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將軍…屬下不知將軍在，請將軍恕罪！」嚴濟被顧念蒼陰鷙的眼神驚到，本就心虛的他現今更不知道說什麼好了。他偷眼向顏羲和望去，這可怎麼辦啊！

　　顏羲和向他輕輕的搖了搖頭，示意他不要說，顧念蒼正在氣頭上，現在把事情說出來恐怕只會火上澆油。

　　顧念蒼怎麼可能看不到兩人的互動，他沒有理會顏羲和，而是對嚴濟冷冷的說到：「你是現在說，還是到軍法司說。」

　　聽到軍法司，嚴濟一下單膝跪地說到：「屬下…」

　　「行了，你下去吧！事情由我來向將軍說。」顏羲和打斷他，如果一定要說，當然最好是自己親自來說，讓顧念蒼從其他人的嘴裡聽到自己瞞著他做的事情，只會讓他更生氣。

　　嚴濟跪在地上，微微抬頭看著顧念蒼的神情，不敢動彈。

　　屋內一片寂靜，顧念蒼沉默了半響後還是揮了揮手，嚴濟趕忙連滾帶爬的快速跑出了屋子，至於顏羲和接下來會怎樣應對，他是半點考慮的心思也沒有的。

　　顏羲和知道事情到了如今這個地步，不說實話是不行的了，她組織了下語言，然後緩緩的開口了。

　　「之前傷兵圍攻將軍府的事情，幕後黑手是誰，相信將軍是知道的，這麼多年來他尸位素餐，將這燕京城內管理得一塌糊塗、民不聊生。現在因為想降低將軍在燕京的影響力，便不顧城外虎視眈眈的蒙古人，試圖挑起傷兵與將軍的衝突。將軍是正直之人，一心只想報效國家，不願用一些下作手段去對付他們這樣的人，可是將軍你想過沒有，你們顧氏一族用生命守護的黎民蒼生，難道就是讓那些貪官污吏們壓搾欺辱的麼！」

　　顏羲和說到這裡，突然升起了無限豪氣，自己做的事情雖然手段不夠光明正大，但是目的卻是為了這燕京城內的百姓，就算是背著顧念蒼行事，也不能說就是錯的吧！

　　「所以呢？」顧念蒼聽她說到這裡，面上還是冷冷的，並沒有什麼太大的反應。

　　顏羲和因為現在並不覺得自己有什麼錯的，因此接下來的話就說得很是順溜了。

　　「所以我就派人編造了謊言抬高了京城中東珠、人參和貂皮的價格，誘騙他上鉤，這樣價值昂貴的貨物，他要想運往京城必定會將鎮遠鏢局傾巢出動，我便安排嚴校尉在路途上將其全部斬殺。死了這許多人，勢必會引起燕京城內的恐慌，便藉著這個恐慌請將軍派出軍隊全城戒嚴，順便將燕京城內他的殘餘勢力和地痞流氓一網打盡，將被那些人控制的小孩子們解救出來。」

　　顏羲和說到這裡，還要往下說的時候，墨菊和夕照從屋外走了進來，夕照手中的托盤上放著一碗黑色的藥汁和一小碟蜜餞，走到近前時，墨菊轉身從托盤上取出藥碗，想要遞給顏羲和。

　　誰知卻差點碰到了剛剛聽完顏羲和說的話，突然滿臉怒氣噌的一下站起身來的顧念蒼。

　　顧念蒼劈手奪過墨菊手上的藥碗就要向地上摔去，動作間幾滴黑色的藥汁撒在了他的手背上，顧念蒼的動作一頓，意識到這是顏羲和的藥後，又將它快速的塞回了墨菊的手中。

　　看到他這樣生氣的表現，顏羲和以為他是怪自己行事魯莽，將事情鋪得這樣大，會留下一堆爛攤子，便又趕緊接著說到：「那些小孩子以後的生活我都已經安排好了，我命人買下了一所大宅院，以後會找人教他們讀書、練武，他們再不會成為燕京城裡的不穩定因素，以後會成長為棟樑之才。還有我要趁鎮遠鏢局瓦解之時重新成立一個鏢局，那些雖然殘疾但是還有些許戰鬥力的傷兵就可以通過自己的勞動養家餬口！進行這個計劃之前這些後續的事情，我就已經考慮過了，並不會給將軍添什麼麻煩。」

　　說完這些話後，顏羲和臉上略有些得意的看向顧念蒼，自己可是考慮周祥後才決定這麼做的，並不是一時的衝動而不考慮後果的蠻幹。

　　顧念蒼臉上的怒氣並沒有因為她的這番話而有所減弱，他張開嘴剛想說什麼，卻看到床前同樣有些呆滯的墨菊。墨菊因為第一次聽說顏羲和這個宏偉的計劃，詫異得呆愣在當場，這個小姐還是自己那個一直跟隨，在夫人口中不通庶務只知道讀書的清高小姐嗎！

　　顧念蒼勉強壓抑下了自己的憤怒，沖墨菊說到：「還愣著幹什麼，快服侍夫人吃藥！」

　　雖然外界都盛傳鎮國將軍十分凶殘，能止小兒夜啼，但是墨菊卻是第一次直面顧念蒼的怒火，這種無意間釋放出的冰冷銳氣嚇得墨菊更加手足無措起來，她哆哆嗦嗦的端著不斷撒出藥汁的瓷碗，來到顏羲和的面前，將藥碗小心的遞給了她。

　　如果是在平時，顏羲和一定還會推拒一下，嫌棄中藥怎麼這麼苦之類的，可是現在卻半點也沒有猶豫，接過藥碗一揚脖，將碗中的藥一飲而盡，然後…然後臉上所有的五官便都擠在了一處，痛苦的咳嗽起來。

　　中藥的苦真不是一般人類能夠忍受的啊！顏羲和劇烈的咳嗽著，險些將剛剛喝下去的藥汁又嘔了出來。

　　看到她這個樣子，顧念蒼下意識的走過來坐在她的身邊，為她拍著背，又從夕照的托盤裡取出一塊蜜餞，快速的塞進了她的嘴裡。

　　一絲甜膩的味道瞬間在嘴裡化開，顏羲和充斥著苦澀的嘴裡終於好受了些，顧念蒼又從夕照的手中接過了一杯白水，餵著她喝了幾口，顏羲和終於覺得自己又活了過來，一想到在以後很長的一段時間裡每天都要喝這麼可怕的中藥，此刻的顏羲和無比懷念現代西藥的小藥片！

　　顧念蒼看她終於緩過來了，揮手示意墨菊和夕照兩人退下去。經過剛才一系列的事情，顧念蒼的怒氣已經不見了，然而此時的他卻變得更加的可怕了。

　　他站起身來，居高臨下的看著顏羲和，神色冰冷，陌生中透著疏離，用冷硬而又略微嘲諷的語氣說到：「夫人是否覺得自己很聰明，舉手投足間便能將人玩弄於股掌之上，略施小計便可將燕京城的局勢輕易傾覆。」

　　「我…我沒有…」顏羲和下意識的反駁著，計劃之初她只是憎惡燕京城內混亂的狀況單純的想要改變，而之後隨著計劃的實行，她漸漸沉浸在翻雲覆雨掌控一切的快感中。沒有人會對權力和操控別人產生的那種快感不沉迷的吧！

　　顧念蒼向後退了兩步，身後正午強烈的陽光將他的身形籠罩，讓人看不清他臉上的神情。而顏羲和的心中卻沒由來的一陣心慌，被陽光虛化了身形的顧念蒼突然之間這樣的陌生，渾身散發著一種她從來沒有見過的氣質，那是一種真正的冰冷彷彿沒有感情的機器人般，離自己那麼的遙遠而又那麼的不真實。

　　即使是兩人還是陌生人的第一次相見時，他對於自己仍然是冷硬中透出一絲溫柔，從來沒有這樣過！

　　將身形隱入陽光中的顧念蒼緩緩閉上了眼睛，面無表情的臉上露出了一絲痛苦的神色，然而脆弱只是片刻，他驀地重新睜開了眼睛，臉上換上了堅定的神情。

　　「不在其位，不謀其政。每個人所處的位置不同，就注定了他眼界的不同，你的計劃著眼於燕京城內，可以說是無懈可擊。可是—」

　　顧念蒼停了下來，自嘲的笑了一下，自己的要求是不是太高了，對於一個深宅婦人來說，顏羲和已經做得夠好的了。但是她卻太過膽大，如果這件事情事先跟自己商量一下，就會有更好的解決辦法。不！也許跟自己商量過後，自己並不會同意她這樣大膽的計劃，將燕京城內現有的勢力打破容易，重建呢！重新建立一個全新的秩序又何其艱難，自己沒有那樣的精力，更沒有那樣的才能，所以被顏羲和打破一切後，不過是一個腐朽代替了另一個腐朽罷了！

　　顧念蒼不知道顏羲和對於下一步的重建秩序已經有了詳細的計劃和安排，就算知道了他當然也不會相信，誰又能知道顏羲和的靈魂是幾百年之後的人，可以做出他們無法想像的事情呢！

　　顧念蒼還是硬下心腸接著說到：「可是燕京城卻不是獨立存在的，它在幽州境內毗鄰蒙古人，牽一髮而動全身，燕京城內如果因為恐慌而戒嚴的話，蒙古人必定會趁機有所行動，燕京城外駐紮的幾萬大軍勢必要全部調動起來，嚴陣以待。那些毗鄰燕京的小城鎮會受到蒙古人的搶掠和屠戮，而我們的軍隊卻不敢妄動，以防對方是聲東擊西之策。你不會知道，因為你的計劃，有多少人會命喪黃泉，又有多少人會妻離子散！」

　　聽了顧念蒼說出這樣殘酷的事實，顏羲和的身體有如電擊般顫抖起來，這些事情她真的不知道更從來沒有考慮過。她不是顧念蒼統防邊關軍務，她只是燕京城內一個小小的婦人，她如何能夠想到！

　　顏羲和勉強控制自己的身體，用還有些微微顫抖的聲音倔強的說到：「戰爭年代死人不是常有的事情嗎！如果可以通過這次的計劃將燕京城舊有的腐朽勢力打破，重新建立一個全新的對百姓有利的秩序，能夠讓大家以後安居樂業，付出些代價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

　　顧念蒼沒有同她爭辯什麼，只是轉身向屋外走去，走到門口的時候，他停住腳步，沒有回身而是用沉重的聲音說到：「我們行伍之人終日與廝殺相伴，人命在我們的眼中並不算什麼，所以更要守好心中的那道底線，否則有一天我們將會淪落為一隻自己都不認識自己的禽獸！」

　　「夫人現在是否沉浸在權謀與手段的成就中沾沾自喜，那些犧牲在夫人計劃中的活生生的人命，在夫人那裡都只不過是不得不付出的代價，如果這樣繼續下去，夫人是否還會記得當初自己這樣做的本心？」

　　顧念蒼說完後再不猶豫，大步向外走去。

　　顏羲和呆呆的坐在床上，雙眼茫然的看向他遠去已經漸漸看不見的背影，心中的恐慌瞬間將她淹沒，自己…真的會這樣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