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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桓容》第143章
第一百四十三章 夜宴

  元正乃新年之始,又逢新帝登基改元,台城大慶三日。

  殿前火盆大燃,赤色的火焰不斷竄起,在風中扭轉狂舞。

  細碎的火星飛散而出,在傍晚時分,恰似點點螢光飛舞,瞬息凝成一道虛幻的火龍,在殿前盤繞飛舞,眨眼間又消失無蹤。

  吉時至,鼓樂聲大作。

  群臣列班從雲龍門、東中華門魚貫而入。

  桓大司馬和郗刺使引領在先,皆是一身皂緣朝服,頭戴武官,腰束金玉帶,側佩寶劍,下懸青玉,腳踏赤舄。深衣寬袖,龍行虎步,端是威嚴無比,群臣懾服。

  王坦之和謝安行在隊中,望見前方兩個背影,面上不顯,心中卻如十五個吊桶打水,一時間七上八下。

  有名士之風的郗愔,搖身一變,成了同桓溫比肩的權臣。現如今,朝中誰人不知,郗刺使權柄之重,足可同桓大司馬分庭抗禮。

  換成兩年前,郗愔有這樣的變化,王坦之和謝安絕對會拊掌稱快。郗刺使向來被視為「保皇派」,有他坐鎮京口,手握精銳的北府軍,足可令桓大司馬投鼠忌器,不敢輕動。

  現如今,什麼拊掌,什麼稱快,全都拋到九霄雲外。

  經過數月來的觀察,兩人徹底發現,郗愔早不同以往。奢望他站到自己一邊,和建康士族組成統一戰線,最大限度的維護司馬氏的「正統」地位,簡直是痴心妄想。

  以郗愔目前的態度,難保哪一天會不滿足現狀,產生和桓溫一樣的念頭。到了那時,京口姑孰皆在權臣之手,建康朝廷必成籠中之鳥,甕中之鱉!

  兵權!

  亂世之中,首重兵權!

  想到這裡,王坦之深深嘆息,謝安卻是攥緊笏板。

  如果能掌控一支軍隊,建康士族便不會如此被動。大可放開手腳,同對方掰一掰腕子。

  可惜的是,士族底蘊再厚,再是擁有健僕田奴無數,終究無法和上過戰場的府軍匹敵。

  建康已是風雲詭譎,地方又是蠢蠢欲動。想到從幽州傳回的消息,謝安的擔憂更進一層。

  桓溫和郗愔勢大,終究年事已高。

  縱觀魏晉,耳順已是高壽,古稀耄耋少之又少。

  人死如燈滅。

  如果哪日壽數將到,爭不過上天,今日的權柄不過鏡花水月,終將成為泡影。

  失去頂梁人物,桓氏和郗氏未必煊赫依舊。更會被昔日仇敵瘋狂打壓,必然逐步走向衰落。

  然而,這有一個前提,沒有能接過權柄之人!

  獲悉桓容在幽州的種種舉動,謝舍人愈發感到不安。

  聞其手下聚集能人,短短時間內,幽州軍、整皆有起色,貿易本領更是通天。月前還借耕牛和江、荊兩州結好,得桓沖青眼,桓豁贈劍,實力愈發強悍。

  觀其所行,已露出盤踞地方的苗頭。長此以往,難保不會成為第二個桓溫。

  可惜,之前袁真盤踞壽春,未能引他入甕,更讓他救下袁峰,藉機收攏袁氏僕兵部曲,進一步壯大實力。

  除此之外,更借助商之利在州中辦學,大肆招收流民開荒造城,並結好州中吳姓,將整塊地盤打造得鐵桶一般。

  這種種手段,不免讓謝安想起漢末各路英豪。

  有財力,有能人,又不乏背景勢力,這樣的桓容讓謝安心生忌憚,卻也不敢輕舉妄動。

  桓容不同於桓溫,也不同於郗愔。

  他的生母是晉室長公主,身負北伐功績,在民間頗有美名。輕舉妄動的結果,很可能是得不償失,就像褚太后一樣,目的未能達成,反而助對方更進一步,成了對方前行的踏腳石。

  更關鍵的是,謝安亦有愛才之心。

  想起謝玄對桓容的誇讚,幾番思量,很想同他見上一面。

  就如當年王導提點於他。

  如果桓容願意視晉室為正統,何嘗不是潛在的盟友,可以藉機拉攏。雖說這個可能性微乎其微,謝安仍想試上一試。

  百年戰亂,華夏大地生靈塗炭,實在禁不起更多戰禍。

  如果桓容知曉謝安所想,估計會搖搖頭。

  假設他是傻白甜,目前的謝安就有幾分理想化。

  不過,理想終會被現實打碎。

  江左風流宰相也將面對現實,或進或退,無論做出什麼選擇,想要扛起東晉大旗,都要比歷史上走得更難。

  「安石為何嘆息?」

  「想起一個人。」

  謝安停住腳步,抬起頭,望一眼在樂聲中走出的司馬昱,對王坦之道:「建康風雨不止,你我手無兵權,諸事不可強為。如能扶持一方諸侯,彼此守望,或可避免一場災禍。」

  「一方諸侯?」王坦之皺眉,自然不會認為謝安說的是武陵王等人。最有可能的就是各州此事。但這樣以來,危險實在不小。

  「暫時只是想想。」謝安壓低聲音,在樂聲陡轉之前,道出石破天驚之語,「建康風雨愈大,實在無法可行,當倣傚前人,否則諸事難定。」

  聯繫前言,謝安欲倣傚之人,除了王導不做他想。

  王坦之愕然轉頭,似不敢相信此言出自謝安。

  殿前宦者揚聲高唱,兩人不便再言,只能收攏心神,隨唱聲下拜,賀新年新歲,新帝萬壽。

  長樂宮中,兒臂粗的火燭成排點燃。

  自門前入正殿俱是燈火通明,亮如白晝一般。

  殿中鋪著厚毯,色澤鮮明,花紋豔麗,明顯是西域的花樣。

  褚太后高坐正位,十二扇玉屏風立在身後,上雕花鳥蟲魚,山間走獸,皆是活靈活現,栩栩如生。尤其是正中的一頭猛虎,前足踏在石上,昂首咆哮,映著燈光頗有幾分駭人。

  殿中置有兩排矮桌,桌後擺著絹布制的蒲團。

  宮中嬪妃和各家女眷依序入座,宮婢奉上酒水菜蔬,樂者撫琴鼓瑟。

  編鐘敲響,舞者魚貫入殿。

  高挑的佳人做少年打扮,頭戴方山冠,手執木劍,踩著琴聲和鼓點,跳起一曲獨特的漢舞。

  晉人愛美。

  民間宮中皆是如此。

  樂聲中加入歌聲,不似悠長的漢魏長曲,倒像是春秋戰國時的古調。

  歌聲愈發高亢,舞者的動作更加灑脫。

  飛舞之間,全不見女兒家的嬌美,頗有幾分少年郎的豪邁不羈,颯爽英姿。

  「難為大予樂令巧思,能將殘破的古曲填補完全。」褚太后放下羽觴,對伺候在旁的宦者道,「賞大予樂令二十金,絹十匹。」

  「諾!」

  一曲結束,舞者樂者伏跪在殿前,賀太后壽。這是元正慣例,並非說今天是褚太后的生日。

  「賞!」

  宦者揚聲高唱,大予樂令上殿叩謝。名為六百石的官員,身份依舊不高。和伎樂掛鉤,注定是「不入流」。

  賞賜完畢,樂聲又起。

  這回不再是高亢的鼓樂,而是輕緩的吳地調子。

  殿中的氣氛更顯熱鬧,各家女眷或是舉觴共飲,或是談笑在一處,甭管家族是否有紛爭,女眷的關係依舊融洽。

  如漸行漸遠的琅琊王氏和陳郡謝氏,彼此仍是姻親。朝中爭個你死我活,後宅總能維繫一絲聯繫。

  王謝等高門大族自成一體,新帝的嬪妃和外戚女眷打得火熱。餘下就是外嫁的郡公主,以及依附各家的中等士族。

  宴中沒有寒門女眷的位置。

  哪怕父兄夫位列朝班,一個出身就能將女郎擋在宮門之外,遑論踏入長樂宮半步。

  褚太后冷眼看著,發現南康公主身邊最是熱鬧。

  哪怕是王謝等高姓的女眷,也會主動同她共飲,同時笑言幾句,頗有幾分熱絡。尤其是琅琊王氏的女眷,言行間更存著親近。

  褚太后不知內情,加上身邊人生出外心,建康諸事都被蒙在鼓裡,還以為是看桓溫的面子。

  阿訥卻是心知肚明。

  哪裡是桓大司馬,分明是幽州刺使!

  桓容手握數條商道,甚至有海上貿易,耕牛都能一次運來上千頭。數一數建康士族,不下三成同他有生意往來。

  歸根結底,沒人願意和錢過不去。在這樣的場合,總會給南康公主幾分面子。

  想到在幽州時經歷的種種,阿訥不由得頭皮發麻,再看南康公主一眼,下意識抖了兩抖。

  桓容生得俊秀,一雙眼睛像極了南康公主。每次南康公主舉杯遙敬,一雙凌厲的眸子掃來,阿訥就會下意識後退,幾乎要貼到屏風上。

  太嚇人了有木有?

  相比南康公主身邊的熱鬧,司馬道福周圍始終冷冷清清。

  入殿之前,她同郗道茂當面,後者僅是輕輕頷首,壓根沒有福身行禮的意思。

  司馬道福當場發作,婢僕不敢強拉,駭得臉色煞白。

  郗道茂未出言,王凝之的妻子,陳郡謝氏出身的謝道韞側過頭,冷冷掃過一眼,將司馬道福的叫嚷堵了回去。

  「酒宴尚未開始,殿下就醉了不成?」

  謝道韞看似說笑,實則將司馬道福的臉皮扒了個乾乾淨淨。就差指著她的腦門斥她無禮,沒有女子該有的教養。

  事實上,在高門士族的眼中,皇室女郎的確缺乏教養,沒有高門女子該有的風度和涵養。如南康公主實在是鳳毛麟角。

  司馬道福不蠢,自然聽得出話中嘲諷。

  耳聞四周傳來的笑聲,彷彿都在嘲諷自己,當下臉色漲紅,恨得咬牙切齒。

  謝道韞沒有繼續出言,郗道茂的另一個妯娌,祖籍會稽山陰,祖父官至司空的賀氏開口道:「殿下,阿姒大父官拜太尉,大君官至北中郎將,伯父領徐、兗兩州,鎮守京口,世代拱衛晉室天下。」

  說到這裡,賀氏便住了口。

  無論司馬道福明不明白,在場的士族女眷都聽得一清二楚。

  出身郡公主又如何?

  生母不過是中等士族,更不是嫡妻。哪怕琅琊王登上九五,照樣是「庶出」!

  郗愔和桓溫不對付,滿朝皆知。

  郗道茂出身高平郗氏,腦子發抽才會和司馬道福親近。更何況,司馬道福試圖插足她的婚姻,兩人根本就是仇人,從來沒有結好的可能。

  能對司馬道福點一下頭,已經是相當客氣。不然的話,直接當她是空氣,到時更加沒臉。

  今日不同往昔。

  王獻之在朝為官,品位將至千石。桓濟身有殘疾,除了有名無實的爵位,還有什麼?

  如果司馬道福以為親爹登上皇位,她就能在郗道茂跟前耍威風,無疑是大錯特錯,平白引人發笑罷了。

  想起殿前那場笑話,司馬道福咬碎銀牙,不聽婢僕勸阻,自斟自飲,很快有了三分醉意。瞪著與妯娌說笑的郗道茂,眼底幾乎要噴出火來。怒氣不得發泄,竟將羽觴擲在地上。

  婢僕想要勸說,竟被打了一記耳光。

  褚太后注意到動靜,皺了下眉毛。

  「阿訥。」

  「僕在。」

  「讓徐淑儀過去看看,別鬧出亂子。」

  「諾!」

  阿訥恭聲應諾,前往宮妃所在的席位。

  因琅琊王妃已喪,司馬昱未立繼妃,登基之後自然沒有立後,只將王府姬妾封為淑儀。

  雖說品級相當,彼此之間也有高下。

  地位最高的是王淑儀,和王妃同出一族,作為媵妾進入王府。在她之後是為司馬昱生下兩子的胡淑儀。即便兩子都已夭折,憑其家世背景仍能穩居次席。

  列在第三的是徐淑儀,司馬道福的生母。

  生下司馬曜和司馬道子的李淑儀反被擠在最後。

  崑崙婢出身,相貌才情皆無,不是得扈謙之言,司馬昱看都不會看她一眼。

  阿訥奉太后命前來,恰好徐淑儀不在席間,想是下去更衣。

  見過司馬道福的醉態,王淑儀和胡淑儀都不想去碰這個釘子,倒是李淑儀不知在想什麼,或者是為彰顯一下存在感,站起身道:「我隨大長樂去吧。」

  阿訥本能就想拒絕。

  誰不曉得餘姚郡公主看這位不順眼,僅次於郗道茂。這位過去哪裡是勸,分明是火上澆油。

  火上澆油?

  阿訥眼珠子轉了轉,腦子裡靈光一閃,迅速將到嘴邊的話收了會去,側身讓到一邊,道:「淑儀請。」

  看熱鬧不嫌大。

  依郗郎中遞進來的口風,無妨讓太后和官家的關係更僵些。如果李淑儀和餘姚郡公主在長樂宮鬧出亂子,無論管不管,在官家那裡,太后都會落下不是。

  心思飛轉間,阿訥已經想好脫身的藉口。

  不怕太后責問,只要將事推到幾位淑儀身上,必能全身而退。

  果不出所料,李淑儀剛一露面,沒等說上兩句話,司馬道福就炸了。

  「滾!你憑什麼管我?!」

  仗著幾分酒勁,司馬道福完全不給李淑儀體面,指著李淑儀的鼻子喝斥道;「區區一個崑崙婢竟敢妄稱我母?!我母乃士族出身,司空之女,阿姨亦是士族!一個奴婢膽敢狡稱我母,好大的膽子!」

  司馬道福的確想藉機撒氣,卻沒有失去理智。

  李淑儀出身低微,兒子卻占著世子之位,王淑儀等早就看不順眼。咬住她不知身份,妄想皇后之位,即便司馬昱和褚太后有心追責,司馬道福照樣有理由為自己開脫。

  「殿下,我沒有……」李淑儀臉色發白,雙眼含淚,樣子十分可憐。

  如果換個場合,估計能得幾分同情。

  可惜在場的都是女眷,並且深知宮廷鬼蜮,後宅鬥爭,見到這個場面,第一時間就會躲開,壓根沒人上前半步。

  褚太后臉色發沉。

  「南康,你不管管?」

  南康公主看都不看她一眼,冷笑道:「管不了。論理,你我都要喚官家一聲叔父,李淑儀是官家的妃妾,餘姚又是爆竹性子,怕是越管鬧得越大。」

  說到這裡,南康公主端起酒盞,狀似無意道:「說起來,新帝登基兩月,仍未予太后尊號?」

  褚太后被堵得肝疼。

  實事求是的講,褚太后歷經四朝,司馬昱登基之後,於情於理都該給她尊號。

  可是兩月過去,連個風聲都沒有。新帝表明不待見太后,南康公主一句話就戳到褚太后的肺管,差點沒將後者氣暈過去。

  仔細想一想,不怪司馬昱如此表現。

  外有桓溫郗愔和建康士族,他本就像是風箱裡的老鼠,諸事沒法做主。褚太后又曾表現出攝政的野心,不設法提防,等著和司馬奕落到同樣下場?

  司馬昱做過多年宰相,深諳權利鬥爭的訣竅。

  暫時動不了權臣,總能壓一壓宮中。

  退一萬步來講,他是皇族長輩,褚太后亦要喚他一聲叔父。如果不是嫡母早已追封,他不介意再來一場「大典」,讓褚太后徹底明白自己的身份。

  不過,事情總有界限。

  壓了對方一段時日,讓她明白各自立場,司馬昱總會鬆一鬆手,無意將事情做絕。

  趁著元月朝賀,尊封旨意送到長樂宮,送旨兼報喜的是司馬曜和司馬道子,算是新帝伸出橄欖枝,打算和褚太后緩和一下關係。

  不承想,兩人剛到長樂宮,就看到親娘被當殿喝斥,無一人出面解圍。而辱罵李淑儀的不是旁人,正是同父異母的胞姐!

  甭管司馬曜和司馬道子關係如何,兩人對親娘都很維護。

  見親娘孤立無援,滿殿都在看熱鬧,司馬曜攥緊拳頭,司馬道子更是當場爆發,猛然沖上殿,狠狠推了司馬道福一把。

  「你敢辱我阿姨?!」

  兩人出現時,李淑儀哭得更加傷心,心中卻暗自快意。

  她就是故意的!

  早從司馬曜口中得知,官家有意選在今日為太后尊封,特地派人在長樂宮外守著。獲悉司馬曜和司馬道子前來,又遇上阿訥來尋人,她當時就打定主意,必要激得司馬道福當殿發作。

  事情果然如預料發展。

  見到她被辱罵,司馬曜臉色陰沉,司馬道子當場爆發。

  不是克制情緒,知道戲要演下去,她必定會得意看一眼王淑儀幾人,大笑幾聲,讓她們徹底明白,宮中不是王府,更不是士族後宅!

  出身不代表一切。

  沒有兒子依仗,憑什麼在自己面前端架子,簡直可笑!

  司馬道福被推倒,順勢撞翻矮桌,染上一身酒水。

  司馬道子猶不干休,抓起酒勺狠狠砸下,怒聲道:「你辱阿姨血統低賤,幸了阿姨的父皇怎麼說?我和阿兄又算什麼?!」

  此語一出,滿殿俱靜。

  司馬曜握緊聖旨,看著司馬道福,眼中浮現戾氣。

  褚太后知道,她不能再不出聲。當下扶著宦者的手起身,開口道:「餘姚醉了。」

  四字落下,明顯是不希望司馬道子繼續追究。

  司馬曜拉住暴怒的兄弟,任由宮婢將司馬道福和李淑儀攙下,拱手揖禮,道:「讓太后受驚了。」

  這句話說得很有技巧,褚太后不禁側目。

  南康公主也放下酒盞,轉頭看了司馬曜一眼。

  「父皇有旨,太后明智賢德,扶持二帝,攝政前朝,操持宮中,德操可比舜帝二妃,今尊崇德太后!」

  朗聲唸完聖旨,司馬曜上前兩步,將竹簡高舉,恭敬呈至褚太后面前。

  看著略顯陌生的少年,目及終於等來的尊封,不知為何,褚太后不覺半點高興,反而心生寒意。

  南康公主冷眼看著,覺得無比諷刺。

  本該合力中興晉室的兩人,此刻卻在勾心鬥角。想想朝中的情形,再想想北方的秦氏和氐人,她忽然覺得意興闌珊。

  滿殿燭火猶在,樂聲歌舞不停。

  脂粉酒香混合一處,紅飛翠舞,環珮叮噹,奢靡饗宴,滿目盛景,卻莫名的彰顯頹廢,昭示繁華過後的淒涼。

  垂下眼眸,看著羽觴中的倒影,南康公主勾了勾嘴角。

  亂世亂相,禍患將至,奈何高位者閉上雙眼,一味的窩裡斗。

  或許,司馬氏的氣數終將走到盡頭。

  燈火搖曳中,披著紅絹的舞女輕盈如蝶,身影在牆壁上不斷拉長扭曲。

  南康公主端起羽觴,一飲而盡。思及遠在幽州的桓容,終將最後一抹苦澀壓下。

  只要我子平安,晉室將亡又有何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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