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陳厲一句話說完,徐星只是心裏炸,在場的其他兩位就不止在心理炸一炸了。
杭危騎的山地車,聞言直接將車推倒在路邊,上來就要找陳厲好好說道說道,對面孫羽空踩機車油門,轟隆隆直響,嘴裏還大聲道:“危子你別手軟,敢說我們是小流氓,朝死裏打!”
徐星沒管孫羽在旁邊瞎咋呼,一把攔住杭危,心裏還趁空對孫羽吐了個槽:個改造機車只敢改燈的熊玩意兒,說你是小流氓那也是挺擡舉你的。
趕忙又對杭危說:“我弟弟就這樣,年紀小特別叛逆,理解一下,理解一下。”
徐星也挺佩服自己,要真換了十七八歲的自己,這個時候應該會說我弟弟不懂事你別計較,但這種話和卵一樣,基本沒用,但如果換個說法,說陳厲這種行為是因為叛逆,倒能激起杭危和孫羽這兩人的同理心。
誰叫這兩人現在就處在叛逆期呢。
雖然他們誰也不會承認。
孫羽在旁邊聽到了,甚至還道:“哦,那倒是可以理解的,我前兩年年輕的時候叛逆起來,劉女士恨不得扒了我的皮。”
徐星無語轉頭看孫羽,心說劉西同現在還是很想扒你的皮。
杭危脾氣是急躁,被陳厲在自習課上挑了事兒,心裏也的確搓火,但他這個年紀的火氣,基本都是虛火,自己冒兩下,都不用別人澆水,噗嗤一下就滅了,更何況徐星還開口,說這是他正處在叛逆期的弟弟。
兄弟的弟弟不能打這個道理就和兄弟的女人不能碰是差不多的。
杭危沒再動手,哼了下,哼完了,擡手一點徐星身邊的陳厲:“那行,既然是你弟,那就算了,你讓他給我道個歉,這事兒就算完了。”
道歉?那要不算了,你還是動手打吧。
以徐星對陳厲的了解,要這殺馬特弟弟開口說對不起,等同於拿水直接潑了他敲代碼的筆記本,這不找死麽。
果然陳厲不等徐星反應,直接開口:“滾。”
氣氛一度很尷尬,孫羽的人就和他那只改造了燈光的機車一樣都是擺設,堵了陳厲就結束了,沒了下文,還不如杭危這個暴脾氣舉起來的拳頭有力量。
杭危忍了又忍,會忍是因為給徐星面子,不想忍是因為在他眼裏這個陳厲真的太欠揍。
人前裝得人模人樣,原來人後是這個樣子。
他嘴裏罵了一句操,罵完了之後擡手指陳厲,又轉頭問徐星:“怎麽著,你這弟弟怎麽著,故意的吧。”
徐星這會兒心裏的槽多到無處可吐,心想他年輕的時候都認識的什麽人啊,又想這些小破孩兒就不能老實規矩點上上課考考試看看書嗎,搞這些你惹我我報覆你可我看在你哥的面子上暫時不動你的戲份就跟上海灘一樣,怎麽著,找條圍巾脖子上掛一掛,就是許文強了?
他默默咽下這些吐槽,卻也知道,現在不光在場其他三人,連他自己都只是高中生而已,這事兒雖算不上什麽,但處理不好,後面高三一整年都得不痛快。
但讓陳厲開口道歉服軟那是絕對不可能的,徐星腦子飛快一轉,撂下殺馬特弟弟之前,轉頭叮囑一句:“站這兒別動啊。”
陳厲看看他,回了一句:“不動?憑什麽。”
徐星安撫野生小動物似的,擡手握住陳厲的手,在他掌心手背捏了捏:“憑我是你哥唄。”
陳厲不知是被徐星的話還是被他的舉動大大的愉悅了,聞言竟然真的原地呆著。
徐星也沒管背後孫羽那擺設,上前勾住杭危的肩膀將人朝橋邊帶,兩人私下裏進行雙邊對話去了。
可杭危一上來就表示:“讓你弟給我道歉,你扯什麽都沒用,誰他媽還沒經歷過叛逆期似的。”
徐星拍拍他的肩膀,開始語重心長地忽悠高中生:“但陳厲不是普通的叛逆期啊。”
杭危吊眉頭:“怎麽就他叛逆期比別人金貴?”
徐星又拍拍杭危的肩膀,依舊是一副安撫野生小動物的姿態:“但你見過幾個叛逆期的學生成績這麽好的?叛逆期是多麽耗費精力一件事,你看孫羽,他叛逆起來大夏天整個機車服套在身上,還穿一條從腰裹到腳腕的皮褲,熱都要熱死了。”
杭危被徐星說暈了:“你慢著,你說你弟就說你弟,說孫羽和他的皮褲幹什麽?”
徐星朝他笑笑,耐心道:“你聽我和我講呢。剛剛我說完了老三是吧,那現在咱們說陳厲,你看陳厲啊,年紀小,叛逆期,還是全市前十的學霸,你是見過幾個性格這樣的學霸?一般學霸不都跟班委和班長他們一樣是老師眼裏的乖乖仔嗎?”
杭危有點不耐煩:“你到底要說什麽?”
徐星:“我就是想和你解釋一下,我弟這個叛逆期的原理,是和其他人不同的。他自習課給化學老師打小報告,說你用手機,那其實是為你好啊。”
杭危一開始被徐星說暈了,現在又被身邊這位二哥說震驚了:“為我好?”
徐星點頭:“是啊,就是為你好。你知道徐星那麽好的成績,全市前十的成績啊,怎麽可能坐最後一排?劉西同還不得把他當國寶一樣圈養在講台附近啊。他坐最後一排,就是因為他和班主任說,他要坐後面,督促學習不好的改正態度,用功學習。”
杭危在黑漆漆的橋欄邊上露出一臉吃了蒼蠅屎的表情:“我媽還沒管我學習態度呢,輪到他管。”
徐星:“是啊是啊,你看咱們班上,高二時候班主任想一對一安排座位,讓成績好的帶成績差的時候,班長那些人不是帶頭抗議嗎。哪有人像陳厲這樣,不怕自己被影響,還要管成績差的?咱們這些成績差的關他什麽事兒?不就是因為他年紀到了,正處在叛逆期嗎,別人叛逆起來是和家長老師對著幹,陳厲一個優等生,不能和老師對著幹吧,又得找個叛逆期的發泄口,剛好轉學過來,可不就盯上最後兩排了嗎?”
徐星:“你不想好好學習,我偏偏要整天盯著你,你自習時間不看書玩兒手機,我就報告老師,你讓我道歉,我偏不。”
杭危長這麽大,要說年紀小還是個小屁頭的時候大概還能被身邊的家長長輩忽悠忽悠,大了之後就沒人忽悠過他。
徐星起先說陳厲自習室挑的事兒是因為叛逆期到了的緣故,他嘴巴裏不說,心裏卻想,放屁!
可這番“學霸叛逆理論”卻讓他聽得啞口無言,主要杭危覺得,也不是沒道理——
這個陳厲第一天來,早前和他既沒交情也沒說過話,怎麽就偏偏自習課時間挑他的事兒?
再者,成績好是劉西同和化學老師都官方敲定的事實,徐星也的確說的對,成績好到這種程度,還不得被劉西同當國寶看著,而劉女士又一向對他們這些人深惡痛絕,安排座位的時候也的確不可能把國寶安排在他們那最後兩排。
不合理的事情說不通,可徐星這麽分析,似乎剛好能解釋通。
杭危忍不住轉頭,朝身後的陳厲瞧了一眼,原先也沒看出來,這會兒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聽了徐星的解釋,越瞧越覺得,那冷眉冷眼和神態間的傲氣,的確像是重度叛逆的表現。
回過頭,杭危想了想,又轉眼看徐星:“你弟真的叛逆期這麽嚴重?”
這年頭的高中生真的比十年後的高中生好忽悠多了,對比起來簡直純良樸素。
徐星點頭,立刻進行更深一步的忽悠中,道:“語文課你不是也看到了嗎?老師不在,他直接站講台上嘲諷了整個班,就差指著全班人的鼻子說我們是廢物了。你看你見過哪個學霸敢這麽幹?這不是因為叛逆是因為什麽。”
杭危凝神沈默,似乎在回憶語文晚自習時間段發生的事。
徐星看杭危這神色,心說大兄弟,你也就別掙紮了,你看你那眼神,明顯就是相信了啊。
於是乘勝追擊,繼續忽悠:“你再想想宋飛。”
杭危一楞,回神:“他又怎麽了?”
徐星:“你不覺得奇怪嗎,宋飛上學期期末倒數第一,這學期開個學,摸底考試竟然快中遊了。”
杭危看徐星:“嗯?”
徐星猛地一拍杭危肩膀:“就是因為我弟啊!我弟暑假的時候就住我家來了,宋飛和我不是發小嗎,和我一道,天天被陳厲指著鼻子罵,我跟你講,他這種級別的學霸叛逆起來,簡直是骨灰級別的恐怖,宋飛不是喜歡打遊戲和踢球嗎,陳厲直接把他電腦都搶走了,球也不肯踢,關著看了大半個暑假天天在家看書。你知道都看得什麽書嗎?王後雄,薛金星,五年高考三年模擬。”
杭危:“……”快別說了,這種程度何止是重癥叛逆,簡直是絕癥叛逆。
然後,等兩人從橋欄邊上轉身走回來,杭危看陳厲的眼神就變了,是一個大寫的敬而遠之,還咳了一聲,兀自道:“哎哎,那算了,也不是什麽大不了的事。”以後還是離這小子遠點,他一看書就頭疼,也並不想做第二個宋飛。
徐星打哈哈,走回陳厲身邊:“啊,沒事了沒事了,誤會誤會。”一邊說著,同殺馬特弟弟眼神對了個正著。
陳厲一副探究看著他,但並沒有開口多問,這會兒倒是挺安靜的,徐星謝天謝地謝他配合,要是開口又朝著杭危再來個滾,他剛剛費勁了口水胡謅的那一通,保不準就要打水漂沒用了。
既然杭危不計較了,這事兒就算過了。
孫羽咋咋呼呼開著他那輛彩虹機車來,大晚上的,為了裝逼,套了件皮衣皮褲出來,差點沒把自己捂死,早就不耐煩了,空油門一踩,大聲呼和道:“走了走了,韓聞宇還等著呢。”
杭危去地上撈車,徐星剛要說不去,被陳厲一把抓住手,捏住。
徐星楞了楞,轉頭,看陳厲:“幹嘛?”
陳厲挑挑眉,頂嘴說的話當真是挺叛逆的:“你能捏我手,我不能捏你的?”
徐星頭都不低一個,也不看被陳厲捏住的手,大大方方說:“行啊,你捏,隨便捏。”心裏卻想,哎,說來說去,這大兄弟壓根就還是個孩子心態,被人打一下,也要打回來一下,被人捏一下,轉頭就要捏回來。
徐星完全是讓著小孩兒不和他計較的心態,心說捏吧捏吧,捏個手算什麽,你要是年紀再小個一輪,哥被你捏個蛋都不會抽你。
陳厲這時卻在機車油門聲中緩緩道:“去看看。”
徐星回神:“嗯?”
兩人並肩,陳厲就這麽捏著徐星的手,側頭看他,緩緩道:“不是說,還要去見一個人嗎。”
徐星啊了一聲:“不想去,回家吧,我同他們說下……”
陳厲手腕一動,輕輕拽了徐星的手一下,攔住他,不容置喙地開口:“去。”又說,“我和你一起去。”
——
韓聞宇約的地點離學校不遠也不近,如果速度快,騎自行車最多也就十五分鐘,像孫羽開他那騷包的彩虹燈機車,再磨嘰十分鐘也能到。
孫羽大夏天裝逼被雷劈,全身都要被汗淹死了,杭危這裏事兒一解決,他膀子一甩,頭都不回地開車走了。
杭危被徐星那套“學霸叛逆理論”忽悠著,勁兒還在,就怕自己又被陳厲盯上成了這叛逆期學霸腳下的亡魂兼宋飛第二,忙不叠踩著他的山地車飛出去了,速度看著竟然沒比孫羽的機車慢。
留下徐星一個人推著自行車,站在橋上吃機車尾氣,眼神都追不上那兩人,差點氣得跳腳:孫羽開個機車,都不知道再帶個人嗎,他這從腳蹬到車輪都是組合裝配的自行車能帶什麽人啊?
可人都走了,徐星只能拍拍後座,朝陳厲道:“行了,上來,我帶你。”
陳厲看看徐星的自行車,再看看徐星,滿眼都是這什麽東西狗都不會坐的嫌棄眼神。
徐星知道陳厲家以前的條件很好,大概再貴的山地車都玩兒過,瞧不上他這破自行車,光他那五百萬都不放在眼裏的態度,就可見一斑,於是只得說:“湊合坐吧,反正該有的都有。”
陳厲的目光緩緩從車輪子上擡起來:“你確定,我們兩個人坐這車,車輪子能承受住?”
徐星想了想,好像的確危險,他這車還是他老媽淘汰下來的便宜貨,為了省錢,又組裝了他老子以前的自行車上的一些零配件,車輪子上支撐的鋼絲都老化生銹了,一個人騎的時候都時常咯吱咯吱,再帶一個陳厲,保不準今天晚上就是這車壽終正寢的終結日。
其實他們家也不是窮道一輛車都買不起,只是徐星從前一個人騎這車在小縣城從東晃到西,從西晃到東,不覺得有什麽不好,所以一直沒有換過。
從前不覺得有什麽,今天要載上陳厲,才覺得車是破爛了點。
這時,忽然遠處照來一竄紅紅綠綠的燈光,熟悉的油門聲越來越近。
孫羽掉頭回來,像是想起徐星這車不好帶人,所以特意反身回來。
也不知是不是孫羽這皮衣皮褲質量不怎麽好,感覺有點縮水,哦不,縮汗,勒得腰部以下某個激凸部位更加明顯了。
實在是太顯著了,徐星一眼看到,分外辣眼睛。
孫羽還戴著頭盔,聲音從裏面悶聲傳出來:“哎,差點忘了,我帶一個,另外一個騎車過去,就你們這破自行車,帶兩個人得什麽時候才能到?”還自己笑了一下,“得明天早上呢吧,剛好還能看個日出。”
可下一秒,他就笑不出來了。
陳厲幾步上前,廢話沒有半個字,上來直接拽著他的皮衣衣領,將他從機車上拎了下來,又一把將徐星的自行車推到他跟前。
孫羽就這麽套個頭盔扶著自行車站在原地,大概陳厲這舉動叫他太意外,好半天沒反應過來,一直到陳厲騎跨在他的機車上後面還帶著個徐星,他才慢慢有點回過味兒:“哎?不對啊。”頓了頓,恍然大悟,“臥槽!我的車!你憑什麽搶我的車!”
陳厲腿長胳膊長,開機車的時候身體只略微前傾,兩腳踏在機車踏板上,黑發隨風微動,黑眸凝視前方,試了試油門,在一片轟隆聲中,如同一只蓄勢待發的豹子。
這豹子搶了車,載著他那傻白甜哥哥,看都沒再看孫羽一眼,直接掉頭,絕塵而去。
留下孫羽站在原地扶著輛破自行車吃機車尾氣。
孫羽覺得,他一定是被熱蒙了,所以才沒有反應過來,所以才讓那個新來的搶了自己的車。
他憤怒地朝著機車離開的方向大吼了一聲:“我槽尼瑪!”吼完了,原地懵逼站了半分鐘。
然後,想起手機還在機車後面的車廂裏,大晚上求助無門,沒得選,只得用上手裏這輛破自行車,他以原始的上車姿勢,推著瞪著兩下,擡腿就要朝後跨,可這皮褲的褲襠實在太緊了,不知是不是真的縮了水,根本沒法朝後擡腿,上車起步的姿勢硬生生卡殼,只得停下重來。
可這車男不男女不女,看著不像男士車,可車前面竟然還橫著一條筆直的杠,離地高度恨不得趕上車座。
孫羽戴著頭盔近距離瞄了好幾眼,又直起身,觀摩周圍沒人,朝前曲腿就上,可褲襠還是緊,這次直接吊到了蛋,疼的他趕忙把腿從車杠上掰下來。
沒料到騎個破自行車而已,竟然遇到雙重阻礙,後面不好擡腿,前面跨不上去,滿身又是熱汗,氣得孫羽差點把自行車當場摔了,嘴裏又憤怒地罵了一聲。
好不容易折騰了幾分鐘,終於墊著腳尖,護住襠,小心翼翼爬上車了,腳蹬踩起來,在一聲吱嘎吱嘎的車軲轆噪音中,駛上了路。
可那車座竟然也是皮造的,不知道是什麽皮,竟然打滑,腳蹬子踩兩下,孫羽那被勒得現出圓潤翹臀的屁股就在車座上滑一下,每次都是超前滑,滑一次就咯一次蛋,滑一次就咯一次蛋,還有一次竟然咯到了他那至今完璧之身的小寶貝……
靠!徐星平常到底是怎麽騎這破車的!傑寶不會磨破皮嗎!
孫羽騎著騎著,最後自己都氣笑了,聲音從頭盔裏晃蕩出來,一個人邊騎車邊再次破口大罵:“臥槽哦!”
劉西同下班的時候開著電動車從後面趕上來,剛好瞧見這一幕,都擦肩開過去了,忍不住還特意回頭看了一眼。
正看見一個通身發黑戴著頭盔的男的憋屈在一輛自行車上,騎一下踩兩腳屁股滑一下,自己還在哪兒哈哈傻笑。
劉西同沒有認出這是孫羽,心說精神科院的墻是不是倒了,神經病怎麽都放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