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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花姑娘》第2章
第二章

  小魚一天天的長大,原本使用的銅盆再也裝不下它,於是葉限將魚放在後院的池裡偷偷飼養。只是,她飼養魚的事情,被後母及後母的親生女兒發現。

  某日,她們趁葉限出外取水,學葉限靠近池邊,呼喊著魚,但說也奇怪,無論用什麼辦法,魚怎麼樣都不肯游出水面。

  於是後母動腦一想,要女兒換上葉限的舊衣服,手裡藏了一把利刀,獨自走到池邊,學葉限輕聲說話。

  這次,魚果然露出水面,女兒立刻動手將魚殺了,把魚肉做成菜,魚骨頭埋在土堆裡。

  --葉限姑娘出自《酉陽雜俎》改編於淨明書坊南宮籍

  不明白……不明白呀……

  沈花坐在桌前,瞧著桌面上一張又一張出自自己之手的拙劣畫作。

  圓圓的虎,胖胖的小鴨,又或者是神仙精怪與人類,紙面上的任何東西,彷彿是被用力壓扁,然後再搓胖揉圓一般。

  會畫這些玩意,並不是她的興趣,而是因為小寧喜愛這樣的東西。

  小寧是待她如親人般,已過世的王伯的孫女兒,同時也是一名愛聽故事的女孩。

  每回,她將小時候聽過的故事說給小寧聽,小寧聽完故事,總喜愛纏著她問誰誰誰生的是何種模樣,誰誰誰又是長得如何。

  所幸,年幼時也與小寧一般,喜愛將聽見的故事在腦中幻想出圖樣,一有機會,甚至會把圖樣畫在紙面上的她,並未辜負小寧的期待,花了少許文銀,買了最便宜紙筆墨,生澀地拾起墨筆,將腦海裡的那些玩意畫出來。

  她還記得,第一次畫的是一位有著瘦長身子、細細的眼兒,名喚三娘子的女子,縱然不是頗好看,卻與畫坊裡的那些紙上姑娘一樣身形高耽正常。

  然而,一向喜歡圓滾玩意的小寧卻不愛這樣,歪著腦袋說想看更胖一些、眼兒更圓一些的三娘子,於是她琢磨一番後,畫出擁有大大眼兒,身材更加圓潤的可愛女子。

  之後,她無論畫什麼樣的東西,都會按照小寧所喜歡的,把那些東西畫得圓滾可愛。

  她明白自己的斤兩,知曉這些畫作除了小寧外,絕對不會有人喜歡,拿出去只會讓人嗤之以鼻,卻沒想到……

  沈花想起昨日的少年。

  他說,他想與她合作,同出一本繪冊,至於是如何的內容,他只說改日再登門詳談。

  「他是認真的嗎?認真的想要與我合作?好奇怪,我當時為什麼沒拒絕他呢?我不是很清楚自己的能耐嗎?這樣拙劣的繪畫手法,怎麼能成為書裡的一部分?」

  她滿心迷惑,抬起視線,一時之間,那位少年彷彿仍坐在自己對面,雙眼瞬也不瞬望著自己,嘴裡哇啦哇啦不斷說著話。

  「是因為他太過聒噪,使我沒有插話拒絕的餘地?」沈花搖頭,「不,不是這樣。」

  不是她沒有插話餘地,而是因為內心太過詫異,使得腦袋一片混沌,不僅忘記思索他為何突然闖入家裡後院,甚至還順著他的意,將以往的畫作從房裡拿出來讓他瞧,最後還答應他與他合作一事。

  是的。

  詫異。

  怎麼能不詫異呢?

  沈花抬起右手,碰觸上自己的臉。從右邊眉頭滑落,經過鼻樑直到左邊臉頰,指底下的觸感告訴她,那道鼓起扭曲,橫亙過左右臉頰的傷疤依然存在,並沒有一夕之間消失。

  她明白這道傷疤已經嚇壞多少人,就連當年她第一次望著鏡中的自己時,也立刻別開眼,不敢再看。

  眾人皆怕她的面貌,直至昨日,只有小寧例外,如今又多了那位少年。「他難道沒看見這傷痕?不可能呀,這傷痕如此顯眼,就算無心將視線瞥向我,也能立刻發現它的存在。」

  他一定看見了,卻沒有任何反應,即使細微的驚訝也好,可他完全沒有,就像面對尋常之人一般,面色如常的與她說話。

  怎麼會呢?怎麼可能呢?

  沈花想著,又摸了摸那道粗劣的痕跡,突然,一股念頭而起,很想再確認一次他的反應。

  因為對於那些驚駭反應太過習以為常,所以少年的無動於衷,她反而不習慣,甚至懷疑是自己眼睛昏花,沒看清楚他的反應。

  「去找他吧,順道拒絕合作一事。」這件事必須要拒絕,她不能因為自己一時的駭異而害了人家。

  「小姐……」一名女孩站在她的房間門口,抬手敲了敲,見她抬起頭,才走入她的廂房。

  沈花望著朝自己走來的女孩,心裡發出歎息。

  打從發生那件事情,並搬來淮都城後,她便把王伯與小寧當成自己的親人,也總是要王伯不要再喊她為「小姐」,但王伯卻堅持這樣的稱呼,認為無論她發生什麼事,在他心目中,她永遠是「小姐」,甚至殷殷叮囑小寧,千萬不可聽她的話,喊她「姊姊」。

  之後,王伯過世,她與小寧相依為命,雖然曾經要小寧以姊妹相稱,但小寧卻堅定搖頭,一本正經的說:「不可以這樣,萬一被去好遠好遠地方的爺爺知道,爺爺會生氣。」

  說勸好幾次都無用。

  「小寧,睡醒了?」沈花抬手幫來到面前的女孩整理微亂的衣物與頭髮。「醒了。小姐,小寧的衣帶綁得對不對?」她好早就起來了,只是一直在綁衣帶,好久好久才成功。

  「嗯,這樣沒錯。小寧愈來愈厲害,衣帶愈綁愈好。」

  「嘻……」被誇讚了。

  「小寧,小姐要出門一趟,小寧想跟著小姐,還是想留在家裡?」

  「出門?」小寧歪歪腦袋,「要去哪裡?」

  「去……」沈花回想昨日得知的坊名與少年的名字,「去淨明書坊找阿籍哥哥。」

  小寧雙眼一亮,拍手叫道:「阿籍哥哥!要去找阿籍哥哥!」

  「小寧想去嗎?」

  「要去!小寧要去!」

  「那小姐先幫小寧綁頭髮,咱們就去找阿籍哥哥,好嗎?」

  「好,好好,小姐,快……」說著,小寧就碰跳坐上一邊的小木椅,抓起木梳子塞到沈花手上。

  看著小寧如此雀躍,沈花失笑。小寧真的很喜歡那位少年呀!

  昨日在南宮籍準備離開時,小寧捧著碗從門簾後出現,揉著哭酸的眼,可憐兮兮地說不想吃紅蘿蔔。

  小寧太過挑食,總是只肯吃下自己愛吃的食物,而午膳時的紅蘿蔔被小寧排除在喜愛的菜單裡,吵著鬧著不吃,她一氣之下把小寧拉入柴房關著,告訴小寧只有吃完紅蘿蔔才能出來,聽著小寧的大哭聲漸漸弱下,開門才發現小寧蜷縮在角落哭累睡著。

  她望著那張淚痕斑斑的臉,心頭一軟,再也捨不得再把柴門鎖上,於是小寧睡醒後,便跑出柴房找她。

  南宮籍不知事情原委,但聽她們來往的對話也明白大概,立刻上前對小寧說話,過沒一盞茶時間,就讓小寧吃下一向討厭的紅蘿蔔,同時引來小寧的萬般好感。

  沈花想著,仔細替小寧梳髮,把黑溜溜的髮絲紮成雙辮,然後牽著小寧的手下樓來到大門前。

  沈花從門旁取下一頂帷帽,戴上後才踏出家門。

  「他說過,書坊在中央大街上……小寧,怎麼了?」沈花察覺自己的手臂被緊緊抱住。

  小寧癟起嘴,腦袋低低垂著,更往沈花的身側靠近。

  沈花輕眨了下眼,忽然瞧見前方不遠處屋簷底下站著一名婦人,小寧每次見著她,總會縮起肩膀,彷彿想將自己塞進一旁的牆縫裡。

  沈花拍拍小寧的手,帶著她,經過婦人時,輕輕朝婦人頷首,卻得來婦人凌厲視線。

  「小寧怕她……」小寧喁喁地說。

  「小寧別怕,她不會傷害你的。」

  「嗯……」小寧悶悶應聲,直到遠離婦人的視線,才不再緊攀著沈花。

  中央大街上店舖林立,胭脂店、古玩店、珠寶首飾店,抑或極富文人氣息的文館、畫坊,五花八門,各式各樣。在店舖前甚至有販夫走卒擺攤賣些瑣碎的小玩意,一路行來,人來人往,熱鬧非凡。

  即使住在淮都城已有五年,沈花依舊對這條熱鬧的中央大街不熟悉,她的生活圈子只圍繞在城東,無論買賣任何東西,便到附近幾間小商行,儘管小商行賣的貨色比不上中央大街,但價格卻便宜許多。

  小寧對這裡的熱鬧很是好奇,無論走到哪裡,總會多看幾眼,於是沈花放慢步伐,配合小寧停停走走的腳步緩慢向前,最後站在一個小攤子前,花了三文銀,買了一條有著淡紅鈴鐺的手環。

  「小哥,請問淨明書坊是哪間鋪子?該往哪個方向走呢?」將文銀遞給販夫時,沈花順道問。

  販夫怪異地瞧她一眼,抬頭看向右手邊的幌子,撓撓腦袋。

  「就我身後這間呀。」這姑娘沒瞧見如此明顯的幌子嗎?上頭金色繡線亮燦燦地繡著「淨明書坊」四個大字,如此招搖,想忽略也難吧?還是說,這位姑娘不識字?

  話說,淮都城於八十多年前來了一名年輕縣官,由於感於許多不識字的百姓被有學識的商人欺騙得相當嚴重,於是與城裡熱心的教書先生及秀才們合作,開立了十五歲以上無限制男女的「識字班」,專門教授日常生活中經常看到的字眼,只要城民有心學習,都能夠進入,而在成果隨著時間日趨顯著的同時,愈來愈多人願意進入「識字班」學習,這項只有淮都城才有的獨特設施,也一直被延續下來。

  至今,要在淮都城裡找到完全不識字的人,當然不是沒有,但應該是少數中的少數了。

  或者,姑娘其實是識字,但因為戴著帷帽,難以瞧清幌子字樣,所以才特意一問?

  唔,的確有這個可能。

  不過,這姑娘也真奇怪,現下鮮少帷帽會用深黑色的紗罩,通常都是清亮的鵝黃、可愛的粉紅,又或者艷麗的瑰紅色,更不會密實遮住面容。還有,她身邊的女孩,好像也……呃……不太尋常?

  販夫一雙眼珠子不停在眼前的兩位客人身上轉。

  帷帽下的臉尷尬一愣,隨即恢復正常。

  她朝販夫頷首道謝,「謝謝小哥。」

  沈花低頭將手環套在小寧手上。

  小寧搖搖左手,圓圓的鈴鐺深得她的喜歡,臉蛋泛起嫩紅。「謝謝小姐!謝謝小哥哥!」小寧對著販夫咧嘴一笑,視線隨即看向手腕,就算沈花牽著她往書坊裡走,也捨不得抬頭看路。

  沈花進入泛著紙香味的鋪子。

  他應該是這裡的僕役吧?沈花想著,在櫃檯附近沒瞧見少年的身影,於是順著書架子逐一尋找過去。

  才走沒幾步,一名綁著頭巾的中年男子便迎上前來。

  「這位客人,您要不要將帷帽取下放在櫃檯?咱們有幫客人保管物品的櫃子,這樣您要看書找書也方便些。」男子揚著笑容問。

  「坊內……不能戴帷帽?」沈花輕聲問。「也不是……」男子的笑略微一僵,隨即恢復正常。

  現下有許多少爺姑娘會戴帷帽,上頭的紗罩都還能看透配戴者的面容,然而這姑娘的這頂帷帽太過顯眼,黑色紗罩密密蓋住她的面容,讓人看不透也瞧不清,她一進門便惹來注目。

  「我想找一位名喚南宮籍的少年。請問,他在這兒嗎?」

  找籍老闆?男子滿肚子疑惑,瞇起雙眼,努力想看清紗罩下的面容,卻徒勞無功。

  「是有在,但姑娘你……」

  「我名喚沈花,想找他商量一些事情,如果方便,能否請大哥幫忙知會他一聲?我去坊門外等他。」

  「那請姑娘在外頭稍待,我去問一問。」男子臨走前,又禁不住好奇,瞧了她以及她身邊的女孩好幾眼。

  沈花呼口氣,看著男子的背影,眼瞼低垂半晌,發現杵在這邊似乎阻礙到旁人,又想起方才男子面容帶笑的戒備,便帶著小寧趕緊退到書坊外等著。

  沒一會兒,身後傳來探問。

  「是小花嗎?」

  沈花還來不及對「小花」這兩字有所反應,小寧立刻掙脫她的手,開心撲抱上來人。

  「阿籍哥哥!」

  「小寧,才一日不見,你看起來更可愛了!啊,你今天綁辮子呢。」

  「是小姐幫小寧綁的。阿籍哥哥,你看,小姐還買了鈴鐺給小寧……」

  南宮籍和小寧說笑幾句,才抬眼看向沈花。

  「小花,你怎麼突然跑來找我?我原本還打算明兒個去找你咧。」

  小花?她果然沒聽錯。

  「南宮公子,這個稱呼,似乎不太妥當。」沈花輕聲說,想起以前曾遠遠看過的那人養的那隻小狗,那隻狗兒,也叫小花,總是被人呼來喚去的耍著玩。

  「會嗎?我覺得挺可愛的呀,或者要稱呼你為沈姑娘?可,咱們都有合作關係,這樣的稱呼似乎有些陌生……又或者要喚你花兒?」南宮籍皺起眉,想了一想,嘟嘟囔囔了起來,「還是算了,這名稱太庸俗,小花比較可愛好聽。小花,你也別稱我公子,喚我阿籍就好。」

  罷了。

  「南宮公子,今日前來找你,是關於合作一事,我……」

  「關於這件事,小花,你等我一下,我去裡頭交代一些事情,咱們再去找個安靜地方談。」

  「不能在這兒嗎?」要是為了這件事特別換地方,對於她這位即將回絕他的人,又怎麼好意思?只需要在書坊裡借個地方談就好呀。

  「這裡人多吵鬧,肯定沒辦法好好談事的。你等我一下就好,我很快便出來。」

  「南宮公……」

  人,消失無蹤,她來不及阻止。

  「來一盤丹桂花糕、相思糰子、剪花饅頭、鹹酥餅,再來一壺奶子茶及大紅袍。」南宮籍指著菜單逐一點著,在夥計轉出佈置得極為雅致的茶室後,對著沈花笑說:「這裡的大紅袍茶味濃郁,我每回到這,總要喝上一壺才會覺得不虛此行,不過,我想,小寧應該不愛喝這個,所以叫壺奶子茶給她,這兒的奶子茶也很受歡迎。」

  沈花才要開口回應,眼角卻瞄見小寧幾乎要把身子探出一半在矮欄外,急忙將她拉回。

  「小寧,坐穩些,這裡是三樓,倘若翻出去,可不得了。」

  「小姐,這裡好高,可以看得好遠好遠。」小寧新奇的嚷嚷,雙眼不斷往外瞧,身體扭得像只蟲兒,卻因為沈花的一席叮嚀,只敢把手搭在矮欄上。

  沈花跟著打量外頭。的確,這間茶坊的位置與他們所在的高度,確實能看見遠方的景致。

  這裡位在中央大街的最北端,面對西邊雙月湖,還能遠遠見到波光瀲艷的湖面,又由於這樣的高度與此間茶室位置,他們得以飽覽景致,卻無人能窺望進來。

  夥計陸續將茶點送了進來後,放下門邊掛著的綢簾,使得這間茶室更加隱蔽了。

  沈花看著兩片綢簾靠在一起,輕吁口氣,抬手將帷帽解下放在一邊,然後帶著自己也沒察覺到的小心,緩緩看向南宮籍。

  她的雙眼與一雙清澈雙眼對上。

  啊!

  沈花眼皮一眨,慌慌張張收回視線,低下腦袋,心口評跳得厲害。

  她喘口氣,右手五指在胸口捏成一個鬆鬆拳頭。

  怪了、怪了……

  她從來不曾躲避別人的視線,都是別人躲著她,但為何今日,換成是她閃避他?

  她咽咽喉頭,腦袋抬高,抬手撥撥垂在額前的發,一邊將視線偷偷挪回他臉上,依然發現他沒有多大反應。

  真的不是她眼花,他真的一點反應也沒有……

  「小花?」

  一隻手在她面前揮了一揮,她猛然回過神。

  「小花,在想什麼?這麼專心。」南宮籍笑道。

  「我、我突然想到今日沒帶這麼多銀子,明兒個再把銀子還你。」她隨口扯了一件事情,不好意思直說她懷疑他的眼力可能有些問題,這樣好沒禮貌。

  「什麼?」南宮籍一時之間不明白為何要還銀子給他,片刻才領悟過來,「不用,怎麼能讓你破費?是我拉著你們過來,理應由我請客。」

  「這樣我會不好意思。」桌上一疊疊的點心,個個花樣精緻,一定不便宜吧?

  「要不,改日你做些燒餅給我,當作回禮?」南宮籍笑說,動手替小寧倒了杯奶子茶,一邊叮嚀茶燙要小心些喝。

  「我不太會做燒餅,做出來總是太干,不好下嚥。」

  「咦?」可是她開的不是燒餅鋪子?

  察覺到他的詫異,沈花開口解釋,「燒餅鋪子是王伯開的,雖然我曾與王伯學過手藝,但終究不及王伯做的好吃。自從王伯去年離世之後,鋪子漸漸蒙灰生塵,也沒在開門營業。」

  其實應該說,就算王伯在世,也鮮少有人前來光顧,都是王伯挑著擔子四處走賣。

  「這樣呀,難怪那時鋪門只開了一小道細縫,我也算是誤闖了。不過,不太會不表示不會,小花難道都不做餅?」

  「有時小寧想吃餅,還是會做。」

  「既然如此,改日倘若你要做餅給小寧吃,如果不麻煩,順道做一個讓我嘗嘗可好?」

  「如果你不嫌棄。」他真奇怪,明明告訴他,她做的餅難以下嚥,他卻還是一副興致勃勃的模樣,彷彿期待著的是什麼美食佳餚。

  「那就這樣說定了。」南宮籍咧嘴一笑,替兩人各斟上一杯茶。

  茶煙裊裊,伴隨著香氣,從杯口冉冉升起,近在眼前,卻無法抓住。

  「南宮公子,關於繪冊一事,昨日你離開之後,我想了許久,覺得……」沈花輕抿嘴角。

  「小花,我昨日有告訴你,我想要出什麼樣的繪冊嗎?」他問,見沈花搖頭,才接著道:「我呀,想出版一種適合七、八歲孩子們看的故事繪冊,不像書院裡那種內容生硬的書冊,而是故事簡單,配上可愛圖樣的那種。」

  「既然是要出版,你應該找懂得繪圖的畫者才是,而不該找我。」

  「為什麼不該找你?」

  南宮籍的口氣充滿疑惑,但沈花比他更加困惑。

  「我畫出來的那些東西,是毫無技法的拙劣之品呀!何況,那些東西與市坊裡的畫作一比較……其實不需要比較,就能知道那些東西多麼不正常。」她說出心底的猶豫。

  「繪畫技法或許很重要,但那是對大人而言,對小孩子來說,那些技法是無關緊要的東西。難道你能想像一群孩子捧著繪冊,嘴裡評論道『天哪,這畫作使用的皴法真是厲害』、『哎呀,這件衣服所用的螞蝗描的手法真是高強』嗎?」

  明明該要嚴肅的,但看著他學孩童裝模作樣的滑稽神情,沈花的嘴角忍不住淺淺一勾。

  啊,她笑了!就說嘛,女孩子就是要笑起來比較好看可愛呀!她方才總是抿著嘴,多可惜。南宮籍彎起眼,在心裡暗想。

  「至於你的畫作正常與否……我想,就當作是推陳出新吧。或許開始販售時,真的無人看上眼,可時間一久,總會遇見喜愛繪冊的人。就像幾年前,這兒的奶子茶剛推出時,許多人也沒法接受,認為味道怪異,但漸漸的,竟然成為招牌茶之一,這是誰也料想不到的。」

  「你可有想過萬一失敗了呢?萬一出版後都沒有人買呢?」沈花問。「失敗?」南宮籍抓抓腦袋,頓時露出被人問倒的苦惱神情,「我沒想過這問題呢…」

  他沉吟一會兒。

  「倘若真的不幸失敗,就再想別的法子吧,一條路不成功就換另外一條,另外一條又不成功再換其他路走,我相信總有一天會成功的。」至於要換什麼路走,等到失敗後再檢討、再想辦法囉,雖說這樣的想法好像有些不負責任,但如果事前一直擔心失敗,而無法下定決心行動,什麼事也辦不成。

  他好有信心哪!

  沈花第一次遇見這樣有信心的人。

  他說話時,神情像是染了太陽的金光,雙眼晶亮,耀眼無比,彷彿他所說出口的一切,都能夠成功,讓人忍不住願意拋下心底的猶豫,跟著他看似異想天開的愚蠢念頭,向前走。

  她緩緩握起手掌,努力想平息胸口愈來愈快的鼓動。

  孩子必須認真唸書考取功名,是許多爹娘的想法,所以一些非關學業的雜冊書籍,是不必要的存在,而南宮籍說要給孩童看的故事繪冊,絕對是在不必要的範疇內,倘若真的出版了,勢必會遭遇波折,何況又配上她「不正常」的畫作……

  她明白這些,非常、非常、非常明白。

  但,一股炙熱的東西,在她胸口一點一點的燃燒而起,讓她止不住顫抖,這是她從來不曾有過的情感。

  他們還沒有談論到契約內容,她完全不知曉這項合作究竟值得不值得,畢竟她一個姑娘家還帶著個孩子,餬口維生總得費盡力氣,可她……

  沈花深吸口氣。

  「你想出版屬於孩子的繪冊故事,但你家老闆願意嗎?」

  南宮籍一怔,「我家老闆?」

  「你同他說過此事嗎?他願意幫你出版嗎?」

  南宮籍摸摸臉頰,咕噥著,「瞧起來有這樣不像呀?」

  「什麼?」沈花沒聽清楚他在說什麼。「其實……」南宮籍眨了眨眼,「我就是老闆呀!」

  沈花瞪大眼,直勾勾看著眼前的少年,懷疑他是否在欺騙自己。

  「雖然我才接手書坊不過一年時間,許多事還得學習,但我確實是貨真價實的老闆沒錯。」

  「你、你不是才十四、十五歲左右?」沈花驚訝到都結巴了。「我已經十九歲啦!你難道不覺得我的身材比起十五歲少年還要高嗎?」

  「我以為你只是長得比他們來得好……」他真的是十九歲?不像,真的不。

  「你若不信,可去淨明書坊問上一問,他們給予的回答,肯定與我相同。」

  南宮籍任由瞠目結舌的她打量,直到她發現自己的目光太過放肆,才急急忙忙收回視線,捧起杯子掩飾住自己的不好意思。

  「你有想妥要出什麼故事嗎?」

  「當然。」他甚至連之後的三本都打算好了,「我第一本冊子想出『葉限姑娘』的故事。小花聽過這個故事嗎?」

  「沒有,那是什麼樣的故事?」

  「簡單來說,是在講一名姑娘從被後母欺負的身份,最後變成某個海島國主妻子的故事。這篇故事雖出自《酉陽雜俎》,卻是在南方廣為流傳的故事呢。小花,改日我送一本《酉陽雜俎》給你,順道把我修改好的手稿給你。」

  沈花心頭一跳。

  「我的手稿故事會與《酉陽雜俎》的內容略微不同,小花只需要配著句子內容,繪上相符景象就好。或許你一時之間會沒有頭緒該如何畫起,那也不打緊,反正並不急著出版……」說著說著,他發現沈花臉頰上淡紅色澤褪得無影無蹤,轉成蒼白,「小花,你怎麼了?」

  「我想……」沈花的嘴唇用力抿成一條線,胸前的火熱被一盆雪水嘩啦啦澆熄。

  她方纔已經不再猶豫,想要與他合作,真的,有那麼短短的幾刻時間,她真的想靠著拙劣的畫作幫他完成夢想,願意相信自己筆下的粗糙世界。

  但……但……她遺忘了一件事實。

  泛著淡淡香氣的茶煙消失無蹤。

  明明萬分飄渺,卻又忍不住以為只要努力,就能抓住,到頭來卻是一場空虛幻夢。

  沈花啟唇,吐出乾澀話語,「對不起,我還是……不能和你合作……」

  對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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