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六十七章

冥王翹班了。

冥王殿裏的冥官一臉不可思議的表情。

多少年了，什麽時候看見過冥王陛下不打一聲招呼，突然就不見蹤影？詭異的是他們沒有感覺到不平衡，有的只是滿滿的慶幸，頂頭上司是個正常的神靈，這點比什麽都好。

他們真怕冥王陛下一輩子這麽準時準點地工作，下班。

這比傳說中的法則還敬業！

當修普諾斯抱著昨日的公務踏入冥王殿，就聽見裏面窸窣的議論聲。

修普諾斯莞爾一笑，“陛下應該是有急事，不然不會這樣突然不見，你們做自己的事情，稍後我會去見陛下。”

冥官們大多數都是人類和半神，骨子裏瞧不起那些喜歡奢侈和享受的神靈，但是冥王哈迪斯不同，他給予了他們在亡者世界工作的資格，賦予了他們第二次生命，而且冥王陛下用自己的行為獲得了他們發自內心的尊敬。

沒有冥王，就沒有秩序井然的冥府。

修普諾斯把東西放下，轉身去極樂凈土，出門時碰到了弟弟塔納托斯，打了聲招呼：“陛下不在。”

塔納托斯反射性問道：“宙斯又來了？”

修普諾斯一楞，噗哧笑出聲，宙斯居然給塔納托斯留下了這麽深刻的印象。

“不清楚，我去極樂凈土看一看，如果不在，陛下就應該是出去了。”

“哦。”

塔納托斯悶聲應道。

極樂凈土，灰暗的冥河水流與生機勃勃的世界似乎劃分出一個界限。修普諾斯正要進去，結果前面的結界光芒一閃，他被攔在了極樂凈土的邊緣。

“看來陛下回來了。”修普諾斯笑瞇瞇地猜出結果。

既然如此，他也就不討嫌啦。

睡神一離開，身處於極樂凈土裏的哈迪斯眼瞼微動，目光穿過極樂凈土，看向修普諾斯，而後收回視線。遠方的修普諾斯背後一涼，走的速度更快了，他絕對不要被陛下找到理由來加班。

宮殿內，躺在床上的金發男子神色痛苦，手指抓入頭發，指甲幾乎摳破頭皮。

像是有無數根針紮在腦袋裏！

疼痛不堪！

記憶渾濁，扭曲，虛假和真實混合，令神靈的精神都難以負荷。

哈迪斯優雅的從旁邊拿起一個水壺，二話不說澆了上去。

“嘩啦——”

一個落湯雞出現。

宙斯從床上爬起來，眼神空洞，表情飄忽，“哥……你真是我親哥啊……”

哈迪斯挑個椅子坐下，權當作奉承了。

“我的記憶出現很大的問題。”宙斯平靜敘說了幾秒後，抱著腦袋歇斯底裏地說道，“一會兒是和赫拉柔情蜜意，一會兒是被赫拉甩巴掌，還有見鬼的愛意出現，我又不是受虐癖！”

很明顯，他的記憶混亂了。

哈迪斯做出判斷，沒有半點動容地說道：“找出你自己的記憶，找錯了，你就等著一輩子被虛假的記憶蒙蔽，變成一個連自己都不認識的神靈吧。”

宙斯猛然擡頭，眼中溢出血絲，藍眸裏似喜似哭。

“哈迪斯……”

“說。”

“是瑞亞讓摩涅莫緒涅這麽做的嗎？”

“你心知肚明。”

在哈迪斯冷漠的答案面前，宙斯自嘲地笑了幾聲，對瑞亞長久以來的信任轟然倒塌。

這就是他的母神。

看似柔弱，做出決定的時候卻永遠讓神出乎預料。

宙斯分辨記憶的速度很快，他的一生總共就那麽幾萬年，比不上其他老古董。以防萬一，他從最小的時候開始回憶，記憶完完整整地呈現在他的腦海裏，驅散了不少疼痛。他開始往後推進，記憶中的自己從嬰孩變成活蹦亂跳的少年，又被卷入奧林匹斯山的陰謀爭鬥中。

知道自己的身世後，他抓住一切機會地獲得實力，而後得到蓋亞和母神的幫助，他逐漸明白了自己的使命——自己要推翻克洛諾斯統治的這個時代！

何其艱難，何其難以置信！

可是最後他做到了！被關入深淵監獄的是克洛諾斯，他無情的父神！

平息了戰火後——

奧林匹斯山上，三兄弟抽簽決定王位歸屬。

宙斯看清楚了波塞冬的不甘心，看清楚了哈迪斯臉上的微嘲，但是對王位的渴望讓他沒有退讓。蓋亞，瑞亞，海界的墨提斯都站在他這邊，他是命中註定的三代神王！

他得到了位置，卻不知這並非命運，而是兄弟的退讓。

時光流轉。

他成為了眾神口中的神王陛下，與一個個女子曖昧調情，有過數個名義上的妻子。他活得玩世不恭，把愛掛在口邊，心裏一點地位都不曾給那些女神、公主留下，他是她們的主宰者，誰規定主宰者要對自己的所屬物產生愛情？

他的第七任妻子是赫拉，也是他的姐姐，哈迪斯的妹妹。

最初宙斯迷戀赫拉火焰一樣的外貌，熱辣驕傲的脾氣，見慣了溫順的女神，碰到自己必須尊敬幾分的妹妹時，反而點燃了禁忌的快感。

沒有誰能拒絕他。

不是嗎？

宙斯在這段記憶裏看見自己放肆大笑，手握權柄，猶如他的父神克洛諾斯。

時間點越接近現在，記憶就越模糊起來。

他記不起赫拉的不好之處，只記得自己厭惡赫拉的情緒，和詭異的……由記憶塑造出的愛意。他捏緊拳頭，重重地砸在了枕頭上，“我才不信我會愛上這樣的女神！”

在他看來，赫拉是尤物，但要他動心還差距太遠。

他喜歡的應該是……

是……

在腦海深處的身影浮現出來之前，劇烈的疼痛打斷了宙斯的思維，“啊啊啊頭好痛，該死的摩涅莫緒涅！她的神力對我下了限制！”

哈迪斯涼涼地說道：“是你要信任她的，一個三代的提坦女神。”

宙斯哭死的心都有了。

他相信的不是記憶女神，而是自己的母神瑞亞啊！

慢慢地梳理記憶，宙斯把確定的記憶放入心底，虛假的記憶從腦海裏抹除。漸漸的，藍眸在汗水沾濕的眼睫下艱難地看向哈迪斯，“哈迪斯……我有些記憶不確定……”

哈迪斯坐在椅子上，居高臨下地看著他，“問我？你要把你的記憶都交給我來指揮嗎？”

宙斯的眼神閃過猶豫和掙紮。

哈迪斯就像是關註著話劇的演出，目光波瀾不驚，已然把宙斯多疑的性格看透。經過瑞亞的事情後，他咬牙說出口：“我，相信你，但我不會再讓第二個人動我的記憶，哈迪斯，我問你事情，你告訴我答案。”

【……我相信你，但我不會再完全失去防備。】

【這太危險了。】

聽到這般的心聲，哈迪斯反而露出讚許的眼神。

要是宙斯腦子一熱，說把記憶全交給他來修改，他保證讓宙斯明白隨便讓一個神靈觸碰記憶的下場。畢竟他在這件事裏也不是無辜者，他可以刪除宙斯的記憶一次，就可以來第二次。

他是冥王哈迪斯，不是善神。

對於弟弟的腦殘舉動，他有必要進行殘酷的糾正。

不過宙斯既然選擇一半保留，一半相信的做法，哈迪斯也會小小地報覆一下。

“哈迪斯，我們是怎麽打敗克洛諾斯的？”

“大出血。”

“啊？”

“他把你吞入肚子裏，又把你生出來，下體裂了。”

“……”

宙斯活生生被嚇得魂飛天外。

生、生出來！

哈迪斯淡定地看他煞白的臉色，自己的話是真的，但是代入的場景卻與現實不一致。宙斯缺失了半年的記憶，自然不會知道“另一個世界打敗克洛諾斯”的具體經過。

在飽受摧殘下，宙斯一臉對整個世界絕望的表情。

“……大哥，這個世界是怎麽了。”

明明是他的親大哥，在幾天內變成非血緣的關系，就算瑞亞和塔爾塔羅斯偷情，也不會導致他們兩個一丁點血緣都沒有，除非哈迪斯完全是由塔爾塔羅斯的血肉孕育！

正宗的二代神！

宙斯覺得自己終於找到了哈迪斯實力強盛的原因。

哈迪斯一點都不喜歡二代神的頭銜，漠然地說道：“這件事情不要張揚出去，我沒興趣和初代神扯上關系。”

塔爾塔羅斯無視他這麽多年，他不介意對方繼續把自己無視下去。

血緣，呵呵。

哈迪斯永遠都不會忘記自己經歷的黑暗歲月。

宙斯揉了揉額頭，精疲力盡地說道：“這是當然，大哥憑什麽要給那個塔爾塔羅斯當兒子，他連養都沒養過大哥，根本沒有必要去認。”

他不留余力的黑塔爾塔羅斯。

哈迪斯瞥向他，“看來你真的是腦子糊塗了。”

宙斯疑惑。

“這裏是幽冥深淵。”哈迪斯慢條斯理地說道，“你直呼他的名諱，他可能聽得到。”

宙斯：“……”

從床上飛撲到椅子上，宙斯用自己的行動證明了另一種抱大腿的方法。

“大哥！”

他在哈迪斯反應過來前，抱住哈迪斯的腰，仰頭笑容璀璨。

“小弟在冥府的性命全靠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