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決裂
陳奎生想像著陳逸帆描述的夢境,心痛難當。
他聽不下去了,伸手捂住兒子的嘴巴,以暗啞的聲音說道:“別說了!”
陳逸帆回想起前世經歷的苦難,悲憤得淚如雨下。
他推開陳奎生的手,哭泣道:“要不是我因為這個夢而生病,你肯定會堅持出差,那你就再也回不來了。你想沒想過,如果真是這樣,我跟我媽會淪落到什麼境地?外面這些人,會幫襯我們嗎?你不覺得,我夢見的那些,才是現實嗎?
“你這些年,給了他們那麼多錢,幫了他們那麼多忙,他們知道感恩嗎?知道報答嗎?他們不知道!因為他們都是白眼狼!他們只想從你這兒得到更多的東西!
“哪怕是你最疼愛的那個好妹妹,在你死後,也從沒幫過我們。她恨我媽吃裡扒外,也恨我不肯帶著那10000塊錢投奔陳家。她眼睜睜地看著我們挨打,從沒想過我是你的親生兒子!
“爸,你可以說我是小心眼。但是,我不會改!我明確地告訴你,在我眼裡,只有你和我媽才是我的家人,其他人,全是白眼狼!
“我說了,我明年不會再來,就絕對不會再來!以後永遠都不會來!不止陳家,方家我也不去!他們也不是好東西!
“他們得了便宜,還天天攛掇我媽踢開我,帶著那筆錢改嫁。要不是我媽立場堅定,我就淪落成孤兒了!
“這事,我憋了很久了,我明天回去就跟我媽說,讓她離娘家那群白眼狼遠點兒!
“我在這兒住不下去了,你明天一早送我回城,你要是不送,我就自己回去!”
陳奎生長歎一聲,伸手緊緊抱住陳逸帆,在其濕漉漉的臉上落下無數個吻。
“乖,別哭了!明天一大早,我就帶你去方家送禮、拜年,放下東西後,我們就回家,好不好?別怕,爸爸一直都在,不會丟下你們的!”
你前世明明就丟下我們了!
你知不知道,我上輩子過得有多苦?
陳逸帆悲從中來,把臉捂在陳奎生懷裡,嗚嗚哭了起來。
陳奎生被陳逸帆這壓抑的哭泣弄得心都快碎了。
他不知道該怎麼做才能安撫住兒子,只能用力抱緊對方,默默守候。
聽到懷裡哭聲漸歇、傳來綿長的呼吸聲,他知道,兒子這是哭累了、睡著了,滿腔憐愛之情猶如波濤一般翻湧起來。
他知道,兒子會做那種夢、會哭成這樣,是因為他這個父親一直以來都太軟弱,無法給兒子帶來安全感。
他確實需要改變,不能再這麼老好人地予取予求了。
明天回家,他得跟妻子好好談一談,共同改變,為兒子築起一個堅實、幸福的家。
陳奎生說到做到,一大早吃完早飯後,就匆匆與眾人告別,載著陳逸帆前往位於溪河鎮的方家。
卸下車上的禮物,說了幾句吉祥話後,他婉言謝絕了方家人的挽留,帶著兒子火速回城。
他直接將車開到楊希華家門口,吩咐一臉驚訝的方玉蘭穿上衣服跟隨自己回家。
進了家門後,他當著陳逸帆的面,把昨日發生的事情詳細說給妻子聽。
方玉蘭含淚抱住陳逸帆,心疼地說道:“傻小子,夢裡的事怎能當真?我們一家三口,不是好好的嗎?乖,別胡思亂想,爸爸媽媽永遠跟你在一起!”
“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小帆會這麼沒有安全感,是因為我們平時做得不好。”陳奎生嚴肅地說道,“我想過了,以後,我們不能再這麼濫好人了。我們自己過得也不寬裕,沒必要勒緊褲腰帶幫襯那麼多親戚。他們如果遇到生死攸關的大事,我們當然還是應該幫忙。其他的,就算了吧。父母該孝敬還是要孝敬,不過,得適度。多了,都被他們拿去貼補其他兒孫了。不值當!陳奎香跟他們不一樣,她畢業分配這事,我還是得幫忙。她有份好工作,將來嫁個好人家,我以後也就不必操心了。”
陳逸帆沒想到,自己昨晚這一哭,竟能讓父親有如此巨大的改變。
想到這都是因為父親心疼自己,他感動得熱淚盈眶。
他飛撲進父親懷裡,摟著對方的脖子,猛親那冒出胡茬的臉頰,甜甜地說道:“爸爸,我愛你!我是這世上最幸福的小孩兒!”
陳奎生抱著兒子用力親回去,開心地回應:“爸爸也愛你!爸爸心裡最疼的就是你,你媽都得靠邊站。以後,覺得不痛快,一定要跟爸爸說,別憋在心裡。爸爸要是做得不對,你要及時指出來,爸爸一定很快就改了!”
陳逸帆連連點頭,想要提醒父母3年後葛代福會當上廠長、他倆的好日子就到頭了,又覺得不合適,便選擇了沉默。
他相信,憑藉自己的努力,3年內應該可以攢下一筆錢,到時候再考慮是否要引導父母下海經商。
楊希華躺在清河市人民醫院產房裡苦苦煎熬了一天一夜,終於在元宵節晚上生下了一對一模一樣的男嬰。
聽到兩個兒子洪亮的哭聲,她激動得淚流滿面,即便已經累得筋疲力盡,也遲遲不捨得睡去。
她向陳家一家三口宣佈,為了時刻銘記陳逸帆的救命之恩,兩個兒子的名字分別是楊念凡、楊念塵。
陳家一家三口都覺得沒必要這樣,建議楊希華給孩子們換個名字。
楊希華卻固執己見,催促陳奎生幫忙前往長陵市給兩個兒子落戶。
自此,楊念凡、楊念塵這兩個具有強烈感恩意義的名字上了戶口名簿。
1996年7月,陳逸帆以滿分成績考上清河中學,獲得免除在校所有費用的獎勵,被清河電視臺、清河日報相繼報導。
鹽化廠領導跟著沾光上了電視、報紙,豪氣地給陳逸帆發了5000元獎勵,在全廠引起轟動。
陳奎生、方玉蘭歡天喜地地在清河賓館舉辦慶功宴,把鹽化廠領導、清河小學領導和老師、關係好的同事、朋友等等都請了過來。
接著,他倆又趁週末休息時間領著陳逸帆下鄉,在上橋鎮的陳家舉辦慶功宴。
每次團聚,馮桂珍都要嘮叨幫陳逸陽在鹽化廠找工作的事。
現在,見鹽化廠領導跟著陳逸帆沾光上了電視、報紙,她覺得這是一個極好的機會,遂催促陳奎生給領導送禮,幫陳逸陽謀份工作,搞得陳奎生很不痛快。
陳奎香已經在陳奎生的幫助下進入清河市人民醫院工作,對二哥可謂感恩戴德,自然是堅定地站在二哥這邊。
她不表態還好,一表態,立馬遭到圍攻,氣得拍案而起。
“二哥向著我,是因為我能拿得出手。你陳逸陽行嗎?你就是個扶不起的阿斗,憑什麼讓二哥為難?有本事,你去拿個高中文憑回來,到時候,不止二哥會幫你,我也會幫!”
“你拉倒吧!”陳逸陽鄙夷道,“你能進人民醫院,還不是靠二叔請客送禮?一個小小的婦產科護士,有什麼可拽的?”
“我再差,也比你這個好吃懶做、遊手好閒的廢物強!”陳奎香憤怒地說道,“自己不思悔改,還有臉埋怨別人不幫忙,真是臉比城牆還厚!”
“陳奎香,閉上你的嘴!”馮桂珍呵斥道,“進了人民醫院,翅膀都硬起來了!你這樣,哪個男人肯要?”
“我的婚事,不勞你操心!”陳奎香冷哼道,“在你眼裡,我連根草都算不上。我從來就沒指望過你!我把醜話說在前頭。就陳逸陽這副德性,你再把他當個寶,他也沒本事給你養老。你把有本事的都得罪光了,等著將來後悔吧!”
“喲……說得好像你多有本事似的!”胡彩霞陰陽怪氣地說道,“你這些年,往家裡拿過多少錢?”
“總比你這種吃拿占的小人強!”
陳奎香反唇相譏後,轉頭去看陳奎生。
“二哥,他們每見你一次,都恨不得從你身上刮下二斤油水來,你何苦回來呢?趕緊回城吧!”
陳奎生皺著眉頭,沒有吭聲。
“人以真心待我,我以真心待人。光想借著親戚的名義從我這兒吃拿占,門都沒有!”陳奎香忿忿道,“二哥,我呆在這兒嫌惡心,先回城了!”
“你嫌我們噁心,我們還嫌你噁心呢!滾吧!”陳逸陽罵道,“今後,你永遠別想進我陳家的門!”
陳奎香斜睨著滿臉橫肉的陳逸陽,嗤笑道:“誰稀罕!”
“養你這種吃裡扒外的東西有什麼用?”馮桂珍指著陳奎香痛駡,“不如養頭豬,過年還能殺了吃!”
“我從小是二哥帶的,吃的、穿的、用的,哪一樣不是二哥買的?上學是二哥供的,工作是二哥找的。我是二哥養大的!”陳奎香語氣鏗鏘,“除了二哥,我誰都不認!”
陳奎香丟下一句“二哥,我先走了”,決然離去。
陳逸帆望著陳奎香那纖瘦卻倔強的背影,暗暗贊了一聲“好”,心中那因為前世遭遇而產生的隔閡逐漸消弭。
這個人能夠如此堅定地維護他的父親,即便曾經慢待了他和母親,也是可以原諒的!
“我最後說一次,逸陽的條件進不了鹽化廠。替他找工作這事,以後永遠不要再提!”陳奎生站起身,冷淡地說道,“我們還有事,先走了!”
方玉蘭、陳逸帆緊跟著站起來,在眾目睽睽之下,跟隨陳奎生坐上三輪小貨車,揚長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