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六章 南歸
不慎闖到營地前,被幽州兵盯上,狼群和野豬注定要倒大霉。
獵手和獵物無暇他顧,戰鬥得異常激烈。狼群為填飽肚子,不顧一切的撕咬;野豬為求得生存,同樣使出渾身解數,盡全力衝撞。
幾個回合下來,狼群合作密切,包圍圈不斷緊縮。哪怕有同伴倒下,也不肯後退半步。
野豬知曉親況危急,幾乎發了狂,憑藉體積龐大、皮毛堅硬,拼著被狼群撕咬,在包圍圈中左衝右突,只為衝開一條生路。
如果僅是一頭成年野豬,憑藉二十多頭狼,即便要付出一定代價,早晚能耗盡對方的力氣,將其當場捕殺。
問題在於,狼群驚動了野豬一家,單是超過兩百斤的野豬就有三頭,小野豬也是個個凶悍,實在不好拿下。
營門前,州兵們手持木棍,打著火把,緊盯營外的戰鬥。
眾人都是摩拳擦掌,只等隊主一聲令下,必定棍下如雨,將獵物和獵手全部紮成刺蝟。
隊主示意眾人稍安勿躁,觀察著營地外的戰鬥。
見有小野豬被狼群撲倒,成年野豬徹底陷入瘋狂,當下心頭一動。待兩頭野狼被破開肚腹,鮮血和內臟灑了一地,立刻知曉時機已到,迅速舉起右臂,用力向下一揮,口中道:「放!」
聽到命令,州兵高舉手臂,刷刷的破風聲不絕於耳。
削尖的木棍自頭頂飛落,帶起恐怖的風聲。
狼群一心戰鬥,壓根沒有察覺,等到發現危險,已經來不及了。二十多頭野狼,轉瞬就被紮成刺蝟。
野豬情況稍好,尤其是帶頭的兩頭,甩開木棍,凶悍的嘶叫,雙眼通紅,憤怒的衝向營門。
「再放!」隊主又抓起木棍,用力飛擲而出。
野豬豎起背上硬毛,削尖的木棍扎在身上,壓根穿不透,有的甚至當場折斷。
轟!
兩頭野豬先後奔至,轟然撞擊。營門開始搖動,打入雪地的木樁隨之顫抖。
「開營門!」
典魁和許超先後趕來,看到營外情形,立即令人打開營門。
赤手空拳的走出去,典魁大喝一聲,缽大的拳頭砸出,超過四百斤的野豬被當場砸飛,在半空中畫出一道弧線,砰地一聲摔在地上,口鼻流血,再也掙扎不起來。
典魁欺上前,再次舉起拳頭。
又是砰砰兩聲,野豬的叫聲伴著骨頭碎裂聲,在黑夜中不斷響起,聽得人頭皮發麻。
目睹這一幕,州兵大聲叫好,敲擊隨身的盾牌,為典司馬吶喊助威。
許超瞅準餘下的野豬,同樣是一拳一頭,迅速解決問題。遇上沒有斷氣的野狼,還要順勢踢出一腳。
不消片刻,獵物和獵手先後氣絕,倒在血泊中,成為兩人的戰利品。典魁和許超同時站起身,轉動幾下手腕,力氣沒用五分,顯然很不過癮。
遠處又傳來野獸的咆哮,典魁側耳細聽,面色微生變化,看向對面的許超,道:「聽著像是豹子?」
許超點點頭,道:「先將這些抬回營,讓人盡快處理乾淨,免得血腥味擴散,引來更多野獸。」
他們倒是不懼,來一個殺一個,來兩個殺一雙,來一群當場群滅!可是明天還要趕路,如果鬧騰一夜,大軍上下都沒了精神,難免疏於防範,被賊寇鑽了空子。
兩人出營之前,桓容沒說什麼,鐘琳則重點叮囑,護衛營地安全為上。
鐘舍人的顧慮不無道理,兩人終究不是沒腦子的魯莽之輩,聽到野獸的咆哮聲,當機立斷,命人將野豬和野狼抬回大營,另率兩什州兵清掃戰場,將血跡迅速掩埋,以免引來更多的麻煩。
營門關閉,州兵立即高舉火把,或登上瞭望台,或巡視營地四周。
抬回的野狼和野豬被送到左營。
見到這麼多的獵物,廚夫精神大振,顧不上休息,直接架火燒起熱水,單手抄起刀子,利落的剝皮剁肉。
「全都煮透,剩下的火烤,多加鹽和胡椒,別不捨得。」
帶頭的廚夫手起刀落,將一條豬腿剁成數段,大塊的扔進鍋裡。
姜塊和肉塊一起在鍋中翻滾,廚夫取出一隻布包,裡面是他特別配置的調料,專門用來燉肉。如今也不吝惜,直接打開袋口,全部倒進鍋裡。
柴火不斷添加,火力越來越旺,肉湯二度沸騰。
待肉湯滾了幾滾,撇去表面一層,撒上蔥葉,香味愈發濃郁,引得人饞涎欲滴。
「煮好的先撈出來。」
廚夫挑起一塊豬肉,用筷子扎了一下,確定已經煮透,隨手放到簡陋的案板上,噹噹當剁成巴掌大、兩指寬的厚片,利落的碼到碗裡。
「剝些蒜,再倒些醬。」廚夫口中說著,手上不停,轉眼之間,切好的豬肉和狼肉堆成小山。
「忙活了大半夜,大家都添些油水。剩下的撈出來放著。這麼冷的天,一個時辰就能凍結實,用來煮湯,足夠吃兩三頓。」
大碗的燉肉送出去,大營上下,每人都能分到一片。蘸著醬料,加一顆蒜瓣,各個吃得嘴角流油。
隨行的百姓聞到肉香,不斷的嚥著口水。本以為沒自己的份,沒想到竟然分到兩碗。
孩童被香味吸引,眼巴巴的瞅著碗裡的燉肉。守著規矩,沒有身手去抓,而是抬眼看向長輩。
「吃吧。」一名中年男子笑了笑,率先夾起一片燉肉。
眾人這才跟著動手,顫巍巍的肉塊咬在嘴裡,香味溢滿口腔,很多人當場紅了眼圈。
見妻子顧不得自己,只將肉塊撕碎,一塊塊喂給孩子,男子嘆息一聲,將自己分到的燉肉送到妻子面前。
「夫主,妾……」
「莫要多說,這段日子讓你和阿棋受苦了,等到了幽州,我到工坊裡做工,領到工錢,必不讓你們再餓肚子。」
男子的聲音不高,帳中人卻是聽得一清二楚。回憶之前的遭遇,想到今後的日子,背井離鄉的愁緒減少許多,都開始期盼著攢下一份家業,養活一家老小。
「淮南郡公的確名不虛傳。」男子感慨道,「去到幽州之後,我等當安下心來,莫要再生出他念。」
眾人深以為然,都道此番南下,已是決定在幽州扎根,絕不會妄生他意,為親人和族人招來禍患。
「阿兄的鑄劍手藝堪稱一絕,此前為避氐賊,才不得不隱姓埋名。如今投奔淮南郡公,當能恢復祖姓。」一名同男子有三四分相似的少年道。
「聞聽有族人居於淮南,只是如今改作行商,已不鑄劍。」男子道,「如果遇上,未知是否能夠相認。」
男子和少年說話時,賬外響起一陣腳步聲,繼而是嘈雜的人聲。
少年好奇的掀開帳簾,看到有人抬著大鍋,並向他招手,言是有肉湯,立即歡喜的回頭道:「阿兄,有肉湯!」
男子走出帳篷,聽州兵言,這是桓使君的吩咐,不覺怔忪半晌。回視滿臉期待的妻兒,想到從北地帶來的祖傳寶劍,終於有了決定。
桓容正在武車中休息,壓根不曉得,跟著南下的隊伍中會藏著一名鑄劍大匠。並且,這名大匠祖姓歐,是春秋時期鑄劍鼻祖歐冶子的後人!
先有公輸長,後有相裡兄弟,到長安一行,竟然撈回個鑄劍大匠。
只能說桓使君鴻運當頭,好運來了,當真是擋也擋不住。
日後知道實情,桓使君感嘆運氣的同時,想起丟了長安的苻堅,以及被在眼皮子底下撿寶的秦氏兄弟,唯有掬兩滴同情的淚水。
把人還回去?
腦袋進水都不可能!
休整一夜,雨雪初停,隊伍繼續啟程。
有了送上門的肉食,大軍上下皆是精神百倍。遇上狼群可能藏身的密林,全無半分擔憂,完全是雙眼放綠光。
別人眼中的猛獸,在嘗過狼肉的人看來,全都是肉,不要錢!
路途之上,跟著這支隊伍的賊寇不下兩股。見識到典魁和許超拳捶野豬、生撕凶狼,意識到這些州兵凶殘不比尋常,仔細衡量一番,全都打了退堂鼓。
見過遇上狼群雙眼放光的晉兵嗎?
休說晉兵,就是部落勇士,在寒冬臘月遇上狼群都要掂量一番。這群人倒好,一旦發現狼群蹤跡,根本躲都不躲,綠著眼睛就往前衝。
埋伏在暗處的人不免懷疑,自己是不是在雪地裡趴得太久,凍得產生了幻覺?
就這樣,千餘州兵由北往南,穿山越嶺,百獸退避。
借賊寇的嘴,桓容的凶名更上一層。
手下的將兵都凶殘成這樣,作為掌控這支軍隊的人,又將凶狠到什麼程度?
等幽州兵越過邊界,進入魏興郡,桓容的凶名早已傳遍上洛、咸陽等郡,並且傳入漢中,順著行商的消息渠道,迅速向西擴散。
接到桓容南歸的消息,桓豁特地派人從南郡送來糧食,專為犒勞大軍。
此番桓容北上,和秦氏定下商道契約,得利的不僅僅是他本人,更將惠及整個桓氏。
桓沖人在姑孰,時刻關注北邊的消息。和桓豁飛送書信時,字裡行間透出,對桓容中此行很是滿意。
桓大司馬死後,建康盯著幽、荊、江三州,做夢都盼著桓氏生亂。偏偏桓氏內部愈發團結,不說擰成一股繩,外人也休想輕易挑撥。
好處隨之彰顯。
桓容固然年輕,論眼光、謀略和才能皆超出常人。
推舉他為家主,既能將可能的分裂掐滅在搖籃中,更能讓桓氏再進一步,完成桓大司馬無法實現的宏願。
歷史上,桓豁和桓沖都無取代晉室之心。
然而,此一時彼一時。
桓容橫空出世,讓兩人看到桓氏上升的希望。不客氣點說,他們未必看好桓大司馬登基,換成桓容,情況就變得不同。
最明顯的一個優勢,桓容年剛及冠!
年少有謀,不乏才俊來投,手掌財源軍隊,有掃平天下的雄心,必為一方梟雄!
再有一點,王坦之病重,從傳出的消息來看,沒有半點好轉的跡象,很可能熬不過今年。一旦他去世,太原王氏不至就此分裂,但在決出新家主之前,必無太多精力和桓氏相爭。
琅琊王氏和陳郡謝氏被利益吸引,半隻腳踏上桓氏戰車。弘農楊氏尚未表態,就未阻止楊亮父子出兵來看,暗示之意昭然。
天時地利人和,不占其全也占其二。
桓豁和桓沖都在期待,期待著桓容由北歸來,期待著桓石虔和楊廣拿下西域,期待著桓氏代晉而立,繼而發兵中原,完成一統大業!
這種情況下,桓豁有意進一步拉攏陳郡謝氏,計畫等桓容歸來,叔姪商量之後,立即上表朝廷,將揚州牧讓與謝安。
會稽是建康士族的大本營,揚州之內,本就王、謝勢力占優,桓氏一直被孤立。
與其占著揚州牧的名頭,得不到實際的好處,不如作份人情,讓出揚州牧,暫時撇開麻煩,專心經營長江中上游的地盤,為將來代晉伐北積蓄力量。
再者說,桓氏退出,並不代表揚州會就此「和平」。
沒了外來力量,建康士族的合作未必持久,十成會因利益生出齟齬,進而分崩離析。
陳郡謝氏、太原王氏、琅琊王氏不提,如高平郗氏和陳郡殷氏等都會有一番爭奪。屆時,桓氏將不再是被敵視的兵家子,而會搖身一變,成為可以拉攏的潛在盟友。
還是那句話,世事如棋。
在政治上,沒有永遠的朋友,也不會有永遠的敵人。端看如何取捨,有沒有獨到的眼光,能不能對自己下狠心。
桓容抵達魏興郡,知曉桓豁派人送來軍糧,並有親筆書信,決定入城休整兩日。
不料想,桓使君的車架剛剛露面,立即被興奮的人群包圍。
元月間沒有鮮花,代之以大團的絹花,更有木簪銀釵飛落。車架沿途經過,完全是絹花如雨,香風襲面。
荊州的女郎不似建康嬌柔,另有一股潑辣的嬌俏。手挽手攔在武車前,在笑聲中唱起古老的調子。
道路兩旁的百姓以足頓地,以手打著節拍,歡鬧聲充斥長街。
少女的歌聲隨風飛揚,熱情、質樸,引得人心弦顫動,再是鐵石心腸,也會被這股熱情徹底融化。
桓容推開車門,立在車轅前。
人群中突然出現短暫的寂靜,繼而歡呼聲再起,歌聲飛揚中,「萬歲」之聲不絕。
桓使君面帶笑容,接住一朵飛落的絹花。
路旁擲花的少女滿面飛紅,大方上前,開口道:「郎君,我心悅你!」
最直白的表述,最簡單的話語,不求回報,只為讓聽者知曉。
「郎君兵發北地,揚我漢家之威。盼郎君能掃除胡賊,恢復中原,復我漢家河山!」
「郎君,我心悅你!」
簡單的六個字,重複了一遍又一鞭。
少女的聲音清脆,笑靨如花。
桓容正身而立,面向少女,深深拱手。
「容定不負父老期望!」
女郎退後半步,和同伴拉起手,又唱起古老的調子。
歌聲隨風飄遠,帶著少女的期望,響徹北方大地。
※※※烏鴉的小科普※※※
歐冶子,春秋末期至戰國初期越國人。中國古代鑄劍鼻祖。
據《越絕書》記載,他曾為越王允常鑄了五柄寶劍:湛盧、巨闕、勝邪、魚腸、純鈞;為楚昭王鑄了三柄名劍:龍淵、泰阿、工布。
其女兒名為「莫邪」,而「干將」為其女婿。「干將莫邪」這二把劍就是其女兒女婿鑄成。
另外於1965年12月在湖北省江陵縣望山1號楚墓出土的「越王勾踐劍」據說也是歐冶子所鑄。該劍出土時仍寒光四射,鋒利無比,反映了中國古代高超的鑄劍技術,為古代兵器中的奇寶。
左為越王勾踐劍,右為吳王夫差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