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沒織完的圍巾

　　之後，奶奶的遺體送去殯儀館寄存，沈靖南有些哀傷過度、哭得站都站不穩，一出醫院的大門記者就像是蜜蜂一樣嗡嗡的湧來。有的生命會離開、有的生命還在繼續吵吵嚷嚷，這就是人世間的百味嘈雜。

　　“請問去世的是誰？是不久前上節目的你奶奶嗎？”

　　“請問她是怎麼去世的？”

　　“她是得了重病了嗎？”

　　“這周的比賽會照常進行嗎？”

　　媒體記者不近人情冷漠，一個個問題拋向了眼眶還紅紅的沈靖南。沈靖南一言不發的上了楚明哲開來的車，Alice看著楚明哲車開走了，才冷冰冰地說道：“抱歉，概不回答。”

　　在車上沈靖南稍微緩上了點兒勁兒了，家門一開，夜裡沒睡好的蛋蛋本來在它的小窩裡睡覺，此刻抖了抖毛站了起來慢慢湊到門口，蛋蛋仔細數了數，只回來了兩個人。

　　“喵。”蛋蛋有些難過。

　　楚明哲扶著沈靖南要去床上躺會兒，沈靖南搖搖頭、也不說話，自己湊到了奶奶的臥室裡把頭埋到了奶奶的被子裡，淚水再次大滴大滴地落下來。

　　楚明哲歎了口氣，知道自己這時候說再多的話都沒用。

　　和其他孩子經歷的祖孫別離有些不同，沈靖南從小就和奶奶相依為命，在失去了父母之後、他又失去了奶奶。在這個世界上，他的確再無親人了。

　　奶奶的房間裡的空氣裡，還有淡淡的奶奶身上的味道。

　　沈靖南還有些恍惚，一個不久前還在和自己說話的人，怎麼就這樣從世界上，不聲不響地消失了？

　　楚明哲歎了口氣，抱起來了自己腳下的蛋蛋說道：“是蛋蛋發現的，奶奶是在夢裡走的，這樣也好，沒有痛苦。”

　　“嗯。她病了這麼久，也累了……”沈靖南看向楚明哲說道，“明哲，我沒關係，我只是需要點時間去靜一靜。”

　　奶奶的床上還放著沒織完的那段圍巾，如她所言，就差一點點的。沈靖南輕輕摸了摸這圍巾，方才剛剛憋住的眼淚又嘩啦嘩啦地流了下來。圍巾邊還放了一個玉鐲，沈靖南拿起來這翠綠色的鐲子輕聲說道：“這是我爺爺給奶奶的，是他們的信物。隨奶奶一起葬了吧。”

　　“嗯，好。”

　　沈靖南又把奶奶留下來的信拿出來看了看，淚水滴到了信紙上，打濕了“最親愛的”四個字。再後來，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睡著的，哭泣消耗了他太多的體力，從早上就沒吃飯的他昏昏沉沉的睡過去。他以為自己躺在這張床上就能夢到奶奶，但雖然滿心都是奶奶，奶奶已經走遠了、再也沒來沈靖南的夢。

　　等沈靖南醒來的時候，已經下午四點多了，家裡又飄著飯的香味兒，楚明哲走過來摸了摸沈靖南的額頭，然後輕聲說道：“醒了？”

　　沈靖南對著楚明哲伸出手，楚明哲把他拽起來，說道：“你不吃飯可不行，來吃碗麵條好不好。”

　　沈靖南聽著楚明哲溫柔的聲音，點了點頭，他慢吞吞地用筷子扒著麵條，楚明哲就在一旁看著沈靖南吃飯，微微皺起了眉頭這才舒展開來。

　　“我本來今天是要和葉真哥去練這周比賽的。”沈靖南眨了眨眼，歎了口氣說道，“我現在一點鬥志都沒了。”

　　“沒事，不去就不去了。”楚明哲說道，“不比了就不比了，我養你。”

　　沈靖南沒說話，他沒什麼胃口，還是把一碗面都吃完了，畢竟這是楚明哲一份心意。

　　“早點休息吧，其他事情我來就好。”楚明哲看他吃完，想逗沈靖南開心，就湊過去一把抱起來了沈靖南，沈靖南今天都沒有撲騰著掙扎，而是乖乖地靠在楚明哲的胸膛上閉上了眼睛。

　　直到楚明哲把他放在床上，沈靖南突然張口說道：“明哲，你抱抱我。”

　　楚明哲及不可聞地歎了口氣，把沈靖南單薄的身體擁入了自己溫暖的懷抱，說道：“乖嘍，再睡會兒。你有點感冒。”

　　“我奶奶也沒有什麼親戚，她就只有我一個孫子。”沈靖南看著天花板說道，“明天出殯的事兒……”

　　“我會陪你。”楚明哲摸了摸沈靖南消瘦的脊背，“放心吧。”

　　沈靖南夜裡迷迷糊糊地醒來，似乎看到了楚明哲在對著筆記本織圍巾，他以為自己在做夢，又回到了床上睡著了。第二天一早，他一翻身就看到了一條米色的圍巾放在了床頭，正是奶奶沒織完的那條。

　　這條圍巾現在已經織完了，沈靖南輕輕地摸上這條圍巾，突然明白昨天晚上不是夢。

　　是明哲親手把奶奶沒織完的圍巾織完了。

　　沈靖南摸著圍巾的手指有些顫抖，昨天跌入冰窟的心一瞬間熱了起來。

　　奶奶走了……但他還有楚明哲啊。

　　楚明哲根本沒織過圍巾，他昨天夜裡看著網上的教程，找了半天終於找到了奶奶織的這一種古老的織法，熬夜把這條圍巾織完了。他睡得晚，起得早，已經穿著襯衣在客廳裡給蛋蛋梳毛，見沈靖南醒了，笑著對他說道：“南南，起來吃飯，一會兒我們得去殯儀館。”

　　沈靖南一看，桌子上的早餐都是他喜歡吃的，他鼻子一酸，眼淚又不爭氣地流下來了。楚明哲隔著老遠就看到了自個兒心肝兒流下來了一行清淚，他心疼地不行，慌忙站起身來湊到了沈靖南身邊說道：“怎麼了又，你可別哭寶貝兒，你一哭我真是不知道怎麼辦了……”

　　楚明哲笨手笨腳地把沈靖南摟在懷裡哄，沈靖南搖搖頭，輕聲說道：“你為什麼對我這麼好？”

　　楚明哲笑著鬆開手，說道：“我喜歡你啊。”

　　沈靖南看向楚明哲的眼睛，對方的桃花眼兒笑意盈盈、深情似海，一點兒都不像是騙人的樣子。楚明哲繼續說道：“世界上除了親情，還有愛情、友情，寶貝兒，你才21歲，今後的路還長著呢。你已經在和我戀愛了，就要相信我，好嗎？”

　　“我不是不相信你，我是不相信我……不覺得我有什麼優點能留住你對我的愛情……”沈靖南搖搖頭說道，“我也不知道我在怕什麼……”

　　“我也不覺得我有什麼優點能留住你對我的愛情，”楚明哲在沈靖南的額頭上親了一口，“但我會努力留住你，十年、二十年、說不定你這一輩子就被我抓住了……”

　　楚明哲看向沈靖南，輕歎了口氣說道：“你只要牽住我的手，就足夠了，我怎麼捨得讓你孤單。”

　　沈靖南點點頭。

　　奶奶的告別儀式上只有楚明哲和沈靖南兩人，楚明哲和沈靖南都穿著一身黑，沈靖南圍著奶奶給他留下來的那條圍巾，最後看了奶奶一眼。躺在花裡的奶奶看起來就像是睡著了一樣安詳，入殮師給奶奶化了個漂亮的妝，沈靖南看著仿佛還活著的奶奶心裡有些動容，手輕輕摸上了奶奶冰冷的臉頰，輕聲對奶奶說：“奶奶你放心，我會好好的。”

　　他臉色因為哀毀過度而十分蒼白，眼睛卻是明亮的，最後一次把向日葵獻給了奶奶。楚明哲看向了奶奶，在心裡對奶奶說：向您保證的事情，我都會做到。

　　沈靖南本來和楚明哲約好今天不會哭的，但是看到工作人員推走了奶奶去火化，他頓時就崩潰地泣不成聲。人死如燈滅，樹欲靜而風不停，子欲養而親不待。片刻後，奶奶的骨灰裝在了骨灰盒裡，由工作人員交給了沈靖南。

　　“火化之後，奶奶就再也不存在了。”沈靖南抱著奶奶的骨灰盒，坐在車上發愣說道。

　　“不，她留下來了許多東西。”楚明哲說，“你就是她生命的延續，所以你要好好的。”

　　“嗯。”沈靖南輕聲說，“我想把奶奶和爺爺葬在一起。”

　　“好。”楚明哲說道，“我幫你。”

　　沈靖南需要時間去撫平奶奶去世給他帶來的傷痛，一連兩天他都在家裡沒有出門，他整理完奶奶的遺物，就躺在床上看著奶奶的照片、以及上周日節目奶奶的影像發呆。楚明哲只是默默陪著沈靖南，和Alice一起幫沈靖南處理媒體新聞、給沈靖南做做飯。

　　接連三天，沈靖南都沒有去準備比賽曲目，捕風捉影的媒體紛紛猜測他是因為家人突然去世無心準備比賽已經棄賽了。一時間眾說紛紜，沈靖南的粉絲們卻自發地在沈靖南的微博下給他留言加油、讓他儘早恢復心情。

　　三喵：加油啊南南！振作起來！

　　奇怪的貓：奶奶也會希望看到你振作起來的樣子呀南南！

　　綠蘿：你是我們最堅強的小南瓜~加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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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靖南在一天夜裡看到了這些為他加油鼓勁的祝福，又看了看身邊睡著了的為自己忙前忙後的楚明哲，暖意湧上心頭，他又有了力量，也知道自己該怎麼做了——他得唱完最後一首歌，粉絲們這樣期望、奶奶這樣期望、明哲也想看到自己元氣滿滿在舞臺上大放異彩的樣子啊。

　　奶奶去世的第三天，沈靖南早早的起來了，躺在他身邊的楚明哲翻了個身坐起來，看著沈靖南說道：“怎麼了，要出門嗎？”

　　“我得去公司準備最後一首歌。”沈靖南對楚明哲說道，“我約了嫂子呀不能遲到。”

　　楚明哲愣了一下，轉而露出了雨過天晴的微笑，對沈靖南點點頭，還起身找了點兒點心給沈靖南帶著，柔聲說道：“我怕你餓，中午記得好好吃飯，別太累了。”

　　沈靖南點點頭，對著自己的愛人笑了。

　　一個生命的死亡並不意味著完全離開，她從生到死，在這個世界上留下來很多腳印，也帶給了他人很多飽含著愛的回憶。很多東西生不帶來死不帶去，但唯有愛能在人間傳遞下去。

　　沈靖南明白只要自己還在，奶奶就活在自己的心裡，他要把奶奶留給他的堅強樂觀傳遞下去，告訴更多的人，奶奶不捨得離開的這個世界，有多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