遺失的匕首-07
被如臨大敵般的對待,柳下溪把譏嘲埋在心底裡。
雙眼被黑布蒙著……真是有趣的經歷。當他的眼睛重見光明的時候,已經是在室內了。歷時大約一個半小時左右。
他閉了好一會兒的眼睛才緩緩睜開。不是錯覺,他一直籠罩在審視玩味的目光裡。就好象視線將每寸的皮肉重新翻轉組合……這也
是他沒有急於睜來眼睛的理由。
失去先機,柳下溪知道在心理上自己居於下位。他不能急不能焦不能燥更不能膽怯。
他面臨的是一位獵手,高明的專職獵人的獵手。
這些日子的經歷,被人如影隨行地追蹤著。稍一鬆懈就有被人撲上來咬斷脖子的錯覺,讓人不愉快到極點。連陷阱都懶得設置,不
停地不停地在你身後……視線、殺意、炙熱地燃燒著你的神經。但一回頭,什麼也見不到。那是一種讓人全身處於高度的顫慄裡的焦灼
。
室內是簡略。兩把椅子外什麼也沒有了。
燈從屋頂散射下來。光是柔和的淡黃。
柳下溪坐在對向門的椅子上。門口那位抱臂斜倚的人就是在火車上有一面之緣的眼鏡青年。那慵懶的姿態一點也不能掩蓋他的銳利
。
也許是身邊沒有那位老者來掩蓋他的光華,氣勢比起在火車上強盛多了。真是塊奪目的金剛石啊。連柳下溪也不得不承認,這個與
自己年齡相當的人確實可以稱得上社會少數的精英。
無框的眼鏡有特別奸詐的味道。他走過來,那動作更像只食飽了的豹子在漫步。
他坐在對面的那椅子上,位置剛好錯開了一擊能中的距離。
他從口袋裡掏出一包紅塔山的香煙"要不要來一根?"口氣是溫和的,聽起來一點危險性也沒有。柳下溪可不敢小看薄薄襯衣裡的
結實肌肉。他搖頭。並不需要香煙要穩定自己的情緒。
對方坐著,並不是軍人式筆挺坐姿。有點隨意地叉著雙腿。他抽煙的姿式是漂亮的,修長的手指筆直夾在煙蒂介面的位置,吸煙是
右邊嘴角。抽煙的歷史應該不短,牙齒被煙薰得微黃。滿足地吞吐著煙圈……讓人聯想到清末國初時期吸邪片的國民。
"懷疑我的理由是什麼?"柳下溪生硬地問道。這是非常沒有謀略的提問。他在這人面前已經處於弱勢,他不想被動等待別人的攻
擊。
沒有人喜歡當獵物的。
"理由啊……"眼睛青年吊起雙眼。不以為然道:"理由啊,不下十條吧。最主要的算起來也有五條。那一條都可以立案。"
"……"
"想聽麼?"青年非常愉快地道。"說給你聽也沒什麼,你現在只不過是嫌疑犯。還沒有直接證據可以定你的罪。"
配上那副冰冷的眼神……表裡不如一的人啊。
"想。"並不如他意地冷淡的口氣。
"第一條。很簡單,你出現在現場就會被嫌疑。第二條。特別點,你的背景家世以及跟軍部的關係。第三條。也是特別的,你跟季
佳是朋友,小偷又是季佳的師姐。光這三點就可以拘留你。還需要我說後面的麼?"
"說吧。"柳下溪捏緊拳頭,這三點不是自己早料到的麼?有什麼好在意的……對方也沒有觸及自己的人權。"人權"這字眼在為
國家服務的機器面前本來就夠薄弱了。到底是歷練不到家啊,做不到形色不外露的地步。
"第四條有點遠。我個人覺得沒必要記在你的檔案裡。有人堅持要寫進來……那就是你上任舊同性情人死在跟你接觸過的人手裡。
他們認為,這一起案件可能是你暗中策劃的。來證明你這個人的個性。"
柳下溪臉色"嘩啦"突變。他的沉穩並不是源於生活中總結出來的經驗,那只是個性的一部分。壓抑不住的憤怒,燃燒著他的理智
。他一拳揮出去,對方早有準備連人帶椅後滑幾丈。柳下溪的火氣也隨著這一拳落空而熄滅。
他不是這個人的對手!一招就可以分辨得出對方身法的快捷。
柳下溪到底是理智型的人。"第五條是什麼?"他咬著牙問。
"綜合以上四點,你有犯案的可能、能力、條件、時機。是眾多嫌疑犯裡嫌疑最大的一位。你具有最好的身份掩護與身體條件敲定
你是位國際間諜的可能性為31%。這個數值相當高啊。不低於真正的間諜的測試數值。呵呵呵。真有趣。你曾經在五軍獲得過無冕散打
冠軍,可惜你不是軍籍……"
柳下溪把心情收藏起來。靜靜地盯著面前沉默下來的青年,這個人只是執行者,自己的嫌疑不是靠他能洗脫的…是有人乘機盯上自
己來對付爺爺麼?
"也有對你有利的條件。"青年突然道。柳下溪聽他突然來這麼一句,有些驚異。"你沒有出過國,也沒有跟被監視著的國際間諜
們接頭。讓你受懷疑的家世也同樣免於你受到懷疑。你比一般人的物質條件好得太多。沒有物欲上的需求,不構成外部誘惑的源由。而
且,從季佳身上得到的資料顯示出你們跟這件軍事洩密並沒有聯繫。這也是你只受到監視而沒有被拘留的理由。"
"為什麼不放季佳?"柳下溪淡然道。"你又是誰?"
"沒有結案自然不能放。"青年抬頭看著他的臉,還是讓人生厭探詢的目光很乾脆道:"我是齊寧。"
柳下溪伸出了右手:"齊寧,你好。我是柳下溪。"
齊寧笑了,這次是真的笑了,有了滿屋生輝的春意。這個人是多變的人……冰雪化為春水般的溫澈。
"你這人真有趣。"室內的空氣轉換了。
柳下溪把手上的資料包括與銀環蛇交談的錄音放在他面前。
"……"齊寧聳聳肩不再說什麼。
"季佳的師姐在你們手上吧。"
齊寧笑了起來。"……沒錯,她的嘴跟蚌一樣緊,現代的儀器對她沒用呢。"
"你們對她動刑了?"柳下溪皺眉。
"她的罪名是確定已經定下來了。盜取國家軍事機密的一級罪名不可能有任何的改變。迎接她的是死刑。"
柳下溪黯然。
"想見她?"齊寧玩味道。"不行。"沒有半點商量的餘地。
"放過她弟弟吧。"
"那孩子很烈,居然把自己的舌咬斷了,怕供出自己的姐姐來。"齊寧搖頭歎息。
"……"
"我今天見你,也並不是你的要求。你的調查基本也要結束了。查證了這件事你確實是無端捲入的。季佳過兩天也會放回來,他工
作的事會給他一個交代。其他的事與你無關,你也無權過問。有一點情報免費送你,盯上你的除了我們還有東正幫。與毒品有關。奇怪
的是,你的確沒有毒品,不知道對方找上你的理由是什麼。"
"東正幫?"
"是在你離開北京之前就存在,不過幫小。在這一二年隨著北京的夜生活環境發展而擴大,也算是突然崛起的。以販買搖頭丸、迷
幻藥、冰毒為主。幫主姓龔。十二、三歲就在社會上打滾。今年十九歲,是一個連自己親爹也敢拿刀子砍六親不認的狠傢夥。"
想不起在那裡惹了這位慍神。看來還是那條假毒品的消息害的,但又是誰把這條線釘在他身上的?
怎麼想也想不出理由來啊。
難道是火車上自己不在的時間裡清荷還發生了其他的事?
張大壯又是死在誰手上的?如果那把匕首真的是兇器的話,兇手在鄭州必定是跟隨在清荷的後面……是無意拾到的麼?
張大壯的死……後面到底隱藏了些什麼?
可惜,沒有從齊寧這裡挖到更多的真相。他們一定有查到許多情報,公開的話對不少案件大有好處。真是固步自封的作法,就喜歡
神神鬼鬼的做法,平白地給許多簡單的事件多打幾個中華情結在裡面。
除了路燈,整個大街是空蕩蕩的。
幸好,這是北京市內。
鄒清荷整夜就是睡不著,在床上翻來滾去的。並不是與柳下溪心靈相通擔心他的安全。
他擔心的事是自己到底考上北京的大學沒…如果沒考上大學…以後怎麼辦?如果考上了別的地方從此要跟柳大哥分開了。白天學電
腦的興奮感在這種問題上蒼白得沒有顏色。
很奇怪的是有柳大哥在身邊的時候,他沒想到過這事。
"哎。"他歎氣。腦擰在一起,耳邊更有蚊子發出的"嗡嗡"聲。一個字"煩"。
他突然豎起耳朵,樓下有聲音傳來。窗外有晨光射進來。他看了腕上的手錶,已經是清晨五點三十一分。
十分鐘後,他的房門被推開了。
他一個鯉魚打挺在床上彈跳起來。柳下溪帶著稍微吃驚的臉看著他:"這麼早醒了麼?"那樣子就象這幾天已經習慣的晨跑回家,
洗完澡回房一樣。
一天不到很想他了。清荷難得如此撒嬌,他撲上去把只大狗掛在柳下溪身上。"回來了?"
"嗯。……回來了。"柳下溪拍拍他的背。這孩子想必一直在擔心著他。"沒睡好?"
"嗯,睡不著。"
"認床?"
"可能吧。"
客房的床也不小,這本來就是柳下溪偶爾來睡的一間。
"睡會吧。"柳下溪很累。想睡,是精神上的疲倦。
鄒清荷看著他一上床就睡了,把臉埋進枕頭裡有些孩子氣。想笑,精神好了起來,愉快地走進了洗手間。
他今天還是要去公司做雜工與學電腦的。這麼早的時間就可以去菜市場買現成的餛飩皮包餛飩吃。
"睡不好主因只怕是擔心柳大哥吧。"下到一樓的廚房拿出菜籃子。昨晚小保姆帶他去附近的菜市場逛過了。家裡還是有些現成的
肉類,放在冰箱也不夠新鮮了。
早晨的空氣是一天裡最好的。風裡傳來含著露水的花香味兒。街道邊上的法國梧桐樹的葉子在微風下嘩啦啦地響。一輛麵包車在他
身邊"嘎"聲刹住,汽油味與刹車聲刺激著耳鼻。
一看就不是一群正常的少年們…手裡拿的是光滑的粗棍子…鄒清荷見機丟下菜籃子,轉身回跑。一擁而上一見他逃,馬上分開來包
抄他,少年們還是遲了一步。
"你們幹什麼?"也有晨跑習慣的柳承秉遠遠瞧見,加速跑了過來。他不是一個人,他身邊是有保鏢的。
已經有段日子沒有搏命跑步的鄒清荷喘不過氣來。身體好像變差了。隨便跑跑就腿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