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生之死-18
從車窗裡目送黃隨雲拖著姚風進學校去找人之後,鄒清荷把頭轉回來:"柳大哥,我不明白你找小薑的理由,他不是六人中最沒有
嫌疑的一個麼?"
柳下溪嘴角翹起來帶著早料到清荷會有這個疑問的神情,胸有成竹地拿出來的二張相片放在清荷面前。"這是史醫生整理過死者容
貌後的屍體頭部大特寫。這張是從陳旰資料夾拿出來的小薑的三寸彩照。"
鄒清荷拿起來仔細地左看右看:"沒什麼啊。沒有任何相似的地方啊。"
柳下溪又從公事包裡拿出一本雜誌來:"這本雜誌裡有陳旰幾年前的黑白照。我從康家橋家裡發現的,不過那張被他用筆劃花了。
幸好我找到了同一版本。你看,這就是幾年前的陳旰。"
鄒清荷笑了起來:"柳大哥你來揭謎底吧。"
"你都沒認真看。"柳下溪輕拍他的頭:"養成這個習慣不好哦,要自己觀察自己思考才對。好吧,我也不指望你能飛快地分辨出
不同人的五官差異。看一個人很容易被忽略的五官是耳朵,人物繪畫上也常把耳朵次處理。你在人群中仔細觀察一下就會發覺不認識的
人之間相似的耳輪廓有不少。你看,雜誌上的陳旰與這張遺照他們的耳朵。"
"啊!"鄒清荷小聲地叫了起來:"雜誌上的陳旰有小小肉瘤似的耳垂,遺照上的陳旰沒有耳垂,這個陳旰耳朵很單薄。小薑!小
薑的也一樣有耳垂!"小薑的頭髮蓋住了大半耳朵露出來的正是耳垂。
"當時我也沒朝這方面想。昨天與陳旰的父親談過話後我打電話去他們老家的查問了一下他們的戶籍,陳旰的伯母姜娟在離開老家
後的一年,回去把她的戶籍遷到北京來了。詳細的資料我讓那邊傳真到大哥的公司,今早過大哥公司拿的。她的前夫精神失常由她單方
面提出離婚得到了批准。薑娟重婚的物件也姓薑,她遷出戶籍時留的存檔地址與小薑的家庭住址一致。你看小姜父母與家庭住址這一欄
。"
果然是啊。
鄒清荷點頭:"真的好巧。"
"當然不是巧合。"柳下溪把資料收起來:"陳虹(也就是陳旰的堂兄)戶口還在老家,他母親沒有把他的戶口遷過來。也就是說
陳虹在北京是沒有戶籍的流動人口,在北京讀書是很大的問題……還有錢。"
"錢?"
"嗯,他的診所是用現金一次性買下來的。這筆錢來歷不明,與陳旰收入不符。我想,這筆錢應該是陳虹母親薑娟出的。薑家做生
意賺了不少錢。小薑是家裡的獨子,這次被拘留薑家來了不少人到警局鬧騰,唯獨沒有他的母親出現。本來我就奇怪小薑古怪的個性怎
麼會答應陳旰做調查。你看,陳旰在小薑的資料上寫的評語是:孺子不可教。"
"這麼說起來小薑與陳虹(也就是假陳旰)是同母異父的兄弟。我們應該直接找他母親才對啊。"
"還是先從小薑這邊探探情況。"
"死者是陳旰……呐,這個陳虹的人在哪裡?"
"有三種可能。一、他殺了陳旰馬上逃跑了,目前已經不在北京市內。二、人不是他殺的被兇手脅持藏在北京市內的某處。三、被
華醫生藏了起來。你覺得那種可能性更高?"
"不知道。"鄒清荷搖頭。"我還是想不明白陳旰被殺的理由。"
"陳虹是報復心很重的人……噫,他們過來了。"
小薑顯然是被姚風不情願地強拉過來的。瞧著他被姚風拉得緊緊的,那雙死魚眼不停在上下翻動。
鄒清荷笑了:"老六這塊牛皮糖還是很有用的。"
小薑不想上車,姚風抓著他的肩把他往車裡塞:"吃飯吃飯,肚子餓了。"
上了車小姜盯著柳下溪看,"你是……"小薑翻著白眼想了想:"啊,記起來了。高個子員警。"
進一家乾淨的餐廳,五個人圍了一桌,上菜來得快還不夠姚風與黃隨雲的筷子快。鄒清荷很想對他們兩個大叫一句:"斯文。保持
斯文!"
"無事獻殷勤……"小薑小聲嘀咕:"有什麼事說吧,是為陳醫生的死吧。"
這孩子也不是沒腦子的人嘛。
"你知道些什麼?"柳下溪問。
死魚眼定定地盯著柳下溪,他根本沒有拿筷子:"不知道。"
姚風一掌拍過去打得他頭偏到一邊去了:"裝爺們啊。柳哥問你什麼你就給我老實地回答,是男人這麼彆扭做什麼。"
柳下溪笑了起來,這姚風有點暴力呢。
不知怎麼的小薑好像有點怕他。
"你以前認識陳醫生麼?"
"他長得跟我媽生的私生子一個樣,我媽騙我爸說是她姐姐生的兒子。我知道他是我媽生的。我跟蹤過我媽到過他住的地方,媽媽
要瞞住家裡的人,總是偷偷地一個人去偷瞧他。那個人是瘋子,陳醫生是他的醫生,兩個人是堂兄弟。"
柳下溪與鄒清荷對視,想不到小薑居然自己說出來了。黃姚兩個人吃驚地張大嘴也不理菜塞得滿口幾乎要掉下來。
"你知道那個地方麼?"
"知道,在城西的郊區一個小房子裡,人被鏈子鎖在屋子裡的。以前,我媽的堂姐在照顧他。那女的死了後有一個姓華的醫生接手
照顧他。"
"華醫生?"
"小黃知道的那個華醫生。哼,他居然裝著不認識我的樣子。那個姓華的假惺惺,明明他跟陳醫生老早就認識了。姓華的外婆家就
在那邊,聽說他讀初中的時候就翻牆進去過還跟瘋子成了朋友。後來我媽很乾脆地拜託他照顧那個瘋子。"
"他是你哥!沒禮貌的小子!"姚風又拍打他的頭,小薑憤怒地回瞪他。
"你第一次見到你哥哥是什麼時候的事?"
"我八歲的時候,他比我大多了。一直一直被鎖在屋子裡很可憐,我也想不到媽媽會把活活的人鎖在屋子裡。他一直在掙紮在喊著
:'媽,放我出去。我要出去要出去'很可憐,嗓子都叫啞了。媽媽沒理他流著眼淚走了。後來幾次,我跟著媽媽被發現了,媽不准我
對別人說也不准我去看他,說他是瘋子會傷害人。說他爸爸是瘋子,他遺傳了瘋病,發作起來會傷害人。媽媽指著她手臂上長長的傷疤
告訴我,說是他瘋子爸爸砍的。"
幾個人沉默下來。
"最後一次看他是什麼時候?"
"去年。他沒被鏈子鎖起來了,只是躺在床上動也不動,好像病得不輕連我也不認識了。有一個不認識的人在照顧他。"
柳下溪拿出康家橋的相片。
"就是他。他在照顧他,給他打針。然後他就睡著了。"
"帶我們去看看。"姚風停止了吃飯,興奮的模樣跟中了六合彩一樣。
"這麼晚了,很遠。"小薑不想去。
黃隨雲扭他的胳膊:"去!去的話我就把你想要的東西給你。"
"你們有秘密交易?"鄒清荷耳尖。
"也不算啦。這小子想要一套郵票,老二剛好有。"
"成交!"小薑死魚眼生動起來,一副馬上上鉤的鮮魚樣。
不知怎麼的,柳下溪覺得這孩子今天有點怪。
郵票有什麼……不懂集郵的鄒清荷不以為然。不就幾分幾角郵寄過信之後就是廢紙了。
郊區房屋之間的距離有點遠,隔著大大的菜園每家都是單門獨戶的。
附近有狗的叫聲,雪沒有完全融化。
"我留在車上好了。"小薑不肯下去。
柳下溪回過頭望他,皺起眉頭來:"你是不是隱瞞了什麼事?"
小薑抓住了車門,突然哭了起來:"我昨天來……來過這兒。沒有……沒有進去,我從窗子裡看到……看到……"
柳下溪對這幾個孩子低聲道:"你們留在這裡。"
他迅速移動動作鬼鬼祟祟的……"這是怎麼了?"姚風小聲地問鄒清荷。
"康家橋可能躲在這裡。"鄒清荷同樣小聲地回答。一邊拉住要往前沖的黃隨雲:"柳大哥能應付,我們過去會給他添麻煩。"
"已經……死了。"小薑低低地抽泣著。
"啊?!"三人驚呼。
一腳踢開門,靜靜的。
打開燈,內屋的床上倦縮著一個人。
黑色的夾克還穿著身上,人是僵硬的。
康家橋死了。地上打翻的藥瓶散落著幾顆白色的小藥丸,是安眠藥。
一封遺書擺在桌上用墨水瓶壓著。
"人是我殺的。"遺書的標題就是這個。字跡是康家橋的。
室內是單調的骯髒的陳舊的白,床擺在室內的中間,床的四角各有一條長長的生銹的鐵鍊子。書櫃裡的書是從小學到大學的課本…
…牆上到處寫著"我要出去""我要出去"從幼稚的字跡慢慢地演化成漂亮的字體。
讓人心酸啊,仿佛聽到了一個靈魂在呐喊。
遺書上面寫著:"你們找到了我的屍體也就清楚了整個事件。陳旰是我殺的。你們一定想知道我為什麼要殺他吧。是的,我有理由
要殺掉他。在這屋子裡囚禁了渴望自由的靈魂,一個聰明的才華橫溢的靈魂。他叫陳虹,他被無知與偏見束縛了,他的母親總認為他會
步他父親的後塵會傷害親人把他囚禁起來。不能上學不能與人打交道,不可以自由地走在陽光下。華醫生把我從山裡帶出來照顧他,沒
有上過學的他很聰明。瞞著他母親,他頂著我的名字自由地走到陽光下,他去了補習班,他去參加高考,他考上了大學。他與少年的我
有點相似。他考上了大學是那麼地高興啊。一個純白的人,唯一的心願就是自由地行走。可是,現實不容許的,他母親不相信他是正常
的人固執地不允許他正常地生活。我與他越來越不相似,我越長越高大。有一天,華醫生發現了一個與他很相似的人在別的大學讀書。
他就是陳旰。他們居然是堂兄弟。真正的陳旰是平凡的人,他答應了讓陳虹代替他完成繁重的功課。後來,陳旰生病了,家族遺傳的瘋
病突然出現了徵兆。陳虹成了陳旰,而生病的陳旰關在這間屋子裡。
"五年後的現在,陳旰清醒過來認為是我用藥物控制了他。他要恢復自己的身份要見自己的父母要揭穿陳虹非法禁錮他,他要把陳
虹關進瘋人院。我不願意看著陳虹痛苦,我決定殺死陳旰。我小心計畫著一切。
"可是,殺了人並不好受,我受到良心的責備。以命抵命。
康家橋絕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