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關於約翰到底有多大的魅力, 這大概要成為一個千古謎題了。
因為就在奧古斯特特意把約翰招來單獨見面後, 他發現約翰依舊是他記憶裡的那個約翰,並沒有因為喜歡他的人驟然增多而添加什麼奧古斯特所不知道的奇怪人設。
一頭紅金色的頭髮,略帶雀斑的白皙臉頰,容貌不算特別好看,但身材高大, 氣質極佳。
面對奧古斯特的打量, 約翰一開始是坦然自若的, 但隨著時間的不斷延長, 他有再好的心理素質也扛不住這樣幾乎化作實質的目光。求給個痛快啊, 公爵閣下,您到底想要我怎樣?
奧古斯特不想約翰怎樣,他只是突然尷尬的發現他不知道該如何解釋他叫約翰來的理由。
總不能直接說,你最近桃花運很旺, 我想看看你是不是哪裡基因突變了吧?
幸好,奧古斯特的福靈心至在關鍵時刻拯救了他, 讓他找到了一個最為合適的理由, 他坐姿標準的坐在沙發上,在擺出一副長談的架勢後, 這才開口道:「我找你來,主要是想問問你對自己的將來到底是怎麼打算的,不要有負擔,有什麼說什麼。」
約翰是在奧古斯特恢復記憶那年到布里斯托爾堡當的見習騎士,也是奧古斯特投入了最多感情的一屆見習騎士。那年他們大部分人都只有八、九歲, 比奧古斯特只大一點,如今他們也才不過十四、五,卻已經被看作是能夠獨當一面的大人了。而在一個成年人的一生中,要被迫面對很多選擇。見習騎士們需要面對的第一個選擇就是未來的路怎麼走。
在經過四、五年的辛苦訓練後,他們有的人能夠晉陞為騎士,有的則轉做了扈從,階級從這一刻起就出現了。
因為眾所周知的,晉陞為騎士需要經過「祝聖」的晉封儀式,奧古斯特有資格給騎士晉封,但他卻不會給所有的見習騎士晉封。沒有通過考驗的人,要麼回到自己家裡的領地獲得晉封,要麼就只能成為扈從,投效黑太子,尋找其他出路。
約翰同期的見習騎士基本都已經經歷過了這一階段。
只有約翰和他的朋友沃爾特留到了今年,他們都是有能力成為騎士的,但是卻放棄了去年的晉陞機會。因為約翰堅持要攢夠擁有一匹屬於他自己的馬的錢才能成為騎士,而他的朋友沃爾特則十分義氣在等待著他一起晉陞為騎士,因為這是他們最初約定好的。
奧古斯特不是不通情理的人,在聽過理由後,就給了約翰和沃爾特時間。
這也是約翰從溫莎城堡被調到倫敦的原因——他的能力早已經超出了他如今的身份,甚至超越了不少真正的騎士。
騎士長安德烈親自推薦了這兩個人給奧古斯特,很少有騎士能夠做到讓騎士長放心的把奧古斯特的安全交給對方。
但約翰和沃爾特卻做到了。
「你有意接安德烈的班嗎?」奧古斯特直白的對約翰問道。
說實話,奧古斯特不太建議約翰選擇這條路,因為安德烈騎士長明顯還能繼續生龍活虎的在騎士長的位置上幹個至少十五年,而有安德烈在的情況下,奧古斯特是絕對不會用別人的。換言之,約翰在晉陞為騎士後選擇跟在安德烈身邊,那他一輩子都只能是安德烈的弟子。這對於一個前途不輸給安德烈的年輕人來說並不公平。
事實上,這場談話早晚會被提上議程,安德烈也曾和奧古斯特討論過,他希望能由奧古斯特出面勸一下約翰,他很樂意收約翰當弟子,但他並不希望約翰一輩子都生活在他陰影裡。
「但是他太倔強了。」安德烈曾對奧古斯特這樣說,「我根本無法說服他。」
安德烈是個沉默又執拗的性子,他看上的徒弟也是如此,即便約翰感覺更加陽光開朗一些,但本質是不會變的。
當年安德烈把奧古斯特給他的一匹馬「暫借」給了沒有馬的約翰,自此,約翰就像是認準了什麼一樣。好比他非要憑藉著自己的本事賺夠一匹馬的錢才肯晉陞騎士,也好比他全無離開奧古斯特身邊的打算,大有要效仿安德烈把一生都賣公爵的傾向。
這樣的忠心耿耿不可能讓人不喜歡,但也正是因為這樣的忠心耿耿,讓安德烈和奧古斯特都覺得他們不應該耽誤了約翰的前程。
「你可以好好考慮一下,不要著急回答我,反正離你晉陞騎士的時間還有半年。」奧古斯特沒有把話說絕,「安德烈很樂意收你當弟子,我也很樂意自己的身邊能有一個你這樣的騎士。但我們一致認為那對你不公平,你還年輕,有著廣闊的未來,我很歡迎你在遊歷過後or上完戰場之後再回來。」
至於到時候約翰還想不想回來,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約翰很慎重的答應了奧古斯特,他會回去好好考慮一下的。
然後,奧古斯特和約翰就再一次變得面面相覷起來。
在約翰準備告辭之前,奧古斯特決定還是提醒約翰一句:「正經事談完了,讓我們來談點不那麼正經的吧。」
奧古斯特放下了他高高在上的公爵面孔,身體前傾,充滿好奇的看著約翰。
約翰下意識的想要後仰,但想到騎士長教過他的,硬生生的忍了下來沒有動,任由奧古斯特打量,把一個騎士能做到的、不能做到的都做了個淋漓盡致,敬業到不可思議。
奧古斯特終於不再逗他,反而認真道:「如果喬再騷擾你,歡迎你隨時告訴我,我來幫你對付他。」
「!!!」這一次紅頭髮的約翰變成了紅臉的約翰,他終於拋卻了騎士的嚴肅,十分慌亂的對奧古斯特連忙擺手,生怕奧古斯特誤會什麼,「不不不,不管您聽到了什麼,請相信我那些都是假的,假的!」
奧古斯特挑眉,沒想到約翰恐同這麼嚴重。
「喬神父是一位十分正直、善良的神父,他絕對不會做任何瀆神的事情!」約翰把他沒說完的話補充了完整,「請相信我,公爵閣下,我們所有人都很喜歡喬神父,他沒有做任何有失體面的事情。」
奧古斯特有些愧疚,是他小人之心了,約翰不是恐同,而是在想盡辦法幫喬神父打掩護,或者是說證明喬神父的清白。
「冷靜,我沒打算去告發他,我也不覺得同性戀有罪。」
「誰,什麼同性戀,哈,您……」約翰還在垂死掙扎。
奧古斯特無奈極了:「早在他第一天為我工作時,我就知道了他的性取向,但那並不影響我僱傭他。」
奧古斯特的一句話就像是帶著什麼魔法,終於讓約翰冷靜下來,重新變回了那個有為青年,他低著頭,對奧古斯特再次強調:「我相信喬神父只是一時的誤會,他是個很好的神父,所有人都很喜歡他。」
「好吧。」奧古斯特也不好再說什麼,但他多少有點明白安妮和喬神父都喜歡約翰的原因了。
這真的是個把騎士精神貫徹到骨子裡的青年,正直、樂觀又充滿樂於助人的精神,他不想傷害任何人,哪怕他拒絕了對方,也不想對方因為主動告白這件事情而受到傷害。他會一力把導致安妮誤會的責任攔在自己身上,也會努力為喬神父掩蓋他有可能會被送上火刑架的祕密。
哪怕其實這些都與他沒什麼關係,他只是被告白了而已。
當約翰起身告辭後,喬神父再一次現身,帶著揮之不去的粉紅色泡泡。「他喜歡我。」他這樣自信滿滿的對奧古斯特道。
奧古斯特真是不知道喬神父哪裡來的這種蜜汁自信。
「他哪怕到了這個地步都在維護我!」神職人員攪基的嚴重性肯定要大於普通人,「他沒接受我,也許也是出於同樣的理由!」
「又或者他只是個單純的好人。」奧古斯特忍不住為約翰說話。
「你到底是誰的朋友?!」喬神父不滿的看了一眼奧古斯特,「這種時候你難道不應該是恭喜我,或者鼓勵我嗎?」
「但我不想看到你或者約翰中的任何一個受傷。」奧古斯特盡可能的委婉道。
「放心吧,我有分寸!」喬神父對約翰志在必得。
「把直男掰彎,可是很過分的行為哦。」奧古斯特不得不提醒喬神父。
「我說了,我會注意分寸的,如果他不是,我也不會強迫他。」哪怕他再喜歡他,他也不會去做那麼沒品的事情。
「那麼,祝你心想事成。」奧古斯特當然是希望自己的朋友能夠得到幸福的,他只是想讓對方注意一下方式方法。
之後的半年裡,已經很多年沒有接觸到電視的奧古斯特,再一次重溫了什麼叫情景喜劇與肥皂劇的結合,每天看喬神父和約翰的雞飛狗跳,就足夠他打發一整天的時間。朱莉成為了與奧古斯特一起圍觀八卦的好夥伴,她甚至覺得把這些編進歌劇裡一定會很有意思。
「……你和他真的是朋友?」奧古斯特忍不住問到。
「這個世界上有一種友誼叫損友,而且我相信如果我遇到相同的事情,他肯定也會這麼對我的。」朱莉回答的理直氣壯。
奧古斯特對此能說什麼呢?只能繼續興致勃勃的把喬神父和約翰的你追我跑當做一出輕喜劇。順通提醒要風度不要溫度的朱莉:「多加點衣服吧,親愛的,已經冬天了,但你穿衣服的風格卻給我一種大家還活在秋天的感覺。」
無論多麼寒冷天氣,朱莉都堅持著要露出一半以上的雪白酥胸,看著就讓奧古斯特替她覺得冷。
朱莉:真的是沒辦法和這群不懂欣賞女性之美的基佬溝通!
一直到最後喬神父也沒能得償所願,他雖然越挫越勇,但其實心裡很清楚自己沒戲,只是不甘心而已。
反倒是約翰和珍夫人的第一女僕安妮越走越近,沒什麼愛情的火花,就是單純的友情,或者帶點親情。
安妮真的開始和貝克廚子學做麵包了,各式各樣的麵包學了不到半年,不算特別成功,但也不差就是了。約翰成為了安妮最忠實的試吃者;作為回報,安妮則成為了約翰的樹洞,聽他每天是如何和喬神父鬥智鬥勇的。
安妮與其他女孩不太一樣的地方是,她對於喬神父是同性戀的身份接受良好。事實上,約翰並沒有對安妮說過追求他的男性是誰,但安妮還是猜到了。她對此沒有任何鄙視,也不準備對外透露半分,因為在她很小的時候,在她還在濱海紹森德的時候,她就知道了一個有關於她哥哥的驚天祕密——她的哥哥是個同性戀。
曾經還是個小姑娘的安妮,不知道該如何面對她偶然發現的這個祕密,她惶恐過,不安過,甚至想過尋求非自然力量來幫助她哥哥走回正軌。
但是在經過長時間自我安慰後,安妮突然終於意識到,什麼才叫正軌呢?同性戀其實就和左撇子似的,有些人天生就是如此,是改變不了的。他們本就已經生活的足夠艱難,她實在是不該讓她哥哥的生活雪上加霜。在沒有告訴哥哥的情況下,安妮開始了積極為她的哥哥打掩護的生活。
這也讓安妮終於明白了為什麼那麼聰明的哥哥會選擇教職,一方面教士的身份可以提高他們全家的社會地位;另外一方面則是這樣一來她哥就不用擔心結婚的問題了。
結婚其實才是最好的掩護方式,但安妮的哥哥卻不想這麼做,因為那是對一個無辜女性的傷害。
伊莎貝拉王太后就是最好的前車之鑑。
安妮在想明白這些之後,自然是更加欽佩起了她的哥哥,這也是她主動願意幫她的哥哥打掩護的原因之一。他沒有傷害任何人,甚至在極力避免著去傷害別人。她以擁有這樣的哥哥為榮。
也因此,安妮漸漸就推測出了帶著那個彩虹胸章的祕密結社到底是在做什麼的了。
她成為了珍夫人和伯爵最值得信賴的保密人,她從不會主動表示她知道了什麼,卻會在行動上為他們進行既不會給他們造成困擾又能幫助他們良多的掩護。
窗戶紙沒有捅破,但其實大家彼此都心知肚明。
珍夫人越來越覺得僱傭安妮是她這輩子最明智的決定之一。
「你真的還要開你的麵包店嗎?說真的,親愛的,你的麵包店可未必會有我給你開的工資高。貼身女僕早晚會成為女管家的。」珍夫人經常會給安妮買一些衣服和珠寶,不是因為她想封住她的口,而是很單純的喜歡她這個人,當然,不是愛情的那種喜歡,只是對一個人的欣賞。
「是的,夫人,這是我的理想。」麵包店總讓安妮有一種很甜蜜的感覺,她想生活在那份甜蜜裡,也想把那份甜蜜傳遞下去。
「好吧,祝你早日夢想成真。」珍夫人大大方方的放了手,並和安妮做了約定,「在你準備離開前,請一定要告訴我。」
「我會的,夫人。」
秋去冬來,在安妮的手藝越來越好的冬天,國王的獵鹿之旅終於快要開始了。目的地最終當然不可能選擇劍橋郡,而是選擇了肯特郡。
就是奧古斯特的母親瓊安出生的地方,也是瓊安封爵的郡縣。
瓊安是黑太子的堂姑母,她和威廉二世算是堂兄妹,再往上追溯,他們擁有一個共同的當國王的祖先。
只不過到了瓊安這一代,他們家已經只是伯爵了,世代駐守肯特郡,很少與王室有什麼聯繫。瓊安那一代的孩子裡繼承肯特伯爵爵位的,一開始是瓊安的兄長,在兄長去世後,瓊安才成為了肯特的女伯爵。
在瓊安去世後……
「為什麼我的爵位裡沒有肯特伯爵?」奧古斯特在即將十四歲的這年,終於發現了這件事情,他繼承了母親大部分的遺產,但是卻沒有爵位。倒不是他就缺那一個頭銜,他只是覺得十分奇怪,國王總不能直接收回了肯特的爵位吧?「如今的肯特伯爵是誰?」
沒人敢回答奧古斯特這個問題,老管家早就明智的消失了個無影無蹤,每當他有什麼問題想要逃避奧古斯特的時候,他就會這麼做。而其他人則會把問題都推到老管家身上。
「我真的沒辦法告訴您,閣下,只有管家才被允許告訴您這件事情。」貼身男僕如是說。
一直到晚上拉斐爾回來,正在和斑比玩著撿球遊戲的奧古斯特才得到了答案,肯特伯爵的爵位自然還是由瓊安的血脈來繼承了,只不過這個血脈不是奧古斯特而已。
「你是在嘗試告訴我,我還有個同母異父的兄弟or姐妹?」奧古斯特不可思議極了。
「不,怎麼會,」拉斐爾搖搖頭,「你有四個。」
「……」哈?!
奧古斯特知道他母親在嫁給他父親之前還嫁過兩任丈夫,據說她十二歲時就被家裡嫁給了一位伯爵,後來又嫁給了另外一個伯爵,再後來她又和第一任伯爵丈夫在一起了,反正是十分混亂的一段歲月。她甚至不被允許出現在大眾面前,直至她的丈夫和兄長相繼去世,她才以肯特女伯爵的身份出現在了上流社會。
「但是從未有人告訴過我,我母親還有過孩子!」奧古斯特有點崩潰,任誰面對突然多出來的血脈親人大概都不會比奧古斯特表現的更好。
「她和她的丈夫在一起十一年,你覺得可能沒有孩子嗎?」
「瑪麗至今就沒有孩子啊。」瑪麗小姐和亨利結婚也有些年頭了,但瑪麗小姐的肚子卻始終沒有動靜,「而且,四個?這也太誇張了吧?」
「抱歉。」拉斐爾不知道該怎麼安慰奧古斯特,他只能擁抱住奧古斯特,幫助他冷靜下來。這就像是拉斐爾當年意識到他還有兩個兄弟一個是前國王、一個是現國王一樣,那感覺荒唐極了。他此前一直和王太后安靜的生活在賴辛堡,以為只有他們母子在相依為命。
理查二世對於拉斐爾的接受程度,在初期也是十分糟糕的。
「如果你不想去肯特郡,我完全能夠理解。」拉斐爾本來選擇的也不是肯特郡,但天知道理查二世為什麼會突然抽風,堅信肯特郡有白鹿。不去不行,根本沒考慮過奧古斯特的情況。
奧古斯特長這麼大,他身邊的人一直在竭力避免讓他接觸這些事情。
很成功。
但如今卻因為這份成功而要付出一些代價了。
「他們為什麼從來沒有來見過我?」瓊安的四個孩子肯定比奧古斯特大,大很多,大女兒繼承了父親的伯爵之位,次子繼承了瓊安的肯特伯爵之位。其他兩個孩子不太清楚,但肯定也是過著富足的貴族生活,可他們卻從未想過來看看奧古斯特。
「因為就像你不喜歡他們一樣,他們也不太喜歡你。」拉斐爾決定實話實話。
黑太子喜歡瓊安沒錯,也曾試著接受過瓊安的孩子,但效果並不理想,最終大家只能找到一條從此不再相見才能和平共處的辦法。
奧古斯特作為婚生子的合法性,甚至曾因此差點被打上問號。這是黑太子和瓊安所無法容忍的。
所以,如果不是理查二世突發奇想要去肯特郡,奧古斯特有可能這輩子都不知道他有四個同母異父的兄弟姐妹活在這個世界上。
「我沒有不喜歡他們,但現在我決定不喜歡了!」奧古斯特不是那種以德報怨的包子性格,別人不喜歡他,他也沒必要因為什麼血脈關係就強迫自己去喜歡他沒,並且奧古斯特下定了決心,「我一定要去肯特郡!」
那是他母親出生的地方,他憑什麼不能去呢?
【看看你弟弟干的好事!】拉斐爾在給黑太子的信裡狠狠的告了理查二世一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