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蛙鳴-08
柳下溪回到家先給林副隊長去了電話,本來想簡略地把自己的取證與推測一一說給對方聽,不過林副隊長卻率先打斷了他的話:"
明天回局裡再說吧,你也累了,好好休息。"聽口氣很疲倦的樣子。
柳下溪苦笑地放下電話,他總容易忘卻他們的工作態度:下班後不談公事。
"柳大哥,可以用洗澡房了。"鄒清荷伸出如蘋果般染上紅暈的臉蛋,目光閃閃晶晶發亮,撲閃間迅速移開,這孩子!看他這樣子
柳下溪就想笑,不過他自己有幾十個小時沒有閉眼,身體也是疲倦了。
等他沖完澡出來,發覺鄒清荷躲回他自己的房間去了,這孩子是害羞了吧。他莞爾,一屁股坐在沙發上,人是很累,可大腦皮層活
動依舊絲毫不見減弱。頭髮濕濕的,斜枕著沙發的,閉上眼睛慢慢地……他睡著了。
柳下溪早上是在自己的床上自然醒來的,錯過了平時晨跑的時間,房門是開著的,早餐的香味飄了進來,他掀開薄被,起身,長長
伸了個懶腰,昨晚最後的記憶是靠在沙發上。清荷他怎麼在不驚醒自己的情況下把他移到床上的?
柳下溪看到地面上有明顯拖動的痕跡:原來鄒清荷是推動了沙發留下了軌跡,把沙發與床並齊後,鄒清荷蹲在床上把他拖到床上去
的。居然睡得這麼熟…這孩子真是…。
鄒清荷並沒有在家,粥飯與油餅還有點溫熱,下面壓了張紙條:"我上學去了,記得吃早餐。"柳下溪心裡灌了蜜似的,臉上盡是
傻笑。
精神飽滿神采奕奕,推開門見到的卻是李果喪氣的臉。這人工作總是沒精打采的。
"這是怎麼了?"柳下溪輕快地在笑,先給自己泡杯茶。
李果悶悶不樂,橫了他一眼:"還笑得出,出大件事了。"
"噫?"柳下溪坐下,其他的同事都還沒有見人,明明已經是上班時間了。
"林隊今天要去地區總局挨訓,聽說昨天在押送李喜香回來的時候,李喜香突然跳車,摔成了植物人。她的家人去地區公安局把我
們給告了。上面派人來接手這件案子。還有陳建國進來後一句話也不肯說。還有還有,把燒焦屍體挖出來的老楊與小楊,上吐下泄的住
院去了。還有還有,陳建國的老婆也住院了,說是差點流產了,聽說也都要算在我們的帳上。怎麼辦啦。當時開那輛倒楣車的吳海停職
了。聽說大傢夥都抵觸著…大慨只有我們倆人來上班吧。"
真是意外!這事兒怎麼就異軍突起了?
"你甘心麼?"
"不甘心又怎樣?現在是真空時期,汪隊又不在,林隊也不在的話,沒有人作主,還破什麼案,上面來人,個個是大爺。"
柳下溪搖搖右手食指,正想說出自己私底下的計畫,卻見林副隊長走了進來,滿臉倦色,只是對他們點點頭。"證人證詞有整理好
麼?把材料給我。"李果來得早就是在進行整理材料。"小柳,你跟我一起去地區總局吧。李果,去證物室把證物提來。"
"林隊,不如下午再去局裡。"柳下溪在李果走後,對林副隊長提議道。
林副隊長看著他,按住自己的頭,人倦著呐:"有眉目了?"興趣不大地隨口問問。怎麼就在汪隊長不在的時候來了一陣平地起春
雷?想想要擔的責任與即將挨的批評,今年的獎金怕是沒有了。
"至少,要讓陳建國開口,他燒屋的真正意圖。"
林副隊長略一沉思:"你有法子讓他開口?"
"試一下吧,證物還剩下些什麼?"
"兇器。殺死陳建軍的秤砣與砍殺劉寡婦的菜刀,沒有找到其他有力證據。都燒毀了。"
"李喜香身上的那套衣服還有腳上穿的鞋,林隊有沒有發覺,一點也不合身?衣服肥大還勉強說得過去,鞋子大那麼多就不對了。
"
林隊長一怔,突然用力地拍桌子:"你是說,李喜香身上的衣服不是她自己的?"
"她的衣物在那裡?"柳下溪反問。
"髒死了,還丟在醫院。沒有當成證物收集。"
"讓人問問衣物是不是劉寡婦的,還有詢問一下陳建國的老婆,那天她在鄰居家見到李喜香的時間,李喜香身上穿著什麼顏色的衣
服。"
林隊長轉愁這喜,雙手擊掌:"這麼一來,她跳車,只是畏罪潛逃!"
"我的推測是,李喜香殺人後,一身的血衣,連鞋子都被血浸濕了,於是,她想換衣服。聽鄰居說,劉寡婦常常留宿在陳建軍家,
有乾淨衣服曬在走廊外面,窗臺上當時是有幾雙女式布鞋的。李喜香順手扯了衣物換掉了血衣與鞋。"
"可惡的是陳建國一把火把這明顯的證據全燒掉了。"林副隊長臉上的皺紋明顯有舒展開來。李果一手捏著鼻子,提著密封的證據
進來,是一把沒有柄的菜刀與一個秤砣(已經證實與死者陳建軍腦後的傷痕一致,是致死的兇器)。還好,當時煨在穀裡,沒有完全燒
融,也算是救火的水澆得極時,但柳下溪見過的血衣與血鞋完全火化了。
"端盆清水來。"柳下溪戴上手套,取出秤砣。李果雖有疑問,但還是照辦了。柳下溪把秤砣放進清水裡,浮出厚厚一層油漬。李
果終於明白,大喜道:"李喜香家是炸菜油的,這是他家的秤砣!"
"李果,你去詢問李興喜前天什麼時候離開家的,還有最後見到他的是誰。"
"李興喜?"林隊長對這個名字陌生。
"李喜香的哥哥。李喜香出門應該沒有帶這個秤砣。陳建軍的傷口是男性腕力造成的,雖然李喜香在精神失常時有可能爆發驚人的
力量,但估計她不會約對方去田裡。林隊,還要傳訊一個人。"
"誰?"
"李興喜的女朋友,徐惠清。"
林副隊長來了精神,連腳步也輕快起來。他忙著打電話找同事執行這個傳訊任務。
拘留所裡的陳建國,憔悴得讓柳下溪一時認不出他來。
"給他一杯茶吧。"柳下溪跟林副隊長坐在他對面,陳建國一直沒有抬起頭來,就那麼沉重地勾著,仿佛那上面壓了三座大山。
"李喜香昏迷不醒,醫生說是腦死。"柳下溪突然開口。
陳建國抬起頭,只望了他一眼,眼睛裡滿是悲傷。
"當年,壓傷徐惠清右手的人是你還是你弟弟?"
陳建國詫異地張著嘴,這下子全心全意地看著他,沙啞著聲音:"她不是受不住高考壓力才生病了麼?是手受了傷?"發了會怔,
低語道:"也是,她怎麼會是受不住壓力的人……"
"徐惠清等會兒來這邊,你想不想見她一面?"
"你說什麼?!"陳建國吃驚地打翻了桌上的茶杯,突然站了起來:"她沒有死?死的不是她?"
柳下溪略一皺眉,突然明白:當時,陳建國過於慌亂沒有看清房間裡的女屍,以為死者是徐惠清。
"死者是劉寡婦。你為什麼認為當時死者是徐惠清?"當時房間是黑的,柳下溪手上的電筒照在死者的臉上,陳建國的手電筒又是
照在那裡?
"我…我…看到丟在穀倉裡的血衣,認出那裡先前李喜香穿得那套,我一直覺得李喜香後來穿的衣服有此眼熟。聞到血腥味的時候
,我才記得徐惠清有一套那個花色的衣服,所以…所以……我以為,李喜香撿了徐惠清的衣服來穿,那屋裡頭死的人就是徐惠清了。我
不想讓人看到她那麼淒慘……。"陳建國失聲痛哭起來。
"你老婆為你著急,差點流產了。"柳下溪歎了一口氣,這個男人一定還在時時關注著徐惠清……那怕他有了妻子,一直暗暗地注
視著她的一舉一動吧。
"啊?我做爹了?!"顫然地抱著頭,聲音時充滿了喜悅。
"小柳啊!"林副隊長猛拍著他的肩:"好樣的!能幹啊。"
"那裡。"柳下溪謙虛:"只是,我留在那裡詢問證人,心裡有點底。"
"破案子,得有點天份。我們這裡的同事,一般是部隊轉業的,抓人還行,破案有時真是摸不到邊。"林副隊長苦笑。在這個崗位
上混了很長時間,有些……覺得自己頭腦差。"我想不通啊,那瘦瘦弱弱的李喜香怎麼就敢殺人呢?"
"心裡頭有怨懟吧,估計那裡劉寡婦睡著了,看著別的女人睡在自己未來男人的床上一直心被蒙住了,去廚房拿起了菜刀……像是
在剁豬菜、剁椒的手法吧,拼命地剁剁剁剁……有多愛就有多恨吧。"
林副隊長打了一個冷啉:強烈的情感有摧毀萬物的氣勢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