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落定

　姜靈出門前，笑眯眯換了坡跟靴，一寸高。

　她平時很少穿有根的鞋，靴子更是嫌麻煩，作訓靴那是訓練所需，沒辦法，而且靴幫只為保護腳踝，並不像女式靴這麼高。

　所以冬明就奇怪了，一個勁兒看姜靈，拿眼神問他：你要幹嘛呀幹嘛呀？

　姜靈賊笑，不說話。

　冬明也不急，慢慢兒等反正他一塊兒去，早晚能看到。

　……

　蘭弗金他們在星艦上還全副戒備，結果到了地方，蘭弗金把圖看了兩遍，跟姜靈道：「我跟您去就行。」另外三個撒下去就行：對他們而言，去姜靈的親戚家吃飯，還不如在街上溜躂曬太陽。

　姜靈正愁他們呢，平時也沒什麼不正常，可一干活兒，就跟終結者似的……正求之不得，連忙應好。

　馬凱本來也打算留下。可是姜樂想要他去，拉著馬凱問姜靈：「馬凱哥哥不去嗎？」正好，蘭弗金一個人跟著他自己無聊，馬凱也能做個伴，何況馬凱與陳軒也算熟人，比蘭弗金好說話，也就好招待，姜靈當即沖馬凱點頭：辛苦你了！

　他們提著一箱盒裝牛奶、一桶什錦堅果、一隻烏雞按的門鈴。其中堅果桶被姜樂堅決要求親自送去，於是就讓他抱在懷裡。

　那果桶挺沉，不過姜樂不肯放。偏偏馬凱還時不時跟姜樂說「要不我來吧」，「你真的抱得動嗎」之類，結果姜樂就更不肯放了。

　姜靈對「幾個小孩」這一問題已經免疫了，只是探指一摸姜樂後頸下：脊背上觸感不潮，沒什麼汗。姜靈也就由著他了。

　冬明對姜靈挑選的禮品沒任何意見。雖然姜靈其實就是從廚房裡找的：眼下這個時期，他們去超市賣場不是不行，卻不方便。再說了，從賣場買，從星網上訂購，與從廚房找，又有什麼兩樣？

　方敏在家。陳翔也在。陳軒也不例外。

　因為哈納基礎教育段的學校從暴雨起就開始放假了。雖然那暴雨中心不在哈納這兒。但是，恆星黑子活躍週期最高峰的年份，這種警報往往就拉得特別勤快。

　用星網上聊天時方敏說的話來講，「明年的暑假已經被他們拆掉了」。因為氣候假放得太多，學期教學計畫只好順延，暑假裡視情況補兩到三週的課。

　至於陳軒，他早上和人談了個生意，按原來說好的，是約在酒店裡的。可現在出門有遇到餘震的危險，這次會面就改在星網上了，當面會談則延後當面可以看到對方的身體語言，星網上有修飾功能，所以對陳軒而言，談生意一定要面對面，那樣才能做到心中有數。

　……

　方敏一開門，故意先打量一眼姜靈肚皮，然後趕緊把人往裡讓：「別換鞋，都沒換。你是兩個人，這天氣又起風，小心著涼。反正機器會擦的。」

　這要是別人家姜靈鐵定客氣到底，可這是方敏！姜靈連忙點了頭，在門口墊毯上蹭蹭靴底，蹦了進去。

　結果卻把方敏嚇了一跳，忙忙抓住姜靈的手臂：「不要跳不要跳，哎呀你怎麼可以跳啊！好好走路，啊？」

　裡面大小兩個舅舅都在，連帶舅媽表哥表嫂，八個人，坐滿了大半個客廳陳軒忙著安頓馬凱他們三個去了，還好他與馬凱臉熟，還能搭話這八個裡面四個老的顯然全都站在方敏那邊，兩個小的感同身受，兩個小的幸災樂禍。

　但是幸災樂禍的也沒能高興多久，因為大舅舅胡驚雷趁機就催了他兒子胡濤一句：「你妹妹都有了，就你了。」卻不說兒媳郭倩什麼。不過郭倩可不敢當沒聽見，忙給胡驚雷續了點熱茶。胡驚雷瞅著自己的杯子裡，那茶水從七分滿到九分，不好再說什麼。而胡濤面上乖乖點頭，底下一記眼刀幽幽飛去胡松那邊，倒是不敢怨方敏跟姜靈會被鎮壓。

　胡松跟他老婆謝文靜本來還想過這個先不要了，再晚點，只是抵不過雙方大人堅持，四比二，結果小兩口最終決定生下來，此刻被表哥一瞪，胡松忽然就挺胸凸肚地得意起來。謝文靜也覺得不錯：多省事，至少不用刻意去敬茶。

　他們那邊暗流凶險，這邊姜靈登時訕笑，一縮脖子。她怎麼說？到了現在，方敏他們又不是不知道體術各檔意味什麼：並不瞭解透徹，可是有個大致概念！所以這是觀念上的老習慣，一下子改不過來的。於是姜靈只好老實點頭。而冬明只覺好笑，幸災樂禍睃了姜靈一眼，把牛奶拎進去。

　方敏捉著姜靈的手臂沒放，一直把薑靈按到一個單人沙發上坐下來，才松開，又訓了姜靈一遍：「要當心，特別開頭這幾個月。別跟小孩子似的。」眼看姜靈點頭，才放過姜靈。謝文靜肚子已經吹起來了，被方敏按在旁邊那個單人沙發裡，此刻便跟姜靈無奈一笑。姜靈恍然。

　而這兩姐妹說話的一小會兒，姜樂已經大聲叫過「姐姐」，衝進去又跟陳軒叫了「哥哥」，直接在陳翔面前放下堅果桶，「翔翔」，然後瞅他的兩個表哥：都見過，還在星網上玩過，可是沒陳軒那麼熟，所以沒立即開口。至於舅舅舅媽，又沒陪他玩過，叫過那麼幾次，小孩子認不准。

　姜靈招手叫過姜樂，扶著他肩轉好了方向，然後開始大小舅舅、大小舅媽，一溜兒地叫過來。可姜靈一開口「大舅舅」，不止姜樂跟，冬明也跟。

　冬明一怔，姜樂也一怔，一大一小慢吞吞扭頭、互看。姜靈心中警鈴大作，其他的已經笑成一片。

　冬明怎麼好跟小孩子搶先後，只好睃了姜靈一眼，往姜靈那個沙發的扶手上一倚，閉嘴不吭聲。

　姜靈早上剛領教過冬明小氣起來能有多可怕，一看只覺後院火警大作！偏偏冬明那姿勢，沉靜中有一種不羈的味道，他身材又好腿線又漂亮……姜靈心中暗暗呻吟，忙把薑樂拎出來，按著坐的位置挨個來：「來，樂樂，這個是大舅舅，這個是小舅舅，這個是小舅媽，這個是大舅媽。」

　姜樂照著喊了，一邊脆生生叫人，一邊還看看冬明。

　冬明裝作沒看見，姜靈也裝作沒看見，趕緊接著來：「這四個認識吧？」

　一起玩的當然認識！姜樂小胸脯一鼓吸了一口氣，一嗓子就搞定了：「大哥哥小哥哥大姐姐小姐姐！」書面語該叫嫂子，表嫂。只是陳軒與方敏認識得早，姜靈以前就叫陳軒哥哥。等到陳軒跟方敏談婚論嫁，姜靈倒是故意叫過陳軒幾次「姐夫」：惹他們害臊。可待他們倆一結了婚，姜靈習慣性又叫哥哥了。所以姜樂跟著姜靈，也叫陳軒哥哥。而現在的郭倩、謝文靜，沒陳軒那麼打小親近，但也是老鄉。別的不說，大家念的都是同一個小學……年級班級不一樣。姜靈倒是剛認識她們，所以姜靈叫她們名字還行，要叫「表嫂」，那姜靈倒沒什麼，這兩個卻先要暈倒了：聽著太老！謝文靜還比姜靈小呢。

　結果就是，姜樂全喊「哥哥姐姐」。

　不過正式一點，要分軒軒哥哥，濤濤哥哥，鬆鬆哥哥；敏敏姐姐，倩倩姐姐，文靜姐姐。姜靈當然是姐姐啦，用不著前綴。

　因此姜靈一時間就有點糾結，不知道要不要讓姜樂再喊一遍。

　正好方國強從廚房端了果盤出來，聞聲大樂：「嘿，嗓門不小，中氣十足啊！」姜靈連忙敦促姜樂喊過「姨父」，又領著他去廚房跟胡冬梅見禮。

　然後姜靈終於鬆了一口氣，放薑樂自己去跟陳翔玩了，自己回去，挨個打招呼：「大舅舅，小舅舅，小舅媽，大舅媽。」

　胡驚雷笑得眉舒目展：「坐坐，別忙了。」兩個舅媽一人一句：「身體要注意。」「雙身子，馬虎不得。」胡白樺已經端詳了姜靈好一會兒：「靈靈，你好像又長高了一點？」方敏剛倒了兩杯新茶給小夫妻兩個。

　而這邊冬明剛跟胡驚雷打招呼：「大舅舅。」胡驚雷對冬明比對姜靈更客氣些，半起身招呼冬明落座。姜樂突然冒出來：「大舅舅！」陳翔跟著冒出來：「大舅舅！」

　方敏樂了：「人來瘋。」又問陳翔：「你剛才該叫什麼？」陳翔瞅瞅方敏，裝糊塗：「大舅舅嘛！」

　結果胡驚雷唯恐天下不亂，還真樂呵呵應了一聲。

　方敏嗔胡驚雷：「大舅舅！」再問陳翔：「到底叫什麼？媽媽叫大舅舅的，你叫什麼？」陳翔跟方敏諂笑，乖乖兒改口：「大舅公。」

　姜靈在一旁暴汗。冬明已經趁機把餘下的幾位喊完了他也就長輩要開口。平輩不熟悉，年齡大小還不好說，喊名字又生分，點個頭就行此時瞅了姜樂一眼，施施然落座。

　陳軒那邊忙著招待蘭弗金與馬凱在客廳落地窗前坐下。他知道這兩個聊不到一塊兒去，也知道不用管他們，但禮數上還是不能馬虎，瓜盤果碟照擺一套。

　蘭弗金沒說什麼：他正忙著檢測客廳那些食品呢，只是動作隱蔽罷了……馬凱倒是謝了一句，又道：「瓜子什麼不用了，水果就好了。」陳軒就沒繼續忙了，只把管家機器推到他們面前。

　胡冬梅在廚房盤點完一遍，探頭出來一看：「還有個烏雞？那中午就吃它了。正好後面孵了一壟雞毛菜。」後面院子裡是菜，前面院子裡是綠化與觀賞花木。

　姜靈一聽眼睛就亮了。方敏莞爾：「要不要放粉絲呀？」

　姜靈小時候愛吃這個；而胡冬梅喜歡素食，家裡幾乎一年到頭都有面條粉絲之類。於是姜靈一去方敏家，胡冬梅就肯定下一把粉絲。只是後來市面上食品安全越來越令人質疑，粉絲漂白過程高度危險，為了健康著想，才不怎麼買了。

　好在現在麼，食品安全有保障，又可以吃了。

　所以姜靈不大好意思地瞅了方敏一眼，點點頭。方敏大樂，特地跑去廚房：「媽，靈靈要吃粉絲。這麼大的人了，還吃那個！」胡冬梅笑個不停，又問方敏：「你呢，油麵筋要不要？」

　方敏一迭聲應了：「要的要的要的。」都已經往客廳沙發這邊來了，又回去補充：「多放幾個。」

　結果都樂了。小舅媽看看掛鐘，起身去了廚房：「阿姐一個人忙不過來。」大舅媽跟著起身去了。胡驚雷拉她：「你幹什麼去？」大舅媽羞惱，掙了胡驚雷的手：「我去洗菜還不行嗎！」胡驚雷無奈，由她去了。

　一夥人直笑，又多是小輩，不敢太放肆。幸好方國強招呼他們去看後面院子，把話題岔開了。

　姜靈這個大舅媽很能幹，但廚藝不好這在他們家是有名的。

　其實廚藝不好不是問題，結婚這麼多年，怎麼也練出來了。問題是胡驚雷廚藝很好。結婚前就很好。因為胡冬梅最大，胡驚雷之後，隔了四年、六年才有的胡海燕與胡白樺。後來沒了爹，全家靠老外婆一份工作撐著，老外婆還要「接受教育」，所以兩個大的少不得照顧兩個小的，同時又要下地掙工分，做菜只是最輕鬆的活兒了……結果姜靈這大舅媽就沒機會了。沒辦法，他們家平時吃飯，胡濤要爸爸做的菜；有客人來了，掌勺的更是胡驚雷。

　※※※

　方國強早年是開五金廠的，忙得很，抽菸又凶，身體就不大好。後來肺裡查出個腫瘤，幸而是良性的……不過自此之後，方國強煙戒掉了，廠子也不開了，賣了換了幾個店面，收房租，天天逛街，打太極，擺明了提早退休了。

　而等哈納這邊移民一開放，方國強馬上就開始籌備，當即過來了，主要衝著這邊的醫療保障來的。先期做了幾筆投資，以他的眼光，都還不錯。現在他與胡海燕的住房就在隔壁，比陳軒與方敏的這一套小一些本來陳軒想連起來造個大的，後來見了胡海燕與姜靈的住處，又被方國強勸了一句「財不露白」，想想小也有小的好處，分開更是有分開的便利，就這麼建了。

　這樣一來，後院空的就多了，兩邊一連，好大一片。方國強都給種了菜，中間留一條路，一個亭子，每天早上打拳走太極。

　為此陳軒不由懷疑老丈人建小房子不建大房子的真正目的，很是糾結了一通……要知道方陳兩家是故交，陳軒父親去世早，生意上很多事情，陳軒都是得方國強點撥。所以「財不露白」這四個字，既然是方國強說的，陳軒聽了，就不會忘掉。可他年輕啊！氣派點的別墅，當然也嚮往。

　二老的房子是二層的，上下使用面積兩百多平方米，不算閣樓與地下室。總體而言，大約比這邊小三分之一。可抵不過來得早，又是自建房，再說土地不用買，年租金也便宜：百年合約裡的定價是按人均年收入的比例算的。商業用地與住宅用地、文教用地的比例係數各不相同。

　至於那些租金，都是琪雅幣，零頭留在姜靈的私人賬戶裡，大頭捐給了姜氏基金的哈納專用計畫，撥入一個專用賬戶，獨立管理這些錢只能用在哈納。否則就相當於征哈納人的稅，支援金海星其它地區，顯失公平：直白而言，其它那些地方的土地，其實也是換了錢的。只不過那些錢的去向，可就不好說了，未必有相應的專用計畫、專用賬戶。

　……

　大小舅舅兩家是來過的，謝文靜眼下不大愛動，沒跟出來。方敏領著小夫妻兩個前前後後看了看。胡濤與郭倩一邊嘀嘀咕咕去了，姜靈聽得清楚，他們在商量「造人」大事：因為按計畫，等謝文靜肚裡這小孩，落地滿月，兩邊就一起擺酒，成雙成對，大吉大利。所以他們現在若是懷一個吧，到時候就要挺著大肚子穿婚紗，郭倩當然不樂意……

　唉，真令人煩惱。

　胡驚雷與胡白樺也是抽菸的，只是以前沒抽得像方國強那麼凶，現在也沒戒。剛才裡面有兩個孕婦，這會兒他們就踱開去點了一支。陳軒被陳翔纏住了，領著姜樂去看陳翔的寶貝。方國強代勞，隔壁也看了，又特地介紹了他的菜園子，顯擺了一下透明矮棚內的雞毛菜，還有剛收上來的最後一隴紅薯，指著一個幾乎足球大的紅薯王，問姜靈：「怎麼樣，比你爸爸種得好吧？」

　姜靈無言了片刻，忙道：「都好，都好。」你這兒一看就是機器干的活兒。

　方國強也不在意，手一揮帶頭回屋了：「吃飯。素的多是我種的菜。」

　姜靈早已經習慣了；方敏壓根不覺得有什麼不對；冬明又朝那紅薯看了一眼，暗樂。

　……

　姜靈在方敏家歇了一個午覺才走的。姜樂也睡覺。

　所以他們出門的時候，已經下午三點多了。

　姜靈擺明了車馬兩邊各蹭一頓飯。可她也沒辦法明天一天要留給公事，傍晚就得回去了，最遲推到後天早上，那就有小麻煩了：畢竟哈奇德隆那邊訓練照舊，她現在有一點嗜睡，落地就去給學員上課，太累了些。

　趙永剛已經結婚了，連女兒都滿地跑……不，滿地爬了。九個月，還不會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