開出的第三個要求,她實在不懂齊壬符要如何解決。
“看來傳言果然不全部是真的。離鏡花樓三條巷子以外,人人傳言你們已經悄悄完婚;兩條巷子以外,則是說齊壬符不愧為齊人福,左擁右抱好不快活;而走到了鏡花樓前,人人等著看這逍遙王爺究竟如何完成你的三個要求,順利娶走你這個美嬌娘。你說,這些傳言是不是笑話?”孟少陵眉開眼笑地問。
“是笑話又如何?不是笑話又如何?”她試圖找回一開始的沉著應對。
這回消息一放出,花雁行算準孟少陵鐵定會來找她,為了自由,為了不再與他牽扯上關係,她替自己進行了一整天的訓練,為的就是能夠冷靜應付孟少陵。
“你別再如何長如何短了。”孟少陵揮揮手,“說得不煩,我都聽膩了,換個話題,不如來說說你未來的夫婿如何?”
他似乎有意將話題牽引至花雁行不願多談的事情上。
“要說,何不當著本王的面說。”爽朗的聲音打進他們的對話中,適時地解救了花雁行的窘境。
是他!他來了!
代表他辦到她所說的三個要求嗎?
按壓不下心中的激動,花雁行站起身。
孟少陵瞥了她一眼,隨即笑言:“王爺來得真巧,在下正和雁兒聊到你呢!”
“這位想必是孟公子了。上次雖有幸聽聞你的聲音,卻未曾謀面,今日一見實屬快意之事。”齊壬符朗笑出聲,手上拿著皇上剛下的詔書。
孟少陵和花雁行都看見了。
“這想必是詔書了,怎麼不見宣讀的公公?”孟少陵狀似不經意地一說,卻能挑起旁人對詔書真偽的懷疑。
在場除了原本的花雁行和孟少陵之外,多了許多看熱鬧的人,他這話當然是說給其他人聽的。
“我趕著來,直接從皇兄手上接過的。”齊壬符三兩句話就打發了他的懷疑。
世人都知道皇帝最寵這名幺弟,直說他是福星轉世,甚至比太子還寵,欽發一張詔書給他也不是什麼怪事了。
孟少陵聳聳肩,當真不再說話。
齊壬符則快速來到花雁行面前,將詔書遞給她,“花雁,我拿到了!”
他高興得像個孩子般。
她沒有多看一眼,視線膠著在他身上。
他一定能拿到的,這一點她絲毫不懷疑,問題是,她的三個要求呢?
“你先看看詔書的內容。”見她不把詔書放在眼裏,齊壬符催促著,臉上有著賣關子的神秘。
雖然困惑,花雁行還是抽掉細繩攤開詔書。
像是怕她看得不夠清楚,齊壬符興奮地念出詔書內容——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
二十六年秋,陽月,聞朕之幺弟十一王爺欲娶鏡花樓之藝子花雁行,必先履行花雁行所提及的三個要求。
若無疑慮,朕之幺弟十一王爺即日當迎娶鏡花樓之藝子花雁行,欽此。
“皇兄可是很公平的,他在詔書上言明我非做到不可,否則不能娶你。”他笑嘻嘻的,對於詔書上所寫的每一個字都很滿意。
“怕是你要求聖上添上的吧。”這絕對是為了怕她反悔所寫的。
那麼他會這麼自信就代表他真的辦得到?
“你可知道這三個要求都是以我的看法為標準?”簡單地說,若她不認為他合格,就是天下人都對她的結論嗤之以鼻,她還是會依照自己的想法決定。
也就是說並不公平。
“我相信你,因為這世上再也找不到一個比我更愛你的人了。”他眨眨眼,看似不正經,其實只有站在他面前的花雁行曉得再無人能比他還認真。
看出他的堅持,花雁行悄悄歎了口氣,退一步。
“那麼就從第一項開始,我的題目是‘冰比冰水冰’。”
題目既出,四周看熱鬧的開始討論。
齊壬符靜靜地等她說完。
“我不要求你對對子,或是賦詩,只要找出一種像冰和水這兩者間關係相同的東西就好。”
聞言,更是聲音四起,評論不可能的人居多。
齊壬符只是緩緩地笑了。
“王爺有答案了?”她反問。
這句子若說是對聯並不工整,但真要對可不是件簡單的事,她只要齊壬符去想出個跟冰和水同樣的東西,亦非件簡單的題目。
“有,我還可以對出下聯。”他的信心寫滿了臉。
花雁行挑眉,“還請王爺解惑了。”
“火非火煤火,意思就是火再如何熾熱都不及火煤中的火來得炙人,而煤本就是拿來燃火的,當火燒盡後煤雖化成灰,只要無風吹動,還是能維持煤的形狀。”
“火非火煤火……”花雁行垂首沉思了片刻,“雖不盡然完美,但能想出這樣對子,已算非常厲害了。”
至少在場應無人能想出比他更好的。
齊壬符一笑,“能從你口中聽見讚賞真是莫大的榮耀。”
花雁行臉兒一紅,“接下來是第二項,腰纏萬貫,不愁我吃穿了,你要如何證明?”
像是早料到她會這麼說,齊壬符喚道:“水七當家,該你出來幫我了吧!”
一臉笑吟吟、生得比在場所有女人都美的水銅鏡由人群中緩緩步出,他一句話也沒說,只是將賬冊交給了花雁行。
“這是?”她困惑的眼在賬冊和水銅鏡之間來回。
“看看吧,這全是這小子為你做的。”水銅鏡終於開金口,“個把月前他跑來找我,說是想要賺錢,要我教他如何賺錢。好朋友的要求我怎能拒絕,剛好他有個天賦我想利用已久,此時不用更待何時,我便教他如何利用自己的天賦賺錢。”
“順便乘機坑上我一筆。”對賬冊這種東西已經不陌生的齊壬符自然看得懂水銅鏡從中取得多大的利益。
“這只能說你問對了人卻拜錯師父。”水銅鏡不在意地笑,笑容徐徐的,卻連他身旁的花朵也相形失色。
花雁行驚訝地翻看那本賬冊,只怕齊壬符現在就算不靠朝廷養也能過得錦衣玉食的生活了。
“你的天賦是什麼?”什麼樣的天賦可以賺錢?
“咦?我沒跟你說過嗎?我的鼻子很靈的,只要聞過的味道都不會忘記。”齊壬符對自己唯一的天賦感到無比驕傲。
“然後呢?”鼻子靈也可以賺錢?
“豔城正準備推出一種新的水粉,在裏頭加入了各種香味,這些香味靠的可是他的鼻子調配出來的,你說能不能賺錢?”看穿花雁行的疑惑,水銅鏡大大方方解惑。
這也不算是機密,水銅鏡壓根不怕被人知道。
除非能找到第二個齊壬符,否則豔城這項商品絕對又是壟斷市場大賣的火紅商品。
“真的?!”花雁行更難以置信了。
“你不信?我用鏡花樓裏的花兒便可調配出來。”齊壬符急得想證明。
“誰準你將主意打到我的花上!”聞言,花雁行板正了臉遏止。
“我想看到賬冊紫陽就已經相信了。”水銅鏡伸手討回賬冊,“那麼我的功用到此為止,你們繼續。”
說罷,他如來時一般轉眼又沒入人群中,當然,水銅鏡的所到之處都引起陣陣的抽氣驚呼聲,女人看了他要昏倒,男人看了他也失神呀!
“我本來是想親自帶來的,誰叫他說賬還沒對完……”對於水銅鏡所引起的騷動,齊壬符顯然很不以為然。
“看來第二項你也做到了。”這真是她始料未及的。
“你不開心?”瞅著她愁眉不展的面容,齊壬符問。
這要她如何開心?原本若是在第二項要求他便敗北,她還可以安慰自己,可明知他會在第三項敗北,只是更讓她失望而已,因為她最在乎的就是第三項要求。
齊壬符早摸透了她的心思,搶先開口:“如果是第三項的話,那更沒問題。”
花雁行有些不知所措。
他的話是何意思?
“所以……你娶了妻子?”她問得膽戰心驚。
齊壬符很快搖頭。
“那麼……你先納了小妾?”她鬆了口氣,卻還是不放鬆。
他又是一陣搖首。
“我都被你搞糊塗了,到底是怎麼回事?”許是因為最在乎這項要求,花雁行的語氣很急,急著想知道結果。
“你知道我在大殿上和皇兄說了什麼嗎?”他天外飛來一筆的問。
花雁行不懂他為何突然轉移話題,只能傻傻地搖頭。
“皇兄說饒是他貴為一國的君主,也有很多想做不能做的事,在大義與私情之間,身為皇族的成員,只能選擇大義。”
聽到這兒,她的心漸漸冷了下來。
到底,他還是個王爺,他有放不下的責任,是吧!
“所以你是來跟我說這些的?”她的心已如死灰,她的語氣更加冰冷。
“但我不懂。”
不懂?
轉折的話語令她猛地抬起頭。
“我不懂要怎麼樣可以把你驅離我的心中。”他露出苦笑,那是為情所困的人才會出現的既痛苦又甜蜜的複雜苦笑。
他被人小心嗬護鞏固的象牙塔在見到她之後便開始崩塌,是她帶他看見世界的不同面貌,無論是痛苦悲傷,或是歡欣喜悅,他的成長都是由認識她之後開始。
花雁行癡癡地望著他,驚覺他早已不再是以前的那個齊壬符。
“我不想像皇兄一樣後宮佳麗無數,因為你,我甘願做個人人唾笑的王爺,當個逃避現實責任的懦夫也無所謂,因為我這麼跟皇兄說了:‘我就要她,我就要花雁行’!
“有你,就夠了。”
往常,他的心上就只有她一人,為她哭、為她笑,往後也不會再有另一個人和她爭,而他,也只想陪她繼續在快樂的時候放聲大笑,在難過的時候相偎而哭。
他想娶的永遠是她,花雁行。
簡單的五個字,讓她心頭懸著的大石瞬間灰飛煙滅。
他的深情凝聚在眼底,深得化不開。
“所以,我通過了三個考驗吧?”他問,抱著她的手輕輕發抖著。
齊壬符很清楚這不是他做得到就算通過的考驗,重點是她愛不愛他,願不願意接受他,倘若她覺得不滿意拒絕,他也只得摸摸一鼻子的灰乖乖離開。
緊張,透過抱著她的手傳達給她。
萬年如冰的嬌容一瞬間,融化了。
相同的五官線條變得柔和之後,彙集成了一彎最甜美的笑。
她笑了。
抑止不住開心,因為她已遇上了——一個很愛很愛她的男人。
“你通過了。”
他一直在等的、盼著的就是這抹笑容。
能看到她再度展顏,饒是她笑著拒絕他,他都能再提起莫大的勇氣回來挑戰。
“我好喜歡你現在這樣笑。”他細細瞅著她,深怕漏了哪個細節沒看清楚。
兩只纖細的手環繞上他的頸項,花雁行快速地在他頰上印上一吻,“能不能讓我發笑,以後就看你的本事了。”
齊壬符呆了呆,做夢也想不到她會這麼做。
“我……是醒著的嗎?”他茫茫然,有種不知今夕是何夕的晃神。
啪!
一個清脆的耳刮子賞在他同一邊的臉上。
“如何?清醒嗎?”她嫣然問。
雖然不痛卻能掌醒他。
“清醒,太清醒了!”他笑,同時抱著她又叫又跳。
“人家說一箭雙雕,我這箭射出去可真替我射了只大雕回來呀!”齊壬符哈哈大笑。
“貧嘴!”她臉紅地嬌斥。
抱著她,齊壬符走出花廳迎接眾人的喝彩。
面對此情此景連向來淡漠的花雁行都忍不住害臊起來。
“快回西廂,我有話同你說。”
沒錯,她有最重要的兩件事必須告訴他。
西廂燭火輕晃。
“照你這麼說,這事的確應該快點通知水大當家。”
聽完了她的話,齊壬符同意該快點告知豔府水家孟少陵的計謀。
雖然花雁行知道的僅是片段,但依水大當家的精明應該能多少推算出計謀的全貌,或者一半也行。
“問題是水大當家今早才離開長安京,到邊關去了。”他感到苦惱。
“邊關?孟少陵也說他要去邊關,難道是去阻礙水大當家嗎?”花雁行不得不做此聯想。
齊壬符更加陷入沉思。
“其餘的當家除了三當家和水銅鏡還在長安京外,全遠嫁到其他地方,而三當家畢竟也嫁做人婦,看來能通知的只有水銅鏡了。”他沉吟道,“好,我去找水銅鏡說。”
“那你快去吧。”花雁行催促著他,卻沒有跟他一起行動的意思。
“你不去?”他回過身。
咬著下唇,她臉色有些蒼白,“不了,我還是……”
“這是你親眼看到的,倘若你不去,誰會相信我?”
“但是……”她敢對他說,不表示敢對其他人說。
會有人相信她嗎?
“只要我相信你,水銅鏡就不會懷疑你。”這一點他有絕對的把握,“給自己也給別人一次機會,別又把心給逼回死胡同裏。”
花雁行瞧著他,不言不語,好半晌才像下定決心輕輕頷首。
真像他說的,要跨出一步是如此的艱難,但如果永遠不跨出第一步,又如何會有第二步呢?
“這才是我的好花雁。”
齊壬符又緊緊抱住她,花雁行也只是乖乖地窩著。
“嗯?”驀地,他感覺胸前一陣搔癢。
“別動。”花雁行阻止他亂動,纖細的指頭在他胸膛畫呀畫的。
“哈哈,花雁好癢喲……別撓了……”只是他實在耐不住癢。
輕拍他的胸膛,她嬌斥:“認真點,我只寫一次。”
“寫什麼?”他問。
“你自己猜。”花雁行不說,只在他胸口落下三個字。
這一次,她把方才來不及告訴他的愛語寫下。
齊壬符忍耐著搔癢,很認真地感覺著,卻還是猜不出她寫了什麼。
“不能告訴我嗎?”他可憐兮兮地哀求。
“等你猜對了我就告訴你。”花雁行拒絕。
“那要等到什麼時候?如果我永遠猜不對呢?”他直覺認定那是很重要的信息,卻猜不出來。
“那就不用知道了。”面容恢複往常的冷豔,她看起來事不關己。
齊壬符只好繼續猜,一直猜。
最後他猜中了沒有?
答案恐怕只有花雁行知道了。
趁著情勢轉變,孟少陵悄悄地離開眾人目光聚集的焦點。
藏身在暗處,他將兩人的對話聽得清楚。
手裏把玩著輕巧的夜明珠,他忍不住笑。
就算他們現在去通知豔府水家也已經來不及了。
一切的計劃都在他的掌握中。
孟少陵嘴角的笑還是溫文俊雅,若能細看便會發現多了一抹自信。
他轉身,沒入夜色中。
至此,他未曾再出現在花雁行和齊壬符面前。
初雪,落在靜謐的院落裏。
豎耳傾聽仿佛還能聽見雪落下的聲音。
沙沙沙……
綿密的步子聲由遠而近。
清晰的步伐踏碎了雪,濺起絲絲水滴。
亭下這裏煨著火,一名身穿淺藍色的衣裳,披著輕狐裘的絕媚女子正坐著烤火,聽見了腳步聲,她朝爐內添加新柴使溫度更溫暖些,同時多倒了杯熱茶。
“花雁。”
動作方靜止,身後便多了一道比爐火還暖的胸膛,細密地包裹著她,耳邊則是永遠也改不過來的稱呼,清新又爽朗的嗓音,讓她有些嗜睡的精神又好了起來。
“回來了。”花雁行淡淡的話語,有著不仔細聽會忽略的欣喜。
“嗯。”也許是天氣寒冷,齊壬符有些發懶,整個頭顱擱在她肩上,聲音悶悶的,“等會兒還得上水銅鏡那兒對賬。”
唉,他實在不想離開她,片刻都不想。
偏偏當初為了討好她而投注心力的事業越做越大,如願娶到她之後,反而少有時間與她相伴,齊壬符滿腹怨懟。
“累了嗎?”花雁行用自己已溫暖的小手覆蓋上他在外奔波一日後冰冷的手掌,替他取暖。
“若能一直看著你就不累。”他的語氣好認真。
“貧嘴。”花雁行嘴上念著,其實甜在心底,“既然有事情何不辦完了再回家?”
“你派人說有話要跟我說,覷了空我就回來啦!”在他心裏花雁行永遠比任何事還要重要。
“我是說等你回來之後說。”難得給他送個口信,早知道他會這麼急,那就甭送了。
齊壬符才不管,忙問:“所以是什麼事?”
花雁行的手不自覺地蓋上腹部,神色有些怪異,像是有喜悅,卻又驚訝,還有很多複雜的神情。
真要說的時候才覺得困難。她暗忖著。
“怎麼了?身體不舒服嗎?要不要找大夫?”看她按著肚子,神情欲言又止的,齊壬符只得做此推想。
花雁行失笑,“大夫早上才來過。”
“大夫來過?你病了?!”齊壬符滿臉憂心忡忡,上下打量著她,“是不是穿太少染風寒了?我就說過要你多加幾件衣服,快!把這短襖給披上。”
轉眼間他已經脫下身上的短襖給她披著,還想脫下更多衣服給她。
軟軟的小手按下他的急切,同時安定了他的心。
“我沒染風寒。”
“沒有就好、沒有就好。”聞言,他差點跪下來感激祖上積德。
“只是有喜了。”孰料她下一句這麼說。
“有喜了?!”這下,他真的跪了,雙手合掌,朝著天空不斷跪拜,“祖上積德,祖先保佑,花雁有喜了……大夫確定嗎?”
“他是大夫,他說有就有。”她好笑地看著丈夫的舉動,若不知情的人看在眼裏,說不定還以為他們成親已久卻沒有孩子,殊不知也才剛過第一年。
齊壬符突然從地上跳了起來,一把抱起她。
“快、快回房!待在這又冷又寒,染上風寒可不得了了!”他邊嚷著,抱著她邊往房裏衝,直到將她放上床榻,小心翼翼地蓋上被子,盯著她喝了熱茶才放鬆下來。
“我們住到人煙稀少的地方好不好?”握著杯子,她流轉著眸光,輕輕問。
“好。”他沒有考慮,只要她說的都好。
“你不問為何?”她反倒逼他問了。
“你想種花,喜歡安靜,找個人煙稀少的地方最好,不是嗎?”齊壬符搔搔頭,不解有何好問的。
花雁行垂首,猛地一歎:“唉,果然是你最了解我。”
“等你生了孩子我們就走。”
“七當家會恨我的。”恨她拐走了一個生意上的好幫手。
齊壬符掐著下頜,認真發表高論:“偷偷地走。”
她花顏一展。
以為她是在笑他傻,他又提議:“不然就選在晚上,誰也不說,我們偷偷離開。”
花雁行更是笑得開懷。
是了,為了她,他什麼都可以拋棄。
這樣的男人,要她怎麼不愛?
“還是……”他還在想個不被她嘲笑的絕妙法子。
花雁行邊笑邊搖頭,招招手要他附耳過來。
齊壬符雖有些疑惑也還在想事情,仍是湊了過去,只聽她悄聲道——
“我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