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三章

還未走進仙華宮，我聞到一陣幽幽香氣，有種說不上來的感覺，像是月下獨門，銀霜滿地，那種孤獨又清冷的香味，讓人有種淡淡的憂傷。

　　我微微一怔，腳步不由放輕了一些。

　　仙華宮宮牆在雲霧之中若隱若現，高約五層樓的白牆向上延伸，不知頂端在何處，我收回目光，從空蕩蕩的正門走進深深的殿堂。

　　宮殿內擺設猶如神仙洞府，夜明珠，珊瑚架，還有層層羅紗幻帳，其中白衣弟子人影綽綽，具都拜向一個方向。

　　宮殿裡很安靜，燃著兩排香燭，我聞到的那股清香就是從這香燭而來。

　　我向殿堂高處望去，卻見一處天頂豁然洞開，天頂之上，是重重黑霧，環繞在一人身側。

　　我的心臟猛地一縮，竟是有些疼。

　　無赦又恢復了魔尊的打扮，一雙血色眼眸凝在懷中人身上，似是深情無限，卻又寒氣隱隱。

　　懷中人被錦緞纏住幾乎全部身體，只留一頭黑髮滑落在外。

　　若不是那香燭的氣味，也許，遮不住那屍體腐爛的怪味。

　　待我察覺時，竟是鼻子一酸，差點落下眼淚。

　　空氣中的香燭氣從清清冷冷變得有些甜膩，仿佛醉芍藥的味道，初聞時是一股香甜醉人，深嗅時卻似有一柄利鉤，能將人的肺腑劃破，那般疼痛。

　　我警醒，不對，這香味竟似會隨著我的心緒變化，絕不是普通的香燭。

　　我急忙閉氣，保持頭腦清醒。

　　再向上看去，無赦對面，有一人白衣飄飄，周身環繞著淡淡金光，竟似仙身已成。

　　這人面相看不出年紀，眼中卻是光華內斂。

　　他多半就是仙華宗宗主，上一任雲華國天師——淩微。

　　無赦和他對上……多半是想挑戰這個世界的最強權威。

　　無赦曾經說過，如果我再拋下他，他可能會毀掉那個世界。

　　這話聽起來像是情話一般動聽，真的這麼做了，卻一點都不浪漫，反而有點……蠢。

　　我正要上去認領無赦，卻有兩人先我一步，向半空中縱去。

　　這兩人眼熟得很。

　　正是武林盟主青雲與他夫人傾雪。

　　這兩人狡猾得很，竟也來到此處，不知是要做什麼。

　　我暗中捏緊拳頭，他們若敢對無赦不利……

　　傾雪躍至半空，先開口道：“淩微仙師，聽聞雲夢大陣很是神奇，不知可否給我夫妻二人一觀？”

　　我一愣，他們竟然是沖著雲夢大陣去的？

　　不是說，雲夢大陣有去無回，沒人想進嗎？

　　怎麼看青雲和傾雪都不會是自己找死的人。

　　這時，那仙長淩微開口了，他的聲音宛如金鐘一般，鏗鏘渾厚，能傳出很遠。

　　“青雲，傾雪，你們也聽說貧道這雲夢陣中有神奇秘寶了麼？那不過是謠傳罷了，你們二人該清楚的，雲夢陣有去無回。”

　　青雲和傾雪對視一眼，道：“請道長設陣。我夫婦二人心意相通，必能經過考驗。”

　　我聽著有些糊塗，雲夢陣裡有什麼寶貝麼？

　　難道無赦不是隨隨便便闖進仙華宮，而是目的性很強，沖著這雲夢陣來的？

　　我正要上前，卻聽見熟悉而低沉的聲音，深杳如同古井湧泉。

　　卻是一聲不屑的低笑。

　　我抬頭望向無赦，耳邊再次劃過系統的提示，j02正在崩壞……分數已經扣成負幾千分了，偏偏系統還沒有那個能耐把無赦抹殺。

　　無赦道：“汝二子退後。”

　　說罷，黑雲驟起，雲中似有黑龍，見鱗不見爪，蜿蜒撲向空中二人。

　　天頂一時看不見，仙華宮眾弟子提劍湧上，一會兒聚攏在這，一會兒聚攏在那，一個個十分可笑地抬頭張望。

　　我運起古木心訣，勉強向空中飛去。

　　愈是接近黑雲，愈是覺得胸悶氣短，搖搖欲墜。

　　我張嘴欲喊無赦，那青雲先是大叫一聲，沖淩微道：“請仙師打開雲夢大陣！否則，這妖魔無人能除，必將禍亂雲華大陸！”

　　他說的叫一個義正言辭，我聽在耳中卻很不舒服，什麼妖魔，我看那些表面仁義道德，其實所為私心、不擇手段的人才叫妖魔。

　　無論黑氣如何侵蝕，淩微周圍的金光仍是熠熠閃爍，他淡淡一笑，將手一揮，光芒暴漲，抵退黑氣。

　　淩微躍然而上，腳下踩過幾個輕靈步法，在空中憑空點出波瀾層層，如同飛鳥掠過水面一般。

　　那波瀾層層化作一片一片淡紅色的雲彩，如夕陽鋪地，夢幻般散開。

　　漸漸地，半空中形成一片淡紅色的湖面。

　　雲夢大陣。

　　傾雪有些急了，此時，她和青雲已被黑雲逼到沒有退路，無論如何也不能到雲夢大陣那裡。

　　她抬起頭，目光凝向無赦懷中擁著的人，故作驚訝道：“哎呀，那死人怎麼動了？”

　　不過是騙人的伎倆。

　　我努力靠近無赦，卻見青雲手指微微勾動，無赦懷中人果然彈動了一下。

　　無赦一愣，將手臂收緊，低頭看去。

　　就在這一瞬間，青雲暴起，手中長劍直刺無赦。

　　我急忙凝出一道古木心訣，向青雲打去。

　　只可惜我們兩人都沒碰到目標。

　　空中黑龍長嘯一聲，整座仙華宮上下震動。

　　黑龍裹挾風雷之勢向無赦撲來，蜿蜒繞過主人，化作一道堅壁，將青雲的劍震開。

　　青雲並未戀戰，拉住傾雪遞出的手，兩人趁機鑽進雲夢陣中，消失不見。

　　淩微在空中看著這一切發生，只是微微笑著。

　　“無赦！”

　　我被黑龍壓得喘不過氣，拼命叫道。

　　無赦卻恍若未聞，抱著冥的屍體便縱身追入雲夢陣中。

　　威壓追隨無赦而去。

　　我愣愣看著無赦消失的地方，就這麼錯身而過了，就這麼……

　　我一咬牙，管他什麼有去無回的陣法，先進去把無赦找到再說。

　　我也追隨進入雲夢陣，進入之前，我抬頭看了一眼淩微，淩微也向我投來微笑的目光。

　　那目光裡似乎蘊含著無窮深意，仿佛他才是主宰這個世界的神明，可以看穿一切。

　　進入雲夢陣後，我聽到的第一個聲音，是系統的聲音。

　　【系統提示：a組被抹殺。】

　　我靠，這也太快了吧。

　　我剛想到這裡，眼前一花，身體失重向下墜去。

　　我急忙提氣，想穩住身體，卻無論如何都掙脫不得，硬生生墜落下去。

　　天啊，a組的青雲和傾雪不會是摔死的吧？

　　“嘭”一聲悶響，我頭腦一陣發暈，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滴滴滴……”

　　很熟悉的聲音。

　　一陣急似一陣，好像是我的手機鬧鈴。

　　我心頭一陣茫然，手機鬧鈴……所以現在我是做夢醒了麼？

　　做夢……哪些是夢，哪些是真？

　　我心中感到一陣深切的恐懼，直到有人把我的手機拿起來，一通亂摁。

　　鬧鈴聲更大了。

　　我眨了眨眼，第一感覺是，腿沒感覺，又癱瘓了，第二感覺是，床是我的床，又回到現實世界了。

　　所以，我也被抹殺了？

　　眼前湊過來一張熟悉的容顏。

　　玉刻般冷峻的下頜，懸尺般筆直的鼻樑，眉骨略高，一雙眼眸顯得深邃，被那樣的眼神凝視，魂兒都快飛了。

　　我沒來由一陣委屈，小聲叫道：“無赦？”

　　垂在鬢邊的長髮滑落下來，無赦將我擁起，周遭都是獨屬於他的熾烈氣息，我心裡那股委屈勁兒就更強烈了。

　　眼睛有些發酸，我抓住他前襟的衣服，說：“我是在做夢嗎？”

　　無赦沒說話，直接堵住了我的嘴。

　　數日來都感覺魂兒不是自己的，這一刻又歸位了。

　　我張開嘴唇，順從地放他進來攻城掠地。

　　我們的上身緊緊貼合在一起，我能感到那薄薄的兩層衣服後面跳動的心臟。

　　不行，這樣下去免不了要幹一炮，然而我還不知道現在身在何處，是在做夢還是真實。

　　雲夢澤能夠實現人的一切願望，令人甘願沉溺其中。

　　我的心不在焉讓無赦覺察到，他離開我的嘴唇，炙熱的氣息在我臉上流連不去，無赦低聲在我耳邊說：“這就是你真實的樣子嗎，素素……”

　　我突然意識到，現在，我沒有頂著別人的身體，而是原原本本的我自己。

　　腿不能動，身體缺乏鍛煉，臉色蒼白，各種缺點集中暴-露在無赦眼前，怎麼辦，怎麼辦，我根本沒準備好，他會不會嫌棄我？

　　無赦的手卻已順著我的後腰摸了下去，準備進一步做點什麼。

　　我急忙抓住他的衣袖：“等、等一下。”

　　無赦抬眼，專注地看我：“嗯？”

　　我被他凝視得心跳又漏了一拍，怔了一下，問：“你不怪我嗎？”

　　好吧好吧，我也不知道該問什麼，但是這個問題，對於真正的無赦來說，是應該首先要考慮的問題吧。

　　如果眼前這個無赦是假的，那他一定會毫不猶豫地說，不怪。

　　如果是真的無赦，怎麼也得虐我一陣，當然我不是欠虐才問這個問題的，而是，比起真實的挫敗，我更討厭虛幻的幸福。

　　眼前這個，必須是真正的無赦，我才會允許自己付出一腔愛意。

　　無赦盯著我，像是確認了什麼，微微翹起唇角，一張略顯侵略性的臉變得柔和了一些。

　　“那你就乖一點，讓我消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