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我左思右想，都想不到為什麼無赦救我。

　　既然如此，那乾脆不要想，好好享受被人伺候的生活吧。

　　雞公給我端了三天的粥，床前床後伺候著，完全沒有之前那樣趾高氣昂。

　　蒼狗王也經常來看我，無非是灌輸無赦對我多麼多麼上心，就算我年輕衝動，有爬牆的前科，無赦還是既往不咎，不光如此，他還把鬼神之眼的力量分給我，如果不是無赦救我，我早就死在雲仙宗的前山上了。

　　“那天雨很大，雷鳴陣陣，”蒼狗王渲染著氣氛，“是幽都王把你抱回來，當時，我一看，根本就沒看出來你是李素，那老的啊，臉都皺巴到一塊了，嘖嘖嘖。”

　　我：“……”

　　雖然蒼狗王說得很好，我還是無法理解，無赦為什麼要花心思救我。

　　對於我無法理解的事情，我一般都會保持警惕。

　　我問：“你怎麼知道我在雲仙宗的前山上？”

　　蒼狗王一愣：“你不知道嗎，你已經和幽都王永結為好，是幽冥殿認定的夫妻，你去哪裡，幽都王當然會知道啦！”

　　我想起那天禮成時綻開的紅光……就知道沒有單方面受益的事，給了我不受地獄瘴氣侵害的能力，就會束縛我的自由。這和氣蠱倒沒什麼分別。

　　我想了想，又問：“那你知道無赦為何救我麼？”

　　蒼狗王撇撇嘴：“當然是因為，你對他很重要了。”

　　我皺眉，我對無赦很重要？

　　我說：“這笑話不好笑。”

　　蒼狗王歎了口氣，無奈地打量著我：“你說說，你年紀才多大，為什麼防備心就這麼重呢？”

　　我年紀雖然不大，但經歷過幾輩子的事，知道感情這種東西，說有就有，說沒就沒，裡面水分很大。

　　何況我和無赦，也根本不存在談感情的基礎啊。

　　蒼狗王搖搖頭：“如果不是為了你，幽都王也不會減損了那麼多功力，如今，正準備著應戰你的那個相好呢。”

　　我皺眉：“什麼相好？”

　　蒼狗王這回來了精神，拉著我的手，說：“哎呀，就是那個雲仙宗的天什麼天玨，對，天玨，你可千萬不能拋下幽都王跟他跑了，這回可是幽都王花了大把功力救你，那天玨說著要帶你走，還不是把你中途撇下。”

　　我茫然了一會兒，才想起蒼狗王說的是哪一段。

　　由於當時太疼，我的記憶好像也受了相當的損傷，那段回憶裡全是白茫茫的大雨，我竟然一時回想不起天玨的樣子。

　　蒼狗王伸出手，在我眼前晃了晃：“喂，你怎麼了？”

　　怎麼了，我也不知道，就是有種蛋疼的感覺。

　　蒼狗王拍了拍我的肩膀：“你先休息吧，我還要去幽冥殿一趟，助幽都王恢復功力……”

　　說著，他站起身。

　　“怎麼啦？”蒼狗王發現自己的袖子被拽住，回過頭來。

　　“帶我一起去。”我說。

　　既然自己想，想不通，那就當面問好了。

　　我不想莫名其妙的被人利用，也不想無緣無故地欠人情。

　　最好一本書裡的賬，一本書裡了，別帶到紐西蘭假期裡，還要反復琢磨這事。

　　“為什麼救我？”

　　幽冥殿裡，暗金色戰甲閃耀著朦朧的光輝，無赦正一個人站在殿上。

　　他的沉思被我打斷，轉過身來，看到他暗紅的眼眸時，我不禁心中一緊，有些呼吸上不來的感覺。

　　無赦深邃的目光注視著我，幽冥殿上的鬼火幽幽地映照出他蒼白而俊美的容顏，陰影中，淺薄的唇角微微勾起一個笑容。

　　“你猜呢？”

　　我：“……”

　　不管我如何用語言試探，無赦都一點不接招，反而是他饒有興致地打量我，讓我有種無理取鬧的感覺。

　　“過來。”無赦轉過身去。

　　我雖然不情願，但還是走上前去，他的身高十分可觀，我並不很想站在他旁邊。

　　“為什麼裝傻？”無赦問。

　　他並沒有看我，也沒有用鬼神之眼，似乎只是想和我平心靜氣地聊一聊。

　　“因為……不裝傻，我不知道怎麼應付你。”我坦白說。

　　現在，讓我抓心撓肝想知道的，就是無赦為什麼救我。

　　送主角渡劫的任務已經完成，我無事一身輕，隨時都可以滾蛋。

　　“不是為了刺探情報麼？”無赦話語裡似乎有些笑意。

　　我看向他的側臉，他是在笑，卻沒有嘲諷的意思。

　　“嗯，也是。”

　　“為了刺探本座心愛的東西？”

　　“嗯。”

　　“然後拿去給那個蠢貨邀功？”

　　“……”我不確定他到底有沒有在諷刺了。

　　“為什麼是他？”

　　“因為……”他是主角。

　　我當然不能這麼說。

　　“……我和他是好兄弟。”

　　無赦回過頭來，他的額頭寬闊而蒼白，眼睛深邃，隱藏在眉骨投下的陰影中，有時候，我會覺得他像一個陰謀家，有時候又覺得他只是漂亮而已。

　　這種矛盾複雜的感情，在他注視著我的時候，全都化作緊張，他的氣場壓制住了我。

　　“你不喜歡他，卻願意為了他變老，願意為了他死，願意為了他做一切事。”無赦注視著我，“為什麼？”

　　“因為……我和他是好兄弟呀……”

　　“有這樣的好兄弟麼？”無赦壓迫向我，他拿起一縷我的頭髮，放在白玉雕砌的鼻尖下嗅了嗅，而後抬起頭，我們兩個人的臉幾乎碰到一起，當他的五官在我眼前放大的時候，那種天然塑成的美讓我有種心跳加速的感覺。

　　我沒有回答，無赦已經在我眼裡看到了答案。

　　“你……就像一個指引者，他的每一步，都是你引導的，他人生中的每一個轉折，都是因為你。”無赦的呼吸掃過我的臉，我不由自主垂下眼睛，躲避他的目光。

　　“我不知道你想說什麼。”我乾巴巴地說。

　　“你相信有天命這種東西麼？”無赦低沉的聲音在我耳邊徘徊。

　　“？”為什麼突然問到這個問題？

　　冰涼的手忽然撫上我的脖子，我感到魔王尖利的指甲，似乎下一刻就會劃開我的皮膚，切斷喉管，雞皮疙瘩粒粒起來，我本能地僵住。

　　“可是本座覺得，你就像是……那個蠢貨的天命。”

　　“我……”如果他再追問下去，我就說我以前在仙境裡看到過天命好了，反正這種鬼話說給天玨聽，天玨都相信了，這個世界的人，比較信這些，而且誰知道大作者有沒有設定天命這種東西呢。

　　尖利的指甲順著脖頸一直劃到下頜，我不由自主抬起頭，正對上幽暗如血的鬼神之眼。

　　“回答本座，你是從哪裡來的？”鬼神之眼如一盞勾魂攝魄的孤燈，在黑暗的前路上閃爍著，孤獨的行路人，輕而易舉地被它勾去心神。

　　“書外……”我回答，下一刻，撕裂般的疼痛從心臟射-出，如濕黏的蛛網般遍佈胸口，“唔……”

　　“原來如此，你不能說出天命。”溫涼的手指撫摸著我的唇角，將血液一絲絲抹去，吐息纏繞著呢喃的話語，似乎還有冷峻的笑意。

　　我瞪大眼睛，眼前一瞬間出現詭異的畫面，我仿佛透過無赦的眼睛，看到了我自己。

　　我看到那蒼白的手指擠進被血染紅的唇瓣，挑開緊繃的雙唇，而後我的臉越來越近，不，是我的視野離自己的臉越來越近。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一隻冰涼而寬大的手掌遮住我的眼睛，眼前頓時暗下來。

　　那詭異的一幕卻仍在我視網膜中停留。

　　我怎麼會看到自己？

　　下一刻，一個溫涼而柔軟的東西覆上我的嘴唇。

　　“唔……”我震驚，大腦一片空白。

　　直到無赦吸吮乾淨我唇上的血，我才想起來推開他。

　　他的手終於離開我的眼睛，我又能看到他的臉，他的神情依然故我，似乎剛才親吻我的人不是他一樣。

　　雙重的震驚讓我不知道該先說什麼。

　　“如果真有天命這種東西的話，”無赦的笑意十分明顯，他注視著我，“本座倒想挑戰一下。”

　　離開幽冥殿，我發現自己什麼都沒問到，反而被無赦套了不少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