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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恰錦繡華年》第475章
第475章華年

  「是吧,」燕七望著面前滿眼血絲的元昶,「既然家裡不同意,你就老老實實留在京中上學吧,畢竟家里人都還指望著你光宗耀祖哪。」

  元昶立在燕府偏門外的台階下,仰頭看著台階上的燕七。

  「我會再想辦法。」他咬著牙,一字一句地說著,「再給我點時間,小胖,再等等我。」

  「呃,我們定的是年初四一早就出發,恐怕沒有時間了。」燕七表示遺憾。

  「就這麼急?!」元昶瞪了眼,緊緊地攥起拳。

  「別衝動啊。」燕七連忙道,「因為已經和我大伯約好在鄰城外的某某碼頭見了,到時候若不去,他會擔心的,而且我們預定好了客船,誤了這一班,下一班就要到二月初才有了,過年的時候城裡客棧什麼的又不開張,誤了船我們就都要風餐露宿喝西北風了。」

  元昶緊緊地抿著嘴,額上的青筋鼓得快要爆掉,死死地盯了燕七一陣,他從唇縫裡沉沉地擠出字來:「你,還回不回錦繡上學?」

  「回啊,」燕七點頭,「這兒有我的家人和朋友,以及武五同志雖然退休了,但我們大家不是答應了他綜武隊還要繼續蟬聯下去嗎?我只是出去玩一陣子而已,你在書院老實讀書還是能再看到我的。」

  元昶繼續盯著她,盯著盯著,又擠出一句:「我不信你。你跟別人在一起我能信,跟你大伯——搞不准一個高興就喪出中原再也不回來了,我不放心!」

  「咳……」燕七 底氣不足。

  「必須初四走?」元昶盯著她問。

  「是啊,不會變的。」燕七看著他,「辰時正出發,我等你到那個時候,如果那時你仍不能得到家中同意,我不會等你。」

  元昶扭頭就走,走了幾步便發足狂奔——他的時間不多了,他必須想辦法,他一定要說服家人,他就是要跟著燕小胖走,他就是要和她海角天涯!

  ……

  「不想著為國出力為民分憂,卻要跑去一輩子遊山玩水?!你且給我聽好——你敢出這個門,為父就敢不認你這個兒!」

  「小昶啊,你在外面一日,娘就要擔一日的心,你忍心娘日夜為你提心吊膽不得安睡嗎?」

  「元燕兩家不可能聯姻,你死了這條心。再者,身為你之兄長,我也是擔心我心愛的弟弟把那姑娘娶進門後,一言不合就要被她爆揍,你知道,我怕我會忍不住上去給她幫手的。」

  「……」

  「萬、萬歲爺……小國舅他……他有急事求見,奴才剛被他打了——攔都攔不住啊——」

  「——元小日個小兔崽子讓朕偷懶睡個覺都不能你你你把丫給朕叫進來看朕弄不死他!」

  過個年比誰都累的萬歲爺好容易偷個空溜到御書房打算瞇一覺,還讓小舅子給逮個正著,一肚子沒好氣。

  就見小舅子騰騰騰地進來,一張臉比他拉得還黑,行個認罪大禮還險些把他御書房地面兒舖的金磚給跪碎了,唬得忙揮手:「快給朕滾起來!知不知道那是朕最喜歡的一塊兒磚?!」

  元昶沒工夫聽他無理取鬧,一句話就問到龍臉上去:「我想娶燕子忱的女兒姐夫你有沒有意見?!」

  「哈?」皇上沒想到開場白是這畫風,好幾天都沒睡好的龍腦轉得有點兒慢,「朕有毛意見朕對小丫頭片子又不感興趣。」

  「元燕兩家聯姻權大勢大,姐夫你不擔心?」元昶直崩崩地問。

  旁邊服侍皇上的金貴兒聽得直暗暗乍舌,這天底下敢這麼把敏感問題直接問到皇上臉上的只怕只有這個坦(懶)坦(得)盪(用)盪(腦)的國舅爺了。

  「你這麼一說朕是挺擔心的。」皇上嬉皮笑臉地道,「那你打算怎麼著啊?出家為僧嗎?」

  「我自廢一手,從此不能再入仕,免去你後顧之憂!」元昶沉著聲道。

  臥槽要不要這麼拼啊?!真逼著小舅子把自個兒弄殘了朕老丈人和媳婦不得瘋啊!

  「你且慢且慢且慢——啥啊就要廢一手?!想和武家小二湊一對嗎?!」皇上也是惱火,身邊這些個人一說話就摻和上權勢、關係,好不容易有這麼一個難得的既直又純的小舅子能讓他鬆快鬆快,如今卻也是張口閉口都帶著政治色彩,不開心!「說!你想怎麼著?!想娶燕家小七朕給你賜婚,看誰敢多嘴!」

  「不用你賜婚,我要讓她心甘情願嫁給我。」元昶悶聲道。

  「嘖,敢情兒八字才有了你這一撇,人那一捺還沒劃下來呢?!」皇上恨小舅子不成鋼,「笨啊你!霸王硬上弓不會啊?!要不要朕教你?嘿,朕跟你說,朕教你一招保證讓那烈女也能變盪……」

  「能不能正經點?!」元昶鬱悶地往地上一蹲,「我就需要我爹我娘我姐我哥四個人的同意,你要是不介意元燕聯姻,我就能把我哥說通。」

  「朕說不介意誰能信?」皇上歪著嘴笑,嘴角里藏著誰也察覺不到的苦澀,「這麼著吧,你姐那裡朕去幫你說,燕家小七在綜武決戰中的表現她都聽宮人講了四遍了還沒聽膩,朕看她那裡應是沒有問題的,至於你家裡另三位,你自個兒想辦法,朕就算是皇上也不好插手別人的家事,朕唯一能幫到你的就是可以提供給你霸王硬上弓的七八個法子……」

  元昶扔下皇上跑回家去了——當然得用跑的,因為時間真的不多了。

  ——可惜,元老爹是位忠君愛國的好同志,生個兒子不為國獻血為君捐精那生來幹嘛?!遊山玩水?老子家裡不養廢物閑漢!矛盾的是,元昶若要依老爹的話入武職,那就不能娶燕家女,燕子忱本就是掌重兵的,元昶將來若也掌兵,皇上能不多心?元昶的兄長也是將來入駐內閣的預備役,本就身為國戚,兄弟倆一文一武再在朝中擔當重職,這就已經夠招風的了,再拉上一個強力的親家——君心難測啊!

  元老娘卻不管別的,只想要兒子一生平安順遂,所以老公和大兒子一說此事不妥,就也跟著起哄附和,同大家齊心協力拘了小兒子在家,生怕一個不留神鑽狗洞跑了,恨不能直接打斷丫腿,在家裡頭留上一輩子。

  眨眼就到了初四的早晨,辰時正燕七準時出發,同崔晞乘了小鹿號3.0版直出京城,向著鄰城的方向行進。

  清晨的朔風凜冽,好在陽光明澈,沉睡的大地上鋪灑著薄金色,讓這一趟的旅程顯得安逸又從容。

  出了城往鄰城的方向去,東邊是浩渺的湖水,西邊是曠達的田野,四外不見人踪,天地一車獨行。

  悠悠哉地正憑窗望景,忽聽得遠遠地身後有馬蹄聲急。燕七開了車窗探頭回顧,遠處黑黑的一個小點逐漸變大,大著大著就成了狂奔而來的一人一馬,馬上的人怒目圓睜,頗有些要活吞誰的樣子。

  「艾瑪。」燕七關上窗,從車廂裡出來,翻身上得車頂,勇敢地面對食人獸,「你搞定了啊?」

  「我搞定個屁!」食人獸咆哮,「你還真敢不等我?!」

  「這話說的,咱們不是說好了嗎,你把簽名本給我看看。」燕七十分有態度。

  「沒有簽名!」食人獸衝到近前,讓馬兒同馬車並排跑,偏著頭仰瞪著車頂上冷面石頭心的破胖子。

  「沒簽名你說個傑寶,回家吧你。」燕七不怕死地道。

  食人獸恨不能將她連車帶人一併吞了,紅著不知已幾天沒睡的眼睛,卻是只這麼瞪著她,瞪著瞪著,眉也軟了,眼也耷了,年輕的面龐上永遠洋溢著的光彩也漸漸地黯淡下去,身下的馬兒彷彿感染了主人的情緒,慢慢放緩了腳步,直到被馬車一步步地拉開距離,直到這距離越來越遠,遠到隔上了一萬個滄海桑田。

  「爹,你想要兒子忠君為國,是圖名還是為利?」

  「什麼狗屁話?!為父堂堂帝師,還需要什麼名?!家中有丹書鐵券,還需要什麼利?!要你入仕,是讓你為君為國盡己之力,功名不過糞土堆,人生百年,最悲哀莫過於'無用'!」

  「所以只要兒子做個對皇上對朝廷有用之人,爹是不是就允許兒子去做自己想做的事?」

  「只要不違法亂紀,只要能忠君為國,你想做什麼為父都不攔你!」

  「娘,您想讓兒子以後日日都留在京中麼?既不會遠離,也不會有安危,還能讓您天天見著面,每日里盡孝膝下讓您開心?」

  「當然想啊!小昶,娘寧可你做個尋常人,安安穩穩地度此一生……」

  「哥,如果我終生不涉政、不掌權,你是否不再反對我娶燕子忱的女兒?」

  「哦,行吧,只要爹容你後半輩子混吃等死。」

  「那好,爹,娘,哥,我現在告訴你們我對自 己後半輩子的安排——我,要開一家射箭館,專教人射箭,為國家培養神箭手!爹,您既不在乎功名利祿,我便也可不去做官從軍,流血流汗是為國出力,獻才獻人同樣也是為國出力,您——允不允?」

  「好,只要你能說到做到,為父這便允了你!」

  「娘,射箭館就開在京中,我白天去館中教授學生,晚上回府陪您,您,允不允?」

  「允!」

  「哥,現在已是初四早上了,我要立刻去追我將來那間射箭館的鎮館先生——新的箭神燕七小姐,你允不允?」

  「哦,我看那姑娘未必對你有意。」

  「少廢話,別耽誤我時間,我要遲了!她便是對我無意,我也不會放棄!你倒是允不允?!」

  「她若無意,你便當休。在我看來,那姑娘絕非你死纏爛打便能改變心意之人,你最好明白此點。」

  「……我明白,但現在不是當休的時候!」

  「該不該休,一試便知 」

  「怎麼試?」

  「如此這般吧啦吧啦吧,你且看那姑娘,倘若她當真對你毫無意思,必不會再回一下頭,若是這樣,我勸你立刻放下,轉頭回京;而若她能回頭看你一眼,至少說明你還有萬分之一的機會能在有朝一日將她打動,屆時若你不怕辛苦,大可繼續窮追爛打到白頭。」

  「……這法子有用麼?」

  「呵呵,天下的姑娘都是一樣的,再堅強的內心,也總會有那麼一處是軟的,當一個永不言敗頑強如石的人在自己面前轟然崩塌,鐵石心腸的自會繼續鐵石心腸,而但凡她有一絲鬆動,就不會不為此動容——她若回頭,那一瞬,她必是柔軟的。」

  元昶停下馬,望著燕七的馬車漸行漸遠。

  她站在車頂上,背脊筆挺,篤定不移地望著她的前路。

  她沒有回頭,她從不後悔,她決定了的事,絕少改變。

  她終於將要消失在他的視線裡,這一刻元昶覺得自己是真的要轟然崩塌了。

  然後,在他視線的極限處,他看到她,回了回頭。

  ——

  元昶狠夾馬腹,像一束衝破黎明的陽光,追逐著晨起的飛鳥。他追向她,竭力地扯起嗓子,以至於聲音都開了叉兒,像極了少年時初識她時的那把公鴨嗓。

  「——燕驚蟄!」元昶嘶吼。

  燕七遠遠地回過頭來看他。

  「你說過的話算不算數?」元昶一廂吼著一廂縱馬追向她。

  「算啊。」燕七答他。

  「答應過別人的事能不能做到?」元昶繼續吼著問。

  「能啊。」燕七說。

  「那你記不記得你我剛認識的時候你曾答應過我什麼?」元昶吼。

  「我的天,你這頭心機熊對我打了什麼伏筆?!」燕七問。

  元昶撕扯著的聲音開出了八條叉,條條卻都清晰無比地鑽進她的耳裡:「你給了我一份藏頭詩的檢討,害我被先生罵,我那時對你說'這是你欠我的,總有到你該還的時候'——你還記不記得?!」

  「……媽呀。」

  「記不記得?!」

  「好……好吧……記得。」她當時還嘴欠地補了一句「就這麼說定了」來著……

  「那好!現在就是你該還我的時候了!」元昶紅著眼睛駕馬追到近前。

  「怎麼還你呢?」燕七看著他。

  「這輩子,你去哪兒都要帶著我!你敢不敢?!」元昶從馬背上躍起來,向著車頂上的燕七撲過去。

  「這樣啊,那我試試吧。」燕七道。

  眼見著這熊小子黑壓壓一片地從天而降兜頭掉落,燕七連忙伸開雙臂,迎著這史上最霸氣側漏的投怀送抱,輕輕地揚起了唇角。

  天高地遠,滄海桑田。鮮衣怒馬,錦繡華年。

  最好的時候同最好的人在一起。

  最好不過如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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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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