遺失的匕首-01
鄒清荷拉開白色細紗似的窗簾,外面的天空豔陽高照與室內的陰涼形成兩重天。
室內是有空調的。(所謂空調莫不是空氣調節?)
柳大哥不在。
他這幾日很忙,總是晚上才回來,身上有濃濃的酒味呢。這是當然的嘛,離開北京有兩年的柳大哥好不容易回來是需要與家人親戚
朋友聚聚的。
這些……清荷都能理解。理解是能理解,只是……內心深處裡卻有種隔絕的屏障在。兩個世界裡存活的人…空間上的伸縮感…比以
前任何時候都來得深刻的體會到啊。
以前曾是如此貼近的相處…貼近到質樸的本原不可再分割…甚至異想天開地認為…這時空…過去了的才是桃源之鄉…又或者…現在
是南柯夢境?
懶懶地伏在陽臺的欄杆上。太陽已經西移,直射不到。二十九層的高樓大廈是俯視著周圍的建築。可以把半個城市收攬視線下。這
種盛況是鄒清荷連夢中也想不到的。
向來對金錢敏感的他看得出這套房間的價值只怕過十萬了,原來柳大哥如此有錢。(實際上的價值是過百萬的,只是鄒清荷那種思
想不敢想到那個價錢)室內還有樓梯呢,聽說這稱之為複式套房。
下面這層實用面積是九十上下平方米,上層的相對要小些一間主臥室與一間書房,大約五十多平方米。加起來是一百五十平方米上
下。頂層上還有好大的露天空間。什麼也沒有光溜溜的好浪費喲。
柳大哥的家雖然大。卻是空蕩蕩的,沒有人住的氣息。
雖說客廳裡有沙發電視、臥室裡有床、廚房裡有冰箱與廚具,還是不象人住的屋子。這自然是因為空了兩年的原故吧。(如果租出
去可以收到一筆不少的租金呢。)鄒清荷很可惜地想。柳大哥有說過,這房子是身為房地產開發商的大哥送給他的。房地產開發商?聽
起來就是大企業的樣子。聽說這整個住宅區都是他大哥公司出資開發規劃,那生意一定做得很大吧?清荷沒有在這上面多問。
清荷目光轉向室內……不對,不是由於兩年沒人住這個理由。冷清的真正原因應該在於室內的一塵不染式的冰清玉潔。一點髒亂也
是找不到的,人的居處就應該有人在用的痕跡在才對。也就是該有起碼的裝飾物。比如說茶几上應該有煙灰缸、茶杯或者一本翻開的雜
志……茶几上什麼也沒有。這都是柳大哥自己收拾的,自己被當成重病患了。
其實傷口已經結疤了。脖子上的烏青捏痕也淡得快看不出來了。
整個客廳是藍與白的色調,那是種有著禁忌的冷漠與隔離之色。緊閉的門窗……陽臺上隨風鼓動的衣物被隔離在玻璃門外。
為了省電,白天只有客廳開著空調。他把自己的活動範圍圈在客廳裡。在陽臺呆了小會兒,頂不住這份熾熱。
他躺回客廳的藍白雙色的皮制沙發上。打開電視。北京市裡電視可以收到好多的台,他還是喜歡看湖南台。才離開故鄉十天不到就
開始懷念了。長沙話他也是聽不懂的,他的老家是湖南的北方與湘南湘中湘西等地的口音有著本質上的區別。倒是與湖北省相鄰處的口
音很相似。
他脖子上的傷還沒有完全好,陌生的城市與陌生的人來自鄉下的他是融入不進去的。柳大哥又不喜歡別人來自己的家。柳大哥他在
自己領域有著動物似的本能,禁止別人入侵,這一點鄒清荷是不贊成的。客廳內的佈置真的極簡單,一組沙發與放電視機的地櫃。牆是
白的,窗簾是白的。電視機是灰色,地櫃是藍色。沒有別的色彩了。
室內過於舒服,相對室外的太陽鄒清荷有些畏懼了。不想出門呢。
朦朧裡,有些想睡了。
他想起了初到北京的那天。
出了車站,人有些搖晃,很不舒服啊。靠在柱子處請柳下溪拿著行李過來。
本來是有車來接他們的,可惜的是中途他們換了一班車。柳下溪有在途中打過電話,只是深夜了沒找到人。雖然留了言也不知道有
沒有人聽到。
"得打車去醫院。"看得出鄒清荷人極不舒服。臉色一時紅一時青白的……這孩子受苦了。
"我不要緊的。"鄒清荷定了定神,猛吸幾口空氣。比在車廂內要稍好點。
拖著這麼多行李……哎,連鄒清荷也是後悔帶了這麼多的東西。
"啊,下溪這邊!"有人在高呼他的名字呢。
柳下溪大喜。是他那位忙碌的經商的大哥。從來沒有如此感激過血緣親近,接受家人的幫助是如此的理所當然。
"我大哥柳承秉。大哥,他是鄒清荷。"手上的行李被笑臉相迎的大哥的秘書接下了。
鄒清荷笑笑:"您好。"
柳承秉上下打量著他:"這是?"
"去醫院吧。他脖子估計發炎了。"柳下溪心痛地看著清荷。
清荷心一鬆,突然雙眼發黑人事不省了。
等他醒來,人已經在柳大哥家裡的臥室中那大床上了。時間已經是四十八小時後。聽說他的傷口化膿了。期間有醒來過,打針的藥
物裡有含安眠成份。加上之前他一直睡眠不足,也沒好好吃東西。
雖然與柳大哥的哥哥見過一面,卻不記得他的容貌了。當時,他的眼睛沒法子看清周圍,到處眼睛是由大腦指揮的嘛。很失禮啦。
柳大哥打電話回來說:"今天晚上回家吃晚飯。多做幾個菜,我大哥與嫂子要過來。"
冰箱裡已經沒有了儲存的食物。
清荷去臥室床頭櫃裡拿錢,那裡面柳大哥放了很大一疊錢做生活費。
"我這算不算男版的灰姑娘現代版?"清荷嘀咕道,這種感覺也讓他不舒服。只要柳大哥沒在他身邊,那被柳大哥強烈的氣勢所壓
倒的身為男兒自當強的本性……就如春天荷塘裡的小荷尖尖"啪"的一下冒出水面。
黃昏籠罩的建築群,鍍了層桔黃色。整個色調是溫暖的眩惑的。一陣風吹過卷起漫天的飛沙直撲人面。社區內的植物也只有四、五
年的樹齡還擋住灰塵。樹葉兒全部加了層為黃。不習慣這天氣的清荷一時連眼睛也睜不開。
清荷他走進了社區內的超市。超市里也是有空調的,真好啊,到底是大城市。(聽說這是學國外的,比起百貨公司的賣貨形式,這
個更方便。客人全部自行在貨架上選購。以前在老家去百貨買東西多叫服務員拿東西,人家就不麻煩,口氣特不友善。食物、肉類、蔬
菜分門別類,名價實碼。童叟無欺。)清荷特別喜歡在這家名叫"惠美廉"的超市精挑細逃食物。其實這裡的東西還是蠻貴的。(與老
家的蔬菜價格比較翻了幾倍)
柳下溪今天是第三次打電話給季佳所在的單位詢問他有沒有回來。得到的回答還是:"沒回來。"那邊有人開始抱怨了。"再不回
來,他就會被開除。"已經延長了不少休假的時間,他們是紀律部隊啊。
柳下溪的朋友當然不會只有季佳與胡光榮。跟他一樣擔心季佳的只有胡光榮了。
"我只怕是災星。"胡光榮苦笑。
"胡說什麼呢。"柳下溪推著他的肩膀。兩人剛從林小洛的墓地回到胡光榮的家。這是胡光榮單位宿舍一房一廳。他現在是一位管
戶籍的警員。
胡光榮瘦得不成人形了。突然相見還認不出來。他只怕是一直生活在自責裡吧。季佳就是看不過他這副要死不活的樣子吧。時間在
他身上靜止在林小洛撲過來替他擋子彈的那一刻裡吧。
"小洛他不是為了這樣活著的你才死去的。"柳下溪也不知道該如何勸他。
胡光榮搖搖頭,神態是空洞的。"……我開始習慣……小洛不在的日子了。"半晌他才回答。眼神是空洞的。"我……常想……是
你在小洛身邊的話……小洛不會死的。我是瘟神……害了你們大家。"
他是自責的,柳下溪聳聳肩,從膠袋裡掏出剛買的啤酒。很冰,手一時不察有冰電刺穿的麻木……熱天喝冰啤酒這才夠味。"真不
知道你腦袋亂想些什麼。""啪"的一聲,拉環拉開,遞給他。
"當年的事…我自己也反省過了。是我無形中冷落了小洛,沒有真正瞭解到他的需要吧。是我的錯。我沒有怪過你們,連他的心不
在了我都沒有注意到。這本身就說明瞭,我是不合格的情人。"柳下溪原本是不打算說的,看著胡光榮這樣子非得找話來開解他才行。
胡光榮迅速抬頭來看他,很意外他的這番話。對他還是有(好的方向)作用的。他眼睛有些濕潤了。一直活在身為第三者破壞好友
幸福的內疚與害死自己情人的自責裡。他的精神層面已經很脆弱了。
柳下溪現在更擔心季佳的安全。
林小洛他被常埋在地下了。
不是冷情。活著的人並不是被死去的人拖走靈魂。活著就有屬於自己的路要繼續走下去啊。
回到北京一個星期後才來找胡光榮,心裡的確不大樂意見他的。雖說以忙為藉口……大約心底裡的虛榮還是不能接收這麼差的人成
為他的情敵並擊敗了他。打擊最大的不是輸贏本身……而是輸在一位不是對手的人,那是很鬱悶的恥辱。
他畢竟也是凡人心胸也有狹窄的一面。
柳下溪為人雖然不主動,無論是友誼還是愛情,他並不缺少自動來結交他的人。柳下溪並沒有刻意隱瞞過他的性向。
他有幾種人際網路。與季佳、胡光榮他們是屬於警校內的一圈人。最為單純的一個讓他倍為珍惜的朋友圈卻傷他最重。
柳下溪更喜歡季佳的個性,胡光榮這個人常被他的視線給忽略。這個人全身上下,沒有半點引起他注意的地方。那時,習慣了四人
一起行動是為了遷就好熱鬧的小洛。
百般遷就小洛其實是對他的補償。
兩人自從拍拖以來,就沒有一起度過寒暑假,沒有共過新年。柳下溪不是浪漫的人,不會製造浪漫的氛圍來增進兩人的情感。仔細
回想,林小洛會離開他也是在情理之中。他並不算是好情人,光絕對的忠誠也無法彌補把他獨自留下的寂寞吧。
以前,只記得別人對自己的背叛,沒有深思過問題的癥結也許是出自在自己的身上。大約是怨忿蒙住了自己的雙眼吧。
胡光榮沒有出聲。
柳下溪打聽過了,這人現在很少開口說話。把整個人都封閉起來……他本來就是易碎的吧。柳下溪甚至想不起過去的他長什麼樣子
了。甚至連林小洛的容貌在他內心也變得含糊起來。清晰的是鄒清荷化膿的傷口與頸部青青紫紫的捏痕。
"我現在有情人了。"柳下溪突然說道。
胡光榮抬起頭,很意外。見到柳下溪他是很高興,世上還有另外一位愛著小洛的人跟自己有類似的心情懷念著他,這讓他感覺到同
伴似的安心。
這句話的意思就是:現在的柳下溪不會再懷念小洛了。他是孤單的,地底下的小洛也是孤單的。
"你走吧。"冷淡地逐客了。他寧願孤單地懷念著屬於自己的林小洛,沒有同伴也無所謂。
柳下溪一怔。胡光榮這人,到底是難懂的。
"有季佳的消息告訴我一聲。"柳下溪臨到出門回頭道。
胡光榮變冷的眼神有點了暖意。"你先有他的消息也通知我。"
柳下溪早已經托人打聽季佳的事,得不到任何消息。真焦急啊。
柳下溪看了一下表,才六點零五分。他與大哥約定七點半去他公司接他。現在大哥的車借他在開。大哥的司機正好有事回老家了,
他充當大哥的司機。
柳下溪從不拒絕大哥的請求,他也明白這只是大哥的藉口。大哥是很想他的。雖然不是同一位母親,兄弟的感情卻極好。柳下溪對
金錢沒有任何概念,全部是靠家人救濟,他手上有大哥公司的股票份額12%,每年的紅利就是不少錢,存著沒用利滾利。除了這些還有
母親等人給的零用錢。(不事生產的三世)有人這般嘲笑過他。
大哥的車是一輛銀灰色的本田。這在名車雲集的北京並不是出位的車。
柳下溪駕車是穩健型的。
"嘭"的一聲,一個人撞上了他車。
緊急刹車。他愕然。由著巷子拐彎出去,他有在前後視鏡看清周圍的環境。這附近根本就不見有人。
那人是自己撞上來的。柳下溪非常肯定。這種烏龍事居然讓他給遇著了。
雖說,焦慮的情緒這些天一直燃燒著他的靈魂。他是有自信不會犯這種低級錯誤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