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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馭靈女盜》第1118章
687:是誰改變了這個世界?(終章三更)

  「不找到你的真身,無法給天道一個交代。」蘇瞳回頭看了看簇擁在自己身後的那些神王道主們,看到了他們眸中爆發的湛湛神芒,知道他們明白了自己的用心。

  繞這麽大一個彎子來揭露箋舟,只是逞口舌之快嗎?

  不!

  絕對不是!

  「殺了你,洪荒日後還會出現無數的滅界者,因爲在你喪心病狂的言論之下,所有人都會認定屠殺兩界蒼生,血煉洪荒之碑乃是天道的意志,死你一個,萬年之後,還會有後續者打著『天道』的名義,一次又一次荼毒蒼生!」

  「所以我必須讓所有人知道,你所謂的『不罰』不過是一場徹頭徹尾的騙局!」

  蘇瞳慷慨的陳詞在衆神心中隆隆迴響。

  猶如氣勢磅礴的戰鼓,將他們心中的畏懼一點點敲碎,又把信仰一寸寸縫補!

  傲青痴迷地凝望蘇瞳。

  這是他的愛人,是她的道侶,簡直帥破了天際!

  「因果道君,是你一尊分身,分身行惡,神罰都被本尊悄悄招攬,所以展現在世人面前的,便是因果道主那從來不被神罰的天道之子模樣。你這樣蠱惑大衆,不過是爲了誅滅他們的戰心,打壓他們心中最後一點殘存的意志。」

  原來是分身啊!

  衆人這才恍然大悟,難怪新的因果道主出現之後,那金袍人便消失了。

  「可我要此界長長久久……」

  蘇瞳深吸一口氣,目光環看四周。

  三山四周,只有融化的荒蕪星辰,但她的視綫裡,却有下界蒼生的萬千姿態。

  有正爲子女細細縫補衣物的母親;有背負重擔却急著回家的父親;有一步一叩首,目光堅定朝修仙宗門走去的弱子;有把酒言歡,結伴同行天涯的摯友。

  爲何仁愛天地?

  那是因爲她也有摯愛著自己的母親;守在甲獸穴口盼望阿姊的弟妹;輪回的師徒以及可以爲彼此兩肋插刀的朋友。

  强者不知有情道,此生何守?漫漫年月,又用什麽來慰藉自己孤獨的心靈?

  神王們都被蘇瞳此刻低頭淺笑的模樣所觸動。

  此界長久,哪裡是一個仙君,一個道主可以伸張的正義?他們無數人努力了萬千年,此刻還是面臨滅界的危機。

  可是在這個刹那,他們却滿懷信心!

  仿佛自己乾涸的丹海與血脉裡,又充盈起溫暖又明媚的力量!

  爲了長久,便必須將「天道滅界」這種危險而不實的念頭徹底掐滅在萌芽裡!

  大道雖然無情,却也容不得濫殺之人,此刻自然道主神體布滿醜陋毒瘤的模樣,正好說明了神罰的公平!

  凡是倒行逆施者,皆逃不出天網恢恢!」

  事實勝於雄辯!

  天道,要滅他!

  箋舟的眸光,落在了蘇瞳身後,在那些渾身是傷的神王道主們眼裡,他看到了本被熄滅的希望與信仰,也感覺到了空氣裡死烟複燃的磅礴生氣!

  真是悲哀啊!

  自己最大的秘密也被無情地挖了出來!

  他從來不願暴露自己的本尊,爲的是分身能以更無暇的姿態誅殺此間人心,收割道果。

  反正一旦突破創世境,自己便真正淩駕洪荒之上,本尊的神罰將自行消散。

  而且洪荒因果、自然、生死三道,他皆不願放弃,本尊長年蟄伏於自然聖峰下,不斷以生機與神罰抗衡,也是一場生死體悟。

  沒想到却被蘇瞳走在了前方。

  「我和碧葉,是從什麽時候被你懷疑的?」收起了眼中的怒波,箋舟的聲音突然低沉沮喪下來。

  「從最開始的時候。」蘇瞳認真回答:「所有出現在我身邊的東西,我都懷疑,從沒放過哪個。你看我連跟我最長時間的神木劍都捨了,凡是有靈之物,皆有嫌疑。」

  箋舟聽了蘇瞳的話,簡直又怒又無奈。

  瘋子!

  傲青是個瘋子,蘇瞳也是一個徹底的瘋子,把自己身旁所有的人與事都懷疑一次,然後再從裡面尋找最值得懷疑的對象嗎?

  這是最愚蠢的辦法,也最有效,把碧葉送給自己,然後再等它歸來,大概就是蘇瞳最後的嘗試。

  就算送出萬里,碧葉還是腆著臉皮速速回到她身旁蟄伏。

  這分明已是暴露,自己却毫不自知。

  箋舟眼中最後的堅持也坍塌了,他之所以詢問蘇瞳自己心中的疑惑,是因爲知道自己已沒有機會再搞清楚。

  同時,蘇瞳之所以耐心解答,也不過是因爲準備著爲他送行。

  「我們之間的對話結束,現在,傲青要動手了吧?」箋舟淡淡的目光落在傲青的刀上,這清淡的目光,才讓人恍惚想起那瘦弱却善良的「箋舟」。

  聽他有此一問,傲青微微勾起唇角,若不是蘇瞳還要爲洪荒之後的前途鋪墊,他才懶得將這些繁雜的謎團一一解開,早就亂刀揮下,酣戰一場!

  傲青沒有回答,但箋舟已從他手指關節發出的聲音裡聽到了他的答案。比傲青更急不可耐的,便是那些早已憋屈了許久的神王們!

  「兄弟們!他的確是殺得死的啊!只要我們再努一把力!爲後世,拼個萬代昌隆吧!」有渾身浴血者,再一次舉起了自己的屠刀!

  「說得沒錯!撕了他!」碧橫波氣鼓鼓地張了自己的威壓,鮮血正從她斷碎的肋骨下流出,然而此刻無盡水波却從她身側拍出,竟是水道主的最强神通,蒼海囚田!

  「陪你!」秦風雙頰一紅,天地狂風驟起,風刃翻飛,將他衣袍割盡,露出精健的上身,身上神罰痕迹分明,每用多一分力,便多一重傷,然而他毫不在意,因爲現在所有人都拿出了捨命的絕招!

  就算自然道主是尊大神,可也是被神罰禁錮到沒有什麽行動力的囚龍!被雷道主與生死道主一次次打斷陰謀的分身,現在本尊終於以醜陋的姿態出現在世人面前,就算人人一拳,人人一脚,都能把他啖血噬骨!

  又是什麽异變啊!感覺天都要破了!

  站在流纓城上空的城主大人,眺望蒼天紅碧神光閃爍,心臟隆隆跳動。

  「好像封印有……鬆動的意思?」玄谷音王火王等人聚集在罕古麗的身旁,他們自身的修爲早已達到仙人境,但被玄谷外可怕神威封印,根本找不到通天的途徑。然而隨著天外陣陣巨震傳來,玄谷的蒼穹下驀然出現了雷劫的徵兆!

  幾位王者激動又忐忑地發現,自己的身體正不受控制地被天道吸引,渡劫飛升的欲望打破了一切!

  「快分散!」老荒巫罕古麗慘叫一聲!

  數人一起渡仙劫,雷劫的力量是會共享的!一旦這種事情發生,還不把她一把老骨頭轟成肉泥?

  哦哦哦!

  毫無任何渡劫經驗的音王與火王等人,立即嚇得屁滾尿流,拼了吃奶的力氣各奔東西,屁股後面各帶雷電。

  「天要漏了呀!」

  真仙諸人抬頭開天,感覺天地一片混沌,有萬道枯萎,萬道興隆之勢,他們仿徨又忐忑,感覺自己所在的世界,仿佛被浸入了熱水,連鍋一起沸騰起來,而自己的宿命也變得飄搖無比,不知去從。

  月君看著散落一地,完全失效的因果紅綫,表情凝重。

  「怎麽辦?」道成至尊咬著手指,不可否認,現在只希望那個失踪了十萬年傢伙……快點兒歸來!

  「孩子們都還沒有送出荒宇!」老甲獸們瘋狂地揮霍著蘇瞳留下的仙玉,妄圖在小輩們體內種下修仙的種子,哪怕是凝氣境……也足以令他們活下去!

  唐浩背著一口袋仙玉,呆呆地看著蒼穹,自己好不容易騙到了人生的第一桶金,怎麽還沒有來得及回大蟲子穴裡,世道就變天了呢?

  諸神暴亂!

  大道震動!

  規則被影響,世界根基在動搖。無數下界,皆見虛空破碎之景,仿佛天漏一般,浩劫到來!

  凝望星野裡那些戰意昂揚,不异捨命也要拼死自己的神王道主們,箋舟滿心蒼茫,大勢已去……自己真的大勢已去!

  洪碑與荒碑明明還屹立眼前,却不被他所掌握!

  衆神明明已被自己誅心,只待收割道果,然而他們心中的戰意却又被蘇瞳那個賤人點燃,燃燒之勢甚至超過了以往,不惜犧牲生命,也要與他死磕。

  「若無創世境的修爲護身,誰能去向界外?若無創世武器在手,誰能抗拒裂骨罡風?」

  箋舟長嘆一聲。身外除了三重自然聖光,又「噗噗」兩響,出現了嶄新的兩重法華!重壓之下,他拋出了自己最後的底牌!

  「本尊的確是天選之子啊!」

  箋舟還在說著奇怪的話,然而衆人却一句都沒有聽進去,他們睚眦欲裂地看著箋舟身上一層層叠加的法華,發現加上他之前的因果分身,此人……居然是三道之主!

  無需吆喝,衆神的神通便朝箋舟身上招呼去,他們無畏自己身上神罰更重,隻願儘快拖死自然道主。

  傲青自是衝在最前!

  秦風的臉完全爛透,無數的獸煞氣息腐蝕著他的身體。然而他却沒有停止手裡的動作。

  酒行狂最靠近自然道主的第七重華光,在他試圖更向前一步時駭然看見,自己伸出的右脚直接在强光之中皮開肉綻!

  肌肉化爲血沫四散之後,森白的骨頭也直接融化在强光裡,倘若再走一步,便會立地身殞!

  「去死啊!混蛋,爲了一己私欲便以兩界蒼生陪葬,千刀萬剮都不解氣!」

  渾身的肌肉都在痙攣,酒行狂一拳砸在華光上,磅礴的酒息立即如雲散出,將四周的星辰一枚枚地崩碎!

  可怕的反震力頓時將酒行狂渾身骨頭震碎,身體「嗖」地被轟出萬米!

  沒有人懈戰。

  衆神神威,彙聚成不可以肉眼直視的彩光,如銀河怒咆汪洋倒灌一樣,朝著箋舟的神體衝刷而來!

  康仁站在因果之峰上,目光裡早無頑劣之色,而是一片焦灼。

  「孩子們,勇氣可嘉,但……」

  轟!

  巨響與强大的後挫力將衆人掀飛,碧橫波一陣咳嗽,直接吐出了內臟的碎塊。

  還以爲捨身攻擊能換來一些戰果,然而現實却又將他們的奢望放在地上狠狠地踐踏!

  箋舟身上法寶之光還在增加!

  道主即位,乃是洪荒界內不容侵犯的神聖儀式,只要法華光芒正在凝結,便沒有人可以打斷!

  箋舟正是借了這樣的機會,不斷晋升各道巔峰,換取自己暫時的無敵!

  太不可思議了!

  這絕對是空前絕後的嘗試,想像力亘古無人能超越,就算後世修士依葫蘆畫瓢,也完全不可能具備這種不斷問鼎道意巔峰的變態實力!

  能這樣做的人,從古到今,只有箋舟一人!

  巨大的神通轟鳴聲中,自然道主低沉的聲音在每一人心上隆隆震響,大有一種臨天之意!

  「命婆死前說,可惜天機之位空缺,不然勢必爲你們指一條生死明路。哈哈哈哈……」他碧綠的眼眸透過滾滾戰塵,在在場每一個的身上掃過!

  被他目光一瞪,就像是在冷水裡打了一個激靈。徹骨寒意驀然升起。所有人的掩運道都被一股巨力强行破除,仿佛身上衣物通通都被無情地撕開,任人打量赤裸的身體一樣。

  酒行狂一個踉蹌,在這個刹那看到了自己下一刻身體的動作,這奇异的感覺,就像是靈魂離開肉體,以旁觀者的視角,提前認識自己一樣!

  他驚悚不已,不管怎麽揉眼,腦海裡還是不斷閃現自己與自然道主交戰的畫面,時間在他身上顯現出兩綫性,一者停滯,一者則超越規則,將他瞬間帶到了未來裡!

  在一片混沌裡,他看到了毀天滅地的神光爆破,感覺到洪荒的破碎,在滅世的威壓下,自己神體根本沒有任何反抗的能力,迅速於罡風中骨肉分崩!

  「啊啊啊啊!」

  大叫一聲,酒行狂的眼中滲出了濃濃的鮮血,直接暈厥。

  所有神王皆跌倒在地,表情癲狂!

  「嗯,本尊算了算,今日的確是你們的死期,就算我受神罰,你們也逃不了死局。」在七重化的保護下,箋舟眨著眼睛,笑意惡毒。

  衆王低頭看著自己脚下的死亡陰影,大腦一片空白!

  演算前路,正是天機道主的神通!

  蘇瞳卷著逐日仙王與蝶靈女皇狼狽後退,她區區君境修爲,若不速退,只怕立即能在衆神的咆哮中化爲塵埃。

  此刻在恐怖的後挫力裡,還能保持身體平衡且屹立於自然道主正在滋長的第八重華光上的,便只剩下傲青一人!

  他變成了所有人眼中狂熱之火的源頭,還有最後的信仰!

  傲青緊緊地捏著自己手裡的啖鬼之刃,雙頰各自浮動著兩枚黑色的秘符,此乃沉睡在他骨血中的最後兩枚封印符,直到現在都沒能成功衝破。

  他緊皺眉頭,打量湛湛華光下箋舟那可惡的笑臉,以自己最强一擊試過,還在不斷攝取道意巔峰力量的箋舟,此刻的確是無敵的,無論什麽攻擊,都無法破開他身外防護。

  不過……

  他清了清嗓子,大聲鼓勵著衆人。

  「他能攝取的道意絕對不是無限的,一旦他停止下來,還是血肉之軀!」

  不錯!

  衆人眼前一亮,被雷道主所激勵,道無極,然而在一個人身上,道却是有極限的,就算自然道主有通天的天賦,也絕對不可能無度地成爲諸道之主。

  「傲青啊傲青……」

  箋舟抬頭打量傲青的臉頰,每次說到這個假名的時候,語氣都有些不甘。

  「你總是能一眼抓到我的軟肋!此界既有我,爲何你要來呢?如果沒有你,我怕已成爲創世境的修士!」

  「不過若無這一戰,我想如果在界外相逢,說不定我倆會惺惺相惜,成爲好友。」

  他的眼神是迷茫而癲狂的。

  「你與我很像,只要喜歡的東西就一定會想辦法得到手,大概你自己一直很後悔爲什麽要招惹蘇瞳,帶她涉險,但我很理解那種心情,真正喜歡的東西,倘若自己得不到,也絕對不會讓別人得到,寧可毀了它,也絕不允許別人染指!」

  箋舟的眼睛又轉向蘇瞳。他淡淡的聲音在接連不斷的風暴下若有若無,斷斷續續。

  「我不討厭你,有時覺得你也很有趣,你大概恨我,却不明白,有時候人需要取捨,爲了更重要的東西!」

  「你以爲讓他們看到我現在這個模樣,就害怕天罰了嗎?不是的……你太天真了!就算今日本尊慘死在你們面前,千年之後,萬年之後……洪荒世界裡,還是會出現打著其他理由,爲自己一搏創世境的天之驕子!」

  「因爲創世的誘惑太大了!與這種追逐極道的渴望相比,蒼生又算什麽東西?莫說屠了兩界,就是百界千界,也只能說明蒼生無能,與我何干?」

  箋舟舔著自己的唇,目光已不在此界凝眸。

  「世上不止我,月神也做過一樣的事情,可惜她失敗了而已!」在說話同時,箋舟身外又點亮了兩重法華。

  傲青被箋舟一次又一次爆發的法華所震懾,他高高地挑起了自己的眉梢。

  這一次在箋舟身上出現的,居然是……真假之意!

  難怪自己琢磨真假多年,都無法成爲雷與真假的雙料道主,原來真正把真相玩弄於股掌之間的人,竟是箋舟!

  十重華!

  康仁是做假的,眼下箋舟却是實打實的十重法華加身,可怕的神性威力,令衆人手中的武器發出叮噹聲響。

  展現出這無與倫比的力量的同時,箋舟還在絮絮叨叨地數落著月神的種種不是。

  「可她作惡又比我少多少?誇父王族,無妄魔欲皆因她種!荒宇破碎,皆因她倒行逆施!洪碑失踪,乃是因她以一人之力,拔了龍鱗,抽了龍魂!」

  哈哈大笑,箋舟身後,突然飛出了一條被藤蔓緊緊圈禁的龍影!

  此龍色金,身體緊緊盤繞在一起,然而此刻却早失去了龍族威武高貴的模樣,龍目一赤一黑,魔念滾滾,依稀有著如誇父首領日先嬰般墮魔的模樣!若不是被碧藤捆綁,早已奮力騰天!

  俗話說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但看到這金龍的刹那,蘇瞳只覺得心悸不已,半點沒有親近和伸出援手的想法。

  但它身上的氣息,又那麽地令她熟悉。

  洪門獸神!

  蘇瞳目光一震,臉頰上迅速浮起了詫异的表情!

  難怪自己站在荒碑前還叫醒了毛齟,可身爲洪碑之主,她却從來沒有得到過洪門獸神的任何回應!

  原來洪門護獸之魂,早被他人抽去!這就解釋了爲什麽如燕仙妃與黑美人手裡,都曾握有龍鱗!

  只是沒想到在箋舟作亂之前,還有一個月神滅世!

  爲什麽箋舟現在要把那龍魂祭出?蘇瞳心中隱隱有著不好的念想,可是十重法華之光還在凝聚之中,箋舟身外的强勁防護無法打破!

  「爾敢!」

  傲青比蘇瞳更敏銳地察覺到了箋舟的意圖,左頰上那枚黑色禁文瘋狂跳動,淺淺的浮皮被傲青心中怒意衝破!

  他手裡的啖鬼血鐮頃刻之間化身爲一彎巨大的血月!

  這月刃高出了群星之巔,將神界三山的巍峨都比了下去,可怕的血息在半空凝結,刀刃沉沉墜下,令所有人心中陡然一空。

  嗖!

  血月從空中墜落。

  「晚了!我不活,你們也得死!」箋舟的目光在吐火!

  「我得不到創世境,那我之後的修士,也休想得到!」

  「本尊只恨月神,將這龍魂荼毒太烈,與洪碑完全失去聯繫,不然本尊早就是洪主,哪等得到你出生?哪等得到蘇瞳出生?」

  「十重華法,給我崩!」

  箋舟的咆哮,奪走了所有人肺葉中的空氣!

  他行事不愧果敢毒辣,竟未有一絲猶豫,便玉石俱焚!

  從這個意義上說,箋舟的確是當世一等一的梟雄,做事毫不拖泥帶水,當斷則斷,哪怕是殞命之時,也不見對自己半點憐惜。

  碧橫波的臉頰拼命地顫抖。

  崩華之力,遠比仙者爆丹更加可怕,莫說十重華,便是一重,就能造成神界千年難以修復的浩劫之景!

  在此巨力之下,神界三山連連震動,峰頂落石延綿不絕,那入魔的龍魂悲鳴一聲,萬千年的禁錮,已經消磨了他絕大多數力量,該死的箋舟,以自然道法源源不斷剝削著它的生機,如若不然,在諸罰加身的情况下,怎能不死?

  此刻它再也沒有能力承受神王十重法華爆裂的衝擊,因被囚於風暴中央,在光焰騰起的刹那,便被撕成了碎渣!

  轟!

  龍魂爆成了金黑色的魂霧,月神的荼毒,消散於風中,純正的龍息,混合在收割生命的罡風裡。

  「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熾光之下,只有箋舟的笑意不斷傳出!

  「蘇瞳!你知道嗎?」箋舟聲嘶力竭大叫著蘇瞳的名字:「洪碑無魂,是以真仙仙基極爲脆弱,甚至經不起真正的升仙雷劫頻繁衝擊,於是真仙與下界之間,才建立無數的升天井!你以爲成仙有捷徑嗎?幷不是!乃是用無以計數的仙玉高柱,强行撑起真仙界而已!」

  「只要我崩了龍魂,崩碎神界,在此衝擊的餘波之下,真仙立即就會垮塌,順道將所有下界生靈都徹底壓碎成渣!」

  「你想守護的,通通都是水月鏡花!你所堅持的,不過是天底下最大的笑話!」

  「我得不到的,誰也別想!」

  「跟我一起死吧!」

  在暴華之力下,箋舟布滿痂瘤的巨大神體上立即出現了一道裂隙,它自上而下地裂開,將他瘋狂的笑聲打斷!

  自然聖峰之上,化爲了一片煉獄之景,催命狂風,率先掃過山脊。

  黑美人一聲慘叫,身首分家。

  草曲長舒一口氣,表情裡有了釋然之意。夾在蘇瞳與箋舟兩主之間,實在是一件太痛苦的事情,所以現在這個結局很好,自己再也不用頭痛了!

  閉眼的刹那,草曲的身體化爲了一股綠浪,顔色迅速稀釋於狂風中。

  可是這樣的結局,却不是花樂想要的:「我不想死啊!主人!我還沒有成爲仙妃!你要救我!」

  嘭!

  又一股綠浪涌入風中。

  「要死了!」

  浩瀚的金色狂浪如海嘯一般朝著衆神衝刷而來,這力量的數量級實在是遠遠高出世人的承受閾值,站在咆哮的道意下,他們猶如面朝大海的沙礫,縱心中有千百種不甘心,也難以逃出被浪舔卷,最終葬送無底深海的宿命!

  一人之殞,便要拖著整個世界與他陪葬!

  好殘忍的神主!

  秦風閉上眼睛,看到的不僅是自己的死滅,看到的還有下界蒼生,驚恐地發現世界層層垮塌,最終將他們徹底掩埋在廢墟下的場景,猶如高樓倒塌,被蓋在最底層的最生存無望。

  届時整個世界將被怨念與血色填滿,縱然還有活人,也人如鬼厲,難得善終。

  他心中有逃生的意願,雙腿也在拼命飛奔,可是苦澀之意還是爬上了嘴角。因爲自己知道……逃不了。

  「放開我啊!」碧橫波口吐鮮血,如果不是被秦風拉著,自己根本已動彈不得。

  「閉嘴,等我逃出去,老子要上你!」秦風凶巴巴地吼了一句,將碧橫波雷得外焦裡嫩,張大了嘴,凸起眼珠子說不出下半句話。

  太粗暴了!

  換成平日裡的謙謙公子,秦風斷然不可能說出這樣低俗邪惡的話,可是生死關頭了,誰還在乎那些鬼東西?這就是他心中最直率的想法。

  喜歡你。

  絕不把你丟下。

  「奧」碧橫波輕哼一聲,便紅著臉任秦風在狂風中將自己拖行,就這樣死去,好像也是不錯的。

  卞冰雷,你個二楞子,老娘已經努力爲你報仇了,雖然結果幷不怎麽樣,可是心意已盡,現在老娘有更好的歸宿了,你要……祝福我啊!

  碧橫波眼角,滴落一顆晶瑩的泪。感覺自己與秦風下一秒就要葬送在金色的汪洋下。

  「瞳瞳,這貨還要使詐!等我!」

  暴虐的法華浪下,傳出了傲青的一聲呼喊!

  而後疲於逃命的神王們便看到,那自上而下斬落的血色巨月,在金色浪花下迅速融化成水,却又幻生血淵,而後從婆娑的樹影與嶙峋的山石內幻生出了一雙手!

  那手沒有半點溫柔的模樣,骨指粗大,指甲纖長,可這猶如魔爪的雙臂,却迅速掬起一捧金色狂浪!

  轟轟轟!

  巨濤拍崖,血色魔手指尖水光湛湛,掌上怒浪沸騰!

  可怕的巨響震得衆神五內劇痛,雙耳溢血!

  然死神却從他們頭頂斜斜切過!

  傲青以血淵端起了破碎十重華的所有能量,衆人匍匐在地,眼眶撕裂,直到眺望他將滅世的汪洋托上星空,仍無法平復內心的狂瀾!

  他們咀嚼著嘴裡鹹腥,眼角有溫熱的液體流下!

  得救了!

  居然還能得救!

  「看!」不知是誰怒吼一聲。

  沒有了那些金色海霧障目,所有人都看到,破碎的自然聖峰下,矗立著一尊纖瘦的人影。

  那人豐神俊美,唇紅齒白,深墨色的長髮披在白衣上,一雙眼眸,散發出沁人心脾的綠意。然他此刻五官扭曲,不甘與震驚皆寫在臉上!

  箋舟!

  汲取了龍魂內所有生機,汲取了山間所有花靈氣息,這卑鄙無耻的下作小人,居然還偷渡出了本尊的一抹本源!

  對蘇瞳仔細描述下界分崩之景,只是爲了轉移所有人的注意力,整個洪芳一場浩劫又如何?只要還有生機,他便可以活下去,哪怕突破不了創世境,哪怕洪荒之碑終不能緊緊握在自己手裡,這些可悲又可惡的螻蟻們,還是要先死在他的面前。

  他本想借著所有人被法華之洋吞沒的機會,悄悄繞山遁走遠方,而後一人獨享這破碎的世界,只要自己還活著,便是希望!

  可他萬萬沒有想到,傲青如此狡猾,一眼看破自己還有後招,幷直接將自己捨弃所有換來的力量一鍋端起,還令自己最後的本源,赤裸裸地暴露在神王們欲吞人的目光下!

  他以手扶心,連連咳嗽,病子的模樣,却再也無法引起任何人的同情。

  落在他身上那些憤恨的視綫,幾乎已燒起他衣袍一角。所有人都恨不得以最原始最殘忍的方式,將他那英俊的面頰一口口撕下來吞入肚裡,然就在衆神支起自己骨折的身體,或踉蹌,爬行……朝箋舟而去的刹那。

  傲青却一掠而下,捏起了箋舟的衣領!

  嗖!

  人影迅速朝蒼穹而去!

  猶如一道瀲灩流星!

  傲青一手扼著箋舟的脖子,一手托舉沉重的血淵,以及被雙手緊緊掬起的暴虐能量!

  「沒有用的!」箋舟眼中皆絕望,他這種人,只有在所有底牌耗盡之時,心中才生出濃濃的悔意!

  不想死!完全不想死!

  「我知道神界最堅固的結點,就算崩了整個洪荒,它也不會破碎,我帶你去!傲青,我帶你去!」

  「只要不死,便有機會,兩界破來,萬道雕殘後,包裹於洪荒外的天道力便會大幅度的降低,不再有碎骨罡風包裹,再沒有星爆區的考驗,你我修爲,只要再積蓄個十年百年,便有突破此界的能力,就算變成了最弱的破界者,也能在界外活下去,尋找契機,東山再起!」

  看到傲青沒有反應,箋舟慘叫一聲。

  「再晚就來不及了!你是白痴嗎?十重法華,可崩一半神界,就算你逃得再遠,也救不了蘇瞳,救不了她想守護的下界!她會變成第一個從神界跌落的道主,你誰都救不了,只能聽我的話,救自己!」

  「難道你不惜命麽?」

  在箋舟觀察,傲青乃是極惜命的一個人,在真仙所遇大小諸戰,都由蘇瞳打頭,能不動手便不動手,極爲吝嗇自己的力量。這樣小氣的男人,此時怎麽腦子就轉不過來了呢!

  「我不會讓你崩了神界的!」

  傲青冷淡的聲音從箋舟頭頂傳來。

  箋舟錯愕抬頭,正看到傲青低頭凝望自己,眼角紫華湛湛,深邃的眼中寫滿了厭惡與不屑。

  「哈!」被人這樣打量,身爲神界至尊多年的箋舟,心中自然也生出强烈的反感:「那你能去哪裡?」

  恨意無連,他根本不願自己尊貴的身體,隨傲青一起葬送在他這無知的自大裡!

  他本能活的!

  本能活下去啊啊啊啊!

  「帶你去看風景。」

  傲青抬起頭來,眼中神光湛湛,身上的氣息是桀驁!是睥睨!是勇氣!不知從何時開始,心中的路便不再以復仇爲止,他早已看到更浩瀚的山川大海,看到了更壯闊的世界!

  什麽?

  箋舟目光迷離,然以他的心智,却又很快明白了傲青笑聲中隱藏的深意。

  「啊不!啊不啊!」

  巨大的恐懼涌上心臟,箋舟胡亂揮舞著雙手,將臂膀攔在自己臉上,仿佛下一秒就要撞在墻上!

  「你是瘋子!你個瘋子!會死的!你還不够格!」

  在箋舟的慘叫聲中,上升的金海與血手,便似碰觸到了什麽東西,再也無法向上一步。所有被留下聖峰下的神王道主們,通通伸長了脖子向上打量。

  那種畫面是他們一輩子都難以遺忘的,也是足以烙印於靈魂的勇氣。

  遙隔群星,他們早看不見傲青的背影,却能從那赤血與金洋的搖曳光色下,追尋他的氣息。

  那像是一朵綻放於星夜下,最美的花朵。

  擁有邪獰無邊的血色葉片,也擁有神聖純潔的法華花瓣。

  然誰是邪惡,誰是善仁……生者心中自有定論。

  血葉金花,在神界上空投影了最濃鬱的顔色,在同一刹那,它美艶無雙的身姿,也出現在下界諸天!

  「那是什麽!」

  月君眺望蒼穹,不知爲何,身子一軟,便匍匐在地,眼角有泪涌出。

  「厲害!力量都投影到黃泉了!我要挑戰這樣的强者!」真道滅站在船殞泥岸,身旁破船已完全不見,河灣裡,飄來了隻隻屬他的蓮船。

  身爲生死道修士,怎麽能畏死?一旦有敬畏之心,便不能以平靜的心態,體悟大道!

  這是蘇瞳教他的事,他定要渡過這場生死,回到真仙去!

  「美啊!」君琰手捂胸口,不知爲何,又想起了蘇瞳,不知現在蘇瞳何在,是否與傲青,同賞這奇异的風景?

  「要活著!」

  蘇瞳知道傲青要做什麽,只要把滅世的力量,送出界外,才能真正避免這場浩劫,他雖界外血脉,可是突破洪荒世界外的層層枷鎖,想必也九死一生,不然箋舟也不會耗費那麽大的心力,隻圖一件創世武器!

  在她的注視之下,巨大的血葉金蓮驀然消失於空中,像是被黑暗吞噬了一樣,幷不是走出她目力極限,而是倏地擠入了另一片星海。

  「給我破!」

  這是破界!

  洪荒世界巨大的蛋卵下,第一次破殼而出的嘗試。

  縱箋舟再不樂意,也無法掙脫傲青鐵臂的禁錮,畢竟自爆法華,他傾盡所有,只留下了生命本源,弱如稚子。

  他面如土色,身體都在顫抖,却見傲青迅速向黑天推出血手與自己的法華力量!

  自己一生積蓄,爲他做了嫁衣!

  轟!

  熾烈的光芒,照亮了這片碎骨罡風的環繞之地,在無數涌動的黑風裡,直直打出一條筆直的通道,而傲青便借其勢,倏地跳起,隻此一步,已離洪荒極遠!

  「雷道主去了哪裡?」直到此時,還有許多神王道主表情懵懂,不知所以。

  「白痴啊!」酒行狂癱軟在虛空中,泪流滿面。「是界外!沒有創世修爲,沒有法寶護身,他帶著自然道主那個混蛋和他滅界的力量,去了界外!」

  「真男人!可惜這等縱世英雄,却還未與我飲酒!」捏碎自己手中的酒壺,濃濃酒香,散溢星海。

  酒行狂的嘯聲,在大戰餘燼上空激蕩,帶著無限悵然落入衆人心中。

  此間禍首,此刻已離界遠去,他們本應歡欣雀躍,奔走報喜,然而却因雷道主的捨身,而心情低落,再嗅著空氣中帶著濃濃惋惜之意的酒香,登時心中沒有了快意,只想狂醉一場,直至爛醉。

  「他不會死的。」蘇瞳站在洪碑前,目光悠悠。

  他的嗷嗚,絕對不會死去,她要滿懷信心,等他歸來。

  這一戰……實在是太長太長,爲欺瞞天眼,她這半生,只知喜歡傲青,却不能互述衷腸,現在終於百無禁忌,她要環著傲青的脖子和腰,好好說上三天三夜。

  看到蘇瞳臉上的堅定,所有心情沮喪的神王道主們也收拾起自己想哭的表情。

  雖然他們明白,雷道主此去凶多吉少,若能存活,絕對需要神迹!

  然而今日,他們已創造了許多神迹,所以他們通通盤坐在蘇瞳身後,一邊調息療傷,一邊如她一樣,眺望蒼穹,等待一人歸來!

  下界諸宇,毀滅的氣息緩緩消散。

  「結束了麽?」赤無急得直掄胳膊。

  「結束了麽?」甲獸們茫然地看著面前已完全消耗一空的仙玉。

  「結束了麽?」月君伏地痛哭,心中已失與少主的所有精神聯繫。

  「結束了麽?」老銅人帶著誇父王們屹立天海之間,不知去從。

  「你個瘋子!本尊活了這麽長的年月,從來沒見過像你這樣的瘋子!」

  「我要活下去,不想死!這都是被你害的!而且直到現在,本尊還不知道你的名字!」

  沒入碎骨罡風之後,箋舟的尖叫就沒有停過。

  他無時無刻不想掙脫傲青的束縛,却又不敢動手將他推開,畢竟若無他氣息庇護,可怕的罡風只要沾染他身體一寸,便能頃刻將他神魂化爲烏有,連輪回的希望都徹底抹殺!

  這濃鬱又暴虐的狂風帶,緊緊地包裹著洪荒二宇,這是它們天然的守護,也是隔絕界內修士輕易破界而出的枷鎖。

  只有祭煉洪荒之碑,才能完全隔絕這些罡風强勁的衝擊。

  如若不然,就算十重法華加身的數道之主,也會在這勁風中輕易殞落!

  「啊!要到了!要到頂了!」箋舟發出驚恐的尖叫,找已在臉上找不出從容不迫的氣度。

  他看到頭頂的血葉金花已小到只有磨盤大小,光芒黯淡,顯然後勁不足。

  然前路漫漫,黑暗裡只有罡風蕭蕭,依舊看不到盡頭,失去法華開路,二人很快便要以自己的肉身去抗拒碎骨的風!

  會死啊!

  見後路還沒有完全封閉,箋舟幷沒有放弃最後勸說傲青的機會。

  「現在回去還來得及的!反正本尊的力量也消耗盡了,我們回去!回去之後,神界還是你的神界,真仙還是你的真仙,我只要活命,你可代我成爲神界之主!」

  「神界之主啊!你還不心動!總比死了强得多吧?無數美人任君採擷,無數仙玉法寶任君享用,一句話定衆神生死,世上絕對沒有比神王至尊更有吸引力的權勢了!」

  「木頭!蠢貨!」

  無論唾駡還是哀求,傲青除了對箋舟說過一句:「帶你去看風景」之外,便再也沒有回應箋舟的任何一句話,仿佛他已閉塞耳目,封印自我。一意孤行,要在血葉金花的力量消散之後繼續越界而上!

  見傲青百毒不侵,箋舟尖叫聲變得更加刺耳:「我可不想與你一起死!傲青,我詛咒你!詛咒你!」

  都要一起死了,真的不知道還能詛咒些什麽,但箋舟人如鬼厲,目光枯槁,却停不下自己憤怒的心情。

  「我告訴你!本尊死了,洪宇會湮滅!」

  血葉金花只剩下巴掌大小,箋舟語氣突然森然,發出了沙啞如朽木般的咆哮。

  「哼!」早已不吃箋舟這一套了,此人狡猾多疑,詭計層出不窮,定是黔驢技窮才想出這種破綻百出的謊言,以他現在的修爲,洪荒與他何甘?不把他徹底葬送,傲青連睡覺都不會安心!

  不受箋舟影響,傲青隻專心於眼下浮現在自己內心的悸動。

  無人可去界外?

  那自己是如何來的呢?

  父親?

  你在哪裡?你給我留下的到底是什麽?爲何我此刻突然感覺……被你騙了?

  我身上的封印,是爲什麽?

  金花完全雕殘,化爲十道金色的流風從傲青身側輕盈劃過。

  「啊!」一聲慘叫,感覺自己的身體已湮滅於罡風之中,神智崩潰!

  然而十息之後,他却依舊可以聽到自己耳畔傳來的風響,冰冷的四肢再一次有血脉涌入,箋舟猛然張開雙眼,錯愕地發現,自己居然還活著!

  扭動僵硬的脖子打量傲青,發現的確是他保護了自己,在沒有血葉金花開路的情况下,他甚至收起啖鬼血鐮與雷霆威壓,但身上却騰起了一股難以形容的氣息!

  是……意念!

  箋舟瞠目結舌,不能想像碎骨狂風,居然被意念這種虛空縹緲的東西驅散於體外!

  這完全超越了他對破界艱險的常理認知。

  在億萬年間,他也曾無數次悄悄打開天幕,將界外投入各種法寶甚至活著的道主神王爲自己探路。

  道器級別的神寶,三息必破,一重法華的道主神王,能堅持五息者便是天才。

  此時已過十息,然自己却幷沒有感覺到靈魂撕裂的痛楚。

  十息!二十息!三十息!

  巨大的天外隕石自眼前不斷掠過,箋舟甚至詫异地瞥見了一頭從來沒有見過的巨獸之骸骨,白骨長如巨龍,却擁有百爪崢嶸,它的骨能在罡風中不破不碎,這已說明它身體的强度遠超洪荒界內所有生靈!

  還想再看一眼,傲青却已帶著他一掠而過。

  再如何怨恨傲青與蘇瞳這兩個人,箋舟此刻都不得不對那拖著自己朝界外飛去的男子心生畏懼。

  他是如何做到的?

  箋舟心中沒有答案,只是瞥見傲青雙頰如黥面般的秘符在一點一點地消失之中。他又想發問,然傲青森冷的眸光,却讓他不敢開口。

  傲青在無畏地奔赴界外,更是在回顧自己的一生。

  碎骨罡風强大的壓力,令他腦海無比清醒,仿佛這個刹那,有光照入他的生命,回首曾經,一些早被遺忘在旮旯的細碎開始顯形,它們曾割傷他皮膚的棱角與冰冷的劍刃,在柔光的側照下,在地面投影出繁茂的枝葉,以一種意想不到的方式,默默爲他撑起了一片靜謐之蔭。

  我乃界外修士,却被秘符封印了源自父族的血脉天賦。

  這些秘符,絕對不懷好意,然而這些符除我自己之外,誰都無法幫我消除。

  若是養在溫室,父慈子愛,破符的動力恐怕不會太大。

  所以父親贈我……仇恨的力量!

  他從不顧我稚弱,任我一次又一次在不死鳥們的淩辱下殘喘掙扎,我曾無數次絕望,但絕望又賦予了我再站起來的濃烈欲望!

  那欲望遠强於對一般的努力和用心,恨不得日日折斷筋骨,將自己再造成一個沒有軟肋的惡魔。

  對於父親的仇恨是第一步!

  等到少年得志時,好不容易才擺脫父親的陰影,我却又在雷王殿的浩劫裡痛失了摯友,痛失了世上唯一給過我父愛的長輩。

  對弑神者的仇恨,再一次令我心中憤恨與渴望突破極限!

  只不過這一次的恨意,要遠比仇視父親要繁雜而猛烈得多,因爲它絕不可原諒,因爲他剝奪了我人生中唯一的溫暖與羈絆,弑神的憤怒取代我心中對父親的仇恨,成爲我努力活下去的最終動力。

  這力量是毀滅性的,讓我無數次地撕裂秘符,渴望力量。

  如果這樣繼續發展,也許我會得到力量,不過與此同時,也會失去自我。

  所以我又遇見蘇瞳。

  是她教我,憤怒與仇恨的根源,是因爲愛。

  我渴望父愛,所以憤怒;渴望卞之問與冰雷伯伯可以不死,所以瘋狂;我渴望與蘇瞳生生世世,所以學會了守護。

  爲她守界,我要破壁!

  爲了破壁!我要裂符!

  父親!

  若我破不了這些符,會是什麽下場?

  是不是我只有打碎這些與生俱來的枷鎖,才能自由地活下去?

  你來告訴我,我想得對不對!

  一股難以形容的酸澀,驀地擊中了傲青的心臟,感覺到傲青的身體在搖晃,箋舟臉色慘白,如臨死境,還以爲他已無力接續,快要帶著自己一起湮滅碎骨狂風中,不過很快傲青的脚步又穩健起來,那有力的節拍不禁讓箋舟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傲青咽下一口苦水。

  曾經的他,必然想不透這些東西。

  因爲他太憤怒了,所以看不清父親面具下深邃的眸光,所以看不到父親站在傳心殿前步伐的踉蹌。

  然而他愛上了蘇瞳,同時也在她身上學會了去愛。

  她才是真正的救世主,自己,不過是在兩世掙扎裡,蠢蠢地救贖著自己!

  「如你所願!我要破符!」

  强勁的信念,突然直衝傲青天靈!

  這摧城焚河的力量無需像稚嫩青澀年間,必要以深入骨血的恨意才能激發。此刻的傲青更成熟,也更加堅定。

  從無知莽撞的冷酷少年,成長爲心有熱血的天地男兒!

  「我會找到你,然後讓你好好解釋這一切的,父親!」

  「破除諸瘴,今日,我已不同!」

  傲青的眉眼之間,飄逸出一股不凡的氣質,像將石塊磨出凹槽的滴水,像把金屬踏破的馬蹄,生而堅韌,生而不屈。

  噗噗!

  兩聲异響,頑固烙印於傲青雙頰的黥面終是在他强大的信念之力下化爲輕霧,迅速消失於罡風之中!

  雖然不甘,雖然無奈,却已無力再與傲青的信念糾纏下去。

  無論它們曾多堅固,現在被它們禁錮的生命,已有了全新的姿態。

  傲青的身上,緩緩散發出一抹玉石清光,就像是蒙塵多年的珍珠,終於被巨浪洗滌,在外力與的意志之下,將自己的真魂打磨出了絕世的神光!

  箋舟詫异地發現,被自己因果術所鎖定的傲青,命數劇變!

  他貪婪地盯著他的魂色,發現那曾阻隔自己目光追溯生命之初的奇异力量消失了,若再用一次追名,便可殺了他!

  「你叫什麽名字?反正以到這個地步了,告訴我也沒有關係了吧?」箋舟舔著自己的唇,妄圖套出傲青的本名,然而這話剛問出口,他便楞住了!

  因爲被他以因果之道打探,此刻的傲青,宛若新生!沒有過去,只有未來。

  下意識地向未來眺望,箋舟頓時只見神聖浩瀚的天道軌迹,以他拙劣的神通,完全不可直視!

  「這是怎麽回事?!」哇地吐出一口濃血,箋舟五臟重傷!

  若不沒有及時收回自己的目光,只怕現在的他已經被傲青宿命光芒震得神魂俱滅!

  真的是害怕了!

  箋舟顫抖如篩糠,雙手雙脚都不知道再向那裡放,面對那浩瀚的前途預知,他的靈魂已經産生了不可平復的震動。

  像是螻蟻面對大象,沙礫面對蒼海,自己縱窮其一生,也絕不能望其項背!

  就在箋舟滿心絕望與畏懼時,眼前突然傳來了一道光!

  那光無比溫暖,無比耀眼,靈氣之磅礴精純,瞬間打斷了箋舟心中的恐慌,令他整個人隻沉浸於虔誠的敬畏裡,忘却所有。

  若說洪荒神界是兩界仙靈氣息最富饒的地方,那麽撲面而來的氣息絕對要比洪荒神界內的仙靈氣息濃鬱百倍!

  在嗅到這股氣息的刹那,箋舟眼中竟泛起了泪花,一生之中,坦誠激動的時刻屈指可數,可是這個瞬間,他却是真的激動,渾身上下每一個細胞都在瘋狂叫囂!

  我來了!

  界外!

  就算不是自己踏入創世境,就算沒有完成滅世煉器的宏偉大業,但對在生之年看一眼界外風景,還是極爲渴望的。

  畢竟衝向界外,乃是他畢生所求!無數個難眠之夜,無數次心血算計,都是爲了踏天的這一日!

  「帶我去!帶我去!」依稀想起傲青對自己去看風景的承諾,箋舟將恩怨拋諸於腦後,興奮催促傲青快走。

  然而下一秒,他却駭然感覺到,自己的身體正向碎骨罡風中沉去,而鬆開了手指的傲青,却加速躍起,向更光明處衝出。

  傲青於走時回頭,惡毒的笑臉逆著神光,在自己面前無度擴大,眼角的紫暈,是他一生最痛恨的顔色。

  「你看碎骨風景就好了。至於界外山川大海,我替你好好領略。」將心中對父親的思念强行壓下,傲青笑著對正墜入黑暗的箋舟揮手道別。

  他還記得他的話,想要沉睡於寰宇絕世風景裡,不要想念。

  身爲老朋友,他完成了這最後的祈願。

  風景是絕世的,絕世殘酷。

  帶著箋舟衝出洪荒,却在即將到達界外的前一刻,將他捨弃於死亡的黑暗裡,就像讓溺水的人兒看到水面外晃動的陽光,於心底種滿希望,再狠狠地壓回深淵。

  這種把欲望無度勾起,又無情折斷的方式,絕對是對一個殘忍到可以滅界來成全自己創世之行者最大的折磨。

  箋舟一生,以悲劇畫上句點。直到最後,他也未碰觸界外半點星光。

  傲青跳出了觸感粘稠的碎骨風帶,一舒胸中濁氣,長嘯著衝入界外星海,展現於眼前的,是難以用言語來描述的壯麗星河,他眸光湛湛,完全被眼前瑰麗吸引,此刻只想著身旁能有蘇瞳,與他同賞此時明月。

  浩瀚的能量將傲青層層包裹,令他陷入沉睡中,所有破界者都將在一場入定之中,的到莫大的好處!

  箋舟帶著深深的咒怨沉入罡風之中。

  可怕的狂風立即撕裂了他的神體,沒有傲青那等强橫的界外血脉,也沒傲青心中那種炙熱的信念,獨留於風中,箋舟必死。

  然而就在生命的最後一刻,他扭曲的臉頰上突然浮起了一絲詭异的笑意。

  「你會……後悔的!」

  這最後一吼還有無限怨念,傲青幷沒有聽到。

  蘇瞳靜靜站在風中,此時神界三山,自然道峰已倒塌成爲一片廢墟,毗鄰星辰不是融化成奇怪的模樣,便是在戰息裡爆裂開來。

  然而她却沒有半點心情去收拾這個爛攤子,就這樣靜靜地站著,因爲她堅信傲青會回來。

  仿佛也幷沒有過去多久,傲青的身影幷沒有再一次出現在蒼穹上,但蘇瞳身後,却突然響起了一聲意料之外的碎裂聲。

  哢嚓!

  哢嚓哢嚓哢嚓哢嚓……

  這聲響始於細微,却像一道驚雷打在蘇瞳心上!

  她猛地回頭,駭然發現洪門上的那條金龍浮雕,正緩緩開裂,龍鱗破碎,神光消失,這分崩的勢頭越來越明顯,大有將整個龍雕覆滅後,再蔓延到其它獸影的趨勢!

  「發生什麽事?」

  蘇瞳身後那些與她一起等待傲青歸來的神王道主們,激動地站直身體,涌上前來仰望洪碑,而碑石上越來越深的裂口,令人五內震動,觸目驚心。

  「這怎麽可能?」一見此景,衆神便驚叫起來!

  一位老者,臉拉得老長,眉毛快飛到了銀髮裡,下巴却已經掉在地上。

  「幷沒有人損壞過洪碑,爲何此刻金龍崩毀?」衆人的呼喊聲焦灼無比,畢竟洪碑是奠定整個洪宇的基石,一旦出現破損徵兆,便說明此界危矣!

  所有人的心情驀然掉入了冰窖內,只覺得手指冰寒,大腦一片空白。

  就在此時,荒碑一陣震想,巨大的毛齟獸神從碑石中幻生而出,仰脖發出了悲悵的嘶吼!

  而後它巨大的身體便從碑石中爬出,一圈一圈纏繞洪門而上,妄圖以緊抱的方式,阻止洪碑崩毀的步伐。

  此刻已經沒有人來得及去感嘆這荒碑護獸的崢嶸模樣和强大獸威,因爲他們看到金龍的五爪在碑上斷碎,簌簌落地。

  感覺到脚下傳來的轟鳴聲,仿佛天地自核心腐朽,一觸即崩!

  自然道主……魂滅!

  蘇瞳眼中突然閃過一道幽芒,這麽多年來,雖然洪門龍魂被箋舟囚禁,但它還是活著的,是以洪碑一直保持著完整的模樣,然而就在剛剛,箋舟奪取了金龍體內所有生機,所以從某種意義上說,箋舟替代了金龍,成爲洪碑的本源,然而現在他身殞於界外罡風裡,所以洪碑便失去主心之骨,開始自內而外地毀滅。

  哈哈哈哈!

  這真是一個天大的笑話!

  明明是爲了阻止滅世才進行的一場慘烈厮殺,萬萬沒有想到,最後罪魁之死,却還是引發了滅界的灾難!

  箋舟真是好算計!

  無論勝敗,都絕不讓大家好過!

  「天動又來了!」流纓城主汗如雨下,雖然不見浩瀚黃沙再次席捲他的城池,却能感覺到整個星海在緩緩震動,一股萬道枯萎的氣息自星海深處傳來。

  這才是真正的滅絕,也許一天,也許六個時辰,也許一柱香的時間……也許下一秒,世界即將毀滅。

  「送出荒宇!送出荒宇!」吉吉老頭兒等人,拼了畢生修爲,將那些體內被强行種下修仙靈根的甲獸弟子們送出了荒宇,他們在艱難的跋涉後,終於來到荒能全無的雲墟。

  然而等待他們到來的,不是客氣的攬天修士,而是一片昏黃即滅的殞天。

  「我靠!」吉老頭兒氣得一口血飛出嘴三丈遠!

  明明前來洪宇躲灾的,怎麽洪宇的滅世徵兆,比他的獸穴還分明些?

  眼前無數攬天弟子,正背著大包小包,在攬天鼻祖和唐浩的帶領下,苦嘰嘰地甩著鼻涕。

  「前輩,能帶我們去荒宇麽?我們有仙玉!」

  聽到這樣一句,吉老頭兒直接暈了過去。

  君琰屹立長空,衣袍在風中飛舞。他思索片刻,一個閃身便出現在月君的月殿。

  「師傅。」

  見月君長跪殿前,君琰駭然大驚,雖然已知浩劫將來,但自己的師傅明明最是逍遙,斷然不會因爲即將面對生死而伏地大哭。

  能令月君情緒如此起伏,只有一事。

  「傲青出事了?真仙的毀滅之景,是他帶來的?」君琰連問數句,心急如焚。

  白蝶與宗文站在虎河畔。

  「好像神界發生大事了,不會是師傅與師公幹的吧?」白蝶目光閃閃,一臉敬畏。

  「真道滅!你回不回來?本尊真的……罩不住了!」道成至尊暴跳如雷,在這個刹那,感覺到了死亡的陰影籠罩在自己守護的真仙界上!

  所有的升天井都在晃動,它們震動的幅度越來越大,隨時都會斷裂,一旦這樣的事情發生,絕對是億萬生靈的浩劫。

  真仙與下界强尊,急得嘴心火熊熊燃燒,他們不知禍端在哪,隻嗅到浩劫來臨的氣息。

  而神界諸人則一片頽唐,就算知道了禍端在哪,又能怎樣?

  以血肉之軀撑即將坍塌的洪宇?

  呵呵呵呵……

  要是捨命可以辦到,死而無悔,然而去哪捨命,他們却不知道!

  逃出界外?

  呵呵呵呵……

  曾集數道巔峰爲一身的自然道主都沒做到,他們憑什麽?

  一枚巨大的黑色叉叉,如輕雲一樣從因果道峰上徐徐落下,輕輕地蓋在了即將破碎的洪碑上,與毛齟獸神一同延緩著洪宇的破滅。

  康仁老頭兒踏著流風,緩緩出現在衆人面前。

  他氣息依舊極弱,不過是强行以因果手段,維持著界碑不散。

  「都回家吧。」他疲憊地朝衆人揮手:「老夫與這大蟲,大概可封它一日,回家與家人聚聚。」康仁老兒幷沒有把話說破,不過他老人家的意思已很分明。

  此界無望,逃生無所。

  散了吧散了吧,人生最後的時光,應該與自己心中最珍愛之人一起度過。

  空氣裡一片死寂,沉默良久,終於有虛實道主站起身子,抱拳向衆人一拜。

  「今日一戰,酣暢淋漓,打得痛快,在場諸位,都是赤膽英雄,吳某人勢必將所有兄弟的英姿銘記一生!」

  「然生命短暫,家中還有幼子尚在繈褓,容在下先行告退。」

  「界有繁榮,便有消寂,只恨我們相識於界崩浩劫裡,希望洪荒湮滅,輪回不絕,百年之後,各位還是好漢!」

  目光又在蘇瞳身上落了幾秒,虛實道主眼中有敬畏和感激,再朝她點點頭,他便踏著自己那隻已折斷的長槍,消失在了茫茫星野裡。

  陸續有人站起,與衆人道別之後向家的方向飛奔而去,就連一位白髮蒼蒼,早已沒有任何家人在世的老神王,也紅著眼撕開了下界的通道。

  神王不可下界?

  反正都要死了,還忌憚什麽規矩?

  無論如何,他都要回故土一趟,那裡不過是一個貧瘠的山村,却埋葬著他的父母,他的家人。

  修仙之人爲求大道精益,選擇無情道者十之八九,能站在這個位置上的强尊,更是早看透紅塵生死,父母家人的音容,早已被時光腐蝕。

  然而他們誰也沒有想到,在得知自己只有一日陽壽之後,心底最迫切的渴望,却是回家。

  哪怕家人早化白骨,他們也願回到墳塋,與風對酒。

  仿佛只有那樣,才能尋求人生裡,最後的平靜。

  人影陸陸續續地消失在了星空中,蘇瞳默立不動。

  見人影散去,康仁老頭才張開發澀的眼,自己的弟子看來。

  「四子,時間不够,爲師現在尚有一句話與你交代。」支開旁人,原來是康仁有話要說。

  「還有一日時間,你快去真仙和下界,將你那幾個不成器的師兄師弟,還有你珍視的人引入體內乾坤裡!」

  康仁老頭的聲音有些急促。

  「你體內乾坤,量可容星,絕對可將所有曾與你有緣的故人通通容納。而後你再溯源盤古,那厮開天神力,可破碎骨罡風!讓他的力量,帶你出界!」

  蘇瞳詫异地抬起頭來,完全沒想到到了最後,康仁這老混蛋竟攪盡腦汁,爲自己想了一條生路。

  爲她散去衆神王,只是不願她直面良心拷打!

  就算體能容星,也絕不可能容下所有蒼生,而沒有神王們的旁觀,她就可以徹底地保留自己的私心,隻維護自己珍視之人,最大程度地隱藏心底那份善良的愧疚感。

  蘇瞳楞楞地看著康仁,良久吐出一句:「跟我走吧?」

  「老夫,就不走了。」康仁苦笑搖頭。「承你們師兄妹這麽多年的情,是要還的。」

  「昔年盤古乃界外之修,却因修捨身道而化肉體血脉與真仙蒼海群山,我憤恨不已,分身無數下界招惹因果,妄圖重聚他的神魂,却因惡行過多,被天道神罰封身,不得已想出抽鼎散煞轉接因果之法。」

  「是我任性,未守好此界,所以老夫决定,與此界一同生死!」康仁的目光落在洪碑上。

  若他與蘇瞳離開,黑叉封印便不能維持,一日之諾也無法完成。

  沒有守護洪荒亘古,那麽守護一日,便是航神至尊,對蒼生的最後承諾!

  蘇瞳又無話可說。

  「嘿嘿!」看到蘇瞳被自己逼得發楞,康仁老頭兒立即笑著摸起鼻梁,表情猥瑣:「是不是覺得爲師特麽太帥了?老夫都敬佩自己呵!明明應該嚎哭著逃生不是?可老夫也是鐵骨錚錚的漢子!一定要帥著走到末日窮途!四子,現在你一定很敬佩爲師吧?怎麽辦怎麽辦怎麽辦?老夫可受不了小姑娘火辣辣的視綫耶!」

  嘔!

  還沒有正經片刻,這老混蛋真實的劣性又暴露出來。

  蘇瞳難過地捂著胸口,强行將翻滾的胃液吞下。

  「可我……還有一個夙願。」咧著嘴,蘇瞳艱難地從嘴裡吐出這樣一句。

  「什麽?」康仁的眉飛色舞,被蘇瞳的呲牙咧嘴打斷。

  噗噗噗!

  蘇瞳沒有回答,而是從體內乾坤裡召出了三個身影,而後手指康仁淡淡發話:「揍他丫的!」

  夜吹,竹竿,渾敦被莫名喚來,還沒來得及搞清楚狀况,便被眼前那熟悉又令人憎惡的人影吸引!

  坑人!

  「我草!四子你要做什麽啊啊啊啊!」

  康仁的老臉還沒來得及抽在一起,便被衆徒的狂嘯聲給吞沒了。

  「揍他丫的!夜吹你個軟蛋不要擋道!」

  「竹竿,你揍到老子了,蠢貨,捅他菊花!捅他菊花最好了你個棍!」

  「渾敦閉嘴,把你力氣用在拳頭上!」

  「要你教麽?你給老子讓開些!」

  嘭嘭嘭嘭!最野蠻的拳頭落下。

  看到師兄們與坑人揍成一團,蘇瞳噗呲一笑,無比開心。

  「快去下界吧!」逐日仙王推了沒心沒肺的蘇瞳一把,這都什麽時候了,還有心思捉弄康仁。他不知道的是,蘇瞳此刻呼喚師兄們到來,還有別的打算。揍康仁,只是隨手的事情。

  「還有……」逐日仙王突然紅了眼圈。「能不能把環山湖底的誇父王族帶上?」他小心翼翼地發問,知道航神爲蘇瞳屏退衆神王,正是爲了避免這種無數張嘴爲自己親人求情的尷尬場景,他沒有爲自己的部族求情,却是爲老銅人一夥開了口,因爲無論如何,都希望誇父王族的血脉能長存在世間。「如果人太擁擠,我願留下!」

  高大的誇父,轟地一聲跪在了蘇瞳面前。

  如山巨人,一臉祈求。蘇瞳長長的睫毛在風中撲扇,迅速斂去了臉上嬉笑。

  她的小手,輕輕放在逐日腿上。

  「我們生於洪荒,長於洪荒,還沒嘗試,哪能輕言離開?放心吧,我不會放弃,大家……也不會!」

  「師兄們!還有逐日仙王,請爲我護法!」

  蘇瞳一聲輕喝,不但令逐日的虎軀爲之一震,也讓一旁痛毆康仁的三人紛紛停下了拳頭!

  揍康仁是小,在狂扁惡師的這幾個呼吸裡,夜吹與渾敦立即分辨出了情况的危急,好像天地之間彌漫著一股越來越濃鬱的毀滅之息,蘇瞳應該是爲阻止此事,正在盡力。

  事分輕重緩急,就算現在康仁主動把屁股獻出,他們也會毫不猶豫地選擇蘇瞳。

  相互厭弃地對望一眼,夜吹與渾敦立即如箭般射出,分列蘇瞳左右,好不容易找到了空擋,竹竿才找到機會又抽打老混蛋幾下,這才樂顛顛地填補了最後一個空缺。

  「孽……徒!」康仁嘔血,伏地蠕動。

  蘇瞳身上升起了玄奧的力量,逐日聞之心跳一怔,差點下意識地衝上迎接,因爲那正是溯源。可是下一秒,逐日仙王便瞠目結舌地看見,蘇瞳將馭靈溯源的力量,按壓在了她自己的胸口。

  怎麽會?

  逐日仙王大腦當機,他猶記得蘇瞳對他提起過的往事,她生於真仙下界東仙小宇,而且故鄉還是東仙邊界一枚從來沒有出過修士的地靈星。

  她父母皆凡人,祖輩皆凡人,在自己的血脉上溯源……能溯出什麽强尊?

  逐日仙王懊惱自己腦子太笨,好像蘇瞳與傲青的舉止,他從來沒有一次看透過!

  堅難,想在自己身上喚起强力的古祖,蘇瞳也知异常艱難,所以全神貫注。

  力量在她身外不斷張息,然而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却沒有任何古祖身影飛騰而起,這一過程遠比召喚盤古更加崎嶇,衆人只見蘇瞳臉色越來越蒼白,縈繞在她身外的玄奧氣息越來越濃鬱。

  到底她心中的祖影,是誰?

  就在此時,逐日的耳中突然響起了激揚的戰曲,明明是從極遙遠的方向傳來,却如雷貫耳,异常清晰!

  而且這戰曲不僅只在逐日的腦海裡隆隆迴響,幾乎在同一時間,夜吹、渾敦、竹竿與康仁都抬起了自己的頭,雙眼下有神光跳動!

  「日清明,日神鋒,日照北,日奉先,日流熒,日若虛,日砥雲,日先嬰……」

  誇父日系戰神曲!

  爲什麽此刻,天地間會回蕩著這樣慷慨的歌聲?

  被此雄壯的仙音吸引,正在努力把攬天衆弟子塞入荒宇的吉吉老頭兒和墨墨抬起了自己的頭,他們看到,一尊身材高大的誇父强者,踏著有力的步伐緩緩向雲墟走來。

  他赤裸著上身,皮膚如塗抹了蜜汁一樣健康又光滑,肌肉如小山包一樣堆砌於臂膀之上,他目光從容,黑色的髮辮在身後散落,左臂一枚猙獸圖騰臂環,環上獸顔栩栩如生,仿佛隨時會咆哮著一躍而出!

  高大的誇父以悲憫的目光打量世人,一眼看盡整個雲墟,他邁起矯健的步伐,三步走到蒼穹中央,而後目無旁人地盤腿坐下!

  轟!

  隨著他落坐的巨響,那飄搖的大地,即將坍塌的星海,突然有了被磐石鎮壓般的穩固!

  與此同時,真仙各處皆出現了獨行誇父的身影,他們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唯一相同的便是堅定的目光,與悲憫蒼生的表情。

  他們高唱王族日系戰神們的名字,在星空特殊的節點落座,被他們嘹亮的歌聲吸引,無數隱居的誇父旁支血脉,紛紛從星海下傾巢而出,他們面帶敬畏,朝王族行禮之後,便簇擁著王者而坐!

  老銅人的身影,出現在了一片絕美的仙罡幻境面前。

  他深吸一口氣,便朝幻境長嘯一聲。

  「真仙五皇何在?」被此嘯聲所震,道成至尊帶著聖泰老祖,出現在層層雲霞之後。五皇餘三人,白微已逝,北皇失踪,牛人却是坐鎮於魔修之域的,幷不屑入住他的仙園。

  絕迹於天地的誇父王族,此時來做什麽?

  他們嘹亮的歌聲,響徹整個星海,上達神界,下通萬宇。

  「界將崩!界將崩!」

  「尋我古祖之路,魂爲布,骨做石,修補天漏,救我蒼生!」

  「宇心崩毀,我以我命換百年!」

  劈裡啪啦!

  一幅幅宏大的獻祭之陣,於那些盤坐在真仙各處的誇父王族們身下張開,他們所落坐之處,皆是此界天道結點,失去洪碑的支撑,真仙脆弱的底部,本已無力再支撑界內星辰的重壓,要一層層向下層垮塌,然而誇父王族修士們,却一一尋找到了天道最爲脆弱的地點,繼承盤古天神以身殞道的精神,試以自己的生命與骨血,在真仙底部强行結網,妄圖爲此界蒼生,再換百年穩定!

  他們阻止不了毀滅,却能推遲浩劫。

  雖然不知百年之後,世界又會變成什麽樣子?但一個百年,已足以令那些聰明的後生晚輩,想出更多自救的辦法!

  赤膽尚在,熱血不滅!

  吾輩修士,何愁後繼無人?

  真仙諸人,震驚地看著一片片在星海中張開的陣力。

  許多年不出世的誇父王族,再次到來,帶來的却是如此雄壯的戰歌!他們身下的符紋代表著毀滅與死亡,而他們留下的意志却是不屈與希望!

  「何惜一死?」無數人心中的熱血被點亮。

  「我有熱血!我有赤膽!「

  「本尊死後,我的子孫却能活下去!一百年麽?百年之內,定還會有救世英雄橫空出世,說不定一百年再一百年,我的血脉,還是能在世界上一代代地傳承下去!」

  一位黑袍的仙王滿臉激動,轟地一聲落在誇父王族張開的獻祭大陣之上,將自己的命息與陣力果斷相聯!

  以我骨血,築我新界!

  「媽了個叉的,老子才二品啊!老子才二品小仙,還沒成劍皇,便要死了!」赤無吐了一口口水,尋找到離自己最近的一枚捨身陣,一頭沒了進去。

  「把我的弟子們,送去荒宇吧!」攬天老祖長嘆一聲,轉身朝陣力中踏去。

  「我們也去!」諸山山主雙眼赤紅,我界我不守望,還有什麽臉皮苟且偷生?

  嘩嘩嘩嘩,好不容易被吉吉老頭兒塞入荒宇的攬天修士們,又一個不漏地隨著攬天老祖奔赴陣域,活活把累得半死的吉老頭兒氣暈了一次又一次。

  「你們的恩情,我唐某人來生再還!」就連唐浩都丟下了背上的大包袱,頭也不回地隨攬天修士而去。

  看著包袱裡滾出的一枚又一枚晶瑩仙玉,墨皇沉默不語。

  「呼延邪你個妖人,老子還以爲你隻喜歡看醜八怪呢,崩界可是世上最華麗的混亂,你怎麽不看?」與呼延邪爲伍的毒修一陣唾駡。

  「閉嘴!」臉上畫著鬼符的呼延邪一張嘴,一口大金牙簡直雷死個人:「老子這點輕重還是分得清的,你這膽小鬼,不敢就別來煩我!」早已端坐於捨身陣中,呼延邪不耐煩地揮著自己的手,像趕蒼蠅一樣。

  「嘿嘿!今日師兄終於能高看你一眼了!」毒修們哈哈大笑,紛紛落在呼延邪的左右,他們彼此眼中都有欣賞。

  「兄弟!」手與手緊緊地握在一起。

  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

  道成至尊與其它二皇也踏入了老銅人的陣中,此時道成隻惜自己白白任白微送了性命,如若不然……陣上又多一份力量。

  「不知我們身死後,真仙真的還能支撑百年之久麽?」道成至尊抬頭打量老銅人沒有表情的臉。

  「不知道。」老銅人誠實地搖頭。「需要許多人自願獻祭,說不定百年之期都是奢望。」

  「不會的。」道成至尊突然驕傲地抬起頭來:「只要你們誇父一族的陣力有效,我敢保證,人數絕對會超出你們的預計!」

  「此界……」道成至尊的眼中倒映著天空中搖曳的星火:「此界修士的確各自爲政,爾虞我詐,相互利用與算計,然此界也充滿豪情和正義。越是絕境越能激發人本性的光輝,爲了拼搏下一個百年,絕對會有超出你預計的强尊,樂於獻身!」

  其實誇父們落座之後,幷沒有用語言煽動仙者們融入陣中,只是一次又一次吟誦著王族的戰歌,可是八方仙者,已前僕後繼而來,密密麻麻,人頭攢動。

  界內的確也有貪生之人,恐懼地蜷縮在自家院落,希冀以他人生命換自己再活百年,但九十九宇的仙王們却大半選擇了捨身,他們收斂王威,與曾經自己從來不屑爲伍的一品二品金仙們坐在一起。

  牛人魔皇,化爲了一個黑塔般的漢子,氣鼓鼓地坐在陣上。

  他不知道此刻道成至尊的選擇,但他選擇了赴死。

  爲蒼生赴死?

  真他媽的可笑!

  他這一生殺的人都不止萬千,心裡哪有什麽悲憫蒼生的善良?

  可是他來了,自己用脚走來的,直到坐得屁股發酸也沒想明白自己到底發了什麽瘋!

  他用手托著腮幫子,看著眼前源源不斷向陣中涌來的螻蟻,無比悲憤!

  「兄弟!來一口?」就在他楞神之際,身旁却有一個醉醺醺的酒鬼推了他的手。

  牛人魔皇滿心怒火,正想一巴掌拍死這打斷他思緒的垃圾,回頭却被那人畫得鬼一樣的臉與一口大金牙給閃瞎了眼!

  我了個去的!嚇死老子了!這特麽修的什麽魔功?

  瞪著醜八怪伸到眼前的劣酒,牛人魔皇不禁沉吟一句:「你這區區一品小仙,又來送什麽死?」

  「寂寞啊……」呼延邪早已與兄弟們喝得微醺,一邊漾嗝一邊自戀摸著自己的臉頰:「長得俊的都挂了,我活著也沒有意思啊,日後誰來與我比帥?日後誰來贊美我驚天地泣鬼神的容顔?!」

  聽到呼延邪的自誇,四周厥倒一片。

  寂寞嗎?

  牛人魔皇楞楞出神,突然拿起他手裡那劣酒一飲而盡!

  不錯,天下英雄梟雄狗熊皆赴死,自己活著又有什麽意思?

  以魂殉道,以血塗天!

  縱身死,不墜魔皇之名!

  獻祭的力量已遠遠超過了預計,而且集結的速度也大大出乎了誇父王族的想像,他們長居環山湖底,一直還保留著人性本惡的印象,却不如道成至尊看得通透,善與惡,本無分明的界限,在滅世的壓力之下,惡人心中,也有熱血!

  老銅人身爲陣眼之一,胸中涌動起炙熱的血。

  「守界百年!守界百年!」

  在整個仙界都充滿這蕩氣迴腸的呼喊聲時,蒼穹突然裂開了一道道的破口,牛人魔皇霍然站起,震驚地看到一如風男子,挽著個大波美人一步步朝自己所在的捨身陣上走來!

  他們二人皆渾身覆血,氣息微弱,男子右臂不正常地耷拉著,骨尖從皮下刺了出來,模樣慘烈。

  可是一重湛湛法華,却分別籠罩在這雙男女身外,讓人只看一眼,便有頂禮膜拜的衝動!

  陣上所有水靈根的金仙,皆以不可思議的目光打量女子,感覺自己的道意在這個刹那被她完全折服,而所有風靈根的强者,亦瞠目結舌地將視綫落在英俊的男子身上,大有經脉逆行的衝動。

  這是……神王道主!

  簌簌冷汗從牛人魔皇頭頂滾落,前一刻還有天下捨我其誰的睥睨,現在看到二尊臨世,簡直局促得像個小娘們兒一樣!

  不過看二位神主身上可怕的傷勢,想必是神界上出了大亂,衆王不敵,最終才引滅世浩劫!

  看到衆人呆滯的目光,秦風才想起自己與碧橫波此來幷沒有遮掩威壓,十分抱歉地揮了揮手,揮去一身戰意,如一雙凡人一般,輕輕地飄落下來。

  「諸位道友皆英雄,我二人前來與你們共赴黃泉。」秦風淡淡地說道。

  在神界之上,他們也聽到了誇父的戰歌,雄渾嘹亮,一往直前。縱想與家人共度最後的天倫之樂,但聽到了這樣的號召,所有剛剛返回家中的神王道主們,還是大多選擇了再啓程。

  「兒子,爲父爲你再搏一個百年。」輕輕一吻落在尚在酣睡的稚子額頭,虛實道主甩著青天色的長袖,在妻子的痛哭聲中飄然下界。

  一日相處不如爲你再守百年!

  我魂爲布,我骨爲石,再築故土!

  「對不起了諸位,我乃誇父一族,實在是不能拒絕族人的召喚!」守望蘇瞳的逐日仙王,早已憋得雙頰赤紅,現在他完全沒有再求蘇瞳把誇父血脉帶離真仙的意思。

  盤古天尊以身化世界滄海,現在所有誇父血脉,以身殉道,便是對天尊最大的敬畏,他若不去,便是逃兵!

  丟下這樣一句話,逐日便丟下了衆人,掩面向真仙奔去,與他一同離開的,還有蝶靈女皇。

  夜吹情不自禁也上前一步。

  他也是錚錚男兒,怎麽能在這種時刻袖手旁觀?

  「你個弱鶏,死一邊去吧!獻祭也獻不出幾兩肉!」可還沒等夜吹有所行動,渾敦便一拳打來,將夜吹轟倒在地,自己瞪著血眼,嘶吼著奔赴真仙的捨身陣中!

  「老三。」夜吹捂著流血的鼻子,心中像打翻了五味雜瓶一樣,他平生最討厭渾敦,可是就在剛剛他驀然發現,渾敦那頭野獸,似乎幷不像自己想得一樣冷血無情。

  「我又怎能輸給你?」夜吹身上騰起了層層冰息,朝蘇瞳苦笑起來:「師妹,這一次我得負你。」

  「竹竿,師妹就交給你了!」踏開神路,夜吹衝向了與渾敦相同的方向,既然是手足兄弟,要死死一起!

  竹竿哇哇哇急得跳脚,可是轉眼之間空曠的神界就只剩下他與蘇瞳二人。他紅碧色的雙眼不斷閃爍,就像黑暗中的一雙螢火蟲。

  在錯綜的血脉之息中,完全迷失了自己的蘇瞳,耳畔邊却迴響起了誇父們雄渾的戰歌。

  它們沙啞又低沉的嗓音,令她混亂的心緒終於平靜下來,心中又有明悟升起。

  「是我錯了。」

  「我妄圖用一人的力量,力挽狂瀾,可我却忘記,這片天地,乃是所有人的故土,人人心中,有著與我一樣的心情。」

  轟!

  就在竹竿手足無措不知去留之際,他突然看見蘇瞳的體內涌出了熊熊的烈火!

  一枚蔚藍星辰,冉冉新生於神界!

  暴君守土!

  守護之火,先於丹海星外回旋留戀,繼而順著神王道主們破界而下的路徑,將磅礴的熱力抛灑真仙!

  於是所有真仙修士抬頭便見天空火海呼嘯,萬道流焰一泄而落,又透過真仙星土,繼續向下界鋪展!

  洪宇諸界蒼穹,轉眼之間皆被燦爛的焰色籠罩,它們霸道無比,却又溫暖入微。

  令人回想起兒時母親的懷抱,屋前翠草,小河潺潺,還有樹上野果,又酸又甜的味道。

  好像有什麽玄奧的力量,正叩擊著他們的靈魂,陌生却帶著善意,令他們無從拒接,徹底開放心房!

  是蘇瞳!

  站在陣上的赤無與呼延邪猛地抬起頭顱,他們依稀在蒼穹之上,看到了一抹熟悉的身影!

  是瞳瞳!

  君琰激動地開打自己識海,任她的意念在體內汹涌咆哮!

  老銅人臉頰顫抖,因爲他的靈魂裡,本就留有蘇瞳的烙印!

  「兩面!你感覺到了嗎?」千祭骨激動地搖晃著兩面天王的脖子,爲補天漏,所有馭靈塔主們都聚集在一枚捨身陣上,但此刻他們同時感覺到了靈魂的叩響,不由地心臟狂跳!

  因爲比起那些懵懂敞開心扉的人們,他們更熟悉這股能量!

  「馭靈溯源!」

  轟!

  沉澱良久的蘇瞳,體外終於騰起了一股清影!

  此影以洪宇蒼生共同的願景爲引,從虛無縹緲之中追溯!

  摯愛故土的心情,仙王心中有,黎民心中也有!

  牛人魔皇,心頭一熱,才知自己心中,還有血性。

  流纓城中,痛失母親的少女,也在爲喚醒清影貢獻著自己的力量。

  洪宇衆生,皆抬頭眺望,他們看到,一位皮膚黝黑,緊閉雙眼,野性盎然的女子,悄然屹立蒼穹之上!

  雖然她的臉頰極爲陌生,但在看清她容顔的刹那,所有人通通胸口劇震,像是不小心看到了天道一角!腦海之中紛亂至極!

  「首領!還……還開陣麽?」老銅人感覺到了同伴們心中的仿徨,他們的心緒以陣力相聯,原本打算在獻祭人數達到標準的時刻一起燃燒生命之火。

  然而此時,事態的發展好像超出了想像。

  「等!」老銅人堅定地回應!

  突然出現於天庭中的黑膚女子必然與蘇瞳小友有莫大的關聯,而她燃燒於衆人心口的火息,絕對擁有比毀天滅地更强大的力量!

  呼羅珊的虛影一點一點地凝實,她呼吸著蘇瞳從洪宇衆生心中抽取的生的意志,而後緩緩地張開了眼睛!

  在其開眼的刹那,萬千神光從蒼穹散落,衆人感覺到自己體內有什麽能量被瘋狂奪走。

  可是這力量却是生生不息的,不似有限生命,不似有涯丹海,而是勃發於自己靈魂深處,最坦陳的信念。

  想要活下去,想要故土永存!

  料想自己心中執念,與天空异景有些關聯,端坐於獻祭大陣上的諸人,拼命地催動自己的泪腺,喚醒自己對故土的深情……

  用情至深,自己都驚嚇到了自己,呼延邪與牛人魔皇抱在一處,嗷嗷痛哭。

  呼羅珊的臉頰上,揚起了一抹淺笑,在她微笑中,康仁的力量與毛齟獸神皆從即將分崩的洪碑上退散。

  她抬起右手,輕輕在自己身上一提,什麽都沒有抓起,她又露出疑惑的表情。

  這一動作令蘇瞳驀然想起,呼羅珊的創界,皆以獸煞爲基,可是現在自己溯源的只是她的一抹本源力量,哪有真的什麽獸煞?

  情急之下,蘇瞳將自己袖裡的大黃給丟了出去!

  黃!

  一聲破了音的狗吠響徹四海,而後世人便見那屹立蒼穹的女神,將一條奇异的毛龍,强行塞入了即將崩毀的洪碑裡!

  嘭!

  創世女神的虛影消失於天空,同時殘破的洪碑再一次散發出湛湛的光華,它碑上金光越來越亮,將真仙諸界照得一片瓦亮。

  洪宇的根基再一次穩固,那種即將徹底毀滅的危機感驟然消失於風中,道成至尊與老銅人面面相覷,而後一舒心中鬱結,同時仰天狂笑起來:「哈哈哈哈哈哈!」

  四海之內,迴響著豪情萬丈的狂笑。

  無需骨血獻祭,浩劫終於過去!

  這場浩劫,幷沒有奪走多少生命,却在人人心中,種下了許多東西。

  碧橫波嬌媚無比地看著秦風,手指在他下巴輕輕劃過。

  「你說若我們活著,你要什麽什麽?」

  話還沒有說完,便見秦風憋著紅臉,拖著斷臂「嗖」地一聲消失在狂風之中,把碧橫波遠遠地丟在身後。

  丟臉!實在是丟臉丟到了姥姥家裡!

  創世!

  只有康仁表情繁雜地站在自己的因果峰下,神界只有他與竹竿兩人,親眼看到蘇瞳借力突破洪荒極限,成爲創世之主!

  不是依靠湮滅兩界生機,成全自己,而是體味人間至情至性,以大愛抵擋滅世浩劫!

  這是他的弟子!

  康仁滿心驕傲,輕輕摸著竹竿的腦袋。「本尊不把你煉成武器了,好好學做人,日後跟你師妹混!」

  在呼羅珊消失的刹那,蘇瞳便被一股奇异的力量提出兩界之外,完全沒看清碎骨罡風帶有多可怕,便摔倒在了傲青的脚下。

  此刻傲青正從入定中蘇醒,驀然見到蘇瞳出現,表情似受到了嚴重驚嚇!

  「你怎麽會在這裡!下面順利麽?」傲青一躍而起,提前結束了自己對界外氣息的吐納。

  「順利……」蘇瞳下意識地想點頭,可是轉念一想,嘿!特麽大壞蛋都死翹翹了,自己還有什麽好遮遮掩掩,什麽都不敢對傲青說的?

  「順利你個大頭鬼!」蘇瞳立即拎起傲青的耳朵尖叫起來:「你殺了箋舟,差點滅了我洪宇!」

  劈裡啪啦!像炒豆子一樣將自己剛才凶險的經歷與傲青詳細交代一次,特別是自己溯源時差點迷失的絕望,幾乎被蘇瞳誇大了一萬倍,聽得傲青一楞二楞,小臉煞白!

  他梗著脖子,半點才吐出一句。

  「真想把那混蛋救活,再殺一百次!」

  「算了。」蘇瞳感覺傲青這話太不吉利。「還是死透了好,簡直太難殺了……實在是噩夢級別,你知道我多少次在夢裡被嚇醒?」想想自己經歷的這些年,真不不堪回首!

  「我們總算是,到這裡了。」猛地一抱,將蘇瞳抱緊在自己懷裡,傲青以兩界爲椅,就這樣坐在了燦爛的界外星光裡。

  他的鼻子伸到蘇瞳脖下,輕輕細嗅,只有此刻,心中才是一片寧靜。

  箋舟的底蘊,比他想像得還要深厚太多,如果沒有蘇瞳。傲青可以想像自己現在的結局。縱有界外血脉護身,縱有荒主之位護體。只怕也殺不了他,報不了仇。

  「還好蒼天待我不薄,一切結束之後,還有你在。」傲青在蘇瞳的唇上,落下了深深一吻,然後不安分的爪子,便向她紅裙裡探去。

  「所以呢?」蘇瞳紅著臉一巴掌打落傲青的狼爪,這死相,就在這種鬼地方那個什麽什麽嗎?

  「所以什麽?」傲青一臉茫然,顯然還意猶未盡。

  「所以魂石魂石,爲什麽你不需要魂石,就把荒宇氣運送給了我?」蘇瞳拼命喘氣,明顯是要分散傲青的注意力。

  「魂石一枚就够了,不過最重要的是得到毛齟獸神的認可,當年冰雷伯伯感覺荒宇傳承似乎被人惦記,就把毛齟真魂,藏在了之問的屠坤十界裡。我在雷王殿裡拼命尋找另一枚魂石,不過是要讓箋舟大意,以爲我幷沒有完全得到荒宇傳承。」

  說罷,傲青的目光便落在了自己的食指上。那裡本有一枚戒指,其中蘊藏著世上最後一絲卞之問的殘魂。

  他的目光中透著痛惜,又有追憶。

  「你還記得嗎?我們在南星域中見到的司靈,他幷不是最後一個碧空戰將,而是之問本人。只不過這抹魂力太弱,他已記不起自己是誰,却執著地等著,我去繼承他的身份。」

  「晝宮最後的寶藏,幷不是屠乾戰車,而是毛齟獸神的認可,而我只要帶著他的戒指,就能在仙界任何一處戰碑上,寫下烙印他氣息的名字。」

  令傲青最爲遺憾的是,直到司靈化爲魂戒,他才認出曾經的摯友,伏地痛哭。

  蘇瞳陷入了沉默,原來司靈就是卞之問的殘魂,這還真是令人憂傷。

  「倒是你呢!我瞞你的事只有這麽一件,你現在可要好好給我解釋一下康仁和木姬!」

  其實關於蘇瞳那些瞞著自己的事情,傲青也抓心撓肺想知道。他的小心肝小親親,是怎麽在暗中布施這一切的?

  「康仁嘛,肯定是第一代的因果道主,所以我拉著你爲他償還債務,就是希望他最後出來幫我們一把,可惜他欠盤古天尊一場人情,盤古已逝,怎麽都還不到本尊身上,我以爲這條綫就這樣斷了。」

  傲青不住點頭,他也是這麽想著的,若不擺脫是最大的債務,康仁老兒勢必無法從獸煞神罰中脫身,可是蘇瞳幷沒有多做些什麽,只是捏碎了黑鈴,那老猢猻就自己出現在神界了。

  「我也是靈光一閃,你還記得我溯源盤古天尊時,他說的那句話麽?」蘇瞳眨眨眼睛,臉頰上浮現出了濃濃的敬意。「天尊一生,最大的心意便是兩界蒼生繁榮興旺,所以我當時立即明白,自我向滅世罪魁出手的那一刻,債務已還完!」

  「原來如此!」

  傲青滿心感慨,康仁雖然出場得猥瑣,却生生地滅了箋舟三重法華,其實自己以血淵掬起他法華破碎之力時,便感覺到了自己承受的極限。那時如果再多一點點金色巨浪,他便完全無能將那些可怕的力量引向界外了。

  「那木姬呢?」傲青越問越來勁。

  「在木姬向我借碧葉的時候,我就已經開始懷疑那雙花草童子和箋舟接近我的目的,再加上她對我說,無論怎麽真心,花靈一生,隻認第一位主人。這句話的暗示性太强,讓我不得不多思量。」

  「後來她在葉上落了一吻,雖然只是輕輕一觸,但她的目光却告訴我,她在葉裡留下了自己的痕迹,我猜她當時一眼看出了端倪,却聰明地寄魂葉裡,準備隨時幫我。」

  「既然木姬的自然之道,已超越洪荒的世界範疇,而且她能輕鬆察覺碧葉和花靈們的不妥,想必隱藏手段遠在箋舟之上,所以我將她當成最後的底牌,不過爲了進一步判斷她是否會提前暴露在敵人面前,在箋舟離開火照大船,準備葬身山川大海時,我把碧葉送給了他。等碧葉重新回到我手裡之後,我又仔細檢查,發現上面氣息和我烙印的神識幷沒有半點的破壞,所以我賭……賭他不知木姬已在其中。」

  「真是豪賭!」傲青擦了擦太陽穴上冒出的冷汗,雖然大戰已過去,但回顧之前的種種暗中角力,他還是有一種心悸的感覺。

  如果蘇瞳賭錯了,說不定戰局就會向另外的方向發展。

  不過他也沒有資格說她,畢竟他才是最瘋狂的一個,差點爲保護蘇瞳,而把整個荒宇葬送。

  現在想想,如果荒宇諸人都死了,蘇瞳只怕會不由分說,先把自己打死吧?

  「所以傲青……你叫什麽名字?」蘇瞳在傲青懷裡拱著,終於問出了這個曾不可碰觸的問題。

  「你想知道?」傲青表情微妙,突然爆發出一陣大笑:「實話不怕告訴你,我爹沒給起!」

  噗!

  血濺三丈遠,蘇瞳感覺自己的胸腔都在傲青的狂笑聲裡乾癟下去了。

  箋舟死得冤枉啊!好冤枉……算計了名字無數年,其實傲青沒名字!

  「也可能是起過吧?可他沒有告訴過我,除了哎呀喂的,最多叫過我小狼崽兒。」傲青咧嘴一笑,曾經覺得父親實在可惡,可是此刻若他能出現在眼前,叫自己一聲小狼崽兒,自己只怕眼泪都會噴出來。他也怕,也怕箋舟從自己的記憶翻出「小狼崽兒」四個字來追名,要是自己真死在這樣的追名殺下,靠,這一世英明,也就徹底完蛋了!

  「這個……」只有提起此事,蘇瞳才面露難色。

  這對父子,實在是一言難盡。

  「傲青我跟你說吧,其實這個事,這個事是這樣的……」蘇瞳抓耳撓腮,一貫的伶牙俐齒楞是在這個話題上擠不出半個字來。

  因爲她無法解釋不死鳥爲何要對傲青不好,所以之後發生的那些,通通不能成爲勸慰他的理由。

  「你跟我說說,他的事。我知道你認識他!」一反常態,傲青居然想聽不死鳥的故事,蘇瞳頓時感覺有些眩暈,又發現傲青瞪著自己的眼色裡,等等!怎麽好像還有……嫉妒?

  「這話說來就長了……」蘇瞳清著嗓子。

  「沒事,下面正亂著呢,等他們收拾乾淨了,我們再回去。」傲青一幅無賴的模樣,用手指想想都知道,現在洪荒至尊們一定已焦頭爛額。大量難民要安撫,大量傷員要醫治,自己還渾身是傷精疲力竭,現在回去,才是傻叉!

  「那就從我第一次在黃泉裡,見到他說起吧。」蘇瞳輕輕眨眼,記憶飄向了遠方。

  她回憶著黃泉初遇,回憶著天塔納徒,回憶著他以平靜的語氣誇獎自己的兒子謙和有禮秉性純良,回憶著他强行塞給自己各種聘禮,回憶著在最後的回夢裡,他對卞之問的那個小小請求。

  「我有一子,與你年紀相仿,可是因爲一些緣故,從小本群就未親近過他,我這身子,一日不如一日,說不定今年再也沒有機會與他修好,所以看到你……有些想他。」

  「你能讓我……抱一下嗎?」

  模仿著不死鳥當時的語氣描述著,蘇瞳感覺傲青身體一抖,她想抬頭,頭頂却立即被傲青的手壓下,一滴水,落在了她的發上。

  「父親是……愛我的吧?」傲青顫巍巍地發問。

  「當然,絕對,百分之兩百!」蘇瞳拼命點頭,本想緊緊抱住傲青,不過却突然又想起什麽,大叫一聲從傲青的懷裡跳起!

  「啊!」

  「怎麽了?」傲青被蘇瞳的一驚一乍給嚇壞了,不知她受了什麽刺激。

  「我太蠢了!我太蠢了!」蘇瞳哆嗦著嘴皮子,拼命敲打自己的額頭。怎麽自己之前就沒有想到呢?

  如果今天不是傲青要求她詳細地描述自己與師傅之前的數次交集,她只怕還要錯過很久。

  「急死我了,你到底怎麽了?」傲青一臉痛苦,最怕蘇瞳不給個痛快。

  「你……抱緊我的腰,親切點。」蘇瞳好不容易平靜下來,扒拉了扒拉自己的碎發,幷不是把它們攏在耳後,而是用來蓋上眼睛。

  「什麽?」傲青感覺自己幻聽了,平常蘇瞳都是講:「滾開點,挪開你的爪子。」今日怎麽……

  可是事情已由不得他控制,蘇瞳香軟的身子無骨地癱在他懷裡,而後她小手一動,便從丹海翻出了一盞蓮燈!

  「當時那個燈!」傲青表情一僵,想起了雷王殿的浩劫。

  他看到蓮燈在蘇瞳手中迅速幻變,很快化成了一座上端被仙雲遮擋的玲瓏小塔,正是因爲有仙去蓋頂,所以反而給人一種無限層數的錯覺,它上下一般粗細,極具神光。品質絕對遠遠超越了一般道器的範疇,就算當年站在虛空法鏡下,也沒有此刻這麽强烈的震撼。

  「我找找,我找找!」

  蘇瞳的神識迅速在塔中上下查探,寶塔樓層也有靈性地不斷在她掌中切換,傲青被蘇瞳神經兮兮的模樣搞得十分緊張,雖然不知她在尋找什麽,可是心臟却已隆隆地跳動起來。

  找到了!

  蘇瞳身體一抖。

  之前只是猜想,然而此刻猜想被證實,她的腦子裡一片嗡嗡響聲,只覺得眼前金星亂濺,好不容易才克制了手指的顫抖,用力朝塔上點去。

  噗噗兩響。

  兩個人影從塔內世界被吐了出來。

  塔中居然有人!

  一人利落的黑髮,首先映入眼簾,而另人則從頭到脚都是綠油油的,活脫脫像個大竹笋!

  傲青的身體瞬間僵硬,而被界外狂風一激,那大竹笋率先暴跳而起!

  「因果道主,我日你十八代祖宗!」萬道雷光從天而降,在界外濃鬱的仙靈氣下,觸發的雷威尤其驚心!

  卞冰雷怒目圓張,瘋狂地尋找著著自己的對手,可是他很快茫然地發現,自己幷不在傳心殿內,眼前站立的,也幷非虛空法鏡下那擁有金色瞳仁的大敵,而是一雙陌生的年輕男女,那男子雖然面生,可表情和神態,却又那麽讓人熟悉!

  傲青掩嘴,可是眼眶却不受控制地泛起了紅。

  蘇瞳明白傲青心中百味,頓時泪眼婆娑,感同身受!

  不死鳥師傅,是借洪荒兩界一場浩劫,爲傲青打磨真魂,但他幷不是無情的人,絕不會眼見傲青所珍重者,死在因果道主的手裡。

  他幷沒有正面干涉洪荒之難,把滅世浩劫留給了傲青處理,却在渡傲青生死的同時,將卞冰雷與卞之問,以欺天之術,藏在了通天塔中,當一切塵埃落定時,放他們相逢。

  這便是他出現在雷王殿浩劫中的意義。

  現在卞之問與卞冰雷沒死,可是師傅自己呢?

  師傅去了哪裡?

  「他還活著嗎?」傲青與蘇瞳想到了一處。

  「啊……一定!」蘇瞳目光湛湛,不信那麽絕艶的邪君真會道殞。他的力量超乎想像之强大,以幾乎無痕的手法,將自己的所有算計都悄悄藏匿於箋舟的步步陰謀中,這種能力,堪稱造化。也許他身爲邪君時的孱弱,只是暫時面臨了一些棘手的小問題,也許他的船殞,也只是在生死道一途上遭遇瓶頸。

  無論如何,邪君都受得起世人最大的期許,蘇瞳深深記得,他在黃泉中對自己那些模糊的回眸!

  「等辦完此界事後,隨我去找他吧!」傲青目光湛湛,已把自己的視綫,落在了廣袤的界外群星中!

  在極遠極遠的浩瀚星野裡,有一片無人駐足,寸草不生的荒山,凡生者,皆無法靠近這片山地,因爲它無時無刻不散發出可怕的煞氣。

  可是不知從哪一日起,山中碎石縫隙裡,却長出了一株柔韌的蒲草,它本絕不可能存活在這片惡山惡水之地,然而它却抽起了纖弱的葉片,在滾滾山風裡,自由招展。

  是誰,改變了這個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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