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2章 死而復生

　擦到的干灰，拍了幾下就乾淨了。但被青蟲屍堆惡到的幼小心靈，可沒那麼容易得到撫慰！

　姜靈忙不迭躥離了蟲屍大墊，一邊試著接通接入儀，一邊氣哼哼向蜂後指控！

　那就是你說的「安全」、「墊子」？！太過分了！

　『……以前的育兒室。乾燥，清潔，彈性，足夠厚。不好嗎？』蜂後很不明白，『你那個小圓，用不了。機甲，統統用不了！機甲，小偷、強盜！』

　接入儀破天荒沒有信號。姜靈跑到通道里才停下來，扶著蜂蠟晶壁撫胸強忍下乾嘔，而後使勁搓搓、搓掉赤裸的手臂上，成排的雞皮疙瘩。

　一小群萊扎蜂吃了點「白霧」，匆匆飛走。又一小群萊扎蜂飛過來，繞姜靈一圈，也吃了點「白霧」，同樣匆匆飛走。接著又是一小群萊扎蜂……

　頭上一公里內，就有豐茂的叢林。這距離對現在的姜靈而言，實在很近。「白霧」彷彿空氣一般，沿著蜂巢流淌進來。姜靈一邊忙著發點心，一邊還在怨念，怨念剛才那一跌的觸感。

　用不了就用不了吧，你們真厲害。可是……就沒別的墊子了嗎？！

　蜂後回給姜靈一系列影像。它還不放心讓姜靈進入現在的關鍵地區，譬如育兒室，譬如貯藏室。但蜂巢通道複雜，精神力也探不遠，更有數以萬記的強壯軍蜂，能夠幹掉機甲的軍蜂，所以，讓「脆弱柔嫩」的姜靈間接「看看」，又沒什麼。

　更何況，蜂後也已經初步確認了姜靈的善意。

　的確沒有別的選擇了。貯藏室內，全是蜂蜜，那東西黏稠，姜靈懷疑自己掉進去後會窒息，不管狗刨蛙泳，都游不上來。而現在的育兒室內，同樣滿是蟲子：大吃大喝的幼蟲，麻痺癱瘓的青蟲，與忙著清潔、通風、保溫的成蟲，也即工蜂。

　姜靈自然不樂意掉進這樣的蟲堆裡，想想都寒毛直聳那可是活的！一砸渾身肉漿！

　蜂後更不願意那可是它的孩子們！會被姜靈害死一大堆的！

　於是這兩人……呃，這一人一蟲，就蟲屍大墊一事，達成互相諒解。

　而在此期間，姜靈發現，萊扎蜂幼蟲吃的東西，很不一樣。青蟲、蜂皇漿，均是幼蟲的口糧。吃前者的幼蟲，結蛹後變成軍蜂。吃後者的，則成為工蜂，也有少數雄蜂與蜂後。

　蜂蜜則是萊扎蜂成蟲的普遍性口糧。但成蟲，或者確切說軍蜂，除了吃蜂蜜，還吃礦石與骨條。這兩種食物不是啃的，它們被工蜂的分泌物融化，而後軍蜂才能吸食。

　這與姜靈所知的蜜蜂不同。蜜蜂幼蟲就吃蜂皇漿。細腰蜂之類的寄生蜂，才會在蝴蝶的幼蟲身上下卵，以它們為食。

　而後，萊扎蜂的發育方向也更細化。它除了工蜂，還有軍蜂。兩者都是雌蜂，但長大後的模樣，卻差了那麼多，光大小就四五倍，重量與強壯程度，更是不用說。

　姜靈好奇，但姜靈好奇完了，並不會刨根究底鑽牛角尖。所以姜靈花了一兩分鐘，在蜂後那兒瞭解了一番萊扎蜂的生活，就想回去了。

　附近有出口嗎？

　『很多很多很多。』蜂後給出了一片出口，而後對姜靈戀戀不捨。或者確切地說，對姜靈的「白霧」戀戀不捨……『你還來嗎？』

　進來這兒太麻煩，不過去各個出口看看你們很方便。

　蜂後對此十分歡喜。

　姜靈也十分歡喜，為了那麼多出口；但隨即，姜靈微微皺眉她不能從一群萊扎蜂之間，爬出蜂巢。那樣她會被解剖的……或許現在有路林在，沒解剖那麼倒霉。但至少也會被抓起來，天天觀察、日日檢測。

　還有別的嗎？你們沒在用的出口。

　『這些夠大了。不夠大嗎？』

　夠大了。但會被人懷疑我與你關係親密。

　『有，舊的。』蜂後被姜靈一說，也覺得那不是好主意，『大多數堵死了。石塊，土壤，根。幾個通的，在你頭頂，或者很遠。』

　於是姜靈望望廢棄的育兒室室頂，望望那盤旋曲折而下的通道，決定坐下來等待，等待救援。

　而在等待期間，姜靈希望可以不餓肚子，蜂後希望可以讓它的軍蜂更強壯。

　這兩個都不是斤斤計較的商人，議價能力或許潛在擁有，但為議價所做的努力卻約等於零。所以姜靈很大方，蜂後也很大方。這一筆人蟲之間的買賣，則因此談成得非常順利。

　一切安排妥當，姜靈找了個寬敞些的彎曲地方，坐下歇息。隨即姜靈又一次試著聯絡外部，但卻沒有信號。

　毫無疑問，這些能澆築成晶壁的蜂蠟，可不簡單。

　不過這也沒什麼，相信地面上的反應速度會很快瑟倫市區救援反應，不是六十秒嗎？所以姜靈毫不擔心，調出冬明的照片，香了一口，開始拍攝晶壁的影像。

　當然，還有那噁心至極的百萬蟲屍大墊！

　這可不能白白放過！

　姜靈一邊拍，一邊壞笑了起來：嘿嘿，證據！受驚的證據！回去拿這個勒索冬明，肯定一勒一個準！

　而這一回，要把冬明怎麼怎麼才好呢……

　姜靈樂得眼兒彎彎，酒窩直冒。

　※※※

　冬明察覺到有飛車停在家門口時，正在吃他的晚餐貼艾草糯米餅，甜餡的，外加一碗魚肉絲蔬菜湯。海魚，「金槍魚」，拆碎了一煮，扔蔬菜，再扔撮鹽就行了，鮮而不腥。

　艾草可以像蔥那樣，小量使用。譬如炒雞蛋，很香。但如果大量使用，並且想保留香味又去掉苦位，那麼處理艾草葉的工序，就比較複雜。

　當然，有廚房機器當幫手，怎麼也不算麻煩。可問題在於，以冬明過去的生活狀況來說，為了吃的花上數道工序……那實在是很奢侈的事情！

　去艦隊餐廳。

　去買現成的。

　再不行，那就隨便將就一點。自助機器販賣的膏體就不錯。雖然吃膩了，但營養沒問題。眼睛一閉，吞下去就好了。

　其實冬明不懶。凱西凱辛也不懶。因為一個從營地出來的人，若無意外，是不會變懶的。他們習慣了，他們閒不下來。他們半天沒事幹就難受！

　所以姜靈在家時，一旦要做吃的，冬明也會跟著去廚房，還幹什麼都利落漂亮，還順便跟姜靈顯擺刀法。有時候姜靈去了學校、冬明則沒課要帶，那就會提早準備好他們的家庭餐。

　但姜靈一出門，冬明就沒興致了。因為他自己對此無所謂。

　姜靈大致瞭解冬明過去一年的生活模式，基本不清楚冬明更早之前怎麼過日子的。但姜靈直覺，冬明一旦落單，恐怕不會很仔細地照顧他自己的肚皮。

　所以姜靈出門前，不止留下一串小盒子分裝的艾草糯米團，還大肆採購了一回。

　而冬明每次瞅見儲藏櫃裡那串小盒子，都心滿意足，美得冒泡。他也不是頓頓吃這個。就是到用餐時間，如果在家，便會忍不住去看看，看看就覺得開心就覺得自己很富有呀！

　這不是錢，這也不是投資品、保值品。但是，這卻是無比珍貴的一種富有……

　……

　因為富有的冬明在享用他富有的食物，所以，冬明雖然察覺飛車停在了門口，卻沒起身什麼客人啊？或許走錯了？

　而後飛車離開，乘客卻下車了、還按門鈴。

　冬明沒辦法，幾口喝光魚蔬湯，慢慢咬著最後一個餅，起身去開門。

　但冬明走出房子的時候，發覺不對了。天色已經全黑了，還隔著夜風裡搖曳的果樹枝葉，可冬明久經訓練，藉著路燈的光，輕易認得出來人。

　「亞勒？」

　「是我。」

　冬明一下子把半個餅塞進了嘴裡。他還不自覺，但他走過門口的路、走向花園矮牆時，腳步漸漸開始慢了下來。

　矮牆是攔動物的，防止種的東西被糟蹋。荒原上的小東西常常會跑來綠洲裡，事實上綠洲內部就住著許多。這牆根本攔不了人，連動物也只能攔住一部分，至少鳥兒就攔不住。而柵欄門也沒鎖。而以亞勒與他們的熟悉親密，按過門鈴，完全可以自己開了進來，但亞勒並沒有。亞勒上次來時，可沒這麼客氣。

　所以冬明給亞勒開門時，並不因為亞勒的來訪而高興。冬明已經察覺出不對勁。

　「你怎麼……」

　「有事要跟你說。」

　壞消息？

　但冬明把到了舌尖的問題吞了回去。答案已經知道了，不是麼。

　他們兩人一前一後進了客廳。亞勒在沙發上坐下來。但冬明卻不肯坐：「那你吃飯了嗎？呃嗯，我給你去弄一點？」

　亞勒抬眼看看冬明：「吃過了。」

　冬明不情不願地開始坐下來，而後他忽然又起身了：「那我去拿點喝的。」

　亞勒不得不喝止冬明：「站住！」

　冬明一僵，一點點轉頭，望向亞勒。

　他惶然無助。亞勒無法再直視冬明的眼睛，他感到一種沁涼而刺骨的東西漫上來。不明顯，不劇烈，卻那麼冷，那麼那麼冷。而冬明只會更冷。所以亞勒難以承受，到底還是挪開了視線。但即使挪開了視線，亞勒也不得不開口：「威爾剛傳來的消息，瑪西圖卡精神力者自治分會活動區……」

　……

　「阿嚏！」姜靈猛然打了個噴嚏，從閉目養神間睜開眼。

　蜂後傳來的惶急令姜靈不解。關於搜救人員的事，姜靈已經與蜂後溝通過了。這片蜂巢早已廢棄，蜂後不在乎有人進來逛一逛。

　當然，要是逛著逛著逛向了它的儲藏室，它的軍蜂也不是吃素的從孵化出來那一天開始，就吃的葷！

　吃的青蟲血肉！

　生，鮮，活，葷！

　不過蜂後的忠告自然不會無緣無故，姜靈跟著一小群引路的軍蜂繞上通道。通道七拐八拐，時而需要彎腰，時而又變得寬敞。不管怎麼樣，不算難走。

　對此，姜靈既高興，又覺得非常奇怪：萊扎蜂沒必要在自己巢裡修這麼大的通道，除非供給軍蜂大量調遣。飛行調遣。

　通道繞過幾次，姜靈來到了之前那個育兒室的中上部。而後，隔著一層透明的蜂蠟晶壁，姜靈看到，蟲屍動了！

　那些死得乾癟癟的大青蟲，聳動了起來！

　※※※

　「……失蹤？」冬明靜靜坐了下來。

　「是的。」亞勒嚥了口唾沫，聽到自己聲音乾澀。

　「掉進萊扎蜂巢……」冬明茫然望向亞勒的眼睛，「失蹤？」

　亞勒不知道說什麼，而後他道：「有人做了手腳，我得過去。你要一起嗎？詹斯那邊我已經打過招呼了，他說沒問題。」

　冬明閉上眼，而後他點了點頭。

　……

　他們開出飛車。車內一路無話。而後冬明忽然道：「現在你不用擔心了，萊扎蜂乳就是那麼來的。路林只是一直不告訴你，僅此而已。」

　亞勒點點頭，又搖搖頭。的確，因為這件事，路林的小秘密曝光了，但是……亞勒轉頭看看冬明，連嘆氣的慾望都沒有了。

　他能不擔心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