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沒有人？”我裝出一副好奇的樣子。

　　無赦把手放在棺材上，饒有興致地打量我：“這裡本來躺著的人是你。”

　　我？哦，我知道了，是一百年前的李素吧，那具屍體不是用來交換了麼。

　　但我仍然裝出茫然的樣子：“我？”

　　無赦蒼白的手慢慢拂過棺材上沿：“不過，一百年前的你，可比現在的你聰明。”

　　我有些意外，無赦為什麼那麼肯定一百年前的李素，和現在的我，是一個人呢。

　　無赦說出一段過往來，當初，我死在乾坤殿下之後，他知道無法在雲仙宗中久留，便帶著我的屍體來到黃泉之門，當時舉行了盛大的招魂儀式，因為他很想把我招回來問問，我到底是怎麼知道他屁-股上有塊胎記的，那個胎記除了他母親之外沒人知道。

　　我想，現在至少有幾百個妃子知道了吧？一想到後宮裡那一群怪物，我不由毛骨悚然，看著無赦雖然蒼白卻俊美非凡的臉，不由替他可惜起來。奇怪，我可惜個屁啊，審美缺陷是他的問題，他自己喜歡就好了嘛。

　　無赦看著我：“你傻笑什麼？”

　　因為我傻呀，沒事就會傻笑一下，以後你習慣了就好。

　　無赦見我不答，也沒再問，繼續說他當年招魂的事。

　　我的魂是不可能招回來的，然而無赦當年就已經是地獄中的邪魔首領，世間沒有他招不到的鬼，於是他就猜測，我不是世間的人。

　　至於不是世間的人，又是哪裡的人，無赦沒再說下去，而是垂下暗紅色的眼眸，凝向我。

　　我當然是不可能告訴他的，我是來自書外的世界。

　　“你知道麼？”無赦扳起我的下巴，迫使我直視他，“我的眼睛叫做鬼神之眼，沒有人能在鬼神之眼下說謊。”

　　我忽然感到有些不妙。

　　“現在，告訴我，你是不是李素？”無赦凝視著我，暗紅色的眼眸如花瓣般徐徐旋轉展開，絲絲縷縷的裂紋鋪展開來，令人頭暈目眩。

　　“我……是……李素……”我呆呆地回答。

　　“很好，”無赦勾起唇角，“你是從哪兒來的？”

　　“書……外的世界。”一道電流驟然竄入心房，“書外”兩個字說得極為模糊，我疼得一哆嗦，整個人也清醒過來。

　　“啊，你好像承受不了攝心術。”無赦摸了摸我的嘴角，我知道我又吐血了，但是他顯然沒有停下來的意思，緊捏著我下巴的手反而更加用力，將我貼近他。

　　“書外是什麼地方？仙境七十二天？”無赦繼續用攝心術。

　　我卻已經從中清醒，因為劇透而帶來的疼痛懲罰讓我幸運地不受攝心術控制。

　　“是……”我仍然裝作中招的樣子回答。

　　“很好，真乖。”無赦微微一笑，仿佛無限美景倏然流過，轉瞬即逝。

　　我呆呆地看著他。

　　“繼續，你怎麼會知道我的……胎記？”無赦的臉貼的更近，冷冷的氣息流過我額前，我幾乎能看到他的睫毛，就像上次死的時候一樣。

　　“我……不知道。”

　　“不知道？”無赦略略有些失望，但他很快又興味盎然地問，“你是不是在裝傻？”

　　“……不是。”我呵呵地笑，“天玨說我是真傻。”

　　無赦目光一暗，鬆開我的下巴：“不要再提那個名字，把臉擦乾淨了，跟我來。”

　　審問算是結束了，我可以暫時鬆口氣。

　　心頭的疼痛仍然一抽一抽的，不知不覺間出了一背冷汗。

　　我並沒有因為成為了無赦的妃子，就得到更好的待遇。

　　無赦並不在意我會不會吐血，也不管我呆在後宮會不會凍死，他把我安頓在後宮裡一座小院中，就起身離開了。

　　唯一的變化，大概就是他不再對我自稱“本座”。

　　但這又意味著什麼？把我當自己人了嗎？

　　在沒有黑夜白晝的地方，我只能憑著後宮裡的骷髏刻漏來計時。

　　大約過了半個月，我都沒見到無赦。

　　我想我是不是死回去，換大作者找主角通風報信，效率會更高一點。

　　但是，一想到之前信誓旦旦跟大作者說了，我會收拾掉爛攤子，就莫名地不想服輸。

　　在一個大概是早上的時候，我聽到小院外面有嗚嗚啦啦唱歌的聲音。

　　最近後宮裡的排練很多，比之前吵鬧了一些，不知道是在準備什麼節目？

　　但是一想到我和無赦成親……那天，大殿裡那些青面獠牙的鬼怪，我就不想出去。

　　“哢噠”一聲，窗戶開了一條小縫。

　　一雙蒼白的手將食盒放下，又收了回去。

　　我發現，一向穿黑衣的送飯人，今天換了一件喜慶的紅衣服。

　　那紅色的袖子實在太扎眼了。

　　看來這後宮裡確實要有慶祝活動，只是不知，慶祝什麼？

　　滅世大戰節節勝利？邪魔首領一千歲生日？

　　今天飯還是冷的，配菜依然是古怪的生肉，我撿著飯和一種細長的暗綠色菜葉吃了吃，蓋上蓋子，放在桌上。

　　不行，不能這樣過日子，就算回到現實是個殘廢，至少還有無數好吃的等著我。

　　但是，但是，死之前好歹可以搏一搏，看看外面到底怎麼回事吧。

　　那些鬼到底要排練什麼節目，實在是讓我抓心撓肺。

　　保險起見，我還是帶上一把刻刀去，隨時都可以捅死自己，最安全了。

　　遠遠就看到一個穿著玄色暗金紋長袍的人站在鬼怪旁邊，無赦竟然也在。

　　我偷偷摸摸地靠過去，就見幾個臉色燦白的長髮鬼圍著一個身高三米有餘的牛頭怪物，他們搖晃身體，擺動四肢，身上喜慶的紅色袍子十分晃眼。

　　似乎在排練什麼舞蹈？

　　我一接近，無赦便回過頭來，看到我，勾了勾手指。

　　我立刻傻呵呵地跑過去。

　　一個身影比我更快地跑向無赦，我定睛一看，是公雞人。

　　腦門不由有些疼。

　　公雞頭一伸一縮，發出咯咯的聲音，很快跑到無赦面前。

　　無赦低頭對他說了兩句什麼，公雞人不住點頭。

　　“妃七百，你來了。”公雞人轉過身，向我打招呼。

　　妃七百……

　　“你來的正好，可是你長得這麼醜，用處也不太大。”公雞人說。

　　我……

　　“是這樣的，我們幽都有一項比鬥，叫做鬥豔大會，全部地獄的鬼怪都可以參加。”公雞人一邊介紹，一邊伸手指給我看，“他們作為幽都王的妃子代表，會參加這次鬥豔大會。”

　　鬥豔大會……

　　“雖然你長得很醜，但是，幽都王剛才說，叫你準備一下，也去參加。”

　　我傻呵呵地看向公雞人。

　　“跟著雞公來，雞公給你打扮一下。”公雞人突然伸長脖子，在我腦門上啄了一下。

　　根本一點防備都沒有。

　　我頂著腦門上的紅印，換上一身血紅的衣服，站在宮殿之中，望著水晶鏡面中的自己。

　　其實，還好啦，有那麼醜嗎？

　　雖然比不上主角和反派boss，但是秒殺大作者還是綽綽有餘的。

　　“雞公，雞公，”我問，“幽都王醜不醜？”

　　“別咋咋呼呼的，”雞公說，“幽都王當然是幽都最好看的魔王，要不然怎麼會有那麼多鬼怪嫁給他？”

　　“哦……”實在無法理解地獄土著的審美。

　　一路上，雞公跟我絮絮叨叨。

　　大致講的是，鬥豔大會的場面非常大，到時候來的評委規格非常高，而且我們絕對不能失敗，失敗的話，就不得不送出三個妃子給地藏王。

　　地藏王又是誰？

　　“到時候你就知道了，先跟著妃五零二他們練習跳舞吧。”

　　雞公把我送到地方，便拖著他的大尾巴走開。

　　牛頭怪緩緩擺動著他粗壯的身體，紅色的紗衣只罩住他的臀部，站在我這個角度看來，倒是有幾分性感。

　　……

　　跳了幾天廣場舞之後，雞公初步審查我們的節目通過。

　　五隊妃子集中在後宮的正門前，由一個雞公和四個鵝公帶出去，雞公是我們的領隊。

　　大約走了一個時辰，我們進入老城，穿過破敗蒼涼的街道，老城戲臺出現在我們面前。

　　雞公沒有說錯，場面確實非常大。

　　起碼有幾千個鬼從斷壁殘垣中冒出，一雙雙好奇的目光投向戲臺。

　　戲臺下的貴賓席，無赦和另外三個邪魔首領分別落座。

　　我看到其中一個，有些意外，這人身材粗壯，相貌堂堂，完全不像邪魔，倒像個普通的功夫教頭。

　　鬥豔大會按照順序進行各個邪魔首領後宮的展示。

　　一批又一批的妖魔鬼怪在戲臺上群魔亂舞。

　　等到我這批上場，我拿出昨晚剛剛雕刻完畢的面具，戴在臉上。

　　這面具費了我不少時間，專門請雞公拿出前幾屆獲勝者的畫像，對著雕刻出的一張臉，大約是密宗中惡鬼的形象，額頭高高地突出，眼睛如銅鈴一般，嘴巴大大地咧到耳根，露出血盆大口。

　　我戴上這面具之後，周圍妖怪看我的眼神都不一樣了。

　　透過銅鈴大眼上戳出的小孔，我看著前面的路，跟著妃五零二上了台。

　　雞公大聲宣佈：“幽都王愛妃五零二、妃四零九、妃四八零……妃七百上場！”

　　台下的鬼魂們一陣歡呼，妃五零二率先扭動起身體，其他妃子也開始跟著他的頻率徐徐擺動，見狀，我趕忙跟上。

　　變換隊形，我轉到了前排，台下一陣陣抽氣，被我英俊無比的面具震驚了。

　　我看向無赦，他正扭著頭和旁邊那個功夫教頭一樣的魔王說話，在我看向他的時候，他似乎意識到我的目光，也轉回頭。

　　無赦微微一笑。

　　我忽然有點理解主角為什麼會被他迷得暈頭轉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