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一舞結束，我跟著妃五零二走下戲臺，站在臺階下麵等著。

　　這裡鬼頭攢動，根本看不到臺上的景象，只聽到不成調子的歌唱聲。

　　忽然，我臉上的面具被掀起來。

　　無赦暗紅色的眼眸凝視著我：“李素，你總是能給我意外。”自從那次問話之後，他開始叫我“李素”。

　　我裝出一副茫然的樣子看著他。

　　“這面具哪裡來的？”無赦揚起手中的面具，細細觀察上面的紋路，眼裡閃過一絲驚訝。

　　“我刻的。”我咧開嘴。

　　“你會雕刻？”無赦撫著面具，欣賞上面的花紋。

　　因為在小說裡完成任務的時候，閒時間太多，總得學一兩門技藝打發無聊時光，而我之所以選擇雕刻，就是因為刻刀隨時可以拿來自殺用。

　　不等我回答，無赦揚了揚面具：“這個，借我用用。”然後他就抄走了我的面具，完全是搶的節奏。

　　宣佈鬥豔大會結果的時候，無赦戴著我刻鬼怪面具出現在場中，周圍很快安靜下來。

　　他身穿玄色暗金戰甲，外面披著一層紅色斗篷，長髮挽起，配上那鬼怪面具，竟然出奇地和諧。

　　無赦慢慢地卸下臉上的面具，露出妖-孽的容貌，面無表情地沖下麵的鬼眾宣佈：“恭喜這張面具的主人……所在的隊伍獲得本次鬥豔大會的勝利。”

　　雞公用胳膊頂了頂我，大聲說：“妃七百，你立功了。”

　　周圍的妖魔鬼怪立刻看向我，似乎驚訝於我長得“如此普通”，他們小聲議論起來。

　　“至於獎勵，本座認為，這次鬥豔大會可以改變一下。”無赦沉聲道。

　　“咦，奇怪，失敗者貢獻三名妃子的慣例，已經延續很長時間了啊，幽都王莫非另有想法？”雞公自言自語。

　　無赦的這個提議又引起一陣議論。

　　外貌好似功夫教頭的魔王站起身，說道：“鬥豔大會本來就是為了後宮舉辦，不知幽都王為何要突然更改？”

　　這魔王是無赦的好友，看比賽時兩人還在私語，關係很不錯。他此刻提出這樣的質疑，語氣也十分平和，顯然是專門跟無赦打配合的。

　　“蒼狗王有所不知，本座已有了心上人。”無赦微微一笑，目光凝向我。

　　我心頭一跳，無赦什麼時候有心上人了？

　　“那就是——這面具的主人。”無赦將面具拿在手中，轉動角度，細細摩挲，仿佛很是珍視一般。

　　我明白了，他是要我當靶子。

　　我也明明白白地感受到四面八方投射來的敵意憤怒的目光。

　　說來有趣，這也是我第一次感受到自己在後宮裡。

　　無赦並不看我，笑容愉悅地掛在臉上，目光掃向台下鬼眾：“因此，本座不會再納妃。”

　　眾鬼譁然。

　　魔王席上，一人驟然拍案而起。

　　他裹著厚厚的長袍，瘦高瘦高，頭戴一頂黑色斗笠，四圍垂下黑紗，根本看不到臉孔。

　　“幽都王，你破壞規矩，莫非是瞧不起我和酆城王？”

　　雞公這會兒記得壓低聲音了，他在我耳邊小聲說：“這是地藏王，是個壞蛋，總是給幽都王挑事。”

　　我：“……”這裡有哪個不是壞蛋？

　　我看出來了，無赦這是要借個名目，和地藏王翻臉。

　　此地不宜久留，到時候變成惡鬼靶子了可怎麼辦，驚嚇死掉很難受的，我還是先開溜吧。

　　我隨手拽下旁邊一個鬼妃子頭上的珠花，扔在地上，沖雞公說：“我的花掉了，幫我撿。”

　　雞公愣了一下，大約沒想到我支使起他來竟如此自然，但他還是去撿了，一邊絮絮叨叨地埋怨我笨手笨腳。

　　我立刻鑽進鬼群，開溜。

　　老城戲臺已被我拋在身後。

　　但是……

　　才出狼窩，又入虎穴。

　　我脖子上架著一柄劍，很鋒利。

　　抬起頭，我看到一個絕不可能出現在這裡的人——天玨。

　　天玨的臉仍然像以前那樣正直，但是他的表情卻矛盾中露出傷心，傷心中透出決絕。

　　“玄，沒想到，你會變成那個人最心愛的東西。”

　　我是人好麼……

　　“我要殺了你，他一定會很傷心吧。”

　　才怪，他根本發現不了後宮七百個老婆少了一個。

　　“怎麼辦，我萬萬沒有想到，事情會發展到今天這個地步，早知道，我就不派你來了。”天玨仍然自顧自地說著，他一手握著劍，橫在我脖子上，一手伸過來，輕輕撩開我的頭髮，把手指插-進我鬢角中揉弄。

　　我冷冷地瞪著天玨。

　　“你不要這樣看著我，就算你長得再圖元，你也不是他！”天玨的手抖了抖。

　　我頸中刺痛，想是劃破了，天玨眼中又露出猶豫的神色。

　　“不管你是怎麼來的，你來的正好。”我說，“我已經找到無赦最心愛的東西了。”

　　天玨疑惑。

　　“跟我來。”我抓住天玨握劍的手，他僵了一下，沒砍我，我便拽著他往後宮跑去。

　　一路暢行無阻，到達地宮入口時，那片黑壓壓的鎧甲守衛又擋在我們面前。

　　“這是什麼地方？”天玨問。

　　我一推他：“別管那麼多，拿出你渡劫期的法力，殺出一條路，快！”

　　天玨將信將疑：“你……什麼時候變得不傻了？”

　　我想想要解釋，就覺得很麻煩，於是一腳把天玨踹出去，鬼卒一下子圍上來，天玨祭出飛劍“刷刷”幾下將他們砍倒。

　　“走。”我再次抓住天玨的手，向地宮下面跑去。

　　狹窄而漫長的甬道，跑了半天都跑不到頭。

　　我的心臟跳得很快，一想到很快就要結束這本書裡的故事了，終於可以迎來he大結局，幫助主角走上人生巔峰，我就覺得很激動。

　　不，應該說，終於可以收拾掉這個爛攤子，兌現我的紐西蘭之旅，一想到就充滿希望。

　　“等等，你要帶我去什麼地方？”天玨邊跑邊問，“你是不是突然清醒過來的？就在我送你到這裡之前？”

　　我心煩：“別逼逼，老實跑路。”

　　天玨反而站住了，還一把拽住我。

　　我的胳膊差點被他拉斷：“你幹什麼？前面就是無赦的母親和妹妹的棺材，只要你打破——”

　　“素也喜歡這樣說話，”天玨怔怔地看著我，“還有上次，你說落星川……難道你認識素嗎？”

　　我心裡一陣煩躁，蠢蠢的主角忽然變精明了，為什麼偏偏在這個時候。

　　“不管我是誰，你不打算給李素報仇了嗎？”我一跺腳，“只要你打破那兩個棺材，我敢保證，無赦一定會勃然大怒。”

　　“不，你給我說清楚再走。”天玨緊緊拽住我的手。

　　我忍無可忍，使勁甩啊甩啊——甩不開天玨的手。我只好說：“你不是都拿到李素的屍體了嗎？你還有什麼可懷疑的？”

　　天玨突然上前一步，差點撞到我臉上，他定定地盯著我：“可是只有屍體，沒有魂，素的魂去哪兒了呢？”

　　話音未落，黑暗中，另一個熟悉的聲音響起。

　　“問的好。”無赦隨意地鼓了幾下掌，“不過，李素應該早就投胎轉世去了吧。”

　　我的心高高懸起，剛才的話，無赦聽到了嗎？聽到了多少？

　　“現在，妃七百是本座的人。”無赦眯起眼睛，下一刻，寒冰一般的氣勁從四面八方飛來。

　　天玨應付不及，無赦身影飄然來到我面前，一把將我拽進他的懷裡。

　　我松了口氣，看來，無赦是沒有聽到剛才我和天玨說的那些話，否則，他只可能會想殺了我，而不會專程把我帶離危險。

　　“他才不是你的妃七百，他是我的玄。”天玨一邊打散攻擊，一邊惱怒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