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蛙鳴-03
柳下溪睡不著乾脆坐在客廳,這房間隔音極好,不打開門窗外面的聲音傳不進來。
他在等待,等待門被推開。"應該去找他。"他想。但是以怎樣的方式問人?清荷大約是去同學家了吧。柳下溪知道,鄒清荷有幾
個交情很好的同學,那也是他出差不在家的時候鄒清荷才會去同學家借宿。這算起來,自從鄒清荷住進他家來第一次讓他獨自一個人過
夜。
習慣了屋子有另一個人存在,還有這滿屋子荷香……怎麼突然覺得空蕩……還有就是孤單。
電話鈴突然響了,打破了室內的空寂。柳下溪整了整睡衣,深吸一口氣,拿起了電話。
"什麼豐成鄉陳家莊發生了命案?"柳下溪難以置信地重複了一遍。
大隊長去省城的黨校學習,現在隊裡領隊的是副隊長林明文。林明文快五十歲了,是位老公安,平時汪隊不在的時候都是他來領導
工作。其實,這地方重大案件的發生率並不高,大多就是派出所能解決的事兒,他們大多數是在全國號召的"掃黃、打非、反賭"大運
動忙碌一陣子。
柳下溪習慣了這裡的生活,可以說是鄒清荷幫助他習慣這裡的生活。他可以吃辣的食物。(由不得他不吃,鄒清荷的菜裡是一定有
辣味的。)這裡的土水比北方來溫婉,天然的自來水是有點甜的,總覺得煮出的茶水也比北方來得清香迥韻悠悠。
摩托車行駛在夜間的田間道也沒有減速。
柳下溪是意外的,居然有這麼寬的田間道……,在同事間,柳下溪的話並不多,反而得到同事們的信任。
熱鬧!好多的人……。
柳下溪看到最先奔過來的鄒清荷,發亮的眼睛閃閃地望著他,這一瞬間柳下溪心安了。 "小荷!你怎麼在這裡?"李果從另
一台車上走下來。自從升級為准姐夫後,他就親昵地稱准小舅子為:"小荷"
"哥!"鄒清荷對李果笑了笑,臉卻轉向柳下溪:"柳大哥,你也來了。"命案的發生使得他從那間讓他困惑的事情裡跳起來。李
果是有些微惱的,也不是他過於小心眼總覺得這個小舅子更希望柳下溪成為他的姐夫吧……當然,柳下溪個人能力是比他強,但對秋菊
的愛意一定是不如自己的。李果定了定心,現在他已經是准新郎了,勝負早定不需要自亂陣腳。他的這一番內心活動,外人自然是不知
道的。
"瞧你,弄得髒兮兮的。"柳下溪龐溺地摸著他的頭,頭髮上沾了泥。"等我,一起回家。"
"嗯!"鄒清荷興奮著,他可是收集了許多資料要告訴柳下溪的,現在不能說,怕影響柳大哥正確的觀察。
其實圍觀的人是看不到什麼的,最接近屍體的地方已經被鄉派出所的同志封鎖了。
議論聲、哭聲與遠處的蛙鳴交織著星夜裡的多重合奏。
乾燥的田埂也被腳印給磨平了。
新栽沒多久的秧田也被圍觀的人踏壞,可憐的禾苗東倒西歪或者是被滅了頂。屍體是撲倒在水田裡的,田裡的水並不深,浮出泥面
不到三寸。屍體的腳尖還勾在田埂上,致命的傷在後腦,被重物猛擊過,連附近的水也是深色的。屍體已經冷卻,初步可以推測死亡時
間在晚上:八點到九點左右,現在是淩晨2點多。傷口是有點不規則的方形,一擊非常深,直接破了腦殼。死者的左手抬上高過頭部,
手撥出了禾苗,右手倦曲滿手的泥。腳印早就亂掉了,顯然有不少人下過田來。柳下溪苦笑,這裡的人到底是沒有保護案發現場的覺悟
。
把屍體抬起水田,口鼻間有大量的泥沙。
"重傷後的窒息,是死亡的原因。"整張臉全部是泥,也難怪有一半陷在泥裡的,看不出死者的原貌。
"小柳,你看怎樣?"林明文取下手套裝入膠袋,他是看重柳下溪的,直接把他留在身邊為搭擋,而把他平時的搭擋李果,派出錄
取死者家屬的口供。
"兇手是熟人,而且是男性,腕力較大。很少有人能近距離擊破腦殼的。"柳下溪也取下手套,放入膠袋。"林隊,我去李果那邊
看一下。"林隊點點頭,其他的警員在全力追尋兇器。
哭得最傷心的是死者的未婚妻隔隊的李喜香,那是位瘦小的女性。李果對她最為憐惜,兩人本來是要等到過年的時候成親的,卻出
了這種事情……。
死者的嫂子是潑辣的,拉著李果的衣袖不放,個頭比李果還要高出那麼一點點。"公安同志……一定要抓住兇手……替二毛報仇!
"二毛是死者的小名,大名叫陳建軍這是很常見的名字。哥哥叫陳建國,體型與弟弟相似,木訥了些,不善與人交談。"沒有,建軍沒
有得罪過人。"他把這句話翻來覆去用上幾次。
李果終不耐煩,換了種問法:"你弟弟平時跟誰來往最多?"
"隔隊的小黃與喜香的哥李興喜。三個人從小就玩在一起。"做哥哥的悶聲流暢了些,李果才發覺,這人眼睛已經哭腫了。
"這兩人在麼?"柳下溪接過話來,看著漸漸散去的人群。
陳建國張著腦袋四處觀望,問一邊老婆扶著的李喜香:"你哥呢?"
"他跟女朋友去看電影了。"李喜香抽泣著:"說是今晚上不回來,直接住在縣城同學那裡。"
陳建國這才把目光轉回到柳、李兩人身上。"小黃聽說上個月去了江浙一帶找事做一直沒有回來。"
"這田是誰家的?"柳下溪一邊記下,一邊問。
"建軍的。"
"你們分家了?多久?"
"嗯。我結婚後就跟弟弟分家了。弟他跟父母住在一起。"
"你父母呢?"沒理由死了兒子做父母的不出現。
"過年過世了。"
哎,這個人說話真是……。柳下溪拿過李果的記錄看了一下,現在李果的口供記錄進步多了。死者陳建軍 男性 22歲 父母雙亡
……連一個月前與人發生小口角都有記錄。
柳下溪終不放心鄒清荷,把他帶上與林隊他們分開,和李果有死者的哥哥帶頭下,前往死者家裡去。死者的嫂子是口快的人"建軍
什麼都好,就是心性兒大。"被她的丈夫喝了句:"胡說麼子呀!"便住了嘴。鄒清荷的同學徐恒志也跟著他們,說實在的要他一個人
回家……剛剛死過人……沒那個膽。
李喜香擦乾淚水,小眼睛如桃子般,怪嚇人的。柳下溪發覺,此女不停地偷笑徐恒志。顯然鄒清荷也發覺了,開口問道:"老徐臉
上有花?"
李喜香臉一紅,有些呐呐,倒是嫂子忍不住多嘴:"看著面熟兒,姓徐的話是徐惠清他弟?"
"你認識我姐?"徐恒志高興自己沒有被人埋藏。
嫂子猛拍著李喜香的肩:"認識,咋不認識呢,是喜香他哥處的物件,來過我們建軍家啦。"
徐恒志皺眉。"沒聽我姐說過。"他姐姐的男朋友?才怪,家裡根本沒有人知道。姐姐她不是一直在高考落榜的失意裡麼?一天到
晚哭喪著臉,那像是戀愛中的女人?
嫂子"嗯"了一聲:"聽說,你家裡不同意,嫌李家窮。"
"你姐姐在家麼?"柳下溪問,鄒清荷看了他一眼替徐恒志答道:"徐姐是六點五十一分出門的,身上看了件半舊的綠花白底的上
衣,頭上結了個馬尾,下身是條灰色的卡其布褲子,一雙一寸底黑色的皮革鞋。跟平常裝扮相似,不像是去約會的人。"
徐恒志訝然,連他都沒有注意姐姐著什麼裝出門啦,怎麼鄒清荷就這麼清楚?
"李喜香,你今晚做了些什麼?"柳下溪放柔聲音。
李喜香有點受了驚嚇,似想不到對方把話題扯到自己身上,有點象小老鼠,柳下溪不禁莞爾。"我……我……我今天晚上……我哥
給了兩張電影票……不……不是的,是我替我哥去買電影票……我……我也想看……就……多買了兩張……是想和……吃完飯……就去
找建軍……可是,怎麼也找不到……他家沒有人……我……我……覺得傷心……就,就……就去了嫂子與哥那邊……聽,聽……嫂子說
……建軍……有可能在劉寡婦家……她家熄了燈……我……我就……覺得煩,一個人坐在漁塘邊……也不知道過了……過了多久……就
聽到有人說……建軍……他死了……"
"劉寡婦?"柳下溪、李果齊齊同聲。
死者的哥嫂頗有些難堪。陳建國咳嗽了幾下:"那個……那個……建軍他,建軍他有點……作風不正派。"
嫂子爽快:"跟村裡的劉寡婦有來往,爹媽在世的時候還好,自從爹媽走了以後,二毛沒人管,越發不象話,只是苦了喜妹子。"
"剛才,劉寡婦不在麼?"李果嘴快,對八卦事更上心。
"那婆娘心特不好使,她私下男人又不只有建軍一個,自己親老公死時也不見她掉淚。"嫂子最不宵就是這種不守婦道的人:"這
年代都沒有要立貞潔牌坊,守不住改嫁就好,這樣子的門前是非勾人家男人真不象話。"
這話觸動李喜香的傷痛,又哭了起來。
這女人真是水做的。
陳建軍的屋,極舊,還是熏黑了的土塊磚的牆與黑色斷殘的小瓦,牆邊的雜草也沒有修整,後面的菜園子裡的蔬菜長勢極為喜人。
有雞舍、豬籠。"這都是喜妹子幫手養的。"嫂子是極喜愛喜香的,妯娌同于姐妹嘛。
門沒有鎖!虛掩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