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收穫祭舞臺劇開場。

　　小羽已換好舞者赤紅的戲服，款步走上台，幾千雙眼睛鎖定在他臉上。

　　可惜他們要失望了，面具還在。

　　小羽抬起頭，目光和不遠處的城主交匯。

　　在舞臺劇開場之前的一個夜晚，城主專程派人來，要求小羽不得攜帶面具去收穫祭，必須以真面目示人。

　　小羽卻不同意，堅持要和城主面談。

　　不知他們談了什麼，城主後來同意，小羽可以戴著面具，但是，在舞臺劇結束謝幕的時候，他必須把面具脫下來。

　　時間拉回到收穫祭現場。

　　城主一臉興致盎然，歪著頭，一手支頤，似笑非笑地看著小羽。

　　這種表情我很眼熟，一般都是反派boss看稚嫩的主角……

　　我回過頭，看了一眼無赦。

　　無赦正饒有興致地看著城主。

　　我：“……”

　　舞臺的另一端，身穿白色披風的聖者緩緩走上來，金色的短髮向上撩起，露出光潔的額頭，他的神情十分莊嚴肅穆，就像天生的聖者。

　　沒錯，小羽得到了舞者的角色，但凱撒也沒有被淘汰，由他飾演聖徒。

　　我猜，小羽之所以不想取下面具，是因為最終的對決還沒有到來。

　　小羽出演主角，有幾分機緣巧合，因為他正好能夠體會到舞者的苦逼，情感共鳴之下，許多表演出其不意，巧妙地表達了舞者的情緒。

　　而這一次正面對決，兩人有機會鬥舞交鋒，才是真正比拼實力的時候。

　　這一場鬥舞便是舞者的引-誘和聖徒的無動於衷。

　　凱撒高昂著他高傲的頭，雖然沒有大幅度的舞蹈動作，卻能夠將聖徒的高傲和疏離展現在觀眾面前，往那裡一站，他就是個不食人間煙火的聖徒。

　　小羽舒展身軀，柔韌如無骨的腰肢纏向凱撒，靠近時卻有幾分僵硬，似乎情緒還沒有調動起來。

　　分明是小羽進，凱撒退的情節，卻被他們二人演繹的好像是由凱撒在主導一般。

　　這段鬥舞分成前後兩段，前一段是舞者的追逐，後一段是聖徒的斥責。

　　中間有一個極為關鍵的動作，就是聖徒拒絕舞者。

　　也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凱撒的動作特別大，本來只是示意性的一甩手，卻被他真的用上力氣，直接打掉了小羽的面具。

　　小羽向後退了一步，側過臉，緩緩抬起頭。

　　凱撒卻在失神中，忘記了下一步的站位。

　　兩人的目光在空中交匯，仿佛闊別已久，又在意外的地方重逢。

　　台下先是爆出一陣驚呼，接著議論紛紛，顯然是有人已經認出了小羽。

　　只是一時半會，不敢把過去那個小羽和現在的小羽等同於一個人罷了。

　　小羽手指一撚，拽下頭上的紅色羽毛。

　　如當初排演般，他將羽毛咬在齒間，神色滿是怨懟。

　　他幽幽地望著凱撒，目光間百轉千回，看的凱撒竟是愣住。

　　大概他從來沒有見過這樣的小羽吧。

　　小羽緩步向前，上身微向前傾，以一種祈求的姿勢，將手臂探向凱撒，手指緊緊併攏，掌心向上，似乎在做著最後的挽留。

　　以指尖到肘部為軸心，小羽驀然轉動身體，目光卻始終凝視著凱撒，像是為了甩掉束縛，奔向心中的那個人，又像是致命的引-誘，吸引著喜歡的人來愛上自己。

　　從我這個角度，正好能看到凱撒的表情。

　　他的臉色並不好看，眼神困惑又迷茫，只是望著小羽。

　　這麼短的距離，任誰都能看出，這個“聖徒”並非對“舞者”的誘-惑無動於衷。

　　其實，經歷了這麼多事，凱撒對小羽早已不是當初的漠不關心。

　　小羽表現出的才能、執著，還有他天生擁有的好相貌，都具有不容忽視的吸引力。

　　鬥舞誰輸誰贏，未見分曉。

　　鬥心，則輸贏已定。

　　只是，這收穫祭不會這麼順順利利地結束。

　　我再次轉過頭，望向高臺上的城主，他見到了小羽的臉，想必已經知道小羽就是半年前出現在春芸祭上的“羽公主”，而此時，他對小羽的興趣似乎遠比半年前濃厚。

　　“素素。”耳邊忽然響起無赦的聲音。

　　“嗯？”我挑眉看向他。

　　“不管發生什麼事，你都要兌現賭約。”無赦說。

　　我愣了一下。

　　“不許偷偷跑走，不許多管閒事，明白？”無赦捉住我的手腕。

　　我點頭，君子一言駟馬難追，不就是那什麼什麼嗎，大不了下回再壓回來。看無赦如此缺乏安全感，我也有幾分抱歉。

　　得到了我的應允，無赦臉上泛起笑意，在我手背上落下一吻，又抬眼笑吟吟地瞅著我。

　　我被他不懷好意思的眼神電了一下，知道他最近那方面十分地不滿足，正在崩潰的邊緣，因此只是摸了摸他下巴，作為安撫。

　　然而我這時的好說話，卻為日後兌現賭約埋下了隱患……咳咳。

　　舞臺劇表演到最後一幕，所有人都忘情地投入到這個悲傷又綺麗的愛情故事之中。

　　聖者決絕地自刎而死，高貴的頭終於低低垂落，震驚於自己的求愛竟然會得到這樣的結果，舞者惶然後退，經過一系列痛苦發狂的舞蹈，他終於平靜下來，接受了這個悲劇的事實。

　　在聖者心中，沒有給任何人留下空間。

　　無論舞者多麼愛他，都不能得到對方的回應。

　　偏偏舞者又是個執著奔放的人，一旦愛上什麼人，就會不惜一切去追逐。

　　註定悲劇的是兩個人截然不同的愛情觀。

　　然而舞者雖然地位卑賤，卻也有自己的驕傲。

　　他終於接受眼前的悲劇，卻又高傲地，一步一步，走向聖者。

　　死人是無法拒絕索吻的。

　　當舞者以決絕的姿勢死在聖者身邊，並擁抱，親吻，褻瀆著這具聖潔的身體時，愛與死亡的主題赤果果地呈現在觀眾面前，產生極其強烈的心靈震撼。

　　安靜的秋日，不知不覺已灑滿落日餘暉。

　　橙黃色的光線，籠罩在寧靜的舞臺上，忽然，有清脆的鼓掌聲響起。

　　人們接二連三地站起來，把帽子拋到空中，大地歡騰雀躍，收穫祭舞臺劇取得了卓越的成功。

　　城主驀然站起身，分開眾人，來到舞臺前。

　　而此時，臺上的兩位主角正準備謝幕。

　　城主嘴角掛著興味盎然的笑容，大步走向小羽，一把拽住他纖細的手臂，強行將他帶下臺。

　　就在這時，凱撒一個箭步跨上前去，張開雙手攔住兩人：“等等。”

　　城主身材高大，比凱撒高出一個頭，居高臨下時，威壓十分強大。

　　“怎麼？”

　　凱撒盯著小羽：“他……還沒有謝幕。”

　　城主冷哼一聲：“他不必謝幕，鄰國的公主和汝等戲子不同，身份尊貴，還是早點下臺，隨本王回去晚宴的好。”

　　凱撒一愣：“他不是什麼公主，他是男孩子，他叫小羽，是我的同學，他……”

　　城主眯起眼睛，氣壓降了幾分：“鬆手。”

　　兩個人竟一左一右，在臺上搶奪起小羽來。

　　我心中不爽，這個城主顯然沒安好心，小羽絕對不能落到他手裡。

　　那個凱撒雖然傲氣又傻-逼，但至少人品還行，不喜歡就是不喜歡，不會玩弄小羽的感情。

　　當然，最重要的還是，無赦想拿到全套。

　　看凱撒接下來怎麼做，我再決定要不要幫他。

　　“小羽，你喜歡我的，對吧？”凱撒堅持不放手，兩眼飽含期待地望著小羽。

　　小羽臉上一紅，沒說話。

　　城主卻沉聲下來：“不過是表演而已，你算什麼東西，別太把自己當回事了。”

　　“這要問小羽，他願不願意跟你走！”凱撒惱火起來。

　　“哼。”城主鬆開手，轉向小羽，命令式地說道，“走，隨本王回去。”

　　小羽看了看城主，又看了看凱撒。

　　凱撒不知被什麼蠱-惑，堅決地抓著小羽的手，說：“你不想跟他走，我無論如何也會幫助你的。”

　　這般不把城主放在眼裡，令城主周身的氣壓降到零點。

　　小羽睜著亮亮的眼睛，伸手，覆在凱撒的手背上。

　　凱撒一喜。

　　“剛才是演戲。”小羽說。

　　凱撒的表情立刻僵住。

　　“現在不是，”小羽繼續說，“你喜歡我嗎？”

　　城主回過頭來，陰鷙地盯著凱撒。

　　只要他說出“喜歡”，後果肯定非常慘。

　　凱撒卻笑了起來：“我不知道喜歡一個人是什麼樣的，不過，想到能和你共度一生，我就覺得很開心。”

　　小羽眼睛亮晶晶地看著凱撒，兩個人對著笑起來。

　　我長出一口氣。

　　he了，沒想到一個少女養成遊戲he的如此坎坷。

　　“慢著。”城主來到兩人中間，“誰允許你們私定終身了？”

　　台下跑上來一隊舉著武器的衛隊士兵，將小羽和凱撒團團圍在中間。

　　鋒利的長矛對準兩個少年，像對準十惡不赦的罪-犯。

　　“凱撒，你趕緊給城主道歉！”凱撒的老爹匆匆跑上來，又急又惱地催促。

　　凱撒看到老爹，似乎有幾分歉意，但卻緊閉雙唇，什麼都沒說。

　　很好，我想，雖然是個不靠譜的公子哥，但是最近的表現還算不錯。

　　我推了一下無赦，示意他可以上了。

　　卻有一個身影，比無赦還快，“嗖”地出現在舞臺上。

　　黑色的燕尾服，梳理整齊的棕色短髮，渾身透露出理性而穩重的氣息，就像他一如既往表現出來的那樣——小羽的“父親”出現了。

　　他一揮手，士兵紛紛倒下，黑色的魔法如泉水般湧出，瞬間籠罩住整個舞臺。

　　局勢瞬間逆轉，城主從發號施令的人，變成被困的物件。

　　他的臉色十分難看，緊緊盯著小羽的父親：“你是——魔族？”

　　小羽的父親彬彬有禮地來到三人面前，向小羽一施禮。

　　小羽惶惑不已：“父親？”

　　小羽的父親並未抬頭，他說：“我並不是您的父親，您的父親是尊貴的魔王大人，而被您稱之為母后的，是我崇高的主人，我受她之托，照顧您，直到您找到可以託付終身的人。”

　　說到這裡，小羽的父親淡淡地看了一眼凱撒，不帶感情地說：“小羽並非平民，他是魔王的愛子，魔族未來的王，被他選中，是你的榮幸，凱撒先生，請你不要辜負他，直到生命盡頭。”

　　這話裡真沒有什麼祝福的意思，反而是威脅滿滿。

　　“父親……我……”小羽顯然還沒有反應過來是怎麼回事。

　　“林中教您舞蹈的人，就是我的主人，魔後艾連。我奉主人之命，將您教養成自立、善良、謙虛、優雅的人，現在我的使命已經完成，請允許我告老還鄉。”

　　“不，父親，不要留下我一個人。”小羽慌忙去拉男人的衣袖。

　　男人一貫淡然無波的臉上，露出微微的笑意：“我很快會回來看您的，您永遠不會孤單一人。”

　　說完，男人拉住小羽和凱撒的手，帶他們走下舞臺，有魔法開闢前路，他們離開得十分順暢。

　　只留下一群愕然合不攏嘴的人類，愣愣地看著他們離去。

　　當晚，無赦把我壓在粗糙的野地裡，頭頂是繁星點點的天空，我知道他蓄謀已久，早就想在這裡來上一發了。

　　但是，有一件事一直梗在我心裡，不吐不快。

　　“等一下行不行，我還有個事想跟你說。”我按住無赦的腦袋。

　　無赦抬頭看了我一眼，沒搭理我，繼續解我的褲子。

　　“今天白天，我突然覺得小羽其實不應該和凱撒在一起。”我說。

　　腿上一涼，我的褲子不見了，無赦拿出他期待已久的兔子套裝，準備親手幫我穿上。

　　“明明有人更愛他呀，雖然愛的方式是有點嚴苛，不過，他們倆在一起的話，會更幸福吧哈哈~”我繼續說下去，這種情況下，我實在不知道該說點什麼。

　　“李素，把眼睛閉上。”無赦說，“還有嘴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