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顏羲和臉色慘白，身體輕微的抖動著，作為一個現代人，她真的沒有辦法看到一條活生生的人命，就這樣在自己的眼前消失。她咬了咬牙，就要向前走去。

　　跟在她身後的墨菊看到她這個時候還想往前去，趕緊拉住了她的袖子。

　　顏羲和回頭看著她，墨菊對顏羲和輕輕地搖了搖頭，示意她不要摻和這件事情。

　　然而顏羲和卻並沒有聽她的，用手將墨菊拉著自己袖子的手劃掉，毅然的向前邁出一步。

　　「且慢！」顏羲和高聲喊到。

　　屋裡所有的人都看向她，顧念蒼也眼神冰冷的望向自己新婚的妻子。

　　「夫人有何事？」男人的語氣森然，讓人感覺不寒而慄。

　　顏羲和雖然心裡也有些害怕，但還是逼著自己揚起頭，與男人目光對視，身體雖然仍在輕微的抖動，但語氣卻異常堅決的說：「將軍，雖說這個丫鬟做的事情確實可惡，但國有國法、家有家規，她的下場卻不應該由將軍私自決定！」

　　男人聽到顏羲和的話，沒有什麼反應，只是與她對視的眼神更加銳利，雖然沒有任何動作，但整個人突然釋放出駭人的氣勢，離得較遠的，在廳堂中伺候的丫鬟們都能感受到這股寒意，都嚇得瑟瑟發抖，有些甚至站立不穩。

　　顏羲和面對著男人，鼻尖甚至彷彿能聞到淡淡的血腥味，這是一個真正經歷過屍山血海，無數次生死間遊走，戰功赫赫的少年將軍。當他刻意釋放出這種銳不可當，睥睨天下的氣勢時，周圍的人也只能不自覺的害怕、臣服。

　　然而作為一個受了28年人人平等教育的現代人，這咄咄逼人的氣勢卻反而激起了顏羲和骨子裡對權貴的蔑視。她比剛剛站出來說話時顯得更加從容，語氣裡甚至帶著一點淡淡的譏諷說到：「難道將軍在軍中之時，也不依軍法從事，做事全憑自己的喜好而定嗎？」

　　顧念蒼聽到顏羲和的話，良久無語，只是靜靜與她對峙著。看著這個剛剛進門第二天的小新娘，沒有絲毫的畏懼，就這樣勇敢而又固執的，為一個素未謀面的小丫鬟，不惜與氣勢全開的自己對峙，顧念蒼的臉上突然露出了玩味的笑容。

　　「夫人說的佷有道理。春草，你來告訴夫人，奴僕傷害主子，論律當如何處罰。」

　　春草此時早已沒有了剛才洋洋得意的樣子，臉色慘白的走上前，哆哆嗦嗦的說：「論律…論律應該仗五十。」

　　「什麼！」顏羲和聽到她這樣的回答，頓時眼前發黑。仗五十，那人還能有命在嗎？別說是一個嬌滴滴的小丫鬟，就是一個強壯的男人也扛不住吧！

　　顏羲和驚恐地看向顧念蒼，男人嘴角帶著一絲意味不明的笑容，吩咐到：「那就如夫人所願，拖下去仗五十！」

　　「等等，我…我不是這個意思！她…她被仗五十，哪裡還會有命在！」顏羲和慌亂地拽住顧念蒼的袖子，還想再要阻止，卻不知道應該說些什麼。

　　「夫人，國有國法、家有家規！」顧念蒼低頭看著顏羲和，一副明明是你自己要求的，現在又在無理取鬧什麼的眼神。

　　親衛將丫鬟拖出廳堂，不大會功夫，院子裡傳來陣陣慘叫聲。顧念蒼大馬金刀的坐在椅子上，慢條斯理的品著茶水。

　　顏羲和一片茫然，呆呆的立在原地。一切怎麼會變成這樣？表面上看似是自己贏了，可是實際上呢？這樣被活活打死，還不如被一刀砍死，至少可以少受些罪！難道顧念蒼是因為這個原因，才說要將她拖出去砍了的嗎？

　　屋外傳來的陣陣慘叫聲，讓屋裡的人都如坐針氈。老夫人突然站起身來，聲音激動的說：「隨你們胡鬧吧！我身體不適，要先回去了！」

　　聽到她的話，顧念蒼連頭都沒有抬，一隻手捧著茶杯，另一隻手拿起杯蓋，用杯蓋慢慢的暼著茶水表面的茶沫，涼涼的說：「母親身體不舒服，自然可以回去休息，但是您身邊的丫鬟卻要留下，好好聽一聽，好知道以後什麼事該做，什麼事不該做！」

　　「你…」老夫人氣急敗壞的轉身向裡屋走去。她身後站立的三個丫鬟想要跟著她一起走，卻又有些不敢，遲疑著看向顧念蒼。

　　顧念蒼好似沒有發現她們的窘態，只是在自顧自的喝茶。

　　丫鬟們終究沒敢去試一試，違抗男人的命令，會有怎樣的下場，都乖乖的站在原地，沒有人離開。

　　屋外的慘叫聲漸漸停息，親衛進來稟報：「報將軍，仗三十，人已經沒氣了！」

　　顧念蒼放下手中的茶杯，淡淡道：「好生安葬，將撫恤的銀子送到她家裡。」

　　「是，將軍。」親衛答應著出去了。

　　顧念蒼站起身向門外走去，經過顏羲和的身邊時，語氣平靜的說：「走了。」他走到門口站了片刻，卻看到顏羲和仍然呆呆的立在原地，只好又返身走回去，拉起她的手無奈道：「我們還要去祠堂！」

　　顏羲和被他拉著，機械的向前走著，腦海裡思緒翻滾。他究竟是怎樣的一個人呢？自己竟然覺得有些看不懂他。

　　墨菊想要跟著一起往外走，卻被顧念蒼冰冷的眼神阻止。她躊躇著不知該怎麼辦，繼續跟上去她又不太敢，剛剛男人的表現嚇到的可不僅僅只是顏羲和。不跟上去，又有些擔心小姐。

　　就在她進也不是，退也不是的時候，顧念祖走過來低聲的對她說：「你就不要跟去了，我大哥不會對大嫂怎樣的！況且祠堂你又進不去！」

　　墨菊聽到他的話也只好先回去了。

　　一路上，顏羲和都是悶悶不樂，沉默著跟在男人身後。快要走到祠堂的時候，顧念蒼突然停住了腳步。他站在原地，沒有回頭，只是用低沉的聲音說到：「對敵人的仁慈，就是對自己的殘忍，更是對同伴的辜負！」

　　說完這些話後，男人大踏步的向前走去。他突然覺得有些懊惱，平時自己做事情，什麼時候向別人解釋過！可是看著小妻子呆呆愣愣的樣子，他就是不想讓她誤會自己，從而害怕自己，遠離自己。

　　顏羲和望著男人遠去的背影，喃喃地重複著他剛才說過的話：「對敵人的仁慈，就是對自己的殘忍，更是對同伴的辜負！」她隱約間好像明白了什麼，又好像什麼也沒有明白。但是，對於顧念蒼她卻已經沒有了剛才的排斥和害怕。

　　無論如何自己以後總要同他一起生活下去，總會有完全瞭解這個男人的一天！

　　顏羲和快步的想要追上男人，緊走幾步後，卻看見顧念蒼停在原地，仰頭望向前方。

　　顏羲和順著他的視線同樣仰頭望去，卻被眼前這雄偉壯觀的一幕深深震撼！

　　顧念蒼的前方是一處巍峨莊嚴、氣勢不凡的古代建築。高大的石拱門後，青磚鋪就的廣闊院落裡，斗拱飛簷的三進大宅一層高過一層，紅牆碧瓦，松柏環繞，整體呈現出一隻臥獅的造型。門前一個巨大的青石碑聳立，碑上的文字因為久經風雨已經有些許的模糊。

　　整個建築沒有過多的裝飾與打磨，就這樣乾淨簡潔的靜靜立在那裡，歷史的厚重與滄桑便能撲面而來，讓人肅然起敬！

　　顏羲和的腦海裡突然躍出一句話：青山不言，丹書長存。

　　不炫耀、不表白，只默默做我自己認為該做的事情，功過是非都留給後人去評價、去反思。僅僅只是一座建築，就能充分反映出顧氏一族的思想。

　　顏羲和覺得自己好像又多懂了顧念蒼一些。

　　兩人沉默著一前一後進入祠堂，青磚鋪就的道路上落葉紛飛，一派蕭瑟景象。男人矯健的背影依舊挺拔，可是顏羲和卻突然覺得有些傷感，過去那些曾經驚才絕艷的顧家將軍們，是否也在青春年少之時，帶著自己的新婚妻子走過這條路，然後奔赴邊關，戰死沙場。他們的身體是否能夠回到供奉著他們靈位的地方？他們的靈魂又是否縈繞其間不願離去！

　　顏羲和不知道自己不知不覺間已經將心理的話低喃出聲。

　　顧念蒼突然止住腳步，等著顏羲和走到他的身旁，突然伸出大手緊緊的握住了顏羲和的手，用悲壯的聲音輕聲說到：「青山處處埋忠骨，何必馬革裹屍還！」聲音裡的堅決不容置疑，然而緊握的大手卻暴露了他的情緒。無怨、不悔，卻有愧！愧對家中日夜擔心、望眼欲穿的妻子和母親！

　　看著身邊悲傷沉重的男人，顏羲和轉過身面對著他，露出最陽光燦爛的笑容，調皮的說：「原來我嫁的男人居然是一個大英雄！可是娶我的那天你為什麼沒有腳踩七色祥雲呢？」

　　看著顧念蒼愣愣的表情，顏羲和突然意識到，他根本就不知道這個梗！哎！咱們之間的代溝不是一星半點兒，而是有整整幾百年！

　　顧念蒼看著眼前笑容燦爛的小妻子，雖然不明白她到底在說些什麼，但也知道她是在安慰自己。他以為顏羲和說的是什麼自己沒有看過的書上的典故，還在心中暗暗慚愧。

　　顏羲和如果知道他心中在想什麼，一定會狂冒冷汗！

　　看著顏羲和因為自己無法回應而露出沮喪的表情，顧念蒼一把將她抱了起來。

　　顏羲和被他突然的動作驚嚇到了，發出了一聲尖叫，然後在他懷裡掙扎扭動著，想讓他把自己放下來，卻一點效果也沒有。

　　「嚴肅些！」男人目視前方，面無表情的說到。

　　顏羲和一下被他驚呆了，到底是誰不嚴肅啊！

　　「你走得太慢了，老祖宗們都等膩了。」男人義正言辭的說。

　　顏羲和享受著平生，不，是兩世第一個公主抱，心中卻是哭笑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