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兩年前，爺爺的意外將嚴烈帶進成美的世界--

　　那是成美第一次看到爺爺相中的男孩，爺爺在家總是稱讚著嚴烈，說他有多能幹。

　　那天當她見到嚴烈，那個像山一樣高壯、足以讓人信賴的男人。他方正的臉帶著嚴肅的表情，爺爺的重症讓他臉上沒有笑容，卻不影響他那張好看的臉。

　　他劍眉濃黑，一筆劃開，就像古代的大俠一樣，一眼看過去，就顯得他正氣凜然。把自己的終身大事交給這個男人，老實說，成美很放心，但是那人臉上沒有笑啊！足以見得爺爺臨終前的托孤行為令他困擾了。

　　這人一點也不貪她是方家唯一的繼承人，一點也不想高攀她這個旭日集團的千金大小姐。

　　他將他的不願意全都寫在臉上了，然而病重的爺爺卻看不出來。

　　爺爺骨瘦如柴的手指抓住了嚴烈，老淚縱橫地拜託他，「嚴烈，我就這麼一個孫女兒了，她還小，不懂得怎麼保護自己，偏偏她家財萬貫，虎視眈眈的人比關心她的人多。我知道將成美托給你，你是萬般不願意，但是我能信任的就只有你了……」

　　成美知道，是爺爺的那句「我能信任的就只有你了」綁住了嚴烈，讓嚴烈不得不點頭答應。

　　爺爺的托孤，將她跟嚴烈緊緊地綁在一塊，所以當嚴烈點頭說好，他會照顧她、會娶她時，爺爺笑著要他們立刻舉行婚禮。

　　老實說，嚴烈願意在這時候伸出援手，幫她的忙，她應該忙不迭地馬上著手準備當新娘，但她沒有。

　　她掛心他眉宇間的為難。

　　她明白他的不願意，又怎能利用這個男人想報恩，就佔他便宜。所以她等爺爺睡著後，把嚴烈約了出去。

　　她告訴嚴烈，「你別娶我。」

　　而那個大男人，一句話都不說，就只是看著她，他的眼神讓她明白他的無奈。

　　他也不想娶她，但他不得不。

　　她的爺爺即將過世，而她尚未成年，她後頭有多少人覬覦著她即將到手的家產。

　　她爺爺一旦過世，她的未來堪慮。心腸軟一點的，使計對她好，將單純的她拐到手，如此一來，人財兩得，狠一點的，製造假意外，她不懂得防人，很容易中計。但如果他跟她結婚，一切將會轉嫁到他身上來。

　　他成了眾矢之的，這是唯一能保護成美的法子。嚴烈明白老總裁是想不出法子了，才會把主意打到他身上來，而他不介意被老總裁利用，因為他也想保護老總裁唯一的親人。

　　如果非得使出這下下策，才能讓成美安然無恙，那麼他願意。倒是這丫頭……

　　她與他並不熟，說白一點，他們倆今天是頭一次見面，她為什麼相信他？

　　「你不怕我之所以點頭答應，是貪你家財？」

　　成美看著他，她不懂他幹嘛把自己講得那麼壞？他明明不是那樣的人，卻故意要誤導她。

　　「我相信爺爺選人的眼光，而且雖然今天是我們倆第一次見面，但是我並不是第一次知道嚴烈這個人。在爺爺口中的嚴烈，是一個好學又上進、肯吃苦的年輕人，爺爺資助你讀書，可從來沒要求你必須年年得第一，你從小到大的獎狀、獎牌一直掛在爺爺書房的牆面上。」

　　這樣一個青年，教她相信他居心叵測……老實說，她不知道他說這話是不是在質疑她的智商？

　　「所以你相信我，單單就只因為我好學、上進、肯吃苦？」這丫頭果然很單純。

　　倘若能這麼單純的從好學、上進、肯吃苦就能判定一個人的好壞，那麼這世界上就沒壞人了。

　　難怪老總裁即將去世，卻仍對這丫頭無法放心。

　　「你知不知道你很蠢？」

　　「啊？」

　　「我是說，你覺得我剛剛之所以遲疑、沒立刻點頭答應你爺爺的要求是為了什麼？」

　　「當然是你不想讓人誤會你是貪我家的家產才娶我的。」

　　「不是。」他就知道以她單純的腦袋，她只想得出那個答案，「我之所以遲疑是因為人心難測，我怕你家大業大，那些家產擺在我面前久了，我會起貪婪之心，我怕我沒辦法守住承諾，沒辦法保護你，我怕自己總有一天會禁不起誘惑，而成了你爺爺最想要防的那個有心人。」

　　「你不會、你不會！」成美氣極了，她不懂他幹嘛這麼怪？「為什麼要把自己想得那麼壞？」

　　「你不認識我，所以別跟我裝熟，你要是知道我在什麼樣的家庭長大，或許你就會知道我為什麼連自己都沒辦法信任。」

　　「我知道你在什麼樣的家庭長大，你的父親好賭、酗酒，你的母親受不了你的父親，於足把你扔下，一個人走了。」那時候的嚴烈年僅七歲，比現在的她還要小得多，但是他仍然沒有放棄自己，仍在那個好賭又酗酒的父親的拳打腳踢下苟延殘喘地活著。

　　「是你不懂我，是你不知道我從小就聽著嚴烈的故事長大，爺爺總是讓我跟你看齊，所以我知道嚴烈是個懂得自重的有為青年，知道你絕不會為了我的財產而謀害我。」

　　「所以我才說你蠢。」

　　他又說她蠢！

　　她到底哪裡蠢了？

　　相信一個人不對嗎？

　　信任一個人不好嗎？

　　「你這樣才教你爺爺就算快過世了，也遲遲無法放心。」成美把人性想得太單純、太美好，她連他不信的，都相信了，這樣不叫蠢叫什麼？

　　「為了保護你的權益，我們結婚時會私下擬個協議。」這樣就能確保成美的利益。

　　他想要保護她，所以就連自己，他都得防著自己有一天會不會因為利益太迷人，而忘了初衷。

　　「什麼協議？」

　　「就算我跟你結婚了，我也得不到旭日集團的繼承權，就算有一天，你發生不測，我也拿不到一毛錢。」他要斷了自己可能的所有邪惡念頭，不許自己對成美有任何的非分之想，他能想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怎樣才能保住成美。

　　「嚴烈，我從來沒有不信你。」

　　「我知道，不信我自己的人是我，而你只需要告訴我，你答不答應？」

　　「我不答應。」成美回答得斬釘截鐵，連想都不曾想地。

　　她的回答卻令嚴烈想罵髒話。

　　該死的！「你說什麼？」

　　「我說我不答應。」成美氣他，不懂他為什麼要如此污蠛自己？「我若是答應了，那等於是認同了你的想法，也覺得你會污走我的財產，而我為什麼要這麼做？你明明犧牲了自己大好人生來成全我爺爺的遺願，讓我爺爺能放心地離開，可你卻要我恩將仇報，把你想得那麼壞，我不要。」成美哭得涕泗縱橫。

　　她這個笨蛋。嚴烈真想掐死她。

　　他不懂這有什麼好哭的，她竟能哭得那麼慘，好像被人誣賴要貪人家產的人是她一樣，這蠢丫頭。

　　「你若是不答應，那麼就沒有婚禮，而沒有婚禮，你爺爺就無法走得安心。你願意嗎？你要讓你爺爺含恨而終嗎？」嚴烈威脅成美。

　　然而成美卻不怕他，因為她知道讓爺爺走得不安心，最難過的人不會是她，而是嚴烈。

　　他老把自己想得那麼壞，而她就要讓他看看，事實上，他比誰都善良。

　　爺爺只是資助他讀書，從沒想要他把自己賣給方家，但看看現在他所做的事。

　　他為了爺爺，犧牲自己下半輩子照顧她也就算了，他竟然還要放棄他的大好前程，不取一分一毫地將自己賣給方家。

　　「我不會答應的，至於要不要跟我結婚，隨你。」成美轉頭就走。她再也不要聽他顛倒是非，說自己的壞話。

　　該死的，成美這丫頭，比他所想的還要來得固執而且蠢。她若是懂得保護自己，就該知道他想出的法子能保她周全，但她不要，她寧可顧及他的未來、他的清白。

　　她竟然把他看得比她自己還重要！

　　可惡，那丫頭怎麼會那麼蠢！

　　嚴烈追了上去，一把抓住成美的手腕，將她拉回來。

　　那丫頭小小的臉蛋寫著倔強，擺明了他若是不答應她的要求，她就不會嫁給他。

　　她到底懂不懂現在急著要結婚的人應該是她，不是他？然而她卻還擺出這樣的高姿態！她以為他會因此而怕了她嗎？

　　嚴烈回瞪成美。

　　兩個人大眼瞪小眼。

　　很好，最後是嚴烈輸了。

　　「我娶你。」他見不得她孤軍奮鬥，見不得她被她的表親們給生吞活剝，見不得她爺爺沒辦法安心地離開，所以他輸了，他娶她。

　　「我不要簽什麼私下協議。」

　　「知道了。」

　　「我不許你再說自己的不是。」

　　她竟然連這個都要管！嚴烈瞪著她。

　　成美還催他，「你到底答不答應？」

　　「答應什麼？」

　　「以後不許再說自己的壞話了。」

　　「了了啦！」這丫頭煩死了，「走吧！去見你爺爺，說我們兩個說好了要結婚。」

　　嚴烈拉著成美，兩人雙雙進了病房。

　　沒想到一進去，看見成美的表親全都來了。

　　他們全是方爺爺找來的。

　　方爺爺當著他們的面宣佈成美跟嚴烈的婚事。

　　成美的表親們怎麼也料不到方爺爺會來這麼一招，所以當成美一出現，她的表親們就圍了上去，你言我一語地要成美別嫁、別上當。

　　「這個男人不會是真心想娶你的，他是貪你爺爺的錢。」

　　「成美。」舅舅將她拉了過去，小聲地告訴她，「你爺爺人老了，病糊塗了，所以腦筋不清楚，但你可別跟你爺爺一樣糊塗，拿自己的終身幸福開玩笑。」

　　「你真愛他嗎？」大阿姨也湊過來。

　　「你真想嫁給他嗎？」二阿姨緊張兮兮地瞅著她看。

　　而成美只有一句話，「我要嫁給嚴烈，不管他基於什麼居心才娶我的，我也要嫁他。」

　　「成美，我聽我媽說，你要嫁給一個稱不上認識的人是不是？」泰美是奉母親之命來勸成美打退堂鼓，別嫁給一個來歷不明的男人，「那個叫嚴烈的，聽說是個受虐兒，從小在他父親的拳腳下過活，而那樣的男人，你怎麼知道他以後會不會打你？」

　　「嚴烈不會。」

　　「你怎麼知道他不會！你又不認識他。」總之，成美就是單純，太容易相信別人。

　　她媽老說成美傻，很好騙，就她看來，她覺得她媽講得一點也沒錯。

　　成美呆得很，別人說什麼她就信什麼。

　　「更何況，要跟個稱不上認識的人結婚耶！你知道那是怎麼一回事嗎？

　　你跟那人結婚之後，他會親你、會跟你上床，你能接受嗎？」看到成美一臉呆相，她就知道成美一定沒想過這個問題，「你不會以為結婚就公證、請客這麼簡單而已吧？」

　　「我知道結婚是怎麼一回事，但……我不認為嚴烈會……會想要跟我上床。」因為嚴烈只是想幫她，想回報爺爺對他的恩情，嚴烈不會對她有慾望的。

　　「為什麼不會？」一見到成美的臉色，泰美就知道成美把問題想得太單純了。

　　成美鐵定以為結完婚，嚴烈不會對她毛手毛腳，那怎麼可能！

　　老天爺白白地送來天鵝肉，誰不會把它叼去吃啊！這個笨成美。

　　「你是他老婆，他有權利佔有你，而你，成美，你要嗎？你要讓一個稱不上認識的男人佔有你的身體嗎？他會親你、會摸你這裡、這裡還有這裡。」泰美在成美身上亂比，嚇得成美臉一陣青一陣白。

　　她不敢想像嚴烈親她這裡、那裡……「我……我覺得這件事可以跟嚴烈商量。」

　　「商量什麼？」

　　「商量……我跟他就結婚，不上床。」她跟嚴烈談談看，或許嚴烈會點頭答應也說不一定。

　　嚴烈覺得成美頭殼壞了。

　　「你為什麼認為我會同意這種事？」只結婚不上床，不履行她該履行的同居義務！他為什麼要這麼做？「不，我不同意。我會跟你結婚，會跟你上床，會照顧你一輩子，我跟你之間絕不玩什麼假結婚，所以如果你腦子裡正打算玩那遊戲的話，我勸你及早打消那個念頭。我一旦承諾你爺爺，要照顧你一輩子，我就會說到做到。」

　　他不想騙那個對他有恩的老人家，不想唬弄他，等他一過世，就陽奉陰違，對他的孫女兒撒手不管。

　　而對成美認真負責到底最透徹的方法只有一個，那就是把成美變成他的責任。

　　把他鎖在成美身上，讓他變成成美的人，所以打從他承諾老總裁之後，他的心意就再也沒改變過。

　　他會跟成美結婚，而且是真的結婚。

　　「所以你會跟我上床！」天哪！我的媽呀！她都不知道嚴烈有那種打算！

　　「但我跟你不熟耶！我們兩個怎麼可以……怎麼可以做那種事！」成美結結巴巴地說。

　　她說什麼也要打消嚴烈這可怕的念頭。

　　她不是不喜歡嚴烈，相反的，嚴烈臉方正，模樣好看，是她會喜歡的那種男人，但她跟他又不熟，她不能單單只因為他好看，就跟他上床，更何況……

　　「你喜歡我嗎？應該不喜歡吧？畢竟我們才認識沒多久。」成美緊張兮兮地看著他。

　　嚴烈不好意思跟她說，事實上，他很早之前就喜歡上她，只是她不曉得而已。

　　總之，如果今天他真有理由不能娶她，也絕非她想的那一個。

　　他喜歡她，很喜歡很喜歡……只是她不知道而已，但這麼說，對於他之所以會來到她身邊的成美而言太突兀了。

　　嚴烈怕嚇跑成美，只好隱藏自己的感情，回答她，「我會喜歡你，我既然已經承諾你爺爺要照顧你一輩子，我說什麼都會讓自己喜歡上你。」

　　他會要自己全心全意地把自己所有的心思全放在成美身上，把自己的感情全部獻給她。

　　這就是他所謂的愛情，不管這份感情到底出自於什麼目的，他既然決定愛了，就會傾盡心力，絕不敷衍，而成美最好也是這樣。

　　「我不喜歡別人唬弄我。」他不要成美跟他結婚，到最後只是在敷衍她爺爺。

　　如果成美真決定嫁他，那麼她這輩子就只能用力愛上他。

　　「我沒想要唬弄你，我只是覺得這件事可以有別的解決辦法。」

　　「什麼辦法？」如果她有別的法子，他倒想洗耳恭聽。

　　成美皺著眉，想了老半天，一個字也吐不出來。

　　事實上，她能有什麼辦法？

　　為了讓爺爺能安心地離開，唯有找個人來娶她、保護她，結婚是最能令爺爺放心的安排，而嚴烈又是爺爺選中的人……所以除了嚴烈，她沒別的人選了，嚴烈明明知道的……

　　「你沒別條路可走，你只能相信我。成美，別做徒勞無功的事，命運既然把我們兩個拴在一塊，你只能接受，在這當下，你能做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努力讓自己愛上我，這是能解決我們倆問題的唯一方法。」他是就事論事，不是存心恫嚇她。

　　「而我，我覺得我長得還可以，愛上我應該不是一件太難的事足不是？」他問她。

　　成美抬起頭來，兩個眼睛直直地望著嚴烈。

　　愛上他，的確不難，但想到跟他上床……她還是覺得很不自在，所以她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他這個問題。

　　嚴烈也不急著要她回答，因為他知道要跟個不熟的人結婚已經是個難題了，更何況他還信誓旦旦地說他絕對不作假，他要她真的成為他的妻子。

　　「我們可以先培養感情，我不會一結婚就要求你跟我上床做愛。」他沒那獸性。

　　他只是不能接受她假結婚的提議。

　　他知道她的目的只是想讓她爺爺放心，但是老人家的遺願不應該用欺騙的手段去對待，所以她為什麼不能認分地接受他這個人成為她的老公？至於感情的事，他覺得可以培養。

　　「你認為我的提議可行嗎？結婚後，再說愛，你會努力嗎？」嚴烈問得很認真。

　　說實在的，有那麼一瞬問，她被他感動了。

　　她原以為自己之於嚴烈，只是他回報爺爺恩情的方式之一，嚴烈對她就算有感情也只是責任而已，沒想到嚴烈比她所想的還要偉大。

　　他認真地看待他們還未萌芽的愛情，對於爺爺的遺願，他遠比她還來得看重。

　　所以愛上他怎麼會是件太難的事？

　　因此，成美點了頭，答應嚴烈，說：「好，我願意嘗試，我願意努力讓自己愛上你。」

　　嚴烈記得當初成美明明信誓旦旦地那麼說過，她說她會努力愛上他的，然而，現在呢？

　　事隔兩年，他們婚結了，孩子也生了，成美的表姊卻跑來跟他說，是他綁住了成美、困住了成美，讓成美沒法子得到幸福，所以成美才想離婚，所以成美才讓泰美拿離婚協議書來給他！

　　而這就是成美當初所謂的努力。

　　她還沒愛上他，就已經想著要跟他離婚！

　　那丫頭，她是嫌他對她太好了是不是？

　　這些年來，他不強迫她愛他，是因為他覺得她年紀還小，對愛懵懵懂懂，沒想到事實上成美想愛，只是對像她從來就不願跟他·很好啊！那丫頭，她一次又一次地殺死了他的愛情，就算他們結了婚、生了孩子，她也一樣不曾把心交給他。

　　她想要離婚是嗎？

　　他偏不。

　　嚴烈收攏了手指，把那紙離婚協議書揉成一團，丟到牆角去。

　　他要成美履行當初所許下的承諾，她說過她會努力愛上他的，而他現在就要驗收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