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丁靈意識到自己躺在冰冷的地上，不由得跳起來，卻馬上發出大聲呻吟。

　　好痛！她蜷縮著喘氣。在陌生的地方醒過來，又發現自己是躺在又潮濕又髒亂的地板上，絕對不會是件愉快的事情。

　　「你還不能亂動，小姐。」一個陌生的女人認真地說。

　　丁靈不禁看著她。「你是誰？」她沒有見過。

　　「我叫秋蓮，原本是洗衣服的丫頭，不過大娘叫我來照顧你。」因為老王妃下令不准任何人靠近丁靈，總管擔心會出了什麼大毛病，才會叫廚娘隨便找個可以信任的丫鬟來照顧她。

　　丁靈的眼睛睜大，又突然緊緊閉起，她痛得幾乎無法呼吸。她可憐的呻吟著，無法抵制這種痛苦，也不在乎誰聽得了。

　　「那個……該死的……」她咬牙切齒，身體蜷縮得更厲害了。「她簡直不可理喻！她怎麼敢這樣？」

　　「你指的是老王妃嗎？只要她來王府，這裏就由她掌管，所以……」

　　「所以她就可以這樣是非不分、隨便誣賴人嗎？」丁靈真是見識到了古人的蠻橫不講理。

　　「這裏的人都知道你做了什麼，小姐，我們早就學會了老王妃在場時該表現出怎麼樣的態度，她需要別人對她完全順從，對她表現出畏懼和最高的尊重，這樣她就會非常的開心。很久這裏不再有人受到鞭打了，你是第一個，你得知道如何應付她這種人。」

　　「對啊！當個不敢吭聲、任人宰割羞辱誣賴的小媳婦，這樣就不會被打了！」但她知道這樣也是會挨打的，因為她的自尊總會替她招來這種下場。

　　丁靈努力忍住身上的傷痛，其實如果她不動，就不會太痛苦。可是……她好想見慕楓喔！他到底在哪裡……

　　「我的傷很嚴重嗎？我快要昏倒了……」她痛吟著，方纔那一動，幾乎令她昏過去。

　　「還不算太壞，有許多傷，但還好沒有傷到骨頭……真是的！他們不管你發著高燒，也不願請大夫，甚至……」

　　「她想把我軟禁在這裏？」

　　秋蓮沒有說話，但是表情已經說明了一切。

　　「總管很關心你，大家都知道老王妃是故意這樣懲罰你的，但沒人敢幫你，因為大家都害怕受到老王妃的責罵。」

　　果然是一堆狗奴才，這就是野蠻不開化的年代，丁靈實在無法忍受。

　　「我明白了。那……王爺呢？他回來了嗎？」

　　「回來了。」

　　「我想見他。」只要見到慕楓，他一定會替她討回公道的。

　　「小姐……現在可能不方便……」

　　「為什麼？」

　　「因為王爺接回了未婚妻子，現在文姑娘正在府裏作客……」

　　◇　　◇　　◇

　　這天晚上，慕楓興匆匆的回到房裏，他替丁靈買了好多漂亮的珠寶，迫不及待想看到她臉上喜悅的表情。

　　小丫鬟們緊跟在他身後，手中捧著一個個精美的食盤，上頭又是酒又是菜的，還有各種精美小點心。

　　一進到房裏，慕楓卻沒有看到想念極了的人兒，他愣了一下，然後微側過頭問道：「小姐呢？」

　　「小姐……小姐她……」

　　所有的人都不敢說，因為大家都知道丁靈被老王妃軟禁在西廂，誰也不准靠近一步。如今王爺回來了，要是發現了這件事，一定會引起前所未有的風暴。

　　「小姐她……」

　　「快說！」慕楓大吼。這一招在這個朝代真是好用，這是他真心的體驗。

　　果然，小丫鬟們馬上跪了下來，用著顫抖的聲音斷斷續續的說：「在……在西廂……」

　　他馬上轉身前往西廂房，因為太過迫不及待，所以沒注意到身後一群人臉色全都發青了。

　　來到西廂房，慕楓也不清楚這裏是專門處罰下人的地方，還以為只是一間普通房間，但是一到門口，卻被總管擋下。

　　「做什麼？」他不悅的問道。

　　「王爺真的要進去？」

　　慕楓馬上拉下臉，擺出王爺的威嚴說道：「我進去還要經過你的允許嗎？」

　　「小的不敢。」

　　「小姐真的在裏面嗎？」

　　「這……」他想說不在……問題是人真的在裏面，若王爺要他去找人，他也是變不出人來啊！因為那個人就在房裏面……哎呀！真是下人難為啊！

　　「讓開！」

　　不得已，總管只好栘開身子，讓慕楓開門進去。看來一場母子大戰是避免不了了，一切就聽天由命吧！

　　進了門的慕楓感覺到不對勁了，這間房非常陰暗潮濕，跟其他的客房大大不一樣，而當他看到蜷曲在床上的小小身影時，馬上走上前去，小心翼翼的呼喚——

　　「小靈……」

　　床上的人兒緩緩的移動，轉過身來面對他。「慕楓？！」

　　「你怎麼了？」慕楓不安的想握住丁靈的手，卻被她輕輕閃開，只抓到了她的衣袖。「怎麼了？」他一怔，「幾天不見，你憔悴了不少，身體不舒服嗎？受了涼嗎？」

　　窗外，月光把柳樹的枝枝葉葉投射在窗紗上，搖搖曳曳的窗內，燭光照著丁靈的翦水雙瞳，閃閃爍爍的，宛如天空的星子。

　　他伸手想要碰她，哪知她為了要閃躲他，一個不小心的拉扯到了背後的傷，引得她臉色一下子刷白，額頭也冒出冷汗。

　　「你怎麼了？」他擔心的問。

　　「我只是希望你別碰我。」

　　「為什麼不讓我碰？」他逼問。

　　「就是不要啊！」

　　「該死的！是誰打你的？」

　　慕楓臉色鐵青，兩眼瞪得像銅鈴，裏面冒著火焰般，不敢相信的看著她背上那一道道沭目驚心的鞭痕。

　　「告訴我！到底是誰做的？」

　　她沒有理會他，只是賭氣的轉過頭去。「不要你管！」

　　「什麼叫做不要我管？」目光掃過身後的人，慕楓眼中噴著火，一腳踹開了腳邊的椅子，厲聲大喊，「總管！」

　　「王爺……」總管跪在地上，整個身子瑟瑟發抖。

　　「快給我說清楚！這鞭傷是哪來的？」

　　「是……」

　　「該死的奴才！你要是不說，信不信我讓你永遠都無法開口了？！」

　　啊！這怎麼可以？！總管嚇得馬上大聲說：「是老夫人命令的！」

　　◇　　◇　　◇

　　於是，這天深夜，整個王府都起了大大騷動。

　　慕楓氣勢洶洶的，一路把老王妃帶來的侍衛及丫鬟全給推開，殺氣騰騰的長驅直入，宛如發狂的野獸，沒有人阻止得了。

　　「砰」的一聲，門被狠狠地打開了。

　　「你這是幹什麼？」老王妃正在跟文姑娘、也就是未來的媳婦聊天，哪知他竟兇神惡煞的衝進來。

　　膽小的文姑娘也嚇得當場喘不過氣來，昏了過去，讓小丫鬟連忙抬回房。

　　慕楓可是一點也不在乎文姑娘，他現在要找的是囂張的老王妃，為心愛的女人討回公道。

　　「丁靈到底是哪裡惹到你？！你居然派人這樣毒打她？」

　　「我看到她從你房裏出來，我想她可能偷了什麼東西。在王府裏，任何偷竊行為都是不被允許的。」段王圮說道。

　　慕楓不信的逼到她面前，「偷東西？！天啊！我給她的東西她一樣也不要，你竟說她偷東西，現在她一定恨死我了！」

　　「我怎麼知道？我只是要搜個身，她若不是那樣的放肆，我也不會下令處罰她，再說我可是堂堂的段王圮，怎麼能夠容忍她在下人面前對我那麼粗魯、不禮貌？」

　　「我希望你回到你來的地方。」他不想多說什麼了。

　　老王妃倒抽一口氣，氣道：「你居然為了那樣一個下賤女人對待自己的親生母親？」

　　「是你逼我的！」再說她並不是他的親生母親。

　　「你就這樣在乎她？」

　　「對！」慕楓豁出去了，一字一字清晰有力的說：「你聽清楚了，她是我的女人，是我所愛的女人！」

　　老王妃又驚又怒、又痛又恨，睜大了眼，激動萬分的喊了出來，「你威脅我？！你竟敢威脅我？為了那個女人，你居然半夜三更闖進來，對我極盡羞辱！」

　　她抽著氣，淚水奪眶而出。

　　「隨便你！」話一落下，慕楓轉頭便離開。

　　◇　　◇　　◇

　　回到房裏，慕楓卻不見丁靈。

　　「該死！她人呢？」慕楓快要瘋了，他對著伺候的小丫鬟大吼，嚇得她們臉色發白。

　　「小……小姐她……她……」

　　「她有出門嗎？」一顆心懸在半空中，他心想著：她會不會就這樣跑到湖邊，然後又像上次那樣的出現白光，接著就……「來人！快給我去找！」

　　「是！」大家連忙衝出去找人。

　　沒多久，就見到秋蓮急急忙忙走進來，「王爺，奴婢知道小姐在哪。」

　　◇　　◇　　◇

　　她才不要見到他！丁靈的目光落在之前她躲過的小房間。

　　小時候若是遇到不高興的事，她就會躲在家裏的儲藏室裏，而這間房是王府內最小間的，對她來說比較有安全感，所以她將自己瑟縮在這小小房間裏。

　　窄小黑暗的空間裏，她放心的低聲哭泣，就在她哭得正痛快時，小房間的門被一股強大力量推開。

　　「原來你在這裏！」

　　這個女人真是太不可愛了，都已經這樣傷痕纍纍了，居然不乖乖躺在床上休息，居然到處亂跑，讓他找了老半天。

　　丁靈抬起淚汪汪的大眼，瞪著眼前臉色冰寒的男人，當他用那雙滿含憤怒的黑眸盯著她時，她有種由腳底涼到脊椎的恐懼感。

　　「你給我出來！」

　　聞言，她又往角落裏瑟縮。「不要！」

　　「出來！」

　　「不要！」

　　她還來不及反應過來，他已經一把衝上來捉住她的手臂，另一手將她小巧下巴捏握住，小心的沒有弄痛她。

　　「你需要看大夫，我要你馬上到床上給我乖乖躺好，等大夫來……」強忍住的淚水再次自臉頰滑落。「你傷了我的心，現在你不用假好心，我寧願痛死也不要你可憐我。」她的口氣交織著害怕、傷心及沮喪，無力的啜泣聲自口中逸出。

　　「你說什麼狗屁話啊？又不是我打你！」

　　「但你曾說過會永遠保護我，為什麼在我被打的時候，你不在我身邊保護我？」

　　慕楓陰沈的五官糾結著困惑及情慾，黝黑的眸子在她的淚顏上遊移，像是情人溫柔的愛撫。

　　「放我走，我要回家！我要離開你……」她叫著，聲音裏摻雜著一絲哽咽。

　　「你在氣我嗎？不要這樣，我向你賠罪，原諒我把你一個人丟在府中。」

　　毫無預警的，他在她的唇上落下一個深深的吻。

　　丁靈先是愣了一下，然後立刻掙扎，但他只是更加用力的將她緊緊鎖在懷中。

　　「不……」她想推開他，卻一點力也使不上，最後只能在他的吻下漸漸融化，甚至開始回吻他。

　　他發出一記低吟，手臂環著她的肩膀，讓這一吻更加深入。

　　他已經融化了她，證明她是抗拒不了他的……不，她都不可以拒絕他。女人應該要乖乖聽男人的話，這樣才會得到男人的疼愛。

　　她的唇好柔、好軟，玫瑰般的唇瓣顫抖地為他開啟，他飢渴的探舌入內，貪婪的品嚐著她。

　　依依不捨的離開她，他凝視著她紅通通的臉蛋，激情未褪的她美麗又可愛，

　　在月光的照射下，她像個需要愛的女人，紅腫的唇、散亂的髮、迷濛的雙眼，像在等待……

　　等待一個男人來佔有她、疼愛她，令她如一朵初綻的玫瑰，散發出最迷人的風情。

　　但是他不能繼續下去，儘管腦海裏已經快把她剝光，然後放任自己深深的埋入她的身體……

　　她是如此的脆弱，彷彿禁不起任何打擊。

　　抱起她，他訝異的感覺到她是那樣的輕盈，這令他心中又是一陣心疼。走到兩人纏綿過無數次的大床上，他小心翼翼的放下她，表情凝重的看著淚漣漣的人兒，黝黑的眼眸閃著心疼的光芒。

　　「我馬上去找大夫……」

　　「不用了，要是等你找大夫，我都已經去見閻羅王了。」

　　「丁靈，對不起……」

　　「我不想理你，你沒有盡到保護我的責任，我不想再見到你了！」她哭著推開他，轉身想要離開，但被他更快一步的捉住，用力的擁入懷中。「放開我……」

　　「不要亂動，這樣你會痛的！」

　　她的確是不敢動了，雖然傷口已經比較好了，但是要是動作太大，一樣是會讓她痛得要死的。

　　「對不起、對不起！我都不知道……」

　　被他這樣緊緊的擁在懷中，令丁靈脆弱可憐的情感無法掩飾，徹底的崩潰。

　　「對！你都不知道，因為你忙著去接你的未婚妻子。」她酸溜溜的說。

　　「丁靈，你明知道我心裏只有你！」

　　「我不想聽！」

　　慕楓將她擁得更緊，吻她就像呼吸一樣自然，卻又不可缺少，而她的回應令他感到心疼及憐惜。

　　「告訴我，要怎麼樣你才可以原諒我，我會努力做到的。」他在她的耳邊低語。

　　「放我走。」

　　「想都別想！」她的要求令他的心中升起一股受傷的感覺。她怎麼可以把所有過錯都推到他身上？「並不是我打你的，你要講理啊！」

　　丁靈心中一片混亂，她可以感覺到自己體內那個為愛而不知所措、無計可

　　施的靈魂也在痛苦著，她發現，渴望得到他的疼愛時，她的心就越來越痛。

　　「她是你娘親。」她現在的每一個呼吸都混合著兩人的氣息，令她無法忽略，無法忘記。

　　他的神情是那樣狂烈，彷彿要將所有的愛及迷戀全都烙印在她的心底、她的靈魂中，永遠也忘不掉。

　　「你明知道她不是！」

　　「她就是！」她在無理取鬧，她知道，卻是怎樣也控制不了這樣的情緒。

　　「不！我不相信，這只是你的推開我的藉口！」他在她的臉上及頸項落下無數粗暴、飢渴又狂烈的吻。

　　如果她還想在他的面前保留一點自尊心的話，就應該逃離他、拒絕他……

　　「放開我！」

　　「不！太遲了，我已經無法放開你了。」

　　她將頭埋在他的胸前，沒再開口，他也沒有說話。

　　沈默在兩人之間冰冷的散開，他凝視著不知名的前方，卻不能忽視懷中人兒微微顫抖的身子。她在哭……

　　丁靈心碎的想著，她再次屈服在他的擁抱下了，那她將來又如何勇敢的面對他？甚是不被他任意傷害？

　　突然，他磁性低沉的聲音在她耳畔響起，「睡吧！今晚我不會打擾你了。」說完他轉身，緩緩消失在夜色中，彷彿從來沒有出現過似的。

　　呆在原地的丁靈止不住的滾落淚水，但這一次的淚水卻是因為他的離開。

　　他已經離開了，至少今晚不會再來打擾她了，她不是應該感到高興嗎？剛剛她那樣的無理取鬧，不就是要把他氣走嗎？

　　她靜靜的等著一絲一毫的喜悅降臨心房，卻只有無止境的失落感包圍著她矛盾的心。

　　為什麼……為什麼他的樣子像是要永遠離開她的生命一樣？