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段槿憂真的是一個無話可說的好男人。

　　他送爛醉如泥，心傷斷腸的黎允兒回到家，幫她倒了熱茶，給她一個很紳士很朋友的擁抱。

　　「我很抱歉，或許不點醒你，你會好過一些。」事實總是很傷人的。「時間會治癒一切的傷痛，雖然你現在聽起來會覺得狗屁不通，不過，你是一個很叫人心動的女人，如果有一天你心頭沒人了，希望我還能有機會虜獲你的心。」

　　黎允兒雖然喝得很醉，但她仍殘留著一絲意識，她有聽到他的告白。

　　「謝謝你。」

　　「好好休息吧，我先走了，我會幫你把門帶上。」

　　段槿憂離開了，留下一室的冷寂。

　　黎允兒合上眼，多麼的希望酒精可以麻痺她此時的所有思緒跟心情。事實證明，酒精一點用都沒有。

　　心，泛著點點的痛，像針一扎一扎的，深入骨血之中。

　　躺在長沙發上，瞪著只剩下一盞暈黃小燈的天花板，眼淚不受控制的從眼角滑落。

　　連哭都哭不出聲音，心，又更寂寞了。

　　上天真的很愛跟她開玩笑，讓她愛上一個已經不可能再愛她的男人。

　　如果她早發現自己的感情的話，在關芝渝出現之前，她一定會向穆璟武示愛，不管結論如何，至少她曾努力過。

　　但現在什麼都太慢了……她真的是個大笨蛋。

　　「大笨蛋……黎允兒……你是個大笨蛋……」用啜泣的聲音罵著自己，忽地，一股反胃讓她從沙發上躍起身，衝向洗手間。

　　嘔！黎允兒趴在馬桶上狂吐，彷彿想將身子裡頭的痛都一股腦兒的吐出來。

　　吐到胃裡都沒有東西可吐後，黎允兒坐在地板上，雙手環繞著雙腳，將額抵在膝蓋上。

　　長到二十八歲，一直以為自己是聰明的，以為自己掌控得了全部的局勢，到頭來發現自己的真是笨到可以，至少在愛情領域這塊，她拿到的分數應該是零分吧。

　　真是個後知後覺的笨蛋……

　　從此以後，她該如何去面對面穆璟武？

　　她不認為自己可以佯裝成完全無事的樣子，那太難了，也對自己太殘忍了。她是個膽小鬼，通常膽小鬼面對無力應付的狀況，唯一選擇的方法便是——逃避。

　　也許在未來的某一天，當她已經完全釋懷，當她已經心無掛念，那麼她會再回來。

　　只是現在……請允許她逃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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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准。」坐在辦公桌後頭的穆璟武眉頭皺到都快可以夾死蒼蠅了。

　　「不准我也走定了。」黎允兒故作輕鬆，看看他後方的玻璃，再看看牆上的畫，就是不肯正視他。

　　「你也是公司的老闆之一，這麼一走把公司丟給我未免太不負責任了。」穆璟武很不開心。

　　他不開心還有一個原因，他太習慣黎允兒在身旁，現在她說要離開，害他突然心生嚴重的失落感。

　　「我只占公司三成的股份，算是小小老闆而已，離開一下下應該不成問題。」

　　「兩年叫做一下下？」

　　黎允兒對穆璟武提出兩年留職停薪的要求，兩年是她訂給自己遺忘的期限。

　　她對他說，她對工作產生了疲乏跟倦怠，需要到到外頭走一走，自我充實且尋找靈感。

　　「如果……可以的話，我也希望能夠在兩年以內回來。」釋懷需要多久的時間，兩年到底夠還是不夠？

　　無解。

　　「要充電要進修都可以，最多三個月。」這是他的底線。

　　黎允兒搖頭。

　　「『穆舍』都已經上軌道，幾位栽培的設計師也都穩定下來了，我此時走不會對公司造成任何影響的。」

　　「你以為我在擔心公司會少賺錢？」穆璟武有些生氣。

　　「不，我知道你不是。」

　　穆璟武跟前老闆不一樣，不是那種為了賺錢什麼都不顧的人，就是因為如此，等她心頭的疙瘩放下之後她還會再回來。

　　「既然知道，又怎麼會丟下我，一丟就是兩年，你這學妹也太狠心了吧！」

　　如果她不對他狠心的話，就得對自己狠心。

　　但她真的無法繼續視若無睹的在他身旁一如往常，她做不到。

　　黎允兒的眉宇間寫著掙扎與痛苦，卻無法同他說。

　　只能勉強的拉開一抹笑意。

　　「學長，你知道學妹向來是最任性的，你還記得在『穆舍』成立之前我的夢想是花光我的積蓄到世界各國旅遊走走看看，都三年過去了，你總該放我去完成夢想了吧。」

　　拿出當初他曾答應她的諾言，黎允兒相信穆璟武就無法再拒絕了。

　　果然，他低思片刻，輕歎。

　　「好吧，雖然很不捨得，但我曾答應過你……」穆璟武准了。「我最多只給兩年假，兩年後不回來我會親自去押你回來，還有，到哪裡都不能忘了給我Mail，不准斷了訊息知道嗎？」

　　「是的，學長，遵命。」

　　黎允兒俏皮的舉手敬禮，淚水在眼睛裡打轉，她很努力很努力的忍住，要自己絕對不許哭。

　　一個禮拜後，黎允兒在沒有告知任何人的情況下，選擇凌晨的飛機獨自飛往美國。

　　她不需要別人送行，這是一趟不知道歸期的療傷之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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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年後，法國巴黎。

　　這不是黎允兒第一次到巴黎，一年前她曾在巴黎大學修過設計學，當時曾在巴黎這浪漫的城市停留三個多月，然後，她便愛上它了。

　　於是，在歐洲各大都市都已經遊歷過後在猶豫下一個目的地該是何處時，她選擇再回到巴黎。

　　這一回，她要當個很悠閒的觀光客。

　　穿著亞麻寬版長褲，配上素面V領七分袖上衣，背著紅色的雙肩背包，胸前掛著單眼相機。

　　離開臺灣前一天，黎允兒將一頭性感的長髮給剪了，這兩年來在國外每個國家、每個城市間奔波，她都一直維持著像個小男人的短髮造型。

　　短髮的模樣的確削弱了她原本的性感，但卻讓她美麗的五官又更加立體鮮明。

　　這樣美麗的女子獨自一人走在香榭麗舍大道上，引來不少男子熱切的注目跟口哨聲。

　　法國人本來就是一個浪漫的民族，只要是女子單身走在路上就一定會引來特別的關注。

　　黎允兒壓根沒將這些關注放在眼裡，她熟練的控制著她的鏡頭，拍下一張雙一張她喜愛的畫面跟景色。

　　離開臺灣這兩年，她其實沒閒著。

　　她先是申請了紐約大學為期半年的語言課程，結束後，她又從東岸飛到西岸，在洛杉磯學習攝影跟繪畫。

　　在快滿一年之後，她離開美國飛往歐洲。

　　從此在歐洲各國間逗留，法國、瑞士、西班牙……若有申請到設計課程的話，她就會停留久一點，這樣走走停停……一眨眼，兩年的期限即將到期了。

　　唉。

　　黎允兒停下步伐，雙眼迷蒙的看向前方一對愛侶正熱情的擁吻著，在巴黎街頭這是常見的狀況，無須大驚小怪。

　　她其實還沒有做她好回臺灣的心理準備，在國外的這兩年當中，她的桃花仍然沒斷過，有同學、有新認識的朋友都跟她告白過，但她……就是沒辦法。

　　瀟灑……好像離她很遠了。

　　她多想回到以前對其他男人果決灑脫的模樣，但一遇到穆璟武她就完全沒有辦法。

　　在這兩年當中，她偶爾會給穆璟武一些訊息，告訴他，她很好，無須擔心，但都是單方面的，她不想讓他跟她聯絡上。

　　既然是療傷之旅，那就不要再想起他，最好閉上眼後再也想不起他的模樣……但好像不太可能。

　　黎允兒啊黎允兒，你為什麼這麼不爭氣呢？

　　下一步該何去何從？她真的還沒做決定。

　　黎允兒舉高手上的單眼相機，對準先前看到在露天咖啡座的愛侶，拍下他們互相凝視的深情畫面。

　　不知怎麼地，後來她拍照特別喜歡拍人跟人之間互動的鏡頭，不管是情侶、朋友或親人之間。

　　將鏡頭往右移轉，又有一對親密的愛侶入了鏡。

　　他們一邊說話一邊不時親吻著對方，難捨難分的模樣羨煞旁人。

　　就在黎允兒正要按下快門之際，那對情侶中的女子忽地將臉往她這方面稍微轉了過來。

　　黎允兒先是愣了一下，按快門的手指頓住。

　　她不確定的再從鏡頭裡看了好幾眼……

　　沒看錯，那名女子是關芝渝沒錯，可是，此時親密擁著她的腰的男並不是穆璟武，而是一名長得很俊俏的混血男子。

　　黎允兒放下相機，在這裡遇到關芝渝只能說未免太湊巧，況且還看到她跟別的男人在調情！

　　等等，如果關芝渝的身旁已經有了另外一個男人，那是否表示她跟學長已經分手了？

　　這可能性讓黎允兒心跳加速，雖然這樣有點對不起學長。

　　不過萬一他們還沒分手呢？那麼關芝渝就是背著深長跟別的男人偷情……黎允兒不悅的瞇起眼。

　　瞧關芝渝幾乎快要坐到那男人大腿上，她覺得自己有必要親自確定。

　　「嗨，芝渝。」

　　黎允兒直接走向他們所在露天咖啡座，她率性的拉了其中一把椅子坐了下來，很大方的跟關芝渝打招呼。

　　倒是關芝渝看到她坐下來時，那張化著精緻彩妝的小臉在瞬間丕變。

　　黎允兒沒有忽略閃過她臉上的所有情緒。

　　先是驚慌，還有恐懼，接下來則是企圖掩飾太平而故作的鎮定。

　　她心裡肯定有鬼……這是閃過黎允兒心中的第一個念頭。

　　「允、允兒，哈……還、還真巧……」關芝渝難得結巴了。「你、你怎麼會在巴黎？」

　　「我就到處走走停停，想到哪個城市就到哪個城市。」黎允兒很隨性的回答。

　　「倒是你，會在這裡遇到你，我很意外。」

　　關芝渝的笑容感覺起來像是在應付。「我來採購，先是去了趟日本，然後再飛到巴黎。」

　　「那麼這位是……」黎允兒直接了當的問了。

　　「朋友，只是朋友。」關芝渝充滿戒備的說。

　　「真的只是朋友嗎？」她有發現當關芝渝看到她出現後，有稍微拉開她跟混血帥哥間的距離。

　　被黎允兒這麼一問，關芝渝馬上拉高聲音分貝，好似被砸到了痛處。「黎允兒，你到底想說什麼？你以為我背叛璟武嗎？」

　　黎允兒搖搖頭。「不，是否有背叛要問你的心，而不是我的以為。」

　　被指責的關芝渝惱羞成怒，臉色當場垮了下來。

　　整個過程當中她們都是使用中文交談，那名混血帥哥顯然不懂中文，只能一直傻笑的看著她們。

　　「我跟璟武之間的事容不得別人來管，就算你是他很好的學妹又如何，兩年前你還不是輸給了我，只能黯然的離開臺灣。」

　　關芝渝狠狠的回擊黎允兒。

　　女人的第六感果然都比較敏感，看來關芝渝早感覺到她對穆璟武的心。

　　事到如今，黎允兒也不再否認。

　　「我離開臺灣，祝福你跟學長，我希望你們能永遠幸福，而不是見到今天我所意外撞到的畫面。」

　　「怎樣？難道你想跟璟武告狀嗎？說我背著他跟別的男人在一起？」一想到這個可能性，關芝渝心裡頭有些慌了，但她仍故作鎮定。

　　穆璟武是她好不容易挑到的物件，人帥又事業有成，而且大方，她可不想失去他。

　　「我跟學長已經許久沒有聯絡了。」況且，她也不想當告密者，只是她對關芝渝非常失望。

　　「為什麼要這樣？」她問她。

　　關芝渝抿了抿嘴，她本不想說的，但又不得不替自己的「出軌」辯解一下。

　　「他總是很忙，忙到沒時間陪我，對他來講，工作好似比我還重要。」一開始她還可以忍受，但後來她再也不想忍了，她以前的男友哪一個不是把她捧在手掌心上呵護著，交到像她這麼嬌柔的女友疼都來不及了，哪還有空顧慮工作啊。

　　「他要負責『穆舍』，不可能一天到晚都有空陪你。」這女人到底懂不懂互相包容啊？

　　「我不管，我是他女友他就該陪我，不然就是不夠愛我。」

　　黎允兒還真受不了她的幼稚之心。

　　「愛不愛不是用此來衡量的。」

　　「我最愛的還是他，我也會嫁給他的。」現在在她身旁的日法混血男友不過是玩玩的對象而已。

　　因為混血男友浪漫又多情，對她也是極盡的溫柔跟體貼，甚至不在意她有個正牌男友，也不在乎她再過些日子就要結婚了。

　　黎允兒輕歎，她真的不知道該對關芝渝這種偏差的觀念說些什麼。

　　「我該走了。」

　　「允兒，等等。」關芝渝喚住她離去的腳步，提出要求：「我要你發誓不會告訴璟武。」

　　黎允兒拒絕。「我不可能答應你這種事。」她沒有習慣在背後說人家的壞話，但她也不想替關芝渝的劈腿背書。

　　關芝渝怒斥。「你不要以為扯我後腿就可以讓璟武愛上你，他喜歡的是像我這種溫柔婉約，會下廚會做家事的女人，不是你這種除了工作什麼都不會的女強人。」

　　黎允兒不再理會她，只是背對著她隨性的揮了揮手，表示後會無期，但在巴黎最好不要再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