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代價

　第二天寒風冷峭，天氣倒不錯，晴空萬里，雲都被吹散了。

　早上七點半，北點門口就有車隊抵達：姜氏保全來接賴米一行人。

　因為賴米與艾蒂一起赴會。佩絲跟著賴米一起去冒充一下火辣女秘書。

　其中艾蒂本來就要出席。因為若論人數，姜氏保全固然不值一提，可若論裝備與戰鬥力，姜氏保全在金海星首屈一指，是唯一可以與新造的艦隊基地相提並論的。

　此外馬凱與海丁跟姜靈出門，因為他們照顧姜樂拿手。遲茜與安伊留守，順便與孫前溝通一下，檢查一下北點的安防工作。主要是看看程序上的，即日常運作方面有無漏洞；實體上的，蘭弗金他們早就摸清楚了。

　這是他們自己的安排，姜靈沒有異議。

　姜靈只是有點擔心賴米。因為早餐前訓練時兩邊碰上了，姜靈隨口問過賴米，這才知道，賴米除了準備了與會者資料，研究了往年地球上的國際會議，還琢磨了《林肯總統》、《開國大典》之類的紀錄片，以及《教父》……

　所以姜靈就疑惑了：「他到底要去幹什麼？」

　「開會。」冬明倒是還清楚，「他打算穿什麼？」

　「琪雅的正服。」姜靈比比脖子，「就是喘不過氣來的那種，你穿過的。」

　「那就是開會。你也體諒體諒他吧，畢竟與會者的文化環境全都與他的不一樣，他緊張一點也不奇怪。反正到了那邊他也沒什麼事兒擺設。」

　姜靈一想也是，就丟開了。

　……

　艾蒂也有晨訓，訓練完畢趕著時間過來的。只是今天是星內車隊，星內車隊的主力是飛車不是星艦。而姜氏保全專業雖好，但它不做高檔防彈飛車出租這一塊業務……

　所以呢，吃早餐這種事，在艾蒂的座駕上，就不如在喬迪的座駕上。艾蒂又不肯動膏體，她這頓早飯便只是應付：一杯清水三五片餅乾。

　偏偏正好，姜靈這邊還沒好：餐廳裡，早餐剛擺上來，小夫妻兩個還沒到。馬凱與海丁倒是在了，馬凱跟姜樂一塊兒的，他吃得差不多了；海丁來得遲，又加上還翻著新聞，要慢些。而兩個大的對面，姜樂正抱著杯子喝牛奶，面前空碟子一個，顯然盛過東西，因為碟子裡沾有一點燒麥湯汁。

　姜樂最近正大愛燒麥。燒麥跟燒麥做法不一樣，味道不一樣，裡面東西也不一樣，一會兒肉末一會兒蟹黃一會兒雜蔬，他一下子還真吃不膩，一天至少一頓，多則兩頓他與大人不一樣，一天五頓：三頓飯兩頓點心。像早上體術課後的點心，一個燒麥再加幾口果汁，就是一頓。

　艾蒂見了心喜，抓緊機會逗姜樂：「哎呀呀，我餓死了，給我來一個？」

　姜樂抬頭，一嘴的牛奶鬍子，什麼也不說，直瞅著艾蒂。

　這目光多清澈呀！艾蒂堅持了兩秒，竟然有點心中發虛！想她禍害的帥哥沒有一萬也有七八千了，本該對帥哥免疫啊！不管大小……可這本事眼下卻不見了！艾蒂沒辦法，只好擺擺手算了。

　姜樂忽然一指海丁：「他那兒還有一點。我這兒沒了。馬凱哥哥的也吃完了。」咕嘟咕嘟喝光牛奶，跳下椅子去了馬凱那兒：「好了麼？」

　馬凱慢騰騰啃著最後一寸奶油玉米看熱鬧，被姜樂一拉忙把所剩無幾的幾粒玉米咬下來、穗兒一丟：「做什麼去？」姜樂也沒回答，拉了馬凱就往外走。倒是馬凱給姜樂拉著走了兩步，自己想明白了：「給翔翔的東西？不是數好了嗎。」說歸說，他也沒停，還是讓姜樂拉走了。

　剩下海丁跟艾蒂，兩人默然瞅向海丁盤子裡的半個烤羊腿。

　然後海丁就把菜單撥給了艾蒂：「老闆過來要八點十分這樣。」姜靈最近起得晚，訓練強度低、時間拉得長，連帶冬明也慢了。

　艾蒂一點頭，看了眼時間：七點三十六分。

　完全來得及！只要別點烤羊腿這種要火候的。

　於是艾蒂就真地坐下來蹭了一頓，西班牙海鮮飯，北點辦公區大廚房今天提供的早餐之一。優點是一分鐘內上桌，缺點是沒有小廚房的烤羊腿那麼香……

　※※※

　結果小夫妻兩個來的時候，就看到艾蒂與海丁在聊天，他們的早餐盤子已經撤了，果汁與香檳還沒撤。賴米與佩絲端坐不動，面前一杯清水這兩個是換裝之前吃了戰鬥早餐的，也就是膏體。

　姜靈一到，艾蒂與賴米就向姜靈告辭，佩絲同時起身。

　賴米那一身不用說。還好天冷，他的領子也算有點避寒效果。艾蒂穿的也是正裝，卻不是琪雅的，而是姜氏保全的制服禮服，漆黑如墨，如水的透明綬帶，在陽光下瞧著是泛七彩流光的銀色。其實式樣幾乎照搬軍禮服，只是上面的臂章肩章領章帽徽等，與琪雅、與地球各國均不一樣，顏色也不同，否則有冒充之嫌，不是好事可憐哈納的警察，因為先來後到的關係，他們同樣得避諱姜氏保全的制服……

　佩絲站在賴米身側後方半步，與賴米一樣的傳統正裝，以前是宮廷女官的禮服，微笑矜持，身姿筆挺：她知道自己不如賴米等人受到信賴，資歷所致，沒有辦法。偏偏姜靈又一去三年，她說起來為姜靈工作了快四年了，其實卻才混個臉熟。這種近身職位，需要姜靈的直接信賴，她難免就立足不穩。這一點小操場那邊也有人看在眼裡，不是沒有趁機打探過她。好在既然現在姜靈能讓她跟隨賴米出席這次會議，那麼至少，她是有機會爭取更多信任的。

　這也是賴米他們承認佩絲的表示。否則遲茜、安伊，哪個不能冒充女秘書。

　……

　姜靈挨個看了他們一遍，微一頷首：「那麼，祝各位一切順利。」

　艾蒂痛快一點頭：她的事情簡單，提供力所能及的幫助就行了。姜氏保全不是軍隊，不是納稅人養的，沒有「不惜一切」的義務。救災說得通俗一點，是能幫就幫一把，反正自己沒損失，只當工作繁忙了，順便還能讓新招的雛兒們開開眼，連帶讓他們吐一通，以後也多一份鎮定……若是說得好聽一點，則是公司對社會的回報。

　可賴米不同。他有一個問題要事先弄清楚：「閣下，您的立場？」

　姜靈一笑：「我是個無黨派人士。我支持一切對金海星有利的主張。在沒有真正理解一個黨派的政策之前，我對其保持沉默。」

　賴米一點頭，繼續道：「有的新聞不是正面報導，這些可能會被問及。需要澄清嗎？另外還有哈納土地的問題。在這上各方一直各執一詞。」

　「唔？」幾秒鐘後，姜靈將昨晚看的資料回顧完畢，「澄清之類不用管，太累了，越說越招人問。我們不開口，自有人開口。只是這個……哈納的土地我本來打算等百年期滿轉給租賃者。這樣可以有效避免先期兼併。」這是行政星開發過程中經常出現的惡劣情況，如果這開發沒有一個成熟並且足夠有力的主導者的話。會在離權力中心近的地方產生一小撮巨富，而大量的先期移民在付出幾十年的辛勤勞動後，卻被剝奪了分享社會財富的資格。這對後續發展很不利。所以在米泰，像荒漠這樣的土地就一直是政府拿著地契，一邊爭取撥款來做基本改良，一邊等公民來買這其實是公民的意志。他們為自己爭取的權利。「現在看來，好像要提早一些才行。現在就放？」

　因為有評論文章分析了哈納在金海星的地位與發展現狀，得出結論是哈納有今天全賴姜靈的支持。這結論本來也沒說錯，但問題出在這些文章的目的上轉移民眾對當地政府的不滿。所以緊接著這個結論，姜靈就被指稱為一個野心家，企圖在二十一世紀當女皇的瘋子，華人的叛徒，琪雅的狗腿子，高新技術壟斷經營者，就差被扣上一頂「人民公敵」的帽子了。

　沒辦法，絕大多數地球人並不知道姜靈這幾年去哪兒了。知道的幾個對此也沒有精確概念：胡海燕大致知道姜靈是探險去了；可既然那個地方沒有危險，這就不是探險，所以胡海燕又認為姜靈是去高級場地做訓練了。姜富安只關心「沒有危險」這一點。老外婆的概念裡，姜靈就是出遠門了。方敏一直認為姜靈是培訓去了。陳軒認為這培訓頗為艱苦，實質上是軍訓……

　……

　艾蒂示意了一下，插話提醒道：「恕我直言，這可能正是他們想看到的。現在畢竟是初期，他們還撬得動。」開發初期，來自地球上的優勢還比較明顯。

　姜靈眉頭一皺。

　冬明指指周圍：「移民哈納？你的資產夠了。」

　移民哈納與移民琪雅有什麼本質不同麼？

　答案是沒有。

　剛去米泰時的姜靈與現在的姜靈有什麼本質不同麼？

　答案是有。

　所以姜靈垂眼斟酌了片刻，乾脆道：「直接移到哈奇德隆吧，一次性到位。」

　她這是生氣了。還好氣的不是在場的哪個。不過艾蒂與賴米還是噤若寒蟬，連忙施禮告退，正好他們也該出發了；佩絲還不大熟悉姜靈，但也覺出情況不妙，悄無聲息跟著溜了。海丁一欠身：「那我這就去辦。」緊接著也不見了。

　只剩冬明，無奈瞅著姜靈，而後冬明握住姜靈的手指，捉到唇邊親了一下，又吹了吹，吹得姜靈指縫發癢，一個經兒縮手。「你幹嘛？」冬明失笑：「好啦，他們也不好過。被反擊得很慘。」

　哈納的報紙不是吃素的；而哈納人不管來自那兒，都有「我是哈納人」的認同感這種認同感在金海星的十四個移民大區中，是形成最快、自豪感最強的。所以當時這言論一出，哈納的新聞業就沒閒著。

　可姜靈還是不好受：「真是升米恩斗米仇……」

　冬明拉過姜靈，正色道：「他們總是要靠他們自己的。不管是領導人，還是公民。你很清楚，不是麼。」

　姜靈點頭，趴進冬明懷裡扭了幾下，抱著不放了：「我只是不高興。」

　「……那就一分鐘。」

　「什麼？」

　「不高興一分鐘。然後我們吃飯，還有去串門。」

　因為那些評論文章正出自中國城，推卸民眾對中國城發展不如哈納的譴責。

　按說那兒與姜靈也是聯繫緊密的地區，但是……這種聯繫也就停留在文化背景上了。

　近兩年整個金海星的移民大區之間開始有流通，從中國城流向哈納的人口是最多的。因為立法不一樣，土地政策不一樣。大家都不是瞎子，同樣辛勤工作三五十年，能得到的回報不同，那自然要去好一點的地方，只要可以。

　倒是與哈納隔海相望的拉古西瑪灣，與哈納簽訂了《經濟聯盟條約》，放開了貨幣與人員流通，移民在先期的小衰減後，反而開始爬升了因為另外幾個大區的許多人和許多公司把進駐拉古西瑪灣視作了目標：那兒是哈納的直接輻射區，競爭起點、生活成本均要低一檔，而通往哈納的流動順暢，自有它適合的對象。

　……

　「我一直沒管這個事。」

　「唔。」

　「因為我沒法管。我不是三頭六臂。這種事也不是技術轉讓，開個公司就能搞定。我要是找個代理人吧，像姚遠那樣的，現在倒是快了，可以後呢？一朝天子一朝臣，到頭來還是一樣，與現在這批人沒什麼區別。」

　是的，姜靈一直下意識地避開了這個問題。但這並不是說，她在逃避。她只是沒辦法。

　事實上，除非姜靈樹立代理人，否則，姜靈能做的很有限。但一旦樹立代理人，那與現在這一批人又有什麼區別？到了最後，該經歷的變化，還是要經歷。而且到時候積重難返，姜靈不知會被多少人怨恨。

　另外，姜靈當然可以親自入場，但姜靈不可能那麼做：一者她本身沒有興趣，二者她的精力也不允許。瓦爾哈利亞斯那邊，才是姜靈必須投注努力的地方。否則地球聯盟這邊別說順利發展，連安穩恐怕都沒有。

　所以姜靈從來不主動去看那些新聞。她盡力了，她問心無愧，她不可能犧牲自己與家庭去做得更多，她眼不見心不煩擔當了身前事，何記身後評！

　她只是想起來了，會難過一下。

　不管如何，金海星第一代移民面對的是最原始的土地，任他們規劃建設；承擔的是最艱苦危險的工作，需要他們勇往直前；獲得的是最豐厚迅速的回報，足以令他們惠及下一代。另外，他們也要迎接最多的變化、最艱巨的挑戰制度上的，文化上的。

　這些東西，必須由他們親自去征服。

　無人可以代勞。

　……

　冬明清楚，所以他沒說什麼，只是輕輕拍拍姜靈的背。而後冬明想起了另外一件事，就道：「真要找也該趙永剛趙先生。」

　姜靈一下子抬起頭來打量冬明：「你連這都要吃醋？」

　冬明一本正經：「比起姚遠，趙永剛外形美觀上差了幾分，但瞧著更可靠，這是一種不明顯、但很不錯的優勢，尤其對職業從政者而言。」

　他果然在吃醋！這一臉嚴肅騙誰也騙不了姜靈。可是不應該啊。真要比，他們也是與趙永剛聯繫更多些，而且今天下午又會見到……

　姜靈眨巴了兩下眼，忽然想起當年在樺紅山莊裡，她曾經跟冬明說過姚遠帥……沒有未卜先知的本事，果然容易干蠢事！姜靈趕緊捧住冬明的臉賣力香了他一口：「你最帥了！」

　這也來得太突兀了。冬明意外。姜靈再接再勵：「姚遠跟你比，什麼都不是！」再香一口。

　冬明失笑，回親了一個。他知道姜靈在討好他，可是他樂意！他不覺得丟臉：姜靈也就肯討好他了。別的男人？姜富安大概可以算一個吧……

　姜靈端詳端詳冬明：「不氣了？你還記著姚遠？我好像也就誇過他一次，你怎麼一直記著。那怎麼辦，我從小就哈那一款兒，以後上街都不看帥哥？哎呀不用這麼小氣吧！」

　「……從小？」不是從陸昭？「早戀？早早戀？」

　「什麼呀，看書看的！好像是從周瑜開始的。《三國演義》裡諸葛亮很厲害，那會兒還有電視劇，流行得很，我就去查了史料，結果發現還是周瑜更厲害。帥才啊！諸葛亮的事兒全是編的，歷史上他就只做後勤糧草。沒辦法，羅貫中寫的小說書嘛！他怎麼高興怎麼寫了。」

　冬明應了一聲，摟著姜靈，又香了姜靈一下他才不管什麼羅貫中諸葛亮。他只知道，姜靈的口味，對男人外形的口味，原來並不是陸昭留下的影響力！

　這當然是個好消息。非常好的好消息！

　所以冬明當即決定，結束這個話題：「吃飯吧，你還不餓嗎？」

　「……餓極了！」

　姜靈自始至終沒弄清楚冬明為什麼在這一點上這麼小氣，反正冬明沒禁止她看帥哥，姜靈自覺風景眺望權沒有損失，就高興了。冬明也一直不曾發現，姜靈是在為五年前的一句話跟他懺悔。

　但這並不妨礙他們高高興興吃飯，然後找到姜樂，一起出門做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