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黑暗之爭

　姜靈毛骨悚然！

　那些青蟲明明死得不能再死了，怎麼會動？！

　但只不過千分之一秒或者萬分之一秒那麼短暫，姜靈當即平靜了下來就像在蒙古國原始森林裡時一樣，活下去的願望壓倒了一切！

　而要想活下去，首先必須控制自己的恐懼！

　姜靈迅速放開精神力，撲向通道透明的側面，五指一撐晶壁、俯貼近去，凝神辨識那些動靜！

　廢棄的蜂巢內，只有些微的光。地底菌類蕨類植物的白藍磷光，以及晶壁通道折射的黃紅暖光。

　姜靈並沒注意到，自己未經訓練的眼睛，在這微光下，卻幾乎如視白晝……姜靈只是盯緊了那蟲屍，盯緊了那些幾分鐘前，還令她姜靈噁心不已的蟲屍！

　而後姜靈眼神一斂，不是死蟲在動，是干癟癟的青蟲屍體下面，有東西在動……

　蜂後，那是什麼？你的舊房子底下，那是什麼？

　『強盜！挨千針的！』蜂後此時忙碌得很，而它也一改之前的溫和簡單好說話，變得怒氣騰騰，煞氣洶洶，『又來了，又來了……它們想吃我的孩子們！它們想掠奪我們的食糧！可，是！我的孩子們，也能把它們當食物！食物！』

　蜂後瘋狂傳來一大串影像。過去的，黯淡一些。最近的，明晰一些。

　姜靈恍然。而與此同時，青蟲乾屍驀然湧起，又如枯葉般四下飛揚飄灑……一條徑尺粗的黝黑蟲子，人立而起、躥得兩米多高！

　那是掘泥蟲。萊扎星上有名的地下生物。捕捉麻煩，肉質非常鮮美滑膩，極度富有地方特色……也就是一般人受不了！

　這條打頭陣的蟲子剛剛頂開下面的蜂蠟晶壁、從土中鑽出，一躥之後，身形稍矮，可卻也比姜靈矮不了多少。

　而後又一條！第三條！

　不過片刻之間，青蟲乾屍大墊已經紛紛亂亂，十幾條、幾十條掘泥蟲林立！

　……

　這就是你們的敵人？

　『沒錯！開始了，開始了……開始了開始了！』

　蜂巢內的幼蟲、蜂乳與蜂蜜，乃是掘泥蟲青睞的美食：富含營養，有利產卵。它們平時吃的植物根莖粉塊，營養不如。而萊扎蜂成蟲，同樣能夠吸取掘泥蟲的體液為食！

　一小群軍蜂繞著姜靈急轉，姜靈最後看了一眼入侵者們，鬆開晶壁，緩緩後退。而後姜靈倏然轉身，跟著軍蜂繼續奔跑：這裡是蜂後的天下，她姜靈當然要聽從蜂後的安排！

　而且，給軍蜂當後勤，比衝到前線去有用多了！

　※※※

　蜂後的意志貫徹了整個蜂巢。姜靈被蜂後列為「需要保護」的那一類，緊急向內遷徙因為姜靈與它的幼蟲一樣：脆弱、嬌嫩！不，堪，一，擊！

　而且更關鍵的是，幼蟲意味著明天的成蟲，姜靈意味著更強壯的軍蜂，都是重要的！很重要！

　此時整個蜂巢已經發動起來，開始沸騰！姜靈經過通道的一路上，與無數軍蜂交錯而過。軍蜂們疾速掠過通道、避開姜靈，箭矢一般一往無前！

　不得不說，萊扎蜂的思維要比人類簡單多了。兵臨城下，它們只想著捍衛巢穴、殺死敵人，毫無恐懼，根本沒有「退路」這個概念。每一隻萊扎蜂均同仇敵愾。而這個巨型蜂巢裡，有成千上萬、數十萬的萊扎蜂。姜靈獨自身在其中，怎麼可能不被影響？！

　所以姜靈也憤慨了！

　姜靈知道自己的情緒受到感染，可那又有什麼關係？姜靈竭盡全力幫助它們。「白霧」急轉，漸漸由平靜恬然的小溪，變寬變急，變為沸騰的江河！

　與此同時，從蜂後那兒，姜靈「看」到了廢棄育兒室之內的情況。

　蜂群已經與蟲群相碰。軍蜂疾射出通道，直撲掘泥蟲的頭部！以及身體兩側線！這種大蟲子沒有眼睛……但它們的頭部，長著嬌嫩的嗅觸感官、以及口器。它們的身側，則有振動感應器！

　與此同時，掘泥蟲甩身撞地、砸牆，撞開軍蜂，直躥通道！它們能打碎破舊的蜂蠟晶壁，但受到工蜂日日維護的那些，它們撞到精疲力竭，才能告破，所以才要從這裡走。而現在，它們已經嗅到了……在前面，在前面！

　食物在前面！

　最好的食物，在前面！

　……

　一隻軍蜂被砸傷了翅膀，再也飛不穩、飛不快。它撲扇著半掛在身上的翅膀，趔趄撲到掘泥蟲身上，狠狠蟄下去！死釘不放！

　一條掘泥蟲被蟄得麻木、痙攣、行將就死，卻突然渾身一彈，猛砸向地面！尖銳的晶壁碎片戳入它的身體中段，同時劃開了兩隻軍蜂的腹胸！它們的毒刺還蟄在掘泥蟲體內，來不及飛開……

　姜靈坐在工蜂忙忙碌碌來去的通道交匯處，幾乎窒息。

　這是地底的戰鬥。

　這是黑暗中的戰鬥……

　沒有見證，但雄闊悲壯不減！

　作為萊扎星生物鏈頂端的霸主，萊扎蜂在這個行政星上的數目，已經飽和，健康地飽和這是有瑪西圖卡人仔細控制的結果。以圖在可持續穩定提供的前提下，讓蜂蜜蜂乳產量最大。

　而以萊扎蜂的體型而言，能在叢林中築巢、把家安在樹上的，只是一些小蜂群。大型蜂群，以及成熟的巨型蜂群，只能築巢在懸崖上、在土石中，在地底下。

　它們托庇於大地，於是它們便要為此付出代價！

　而到得此時此刻，姜靈終於明白了一件事對萊扎蜂來說，地面，乃是它們的後花園；地底下，才是它們的前線！

　沒見只有工蜂在叢林裡來來去去嗎？沒見觀光球來來去去，只有一小群十幾隻軍蜂出來轉溜一圈，炫武揚威打個小招呼麼？！

　因為那兒都是吃的！

　因為在那兒，它們無敵！

　※※※

　桑尼平原寧靜的星夜，一串中小型戰艦，默不吭聲從艦隊基地起飛，疾速升空飛出了米泰星大氣層。

　這次它們不是用溫和的2個G加速半小時一小時。這次直接戰術起飛，8個多G的加速度。對體術四級的普通艦員而言，這需要一些防護措施。但對亞勒而言，那是多餘的。

　所以亞勒在這段時間內，並沒閒著。中間一艘小型戰艦的艦長室內，亞勒一直在閱讀版前沉思，旁邊開著星圖。瑪西圖卡及其監管範圍的星圖。

　當戰艦開始離開米泰的基礎恆星系時，亞勒在表格中填上了最後一行內容。而後亞勒關閉密匙文件，鎖定表格權限，起身離開。

　艙門一開一合，門口站著的夜空藍敬禮。亞勒還禮、出去。沒人進來。

　這次的表格上面，不是任何一級分艦隊的晉陞備選人。這次的表格上面，列出了所有有嫌疑的文明、星域、世家或者個人。

　他們將……

　報復！

　撬開加瓦里昂的嘴，而後報復！

　這報復不會引起民眾的注意。民眾是生活在陽光下的生物，報復是行進在黑暗中的事務。這報復將出現在新聞上。但它將只是一樁「意外」，一樁「不幸」。

　譬如航行事故，譬如入室搶劫，譬如飛車故障……

　就像這次一樣！

　然而，該知道的人，都會知道！該明白的人，都看得明白！

　路林的怒火，可以被路林自己克制……

　琪雅的尊嚴，卻不容踐踏！

　因為今日你低頭，你麻木不應，那麼明日，便會有更大的侮辱、更大的損失，欺壓上門！

　星際之間，比起冬眠的巨蟒，大家更怕咬人的螞蟻！

　所以他們要報復！他們必須報復！

　……

　宿舍艙裡，一片漆黑，什麼燈也沒開。照明默認是自動感應開啟的，但也可以被關閉。

　冬明盤坐在床墊上。沒有倚著艙壁，筆直坐在那兒。他睜著眼睛。

　失蹤……

　他們營地裡出來的人，是不相信這個詞的。

　他們只相信這個詞下面那最壞的結果……死亡！

　門鈴響起。冬明慢了半拍，才起身去開門。

　亞勒站在門口。冬明什麼也沒說，讓開身讓亞勒進艙。亞勒一進門，平常般抬手開了照明。

　艙門在亞勒身後闔上。亞勒道：「我們已經開始準備『回禮』。」雖然沒什麼用，但或許能讓冬明覺得好一點。

　冬明轉而看亞勒的眼睛：「如果那人像阿多英一樣，也報復？」

　亞勒閉了一下嘴，而後他承認：「那恐怕會很難。但會有足夠的報復。」對琪雅而言，足夠的報復。也就不是針對冕下的。

　冬明直視亞勒的眼睛：「那不夠。」

　亞勒沒爭辯，他只是問冬明：「所以，你打算怎麼辦？」

　「我可以。」冬明的聲音錚然而冰冷，「琪雅不行，但是我可以。有一天，我會可以。」現在還不行……但是快了。失調症調理完，就可以開始了。

　亞勒良久沒說話。當亞勒開口時，他並沒有勸解，也沒鼓勵，他只是問冬明：「這是漫長的戰爭。你決定了？」

　冬明平靜一點頭，而後冬明對著這艙室，對著與藍斯號上曾經屬於他的那一個、一模一樣的艙室，覺得有一些恍惚。他的目光一挪，定在了內艙鏡壁的遮幔上。他記得清清楚楚。他記得那個拎起項鏈沒看兩眼、只顧著轉身親他的年輕女人，清清楚楚。他輕聲開口：「至少……我的敵人不是她。」

　亞勒的對手卻是路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